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Story 3-5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更何況,平心而論白澤本身是不抵觸阮蒙的親吻的。所以他沒有觸電般當即推開阮蒙, 而是在飛速衡量這種情況下, 他是應該做出非常暴怒的反應, 還是應當做出羞澀的、不知所措的反應。他在衡量哪一種反應能夠更好的激發阮蒙的回饋反應。
片刻的猶疑間唇上突然傳來酥麻的觸感。那是阮蒙的舌尖在輕輕描繪他嘴唇的形狀。
當酥麻感如光電般竄流在四肢百骸,白澤突然有了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
他看着阮蒙那因為湊的過近而變得模糊的面龐,雙眸微合, 長長的眼睫因為緊張而輕顫,在陽光的映射下, 投下一片淺淺的鴉羽似的暗影。
他的表情是那麽的虔誠,那麽的迷醉, 像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女,終于鼓起了勇氣在向自己暗戀已久的男生告白後踮起腳尖湊上前,那獻祭般的一吻。
白澤問自己, 如果阮蒙是一個女孩子,你會推開他嗎?當然不會。身為一個紳士, 要懂得憐香惜玉。
那如果對方是一個女孩子, 他不會推開, 又怎麽可以因為阮蒙是一個男孩子而有性別歧視, 去推開他呢?
對的, 所以要采取方略二——裝作緊張無措的樣子,等待這一吻結束。
也許是兩秒,又或者是三秒,總之,時間好像很短, 短的白澤還來不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唇上的溫熱觸感便已經消失。
白澤不知道那時自己的雙眼中滿是透着迷戀的茫然,所以勾得阮蒙還未徹底離開,便又輕吻了一下。
之前那種極其不好的預感再次在白澤的心中警鈴大作。
阮蒙微微退開,停留在兩人幾乎鼻尖相貼的狀态。
呼吸交纏,灼熱而纏綿。
“教授,我喜歡你。”阮蒙說。輕輕地、慢慢地。好像生怕驚吓到一只鳥兒,讓它撲撲翅膀,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白澤清楚地聽見什麽東西崩斷的聲音,方才開始一直作響的警鈴吵得他腦仁發疼。
他總覺得一切都還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內,所以他總在刻意忽視自己內心的變化。直到這一刻,白澤才真正明白,如果能被理性掌控,那就不叫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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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理性掌控不了那蠢蠢欲動的感情,卻還掌控得了自己的反應。
白澤垂着眼靜坐了兩秒,推了一下眼鏡,轉回身面向書桌,盡量保持一副平和的語氣道,“阮蒙同學,你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好同學。不要因為個人感情問題影響了自己的前程。”
還有別人的前程。
最後這一句,在白澤的舌尖上打了個轉兒,終究是咽了回去。他知道這一句才是最致命的一句。可正因為如此,他說不出口。
把人放自己身邊養了一年,不就是為的這一刻嗎?不就是要把他帶上雲端再一腳踹入深淵嗎?為什麽不踹?
因為還沒有滿足“當衆”的條件。白澤給自己找理由。
白澤扯下一張便簽紙,刷刷刷地寫下了一個人名和電話號碼,連着那沓手稿一起遞過去,卻沒有扭頭。“《歷史綜觀》雜志的主編,你自己去聯系投稿的事情吧。”
阮蒙垂眼看看,擡手将它壓回桌面,“這是教授您的研究成果,我只不過是幫忙收集了一下史證而已。”
哦,有意思了。白澤将視線從手稿移到阮蒙的臉上,眼中有幾分譏笑,“賄賂我?”
阮蒙覺得自己這種居高臨下的視角、讓白教授仰着脖子看自己怪怪的,遂單膝半跪在地。
白澤再次警鐘大作,這下是真的不淡定了,“你幹什麽?!”
阮蒙仰視着他,不躲不避地盯着白澤的眼睛,開口道,“其實教授您也喜歡我的吧?”
并沒有好嘛!本神獸怎麽可能會對你們這群凡愚動心!你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誰給你的自信讓你恬不知恥地說出這種話的!啊?!
盡管內心已經千萬匹神獸咆哮奔騰而過,白澤面上還是一派淡定。他再次擡手扶扶鏡框,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哦?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快點從實招來!老子一定分分鐘改掉改掉改掉!!!
“不然您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阮蒙意有所指地看向那沓手稿,“不說別的,單就這個課題而言,它本不該是我的成就。”阮蒙看向白澤,“其實您早就研究清楚了吧?……最起碼,您是早已有了這個猜想,只不過沒有精力去收集史證而已。對不對?”
白澤淡淡一笑,“阮蒙同學,你太狹隘了。我不過是唯才是舉而已。你不在我這個位置上,不會知道當我看到像你這樣的好學生時有多開心。”他拿起那沓手稿遞過去,“不要讓我失望。”
***
“咋了妹子?難得跟哥哥們一起出來喝酒,情緒不高啊。整天摳歷史,摳傻了吧?”張建軍拎過酒瓶子給自己倒酒,斜眼瞥了一下身邊默默撸串的阮蒙。
阮蒙垂眼瞧瞧手裏的羊肉串,歪着一側嘴角無奈地笑了一下,低頭啃肉。
“哎哎哎。”對面的陶然也拿着一串指指他,“怎麽瞧着跟失戀了似的?”
“失戀?”坐阮蒙另一邊的徐銘差點一口酒噴出來,趕緊歪頭打量阮蒙。
阮蒙把撕下來的肉嚼了嚼,咽下去,輕輕一聲,“嗯。”
其他人全部身形一僵!
面面相觑。
“啥時候的事兒?”
