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節
的吧?我老家融市的啊!那會兒暑假你不是還跟着我回來,咱們住在我外婆家嘛!唉,我和她說了好幾次和我住新區去,她就是不肯,說住了幾十年了,裏外都方便,老人家上了年紀就是倔!我這不來看看她,買點東西。”
盒盒媽道:“這桂圓是劃算,原本就不貴,超市裏今天雙十一買一送一,比平時更省錢了。”
女人又勾了勾秀秀,道:“你老公不和你提以前的事吧?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你也別放在心上,其實也是那時候大家太保守,現在看看有什麽,就是沈姿齊嘴巴太臭,老把這個事情挂在嘴邊,本來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嘛,女孩子臉皮又薄,中國還是不像西方,西方是你要是處女,就很沒面子,結果呢後來搞得你沒法去上學,真是……”
秀秀一聲不吭,我說:“要敘舊不然找個咖啡館坐下來好好聊聊吧。”
盒盒媽說:“您認識我家小姐的老公吧,那打個電話,讓他一起來聊聊吧。”
秀秀說:“我買點東西。”
她抽出了被女人挽住的胳膊,轉身進了雜貨店。那女人看看她,又看看我們,笑容更深,瞅着秀秀的背影揮手:“那我先走了啊!”
我也進了那雜貨店,回頭一看那女人,她拿着手機對着我們迅速拍了張照,發現我在看她,逃之夭夭。
那天,秀秀從那家雜貨店買了十來個清倉促銷的瓷花瓶,仿唐三彩的配色,有的配得還算好看,有的配得實在很醜,渾身上下一團糊塗的泥巴色。秀秀說:“我們不買,這些花瓶就沒人要了。”
我們抱着那些花瓶回家,她把它們沿牆擺開來,坐在它們前面抽煙。我走去她邊上,坐下,她依偎着我,我也點香煙,一瞥身後,說:“完了,盒盒媽媽從廚房出來看到又要誤會了。”
秀秀笑了,問我:“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我說:“喜歡的。”
秀秀說:“那我們生小孩兒吧?”
我說:“那你以後給這個小孩兒介紹說我是你老公的男朋友,小孩兒不得瘋了?”
秀秀嗤了聲,吐出個扁扁的煙圈:“神經病……”
她按住自己的小腹,問道:“是不是有了孩子我就能成為一個完整的女人了?”
Advertisement
我說:“你只會變成一個很累的女人。”
秀秀笑出來,握住我的手,說:“蜀雪,我也喜歡你。”她轉過身,腦袋靠在我的肩上,夾着香煙的手擱在我的腿上,輕輕說:“我也喜歡盒盒的媽媽。”
“還有盒盒,小寶……你們廚房的窗戶,你們浴室的浴簾,一次性紙內褲,香煙,放在冰箱冰了很久的西瓜,業皓文給蝸牛挖的小小的墳墓……我有很多喜歡的東西,我不是空的。”
我也有很多喜歡的東西。我喜歡貼在窗玻璃上的晚霞,喜歡熱騰騰的飯菜,喜歡搖晃的燈光,搖晃的花,喜歡溫暖的肉體,接吻,有人摸我的背,喜歡菩薩,喜歡有人需要我,有人依賴我,有人覺得我還能拯救,還能好起來。
盒盒媽切了西瓜端過來,我們排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西瓜。盒盒媽吃了一片就開始織毛線帽,織了會兒就去廁所吐了。
13號,我上廁所的時候發現廁所的垃圾桶裏多了很多頭發。
14號,天氣轉涼了,梧桐樹葉開始泛黃,小區裏的銀杏結了果,有人用長長的竹竿打銀杏,空氣裏彌漫着熏人的臭味。盒盒媽開始戴帽子。
15號,我在好再來上夜班,五點多時,接到一通電話,附一院打來的,秀秀和盒盒媽趁夜去偷馮芳芳,人贓并獲,被醫院保安扣在了值班醫生辦公室裏。
我急忙趕去醫院,本來有些生氣的,可到了辦公室,見到她們兩個女飛賊,黑衣黑帽黑褲子黑鞋子,低眉順目,大氣不敢出地坐在那兒,又有些想笑。蔡醫生和李護士長值夜班,兩人都是熟面孔,看到我,李護士長氣不打一處來,說:“我們器材弄壞了事小,這人差一點就給摔出大問題來了!現在腦門上留了一道口子!”
我說:“人呢?”
