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季玉竹領着洛子進一路晃過去蒙館。
先到食堂溜達了一圈, 讓他見識了一番所謂的分餐制。
再轉出院子,逐一介紹了沙地裏各個玩具以及玩法。
然後才走進課室。
洛子進仔細把黑板邊上的規章制度看完。
“啧啧, 你這條條框框還挺多的啊。國子監也不過如此了。”
“我這小小蒙館哪敢與國子監比肩。不過是些日常瑣事的安排罷了。”
“頗有深意、頗有深意啊!”洛子進搖頭晃腦的。
指了指黑板,他接着問:“這麽大塊黑乎乎的板子挂這裏, 有何用處嗎?”
“先生請看。”季玉竹拿起講臺上的石灰筆, 擡手就在上面書寫了幾個字,然後拿起碎布制成的厚板擦,随手一抹,黑板上的字頓時不見了。
“妙哉!妙哉!”洛子進撫掌,“難怪老顧說你巧思多。”
季玉竹斂眉謝過他的稱贊, 直言道:“不過拾人牙慧。”可惜無人相信。
真是……
另類版的衆人皆醉我獨醒啊!
洛子進見識過黑板的功效, 才對教室後頭那一塊黑板提起興趣了。
他走過去:“這麽說, 你後頭這塊黑板也一樣用法?都寫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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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嗯?”他閉上嘴, 皺着眉快速地看完全文。
想了想,又跑到前面從頭慢慢看起。
然後又跑回前頭, 在某些句子前再次品讀起來。
季玉竹眨眨眼,看着他來來回回地走。
“洛先生?”
沒反應。
“洛先生?”他加大聲量。
“嗯?”洛子進興奮回頭, “這是什麽?”看了看留題處, “三字經?”
他晃頭晃腦地念了幾句,嘴裏喃喃:“不對不對,确實沒見過。”擡頭,“這是哪兒來的?誰寫的?”
“廣府王應麟所著。”
洛子進皺眉:“廣府王應麟?”思索半天, “我對此人并無印象。”
“或許不是什麽大家,我也是從雜書上看來的。”
“不對不對。”洛子進搖頭,“寫出此等朗朗上口,糅雜衆多典故又淺顯易懂,還能勸人向善向上的蒙學書籍,斷不可默默無聞。”
季玉竹狂汗:“或許這王應麟比較低調?”
“不不不,我得回去查查,定是我哪裏遺漏了。”
“先生去哪裏查?”
洛子進哈哈大笑:“怎得?忘了我是幹什麽的?我可是國子監典籍,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我這裏查不到,估計其他地方也查不到了。”想了想,“說不定确實沒有,不過如此好文,其他典籍多少也會有所提及。”
其他典籍?
季玉竹也覺得這種可能很大。
或許這個時候,王應麟先生的聲名并沒有遠揚?
“那,願先生早日找出。”他朝着洛子進一拱手。
洛子進一揮手:“紙筆伺候。”
季玉竹忙颠颠地跑去給他拿來筆墨紙硯,伺候着他把整篇三字經謄抄下來。
結果一抄完,洛子進也不提繼續參觀學生宿舍,更不用說吃飯喝茶什麽的,等宣紙晾幹,他把稿紙卷吧卷吧,就走了。
季玉竹無語。
姜衛衍扯下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滿頭大汗,問近衛兵:“這幾天有什麽事嗎?”
他這幾天帶着旗下的精兵營去負重拉練了,這會剛回來呢。
近衛兵行禮:“報告将軍,沒有異常!不過向副隊派人傳回口訊了。”想了想,“還有一封您的信,我給您放在桌上了。”
“信?”必定是京城過來的!姜衛衍大喜,勉強按捺下心緒,先處理正事,“派了誰回來?讓他速來回話。”
“是。”
姜衛衍向身後跟着的隊正們簡單吩咐了幾句,就讓他們散了。
人群剛散開,姜衛衍就看到向毅成麾下的傳令兵小跑着過來。
“将軍!”
“直接說事。”
“是。”
傳令兵靠前一步,壓低聲音彙報道:“平涼城鄭知府昨日淩晨遇襲,向副隊受了點輕傷。”
姜衛衍臉色一變:“昨夜淩晨?若是你們不在,鄭知府能否抵抗?”
傳令兵想了想,果斷道:“不能。若是我們不在,鄭知府生死難料。”
姜衛衍低頭,仔細回想上輩子的時間點。
平涼城知府遇害,接下來幾天,應該還是安全的。
等京城那邊收到消息,過了四天還是五天,才接連收到平涼城遇襲被圍、城破的消息。
具體是四天還是五天來着?
姜衛衍皺着眉頭想了想,就作罷了。
先對着傳令兵說:“你先下去休息吧。”一夜快馬過來,估計也累壞了。
再轉頭問近衛:“尤将軍他們現在哪裏?”
“回将軍,都在主賬。”
姜衛衍點點頭,把手裏的汗巾塞到近衛手裏,大步往主賬趕去。
“将軍!”
“回來了?怎樣,這負重拉練如何?”被圍在帳中心看着地勢圖的尤允志擡頭望過來。
姜衛衍點點頭:“不錯,兩天下來就能分出優劣。不過,”他神情嚴肅,“要準備了。”
尤允志皺眉:“你确定?”
“是!”姜衛衍确定道,“剛收到我麾下副官的消息,平涼城知府果不其然受到刺殺,就在昨夜淩晨。”
尤允志臉色一肅:“果真?”
姜衛衍點頭。
“沒想到還真的被你猜中了!”尤峻一拍桌子,“這幫兔崽子!”
