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讨論馮芳芳的養老事宜?我搖頭,我以為我會很大聲地笑出來,但我只是發出輕呵的聲音,我理理頭發,給業皓文看我微信好友裏binyy95的頭像,說:“就是剛才音樂節那個。”
他不信,問我:“那剛才你們為什麽不一起走?”
我說:“有些事情,有些人,要回味才覺得有滋味。”
業皓文冷聲道:“移動廁所是夠有滋有味的。”
我笑,這個比方太倒胃口了。我說:“馮芳芳住醫院我看挺好的,住醫院,我去看她,她試圖謀殺我,我大概率死不了,住療養院,我就廢了。”
業皓文的聲音溫和了下來:“你別這麽說,馮阿姨那次應該不是故意的。”
我看他,指指自己右腿:“你說的是她推我下樓那次吧?”
業皓文點頭,我握住自己的右邊膝蓋,說:“好吧,可能當局者迷,我這個被人推的覺得她是故意的,你旁觀者清,你看得很清楚,覺得她不是故意的。那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嘛,害得我誤解她,誤會她這麽久。”
業皓文說:“我們能不能好好讨論療養院的事。”
我點頭,業皓文卻沉默了,片刻後,他說:“那天孫毓打電話給我。”
真好笑,孫毓是他人生所有行動的唯一解釋?他一說是孫毓找他,我就要理解,我就要體諒?我笑笑:“我們不是讨論療養院的事情嗎?”
業皓文說:“醫院裏都是醫生護士,都比我管用,孫毓正好找我幫忙,我就先走了。”
我說:“他也被人推下樓梯?”
業皓文說:“他在商場裏買了挺多東西,拿不了。”
我說:“看來投胎真是門本事。”
業皓文又說:“我當時很害怕,真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怎麽處理,我自己也說不清,就是下意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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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去找孫毓嘛。我理解。我和他之間只有性關系,這種關系誰都可以給,我殘了,我死了,對他來說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太理解了。我一時好奇,在他眼裏,是我的命比較重,還是孫毓手裏的一只購物袋比較重,于是我問他:“他都買了些什麽?”
業皓文一愣,随即說:“不說這個了吧,不說了……”他越說越委屈,還和我賠禮道歉了,态度好極了,說着:“對不起,我确實不應該就那麽走了,是我不對,那我們能繼續聊馮阿姨的事了嗎?”
馮芳芳難道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母親?她以後的生活,非得有個說法?這個說法還非得和我讨論?我說:“你停車吧。”
業皓文嘆了聲,苦口婆心:“我明天帶你去那個療養院看看吧,真的挺不錯,一個人配三個護工,還有專門的營養師,還有……”
我說:“業皓文,你停車。”
業皓文沒理會我,還穩穩地開着車,穩穩地說着話,道:“其實你也希望她好起來的吧?”
他真是以君子之心揣我這個小人之意。我巴不得馮芳芳去死,她毫無尊嚴地死在醫院裏,是我最想看到的結局。我發誓。
我說:“你要麽停車,要麽我們換一個話題。”
我的口氣強硬,業皓文放慢了車速,緩緩地說着話:“她的性格那麽要強,你是她的仇人,她最恨的人,你這樣一個人天天去看她……其實你是想給她活下去的動力吧。”
我解開了安全帶,車上的提示音咚咚作響,我問業皓文,我說:“你等我就是想和我說這些,對嗎?”
業皓文說:“我覺得這件事我們兩個單獨商量比較好。”他看我,“你解安全帶幹嗎?”
我看外面,邊上沒有車,後頭也沒車,隔着一條車道就是防護圍欄,圍欄外頭是山坡。業皓文說:“你和馮阿姨,或許都在支撐着彼此活下去。”
我開了車門鎖,開了車門,跳下了車。
我摔在了地上,頭,胳膊,腳,都摔着了,都在痛,耳朵裏還回響着剎車皮緊急摩擦過柏油路面的聲音。我看了眼,業皓文的車停在了不遠的地方,副駕駛座車門大敞。我摸摸腦袋,摸摸兩條腿,痛歸痛,但是手沒斷,腿也沒斷,我咬牙從地上爬了起來。業皓文倒車倒到了我面前。我低頭看,我的右腳腳踝腫起來了。又是右腳。
業皓文停了車,開了緊急燈,下了車就來抓我,歇斯底裏地在我耳邊大吼:“你瘋了??”
