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Story 3-4
只能說, 戀愛中的人都沒有理智可言。
寝室六個人中唯一跟阮蒙作伴、沒有女朋友的李嘉,就是為了高中時代苦苦追求的女孩,放棄了他本能考上的更好的院校,來了L大。可惜人家女孩子并不領他這份情誼。
阮蒙知道的時候還很替李嘉不值。那時的他完全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幹這種蠢事兒。
當然,阮蒙是不會承認他要轉系是為了白教授的。他要轉系是為了他心目中崇高的古代史研究, 他終于認識到自己對古代史研究是真愛——阮蒙對自己的室友如是說。
上了大學大家都已經是成年人, 對于別人的人生選擇自己沒有置喙的權利。而且雖然專業轉了, 但是寝室安排沒有變動, 阮蒙還是跟他的好哥們徐銘他們住在一起,一起吃喝玩樂什麽都不耽誤, 所以哥兒幾個也就拍拍阮蒙的肩膀送上一句“加油”。
然而阮蒙何止是“加油”, 簡直就是“拼命”。那個年代連電腦都還沒普及起來, 遑論聯網游戲。男生們最大的課餘娛樂無非就是紙牌游戲、打球。大二學期剛開始的時候,阮蒙還跟着室友們一起玩兒玩兒, 後來幹脆就一頭紮進圖書館裏不出來了。搞得室友們很是自慚形穢, 也就不再那麽放浪形骸, 課餘時間也多多少少奮發圖強、上上自習。
阮蒙這麽忙, 是因為他在跟白澤做項目。
剛開始的時候阮蒙很單純, 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個大二學生還是轉系過來的、能跟一個挂着“博導”頭銜的教授做項目是十分不合規矩、也十分不合常理的事情。
他做, 只是因為有一天白澤跟他說, 我最近在做秦史研究, 但我發現一個問題,史料上沒有關于始皇後只言片語的記載,這不太對勁兒。你去查查相關史料, 研究一下為什麽會這樣。然後遞給阮蒙一張紙,上邊寫了二三十本參考書目。從那之後,阮蒙就開始了啃書的日子。
他不覺得苦,也不覺得無聊,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從這茫茫書海中發現值得研究的問題,然後就可以捧着書跑去教研室跟白澤讨論上個把鐘頭,讓白澤只看着自己,聽白澤妙語連珠、舌燦蓮花,阮蒙就覺得研讀這些史料簡直是世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而且大概真的是因為研讀了這些史料的關系,又或許就像白澤說的,他有一些天分,對于白澤在課堂上的設問,阮蒙總能最快想到切入點、最快發現問題的焦點所在。他喜歡享受在萬衆矚目下高喊出答案後,白澤向自己投來的贊許一瞥;他喜歡享受在白澤投來贊許一瞥後,四周發射過來的怨念光波——我要做白教授眼中那個與衆不同的學生,你們的仇視是我做到了的明證。
當然,他最喜歡的,是白澤的那句“這是我和你之間的秘密”。
到了大二下學期,阮蒙基本已經對大學裏的彎彎繞繞有所了解。他知道了自己這樣一個本科學生能給博導打下手,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知道了別說他一個本科生,哪怕是博士生,項目做下來,最大的利益既得者是項目主辦人,參加項目研究的衆博士、研究生是否能在最終出版的學術論文上占據一席之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全憑導師一句話。因為導師讓你去研究的那個分支問題,很可能在你查閱了無數資料寫了長達十萬餘字的研究論文上交後,最終體現在整個大的項目研究報告中,不過是一句“根據某某在《XX》中的研究結果表明,巴拉巴拉。”
說白了,他們這群學生就是被當槍使,當免費的高級勞工。辛苦都是你的,榮譽都是教授的。
所以白澤總是讓阮蒙在教研室裏沒有其他人的時候再跟他談項目研究問題,所以每一次阮蒙要離開前,白澤都會不厭其煩地囑咐他,“這是我和你之間的秘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說阮蒙沒有失落是假的。畢竟他本以為能夠跟白澤做研究是白澤對他另眼相待,後來發現白澤也許只是在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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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阮蒙很快又釋然了。畢竟白澤帶的學生那麽多,如果不是他阮蒙特別,白澤又怎麽會選中剛剛大二的他呢?就只是為了那段能夠與白澤獨處的時間,就只是為了那句“這是我和你之間的秘密”,他願意給白澤當牛做馬。
畢竟是那麽好的白澤,能在講臺的方寸之地,縱貫華夏文明五千年,将一幕又一幕被時光掩埋的歷史畫卷重新着色展現在他們面前、将一個又一個早已化為一捧黃土的歷史人物重新塑造得鮮活立體。和他在一起,聽他講故事,就像坐上了時光穿梭機,從此人生開始變得波瀾壯闊,妙趣橫生。
