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巴巴看着s,s還是沉默。他抽萬寶路,我們四個人裏只有他抽外國煙。他抽的煙最貴。
煙味飄散開來後,s說:“視而不見。”
盒盒忙接:“見異思遷。“
s坐下了,依舊坐在盒盒邊上。我接: “千古罪人。”
回到小寶那兒了,他吞吞吐吐老半天:“人,人,人……人盡可夫!”
我們都笑,盒盒笑着說:“玩成語接龍還玩出人生真谛來了。”
小寶催我:“快點快點,到你了。”
我一時間想不出來夫打頭的成語,到處亂看。s冷不丁說: “夫妻肺片。”
我們齊齊喝倒彩,小寶拿紙巾扔他,盒盒抄起礦泉水瓶打他,我吹口哨,s舉手投降:“天星宵夜,我請客。”
小寶指着我說:“阿雪躲人情債,不去天星。”
我拱手作讨好狀,說:“還煩請各位老爺幫個忙,以後去天星,遇到少爺小姐,就說我人間蒸發,找不到了。”
s問我: “想好要搬去哪裏了嗎?”
“就附近吧。”想了想,我改口,“還是搬遠點。”
盒盒伸長了腿,腳碰着s的腳,打了個哈欠,眼睛還盯着手機屏幕,說道:”幹脆搬去大學城,反正現在老範還搞直播,我看分的錢也差不了多少,搬太遠,來來回回還浪費交通費,大學城附近好像網速比較快,以後幹脆轉做專職直播算了。“
我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小寶聽了,可憐兮兮地吸鼻子:“怎麽說得我有些傷感,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阿雪了。”
盒盒伸了個懶腰,把手機放在小腹上,癱坐着說話:“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上次警察臨檢,把老範吓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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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聽說了,是在我摔斷腿的時候發生的,範經理和附近片區的派出所向來關系不錯,檢查向來是做做樣子,警察幾乎不來地下室,可那一次真得很,一幫便衣直接沖進了地下室,還好當時交接班,沒有客人,不過他們把好再來裏裏外外搜了個便,有好幾個膽子小的技師還因此辭了職。
小寶吞了口唾沫,縮起手腳,縮在椅子上,聲音輕輕的:“上次是掃黑啦……應該沒關系的。”
盒盒說:“其實這裏開着一直是個累贅,老範啊,是有善心的人。”說完,他笑了笑:“我們點外賣吧,就吃夫妻肺片。”
小寶長籲短嘆:“唉,以後再也沒大少爺請吃飯咯!也沒有手表展看了!”他眼珠一轉,忽地高喊:“表裏如一!”
s接: “一龍一蛇。”
小寶驚奇:“有這個成語?什麽意思?”
我接:“蛇心佛口。”
小寶揮手:“這是成語嗎?我讀書少,你們別騙我啊!”
我裝模作樣:“南無阿彌陀佛,當然是成語,佛家成語。”
小寶擠着眼睛,鼻孔裏出氣:“不知道你還對佛家有研究?”
盒盒說:“口是心非。”
又輪到小寶了,他拍着大腿,痛苦不堪:”怎麽又是非!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看!這也是佛家成語!“
稍晚些,我們湊了點錢點了外賣,夫妻肺片,花椒口水雞,毛血旺,外加一大份麻醬拌面,吃得每個人嘴上都火辣辣的。
第二天,我去醫院給馮芳芳繳醫藥費,在繳費窗口排隊時,聽到有人喊我,我沒回頭,不回頭我也聽得出來,喊我的人是業皓文。他真的來找我, 要是告訴範經理,他的白眼肯定翻到頭頂,他肯定會說,找你?來讨債的吧!
管他是不是來讨債的,管他讨的什麽債,我是歷過劫的菩薩,身懷自知之明。
業皓文喊了我兩聲,我沒答應,他也不喊了。我繼續排隊,低着頭玩紙牌,輪到我時,我說:“三樓56床的馮芳芳。”
窗口裏的人和我說:“繳過了呀這個月的,剛繳的。”
我回頭找到了業皓文,他一手拿着咖啡杯,一手插在口袋裏,往外努努下巴。我們去了外頭的花架下面說話。
業皓文說:“老範說你不做了,小寶說你搬家了,我還以為你連馮芳芳都不想管了,就幫你繳了費。”他喝咖啡,看我,“你現在生活的全部意義只有給馮芳芳續命了?”
