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去買一束玫瑰,我會看着花,默默告訴自己,花會枯萎,會枯萎。
我會去買一束玫瑰的。
我喘了口氣,拍拍胸口,繼續往前走。可走了沒幾步,我就走不動了,只好在路邊,靠着圍欄休息。業皓文走了過來,坐在了我邊上,他遞水給我,我沒要。我說:“你走吧,半天都沒第二輛車,我要浪費社會資源呼叫山林救援了,你不走你就要跟着上電視了。”
業皓文說:“昨晚我和孫毓,不是第一次。”
我真是沒力氣了,說話都只能用氣聲:“關我屁事。”
他看我,露出笑容,說:“你記不記得你大二的時候,大一新生開學,你去給他們做歡迎演講,講什麽大學生美好未來,人生夢想的。”
我受不了了,不等他再講什麽屁話,我說道:“你這麽想聊我的大學生活?一個人大學的時候有一個自殺了的前任,他下半輩子就要拖着他的屍體生活嗎?我大學沒畢業,沒有未來,我也沒有夢想,我整天游手好閑,我不可以嗎?不然你幫我想想我生活的意義吧,我這個年紀應該怎麽過才算有意義,找一個老婆成家?我沒車沒房,沒有穩定工作,再說了我喜歡男的,我找女人結婚就是騙婚,我做不出來。我做事業?做什麽事業呢?我沒什麽商業頭腦,想不出來,我只會讀書,太會了,會到一張文憑都沒有,夢想……從小到大我的夢想就是我媽的夢想,當醫生。我實現不了,我過不上很有意義的人生了,起碼我能開心點吧,還不能讓人開心了嗎?我也可以想要開心一點的吧。”
我問他:“怎麽?我沒資格嗎?”
業皓文點香煙,點了兩根,一根遞給我,一根自己抽。他不說話,我也靜下來。我們抽煙。
良久,業皓文說:“昨天秀秀問我,她很久和沒我一起回家了,要不要我們一起回去看看我爸媽。之前她每周都會回去陪我爸媽吃一頓飯,最近确實有一陣沒去了,我媽也問起我了。我說,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深深地吸進一口煙,業皓文繼續說道:“這個月2號的時候我媽來融市了,她在這裏找了個什麽基因研究室,之前我在忙孫毓巡演的事的時候她就一直催我去做基因檢查,說是為了将來孩子考慮,先排查一下後代的基因病什麽的,我就去做了,2號,報告出來了,她從風順過來和我一起去聽醫生的分析。”他笑了笑,抖落些煙灰,“我沒什麽問題,健康得很,也沒什麽基因病,醫生分析完,我媽特意問醫生,我得肝癌的幾率高不高,醫生說不高,我沒聽說過家裏有親戚得過肝癌,就問了句怎麽想打聽這個。我媽說,是生我的那個女人最近得肝癌,死了。”
業皓文擡起頭看前面,我們面對着的是一片小坡,坡上拉着鐵絲網,種着瘦弱的小樹。業皓文的聲音輕輕的。
“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代孕生下來的,我媽怕身材走形,也怕痛。我和醫生說,可是代孕母親的體質應該不會影響到我吧,我媽說,那是你生母。我問她,什麽意思。她說,就是字面意思。”
“我生母是家裏的一個女傭,我媽想要孩子,自己又不想生,我爸倒覺得要不要小孩兒無所謂,不過男人嘛,多睡一個好像也不會怎麽樣,反正我生下來之後,我媽就把女傭趕走了。”業皓文已經抽完一支煙了,他摸出煙盒,煙盒空了,我把我的煙遞給他。他不抽,就拿在手裏,彎着腰坐着,以一種探索的目光看着那片小坡,說着:“我問她,那她的墓地在哪裏。她說,根據本人意願,骨灰撒融江了。我問她,為什麽她死了,你都不告訴我,她說,我養你這麽多年,你最好搞搞清楚誰是你媽,她還說,她肝癌晚期,我把她送進最好的療養院裏伺候,臨終關懷,已經仁至義盡。昨天,我和秀秀說了這件事。”
我拿過他手裏的礦泉水,喝了兩口,問他:“你要不要送我去急診?”
業皓文低下了頭,夾香煙的手也低垂了下來,他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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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那個拍照的人是我。”業皓文的頭低得更低了,聲音還算清晰,“但是真的不是我放到論壇上的,真的不是我,是阿标在我的手機裏看到,偷偷複制了發出去的,他吃過尹良玉的虧。我已經不和他來往了。”
我有些糊塗,推了下他:“你在說什麽事情?”