我推開他。他一大步跨到了我面前,抓着我把我往後面拖。我掙不開,陰恻恻地問他:“馮芳芳是你親阿姨?”
他看我,眼睛瞪得老大,老圓:“當然不是我親阿姨,那是尊稱!”
我笑出來:“哦,那你為什麽不多去孝敬孝敬你親阿姨,親媽?”
業皓文松開了我,我們走到了他的車邊,我靠着車門平複呼吸,壓抑疼痛。業皓文走去車後,拿了兩瓶礦泉水,遞給我一瓶。我沒拿,脫下身上的外套,丢給他。我點煙,抽煙,從後視鏡裏看自己的臉。臉上刮傷了,好幾道,像爪痕。我拉起衣領擦拭血跡。
業皓文說:“你至于嗎?”
他把外套披在我肩上,掏出一塊手帕,往上面倒了點水。他用手帕輕輕地擦我的下巴。我慢慢仰起下巴,說:“我說了,你要麽停車,要麽換一個話題,你不停車,也不換話題,好,我走。”
“你不想面對的事情你就逃避。”業皓文說。他開始擦我的臉頰。我往下看,看到他的雙眼,我看進去,只看到黑幽幽的瞳孔。我說:“我不是逃避。我問你,你等我幹什麽,你說不然我怎麽回去。”我吞了一口煙,吐出來一口煙,瞬間我就看不到業皓文了。我伸出手,摸到一條皮帶,我說:“還是你等我,最終還是想……”
我解那根皮帶,我咬住煙,跪在地上,我摸到那皮帶主人的褲子,他的大腿,小腿,褲裆。
我被推開了,我笑着坐在地上,撇了撇嘴。我看着柏油馬路,那地面反射着車燈的光,映出一道清晰的剎車痕。我說:“我就是心理變态喜歡看你的馮阿姨活得毫無尊嚴,她毀了我……她害死了她的兒子,我恨她,你要送她去過好日子那就去過啊,我不想知道,不會去看,你要養她,你養吧,我正好省點錢。我要省錢買房子,還要省錢為以後養老生病考慮,反正我摔斷腿,是沒有人會找營養師,找三個護工來照顧我的。”我嫉妒,不開心,不服氣,“操,馮芳芳的命也太好了,生前一個兒子孝得要命,兒子死了,她中風兩次都死不了,現在……”
我瞄了眼業皓文,他正站着喝水,一手插進口袋裏:“現在還有個冤大頭,非得孝敬她,非得讓她好吃好住,我太嫉妒了。”
業皓文不置一詞,他彎下腰,摸了摸我的右腳腳踝:“崴了?”
我點頭。他說:“去看急診吧。”
我問他:“你屬貓?”
他搖頭,我說:“我也不屬耗子,你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業皓文笑了:“以前怎麽沒發現你說話這麽損。”
我說:“我惡毒,陰損,年老色衰,生,沒有遠大夢想,要我死,我膽小,窩囊,怕。”
業皓文不接我這岔,指着我的臉,說:“都是擦傷而已。”他看着我右邊半張臉,眼角一飛,道:“這裏是被人打的吧?”
他問我:“那個推銷飲料的是不是覺得你開價高了打的你?”
我說:“我沒要他付錢。”
我說:“很多人我都不問他們要錢,他算一個,近一點的,孫毓算一個,阿槟也算一個,還有……”
業皓文牽牽嘴角:“遠一點的,尹良玉算一個。”
又來了。算我怕了他了。我爬起來,拖着右腿往前走。業皓文跟上來,我走不快,他很容易就跟上了我,他要攙我,我說:“昨晚3p,我給你一個友情價,你給我三百就行了。”
“你先提的孫毓。”
“他不能提?只有你自己能提他,我不能提?”我冷笑,“昨天該不會是你和孫毓的第一次吧,怪不得事後喜極而泣。”
業皓文站住了,人一下就木了,呆呆地,恍恍惚惚地。我聞到血腥味,或許是我的,也可能是業皓文的。他真脆弱,他一次次,一刀刀刺我,我還能走,能跳,能吃能睡,我不過還他一刀,他就一副失血過多,快昏死過去的樣子。所以,人為什麽要愛呢?愛真沒用,輕易就能被人用來攻擊自己。輕易就能讓人失魂落魄,讓人死。業皓文這樣的,純屬宣愛逐真的反面教材,愛神要想鞏固凡人對自己的信仰,應該讓她的傳教士天天宣講我的故事,先死一次,然後再遇到什麽人,不愛我,沒關系,愛我,那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