蔡醫生說:“送回病房了,你別擔心,不是什麽大傷。”
我說:“我去看看人。”
蔡醫生領着我去了病房,我看了眼,火氣又上來。馮芳芳本來就瘦,就憔悴,腦門上忽而多了一塊紗布,眉骨上還青了,看上去更凄慘可憐了。王阿姨醒着,不拿正眼瞧我,捏着馮芳芳的手,一個勁念叨:“可憐哦,作孽哦。”
我問蔡醫生:“縫針了?”
蔡醫生點了點頭。我說:“那這還不算大傷?”
我走出去,回到了蔡醫生的辦公室。我問盒盒媽:“她年輕沖動,你怎麽也跟着犯糊塗?你們想把你芳芳姐帶去哪裏?”
盒盒媽頭低得更低,李護士長勸我:“小蜀,有話好好說,你們到底要怎麽處理這個事,你們自己內部得有個統一的說法不是。”
盒盒媽嘀咕着:“這怎麽能說處理呢,一個好端端的人,又不是垃圾。”
秀秀看我,說:“蜀雪,你別罵方阿姨,我也覺得馮阿姨在醫院裏這麽待着不……”
“不體面?”我接了話茬。
兩個女飛賊都沒聲了,蔡醫生回進來了,我問他:“碰壞的機器得多少錢啊?”
李護士長說:“三萬多吧。”
蔡醫生點了點頭,關照我坐下,和我道:“其實呢,你媽媽這個情況,住院和住家裏都差不多,家裏還溫馨一些。”
我問:“能分期賠償嗎?我保證會賠上全部款項,只是最近手頭實在不寬裕,要不我給您寫個字據?”
李護士長為難地說:“我們也知道你的情況,只是醫院這邊賬沒法這麽做。”
秀秀說:“你打個電話給業皓文吧。”
我耳朵裏一陣耳鳴,沒理她,她補了句:“別說我在這裏……”
盒盒媽說:“既然醫生都這麽說了,那就住家裏去嘛。”
我一口氣一下沒提上來,坐下了,作了個深呼吸,看她,問她:“誰家?你家還是我家?我沒有家,你家也不在這兒,我們那房子是租的,租金還是別人給的,住進去了誰照顧?你照顧還是我照顧?方阿姨,你自己的情況你不清楚嗎?你自己還需要別人照顧。”
李護士長說:“有話好好說。”
她給我倒了杯水,出去了。蔡醫生道:“之前小業和我聊過,說住療養院的事。”
我擺擺手,說:“咱們先吧賠償的事情定下來吧。”
盒盒媽說:“我這還有點積蓄。”
我說:“你看病不要錢?”
“那你哪裏來三萬?”她理直氣壯,教訓起了我,“芳芳姐的事,大家能幫就幫,一起出力,你幹嗎非得一個人攬着?”
我看着她,她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的姿态,好像她攥着什麽真理,她是對的,我是錯的。她像馮芳芳,太像了。她要用她的真理懲罰我,我永遠是那個做了錯事,罪大惡極的魔鬼。
我順了順氣,說:“好,行,那你們一起出力,我不管了,你們要接她回家,不要忘記給老範房租,房子是他租的。”
盒盒媽說:“怎麽不能好好說話呢,你這孩子,我們……”
“我不是你的孩子!我和你講實話,好好說話,你什麽時候聽進去過,我讓你去做手術,你不去,我說我沒有病,我們不是有病,你不聽,不理,我說人生了病就都是這樣的,什麽體面不體面,能活着有口氣不就夠了?你要她體面,她十年前這日子就沒法體面了!”
我看蔡醫生,說:“您給個确切的數字吧。”
秀秀拉了拉我的衣袖,喚了聲:“蜀雪……”
她像是在央求我。我甩開她,說:“你別和我提業皓文了,我不想欠他錢,欠他人情,你要欠,你自己去欠,你幹嗎非得賴在我這裏,非得把我扯進你的生活,非得提他,一遍一遍提他!你還要依靠他依靠到什麽時候??”
我讨厭的事情也很多。我讨厭業皓文,讨厭別人依賴我,別人需要我,讨厭別人喊我的名字,碰我,我走在懸崖邊上,走得小心翼翼,她們一碰我,我很容易摔下去,我會走得更艱難。我讨厭在家吃飯,真營養,真健康,人越活越長壽,越活越看不到頭。
我出去打電話給範經理,去樓下等他,二十分鐘後,他急匆匆地趕來了,給我帶了四萬現金。我指指樓上,和範經理道:“人麻煩您幫忙帶走吧,我等主任醫生來了,辦了出院我再走。”
範經理看手表:“那得等到什麽時候?”
我說:“我正好樓下打個盹。”
我說:“真是麻煩您了,真不好意思。”
我拿着範經理給的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