業皓文擡起頭說:”尹良玉的事。”
我知道了。我說:“我知道了。”
“你真的有點冷血。”業皓文捏着眉心說。
我說:“你突然和我說這些,我要消化一下。”
業皓文看了看我,只用眼角看,看得還很快,偷偷摸摸的。他道:“一直找不到好的時機和你說,我看到你就……挺過意不去的。”
我消化好了,我站起來,但是站不穩,業皓文扶了我一把,我甩開他的手。我完全明白了。他為什麽總是會提尹良玉,他為什麽對他自殺的事耿耿于懷,他為什麽那麽想知道他死時在想什麽。
他有負罪感。他覺得對不起尹良玉,他還覺得對不起我。
自始至終,我和業皓文全是靠尹良玉的死來維系。我看着業皓文,我想說,原來如此,可我和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他一次又一次地來找我,他打電話給我,他給我錢,很多錢,他幫我照顧馮芳芳,笑話,什麽幫我照顧啊,他是在贖罪。通過我,通過馮芳芳。我們在他眼裏是尹良玉留在人世間的金身,接近我們,就能消減他的孽,除他的障。
所以他等我。
我煩透了,徹底煩透了。我要走,必須得走,必須得離開,就像十年前我離開風順時那樣,我從家裏樓下走開,我沒有回頭。
我丢開了水瓶,丢開了香煙,瘸着腿,亦步亦趨地往前走。不要回頭,不要停下。哪怕這一次有人喊我,追上來也不要停下來。
業皓文追上來。他當然會追上來。他嘴裏嚷嚷着:對不起,蜀雪,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故意瞞着你。
他抓住我,他當然要抓住我,不抓住我,他就會自己被一個人的死亡擊沉。他要拉我下水,他需要一個有關者,一個共犯,同謀。他看太多日本犯罪小說了。他對我太不了解了,他不知道我已經走出來了,我的靈魂早就解脫了,對誰的死都釋懷了,我也原諒了所有人,抛棄我的人,诋毀我的人,傷害我的人,我還原諒了我自己,只是我的肉體反應太慢,仍在苦海裏浮沉。
業皓文的手機響了,一直響,他拿出來看,是孫毓。
他沒有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開口了。他說的是:“我班上一個同學說,他打工的咖啡館裏,我們學校的一個老師和學生亂搞,兩個都是男的。”
他抿了抿嘴唇,眼神一時閃爍,眨了眨眼睛,才繼續:“我偷拍到你和副教授亂搞,我是想要挾你,威脅你,我想,什麽優秀學生代表,先進學習對象,我們要和你學什麽?學你搞老師?”
我脫口而出:“怎麽聽上去像三級片的劇情?”
業皓文說:“你怎麽知道我受三級片啓發?”
“哪一部?”我問。
不等業皓文回答,又有手機響,這次是我的,小寶打電話給我,我接了,他的聲音顫抖,說:“蜀雪,你能不能現在來一趟飛天路這裏的派出所啊,蜀雪,我只能想到你了……”
小寶被抓了,說是因為私藏槍支。業皓文開車送我去的派出所,我走路不利索,他扶着我進去。派出所裏只有兩個警察,一個在電腦前打字,一個邊看報紙邊抽煙,臉都很黑。小寶坐在一張靠牆擺着的木頭長凳上。他縮在很角落的位置,我一進去,先喊他。
“小寶。”我擡起胳膊朝他揮了揮手。
小寶打了個激靈,擡頭看我,嘴唇抖動,再上上下下一看我,哇地哭了,嚎啕大哭。
“哥!你怎麽了啊!“
那兩個警察這才注意到我,我也才注意到小寶的一只手腕被铐在了長凳的一邊扶手上。
看報紙的警察問我:“你就是錢小寶的表哥?”
我說:“是的。”我掏身份證,客客氣氣地說話,“我姓蜀,警察同志,小寶怎麽了啊?說是因為槍?”
業皓文找了張凳子,讓我坐下,笑笑地掏煙,派煙,沒說話。那警察捏着我的身份證,問我:“你是風順的,他是慶遠的,你們這倆親戚可離得夠遠的。”
我說:“遠親,遠親,他媽媽是我爸的堂舅的三表姑的二侄女,都來融市讨生活,就互相照應照應。”
那警察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