每每看着白澤在講臺上踱來踱去,憑着一張嘴主持完一場長達90分鐘的邪教聚會還令教徒高呼不夠不夠、還要還要,阮蒙就忍不住翹嘴角——這就是白軒啊,這就是那個讓他崇拜到死、迷戀到死的男人啊。就是這個人,改變了他一生的軌跡。
阮蒙不知道自己對白澤這種如膜拜神祗一般的迷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了味道。
也許是因為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在路邊書攤偶然翻看到了那本《浪劍集》——一本描寫男男情.事的yellow book。
也許是因為又快到夏天了,白澤脫了毛衫、換了西裝,脫了西裝換了白襯衫配馬甲,最後又脫了馬甲,只穿一件幹淨整潔的白襯衫。
即便到了5月底,洛河城的溫度已經高達28、9度,白澤還是那件長袖的白襯衫,只不過摘了領帶,解開了最上邊的三顆扣子(*注1)。
阮蒙坐在下邊聽課覺得十分地燥熱。
不是因為悶熱的天氣。只是那樣的白澤看起來禁欲又誘惑。
勾得人忍不住地去想一些類似制服play、教室play、公衆play……的重口味戲碼。
“簡而言之,你的意思是,秦始皇的皇後極有可能是楚國的公主,而秦始皇為了掃除這支最龐大、最根深蒂固的外戚,達到統一六國的目的,不惜對自己的妻子痛下殺手、并從歷史上抹除了她?”白澤扶扶眼鏡,放下手中的資料,擡頭看向阮蒙。
“嗯。”雖然拿着終稿來找白澤之前,阮蒙已經以理科生的嚴謹态度反複校對過自己的推理,覺得沒有重大纰漏,這個結論還能夠完美地解釋當時留下來的很多謎團,是信心百倍地來的。可是面對白澤投過來的詢問的目光時,還是突然慫了,這一聲“嗯”得十分沒有底氣。
白澤看看他,又低頭從頭到尾大致掃了一遍手稿,最後将手稿往書桌上輕輕一扔,目光盯着那沓兒手稿靠在椅背裏不說話。
搞得阮蒙站在一邊如芒在背、如履薄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白澤:引導了一年才推導出這麽顯而易見的結論,真他媽累死老子了。
話雖這麽說,白澤其實非常清楚阮蒙是多不容易。白澤自己是從那段歷史中走過來的,所以他自然知道當時的事實如何。可阮蒙作為一個現代人,在嚴重缺乏當時歷史史料的情況下,想研究清楚這個問題,需要進行大量的考證。打個比方,阮蒙的工作就類似于進行殺人推理,可是所有能支撐他論點的最直接的論據都已經被銷毀了,他需要将散落各處的線索碎片收集起來、形成間接論據,再根據通過間接論據推導出的結論、也就是直接論據,來支撐他的論點并推導出最後的結論。
空口白牙誰不會說。早在第二學期開始前,阮蒙就已經跟白澤提出了這個結論的設想,只不過當時的論據收集工作還不完全。而這些證據碎片,是散落在了漫漫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縱使白澤已經提供了幾十本參考書目,可阮蒙想得出這個結論要研讀的書目遠不止于此。那二三十本,不過是冰山一角。
白澤其實以為僅憑這個小小的研究課題,可以跟阮蒙耗到他大學畢業,甚至是研究生、博士生。沒想到阮蒙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交給了他一份論據翔實、推理嚴謹的完美答卷。
而他做這一切,又有多少是真的出于對歷史的熱愛,又有多少是……僅僅為了博自己一笑呢?
初夏的陽光很好,從大大的窗棂照射進書香四溢的教研室,落在一坐一立的兩個人身上。
阮蒙怔怔地看着白澤的頭頂,耀眼的陽光打在白澤那亞麻色的發絲上,折射出淡淡的金色光暈,那微微蓬松的卷發看起來十分的柔軟,阮蒙的指尖微動,忍不住想擡手觸摸。
這人怎麽長得這麽好看呢……阮蒙癡癡地看着白澤那被光影暈染的側臉,從額頭淺淺的絨毛、到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嘴唇、線條分明的下颌、凸起的喉結……
凸起的喉結上下一動,他聽到一聲磁性的嘆息,“唉……”
阮蒙一怔。
白澤扭頭看向他,微微一笑,“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那一笑,閃了阮蒙的眼。
白澤拿起那沓手稿交還給阮蒙,“拿去投稿吧,明日之星。”
阮蒙垂眼看了看那份遞過來的手稿,又看了看微笑着看向他的白澤,伸手推開手稿,俯身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高逼格的男式襯衫領口那直接就兩顆并排的扣子,所以白澤解開三顆,其實只是稍稍開了領口,不涉及到“露出大片白皙/蜜色的胸膛”之類的,2333。
2 )本章中阮蒙研究的那段秦史,源自于李開元大神著的《秦迷》一書。那些史實和推論都是李開元大神的研究成果。月蓮君歷史渣渣,根本不可能搞出這麽大的研究成果的。但是也不能随便拿段歷史來胡說八道呀。于是只能把大神的研究成果拿出來說一說。鄭重聲明——這是李開元大神在其著作《秦迷》中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