換作從前,他這麽和我說話,我要麽陪笑,要麽附和,可我下定決心不會再做他的生意,所以沒那個必要再在他面前演什麽溫順和氣,我既不溫順,也不和氣,我心理陰暗,甚至歹毒。我說:“我不是給她續命,她恨我,恨死我,現在她中風,偏癱,沒有人照顧她,只有我這個她最恨的人在她身邊,你覺得她心裏會是什麽感覺?我在折磨她。”
業皓文出神地看着我,似乎很難理解我的話。
我接着說:“你知道她以前走路多雄赳赳氣昂昂嗎?好像全天下的道理都在她手上,就她最厲害,你看她現在,你看看她現在,吃喝拉撒全都要別人服侍,吃喝拉撒全不受自己控制,以前沒請護工的時候,她尿床了,尿得滿身都是,我幫她擦身體,墊尿布,她餓了,我喂她吃飯,她不吃也沒關系啊,醫生會給她打營養液,會給她續命的。”
業皓文終于憋出一句話:“你幹嗎要折磨她?”
“你說呢?如果你是我,你不恨她?我恨她,我讨厭她。”
“那你看到她中風倒在家裏你還打120?”
“我不打120,那我就是蓄意謀殺,我不打120,讓她就這麽死過去了,太便宜她了。”我冷笑。
“什麽意思?”
“送她去醫院的是我,救她一命的是我,照顧她的人也是我。”我指着自己,“我,一個害死她寶貝兒子的魔鬼,你知道我什麽時候最開心嗎?就是看到她躺在床上,動不了,說不了話,只能瞪着我的時候。
”我會天天來看她,天天看着她,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業皓文說:“你這樣還是給她續命,恨比愛持久,看到自己最恨的人還活着,她就有動力了,除了你,她什麽都不剩了。”
我心裏突然厭煩,不想和他說下去了,轉身要走,業皓文喊住了我,問道:“秀秀找過你嗎?”
“她怎麽了?”
“我今天早上起來,她不在家,打她電話也不接,也沒在孫毓那裏,我想他會不會來找你,找你也找不到,就想到來醫院等等看。”
我是菩薩,泥的也好,木頭身的也好,金身的也罷,我沒有心,動不了凡心的。
我說:“她經常去明星路那裏的幾家畫廊,你去工藝品美術館也看看吧。”
業皓文點頭:“我早上就聯系了那些地方的負責人了,她是常客,我讓他們見到她了就打電話給我。”
我急着說:“那寶麗街上……”
業皓文看我:“蛋糕店是嗎?也去過了,還有她愛去的西餐廳,粵菜館我都跑過一遍了,都沒人見過她。”
我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其他地方了,我就和秀秀去過這些地方,可業皓文還在數:“植物園,蝴蝶園,還有老城裏的聖約翰教堂,她有陣子很愛去那裏,我也去過了。”
我不着急了,平複了,他們是夫妻,他們還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彼此知根知底,是我對他們一無所知。我忍不住問業皓文:“你為什麽和她結婚?”
業皓文一臉詫異:“我喜歡她啊。”
我竟然忘了人和人是可以因為相愛而結婚的。
“那你為什麽不好好維護這段婚姻?”
業皓文清清喉嚨,喝咖啡,思忖片刻,道:“我們的關系比較複雜。”
他沒多加解釋,他也沒必要和我解釋什麽。我坐下,靠着花架,紫藤花謝光了,只剩下幾片枯黃的花瓣在深黑色的枝頭随風顫抖。
我說:“你覺得她會來找我?”
業皓文說:“萬一呢,反正要是她來找你,你聯系我吧,”他問我,“你是不是屏蔽我的號碼了?還拉黑了我?”
我點頭,業皓文放下咖啡杯:“我出去的時候你們說什麽了?”他看我,“我回去之後,氣氛怪怪的,孫毓和秀秀一個勁聊芭蕾,一回去她就睡了,我問孫毓也問不出什麽。”
“本來氣氛就很怪。”我問他,“孫毓說什麽了?”
“他說下次再找你一起出來吃飯。”
我笑出聲音:“他最怪!”
業皓文抓我的頭發,我避開,站起來,他抿了抿嘴唇,拿起咖啡杯,放到嘴邊了,又移開,問我:“還有什麽別的地方你覺得秀秀會去的嗎?”
我搖頭,我想到的地方他早說過一遍了,業皓文說:“我再去找找。”他急匆匆地走了,我看着業皓文的背影,我想到秀秀問過我,一個人可不可以同時喜歡不止一個人,我一遍一遍念,揭谛揭谛。
波羅揭谛,波羅僧揭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