“他們果真打算先從平涼城下手?”尤允志蹙眉深思。
“若他們對平涼城志在必得,此次刺殺未遂,必定還會有下一次。鄭知府在平涼城多年,若是他驟然逝去,城內必會亂起來。”姜衛衍推測道,“向毅成那邊人手不算多,抵擋得了一次,下一次可未必。望将軍速速派兵前往平涼城!”
尤允志點點頭,俯身研究起地形圖:“過來看看。這平涼城的位置不算特別重要,鞑靼怎會從這裏開始。”點了點地圖,“大姜,你既然先想到這個,還堅決要派人過去。你先說。”
姜衛衍點頭應是,走上前,根據上輩子鞑靼的進攻路線,加上自己的推測,一點一點細細地将分析講解出來……
待議事完畢,尤允志立刻派兵前往平涼城,姜衛衍才舒了口氣。
匆匆回到自己的營帳,顧不上喝口水潤潤嗓子,他就直奔裏面的案桌,上面一封用鎮紙壓着的信件,旁邊還有一個大大的包裹。
姜衛衍三兩下拆開信,慢慢看了起來。
信裏是他家夫郎一貫的溫和口吻。
開篇寥寥幾句問候。
然後是講家裏的院子。
在他離開的這兩個月,家裏院子已經修建完畢。
還詳細描繪了蒙館那邊的布置。
姜衛衍按照信裏的描述,加上在家時聽他提起的三兩句,想象着這感覺就挺好玩的蒙館。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開始授課了吧?不知道旁人對他這樣的布置、教法會不會有意見。他不在他身邊,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欺負他……
再接着往下看,也不過是日常瑣事。
什麽前兩日又跟阿爹買了幾個下人;
什麽昨日想到新款式的學童床鋪正讓木匠加班加點制作中;
什麽又跟張廚子研究出烤箱,烤出的蛋糕特別好吃;
……
等等。
姜衛衍嘴角銜笑,仿若絮絮叨叨的小夫郎就在眼前。
一直看到信尾,才得了一句——“春寒料峭,孤枕難眠,望君早歸。”
姜衛衍莞爾。
想必這麽簡單一句,都讓夫郎猶豫再三才落筆的吧?
想象着他當時可能出現的羞澀狀,姜衛衍把信按在胸口好一會,嘆了口氣,再拿起來反複看了兩遍,才小心翼翼收好。
可惜了。
剛才尤允志已經下了全軍戒嚴令,不許再往外遞送信件了。
不過也無需再寫信了,這戰事馬上就要打起來。
他很快也能收到消息了吧!
只希望他已經把蒙館開起來。忙碌些,也就不會太過擔憂。
沒等幾天,鞑靼果然出兵直襲平涼城,被早有準備的尤峻一鍋端了。
同一時間,姜衛衍領着精兵營悄悄離開了軍營。
北疆的風風雨雨,季玉竹還一無所知。
小豆丁們休過周末,再次回來了。
他忙着備課、上課,帶着小豆丁們玩呢。
這天正上着課,他眼角掃到外面人影晃動。
側頭一看,卻是陳易領着洛子進等人過來,只是被課室外的小安攔下了。
見他們不來打擾課堂,季玉竹就沒管,接着往下講課。
“大家覺得,黃香這樣做,哪裏對?哪裏不對?”
章庭钰舉手:“先生,我知道!”
“那庭钰你說說看。”
章庭钰站起來,自信滿滿地開口:“黃香怕父親着涼,替父親暖被窩,是孝順父親,是好孩子!”
“答對。黃香是個孝順父母的好孩子。”季玉竹先點頭,然後再問,“那他哪兒不對了?”
章庭钰歪頭:“孝順不對嗎?我覺得他沒錯啊。”
“庭钰想想,剛才先生說黃香幾歲啊?”
“九歲!”
“那他父親大概是幾歲呢?”
“啊?”章庭钰不解地眨眨眼。
“想一下你跟你阿父差幾歲。”季玉竹諄諄善誘。
章庭钰撓撓頭:“阿父好像是二十四了。”他想了想,“我今年五歲,阿父二十四。那黃香九歲,他阿父應該就有……”他掰着手指算了又算。
“二十八!”旁邊的駱昊忙小聲提醒他。
“對!二十八歲!”章庭钰挺起胸膛。
季玉竹沒指責駱昊的小報告,微笑點點頭:“對,黃香阿父大概也就是二十八、二十九歲,最多也就只有三十多一點。”伸手拍拍他腦袋,示意他坐下來。
“你們想想,冬天是不是可冷可冷了?”
衆人點頭。
“那黃香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而他阿父還年輕力壯的,他若是去給他阿父暖被窩,是不是比他阿父更容易着涼生病?”
衆人再點頭。
“黃香若是生病了,他阿父就要一邊擔心着一邊照顧他,或許還得花費銀子請大夫開藥吃藥。”季玉竹一條一條地給他們列出可能的結果,“或者他阿爹阿母可能會因太過擔憂跟着生病,然後家裏其他人就更為勞心勞力。”
列舉完可能的後果,他再問:“黃香給他阿父暖被窩的舉動,本心雖然是好的,但結果卻不好。這樣看來,他是不是做錯了?”
大家一想,好像還真是,遂再次點頭。
“所以說,我們要學習黃香的孝順,但是要做得比他好。如果擔心阿父着涼,我們可以在房裏燒上炭火,或者加床被褥,或者給阿父端杯熱茶等等,不是比傻乎乎自己去暖被窩好嗎?”
他總結道:“孝順是好品格,但是盡孝要考慮後果,力所能及,量力而為。能讓父母長輩開心健康,又不會帶來不好的結果,才是最好的孝順方式。”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後面情節所說的黃香,來自《三字經》的“香九齡,能溫席。”
另,謝謝舞陽的建議,以後就這樣做了!舞陽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