第47章 章節
着花瓣看了看,花的生命真短暫,花瓣的邊緣已經發黃。我又說:“好像要枯了。”
業皓文說:“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我使勁聞了聞,打了個噴嚏。他要摸我,我躲開,他自己聞了聞手,說:“不香了。”
我湊過去聞,不過幾秒,他的手上确實沒什麽香味了。什麽都沒了。業皓文的手上只有業皓文的味道。
稍晚些,我去了老城人民路上的楊紅梅英語培訓班上課,十來個人的地下室小教室,邊上不是小學生就是中學生,上課時都很認真,我們一塊兒學雅思。中午課間時,我拿出手機看了看,小寶和範經理都來問我,是不是下午去殡儀館。我說,人前天就火化了。範經理回:晚上天星吃個飯吧。
我們約了晚上十點去天星宵夜。
下午,我陪盒盒媽去附一院化療,體檢。在電梯裏遇到了周主任,周主任看到我,笑呵呵地來握手,可随即他就不笑了,問我說:“醫院又不是什麽好地方,你怎麽老在這裏進進出出?你媽媽還好吧?”
他瞅着我推着的輪椅,盒盒媽坐在輪椅上,戴了口罩,戴了帽子,周主任沒認出她這個女飛賊來。她看到周主任,有些怯,捂住口罩,低下頭。
我說:“她挺好,謝謝周主任關心了。”
周主任點點頭,一看我,問:“這又是誰的媽媽?”
我說:“這是小業的媽媽。”
我陪盒盒媽跑上跑下做體檢的時候,業皓文還是在我邊上。電梯裏,他也在。他聽到我的話,愣了愣,随即對周主任露出微笑。周主任打量他,才要說話,電梯門開了,我推着盒盒媽走了出去,業皓文緊跟着。盒盒媽扯下口罩和我生氣:“你怎麽亂給小業認親戚?”
我說:“那剛才你也不否認啊?”
盒盒媽又戴上了口罩,悶悶地嘆息,說:“唉,見到這個周主任,覺得有些丢人……”
業皓文捏了捏她的肩膀,說:“沒事的,沒關系。”
我說:“小業給你當兒子,你就有錢做手術了,手術做完去做個假胸都可以,比我和小寶強多了,”我頓了頓,說,“也比小餘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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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盒媽按住了輪椅的輪轱,說:“我自己進去。”
我一看,到了她的主治醫生的辦公室門口了,她看一看我,又看業皓文,眼神混濁,朝我們擺了擺手,道:“你們下去等我,我自己去找你們。”
我說:“我們在住院部下面的花架那裏。”
她自己推着輪椅進去了,還關上了門。我往電梯的方向走,業皓文數落我:“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
我說:“盒盒不會回來了。”
他說:“有點希望不好嗎?”
我說:“有了希望,把自己的現狀襯托得更絕望?沒必要吧。”
他說:“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
他頓住,想了好久,說:“潇灑。”
我笑笑,沒接話。
一會兒,他補了幾個詞:“想得開,想得透。”
他補了句話:“很多人還是會做夢,會幻想的。”
我們去了花架下面抽煙,花架上纏着的全是黑藤了,看上去很脆弱,像很多粉末聚成的,一碰可能就會散。天氣陰寒,我抽煙,業皓文去買熱咖啡。時不時就有別的人過來抽煙,我遇到一個三十五六的男人,他走到花架下面,先看了我一眼,點上煙後,又看了我第二眼。我對他笑了笑。他的樣子不讨厭。
男人過來和我搭話,問我:“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我說:“你是哪個小朋友的爸爸?楊紅梅英語培訓班?你接過孩子?”
他笑了,問:“你是培訓班老師?“
他一笑我就知道了,他或許是某個孩子的父親,但他不會去接孩子。他可能連自己的孩子在上英語班都不知道。他接着問:“你平時兼職做直播?”
我也笑,抽煙,吐煙霧。男人問:“加個微信?”
他的聲音,體形,接近人的方式我也不讨厭。我叼着煙,和他互換微信。加上好友了,他按手機,發來一條信息:融江小雪花?
那是我的直播花名,範經理起的,他給我們每個人都起了一個,小寶叫春城小寶貝,盒盒是南村一枝梅,s不做直播,但是我們幾個湊在一起幫他也起了個花名:霸道冷酷總裁在線調教。
業皓文回來了。他喊了我一聲:“你朋友?”