“就你之前提過的那個什麽‘萬千人中一眼就能找到’的那個妹子?”
“你怎麽告白的呀?”
“人姑娘怎麽說的?”
“早跟哥們兒說別自己憋着呀。這一堆現成的經驗等着傳授給你呢。”
哥兒幾個七嘴八舌地說起來。
在室友們的一再慫恿下,阮蒙蔫頭巴腦道,“半個月前吧。我說……我喜歡你。”
“然後呢?”室友們抓心撓肝,全部視線都聚焦在阮蒙臉上。
“他、他說……怕耽誤我前程。”
陶然瞧瞧衆人,笑道,“哎喲,這理由夠新鮮的啊。”
“怎麽耽誤你前程啊?”陳凱問。
“就是……我們在一起……大概不太會被社會認可……?”阮蒙支支吾吾,說完又立刻後悔——他是不是暴露了?
“哎喲卧槽!行啊妹子!看不出來啊!”徐銘“啪啪”拍了兩下阮蒙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李嘉皺眉,“哎哎,你有點老大的樣子沒?”
徐銘露出一個“哎呀多大點兒事”的表情,湊過去小聲問,“來,讓哥猜猜,你喜歡的是不是那個歷史系的老師?”
“啊?!”阮蒙一驚。
徐銘看着阮蒙突變的臉色,笑得愈發賊,“姓白?”
阮蒙驚恐地睜大眼睛,正要全力否定,徐銘撲上來,笑道,“叫白葉?”
“……啊?”阮蒙眨眨眼。
白葉,歷史系大二通史課程講師,性別、女,膚白貌美大長腿,年方27,未婚。據傳是白軒教授的嫡傳弟子,在校期間成績優異,所以研究生畢業後留校任教,目前仍在白軒教授名下讀博。根據課表,阮蒙每周見這姐姐兩次。但是除了與白澤的“私密會談”,阮蒙其他時間出入教研室更多情況下是因為幫這姐姐印個資料、搬個書什麽的。
怎麽的就變成追求對象了?
……但是沒猜到白澤身上就好。
徐銘看看阮蒙的反應,失望道,“不是啊?”
“當然不是啦。”阮蒙趕緊否定。就算不想把禍水往白澤身上引,也不能讓這無辜的姐姐給背了黑鍋啊。
“那是誰啊?”陳凱問。
阮蒙開始後悔談論這個話題了,“算了算了,不聊這個了。”
張建軍撕了一塊肉,一邊嚼着一邊說,“這事兒吧是這樣——咱先甭管你喜歡的是什麽人,你瞧瞧人家說的那話嘛,‘怕耽誤你前程’。這沒明着拒絕你啊,而且聽起來是為你好啊。她要是真沒那意思,我覺得不會這麽說的。直接說‘怕耽誤我自己前程’就完了呗。”
“嗯嗯。”其他人紛紛附和。
阮蒙:“嗯……我也這麽覺得……”
“卧槽!你自己都這麽覺得那你在這消沉個屁啊,奮起直追啊!”李嘉嚷道。
他當時就是覺得高中追的那個女孩也是喜歡他的,再努努力就能追到了,所以毅然決然地放棄了更好的大學來L大陪她。可是在女孩的一再拒絕下,李嘉就放棄了。後來在一次同鄉會上,女孩跟他說,她心裏一直別楞的,是李嘉的家境太貧寒了。她怕她會輸給殘酷的現實,她怕她以一己之力沒辦法跟父母抗争,所以在面對這些巨大的困難之前,她想知道她這個唯一的戰友對她的感情有多堅定……可是試探的結果,不過如此。
女孩兒說或許她的做法也錯了,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因為兩年的錯過,足夠讓她遇見一段新的感情。
“我他媽血一樣的教訓在這擺着呢。”李嘉有點激動。
“老張說的在理。女孩子嘛,大多心口不一。你要是真喜歡,也別放棄太早。”徐銘說,“眼看都21世紀了,別再被那些迂腐的封建框架束縛了。哪來那麽多‘不容于世’啊,現在不都流行多元化嘛。你看咱們大一看的那部港劇,阿sir的弟弟同性戀大家都覺得他有病,差點兒逼死他。但我那天看新聞,荷蘭那邊好像已經通過承認同性戀的法律了。同性戀哎,都被承認了,你還怕什麽?”
巧了,我這是同性戀加師生戀……阮蒙暗自嘆了口氣。
“放開了追啊。她真不喜歡你,會明确拒絕你的,不會說這種模棱兩可的話。你要是真放棄了,那才是追悔莫及。”李嘉十分痛心疾首,力主阮蒙繼續猛追。
“哥告訴你啊,所有讓人後悔的事情當中,最讓人看不開、一輩子都不可能看開的,就是你曾經有機會、有資本、有能力,但是你沒去嘗試,眼睜睜地看着機會溜走,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自己。”陳凱說。
張建軍沒說話,就是喝了口酒,擡手拍了拍阮蒙的肩膀。
***
“教授……”白葉捏着一沓期末考試卷來到白澤桌邊,低聲喚道。
“嗯?”白澤慵懶地應了一聲,轉頭看白葉壓住的那張卷子——字跡太過眼熟。“怎麽了?”
既然是白澤的弟子,批改期末試卷這種小事兒自然是白葉代勞。“嗯……我覺得這不太好判……”
試卷都是密封姓名學號訂在一起的,白澤一接過去,白葉趕緊說,“別的都批改好啦,就差這一份。教授您定奪哈。”
白澤把試卷從頭到尾掃了一遍,提起紅筆在分數欄寫了個大大的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