男人看他,我看那男人,沖他眨了眨眼睛。男人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收起手機,走了。
業皓文坐下了,擡眼看我,點煙,又擡眼看我,說:“這個和那個黑金剛有什麽差別?下一次找個別那麽黑,那麽壯的吧,看上去就不怎麽配。”
我不喜歡他赤裸裸的眼神,一陣煩,說:“你管不着吧?”
他一手香煙,一手咖啡紙杯,喝咖啡,說:“是啊,管不着。”他的視線逐漸向下,聲音漸漸低沉,沉得很輕,“反正你都無所謂,什麽都行……”
我彈彈煙灰,說:“阿槟和我分手,他說我本質是好的,其實我本質就很壞。”
我讓自己聽起來像開玩笑。
業皓文嗤了聲:“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說:“你也差不多吧?”我看着他,問他,“友誼賓館的新前臺還可以吧?”
他看我,說:“你沒錢付學英文的錢,沒錢參加導游考試?是直播賺得多還是線下交易賺得多?”
我們兩個盯着對方,都不眨眼,都不動。我的眼睛有些酸了,但是不願意服輸,不甘示弱,我再問他:“孫毓喜歡你,你知道的吧?“
他眨了眨眼睛,我坐下了,笑了,乘勝追擊:“他和秀秀,你喜歡誰多一些?”
他揉着眉心,手肘撐在膝上,抽煙,說:“你們怎麽都愛問這個問題,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嗎?愛是能測量,能衡量的嗎?怎麽測量,怎麽衡量?我一樣的愛他們啊。”
我說:“對誰都一樣,不就和對誰都無所謂一樣?你也別和我擡杠了,我們彼此彼此。”
他看我,目光銳利,說:“這怎麽會一樣?“
“怎麽不一樣?”
他說:“你什麽都不給,誰也不給,我會給……我什麽都會給……”
這話很好笑,很容易反駁,我說:“我什麽都不給,好吧,那大家手上就都是零,都是空的,你什麽都給,你都一樣地給,大家手上都是一百,都是滿的,一百看一百,和空的看空的不一樣嗎?有和沒有有什麽差別,一點差別都沒有。”
我說:“我生下來,我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我也會一個人死,你也一樣,誰都一樣,到頭來什麽都會沒有。”
業皓文不說話,他的手機響了聲,拿出來看,和我說:“快遞到了。我買了盒拼圖。”他小聲地說,“你不是說要拼麽?”
我驚訝:“我自己也買了,應該今天也會寄到。”
也無奈。我們真是一點默契都沒有。我怎麽會想到他會買拼圖給我?
我說:“你可以留着自己拼。”
他握着手機,一言不發。
我說:“我可能生性不是這樣,本質不是這樣,但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現在就是這樣。”
我強調:“我現在就是這樣。”
業皓文說:“孫毓都是有事找我,”他問,“你不想我接嗎?”
我說:“無所謂。”
他低下頭,又很氣憤了:“孫毓說,他不想在我這裏變得面目可憎,不想我忘記他。我很奇怪,一度不能理解,我還和他說,怎麽會呢,我從來不覺得我喜歡過的那些人誰面目可憎,我也沒有忘記過誰。但是我真的想忘記你,有一段時間,大學畢業到工作,再到結婚,我完全忘記你了。”
我說:“對啊,你當然想忘了你陰差陽錯,毀了不止一個人的生活這件事。”
他說:“是有一點這個因素在裏面。”
他說:“對不起。”
他說:“另外是因為……我非常想忘記你,忘記你十分鐘前在禮堂外面抽煙,和一個男的親親熱熱,衣服都是亂的,十分鐘後就站到講臺前作優秀學生代表,襯衫塞進褲子裏,皮帶扣得很緊,紐扣扣到最上面,你擡着下巴看人,目光很高,很高。”
他低着頭:“我還不認識你,就已經讨厭你了,我不知道還可以這樣……你有多面目可憎你知道嗎?”
我說:“我不知道。”
我拿出了手機,翻閱日記,試圖找到自己面目可憎的時候,挖掘自己面目可憎的原因。阿槟說他愛我,他覺得我可恨。我在他眼裏是面無可憎的嗎?我曾想努力忘記誰嗎?
業皓文說:“我拍了你的照片,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麽要拍,拍來幹什麽,我到現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