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梁山伯與祝英臺·十八相送(5)
年青人笑而不語。等那盲瞽師唱完一段,年青人上前用粵語和他交談幾句,很快過來對虞孟梅說:“他說難得有外地客人喜歡,他願意為兩位多唱幾段。”
“好啊好啊。”虞孟梅雀躍不已。自然也不能讓人家白唱。除了留下點車錢,虞孟梅把身上帶的錢都給了那位瞽師。
這些錢對盲瞽師來說應該不算小數。他握着那沓鈔票,顯得十分高興。先前他唱的只是《客途秋恨》的上卷,接下來便給她們唱了下卷。之後還為她們加唱了《男燒衣》和《女燒衣》。
幾段唱完,已漸近黃昏。
那個年青人還有事,唱《男燒衣》和《女燒衣》時,他沒辦法再繼續為她們講解,先行離開。不過他為人熱心,見虞孟梅是真心喜歡南音,找她要了下榻飯店的地址,說是可以幫忙找找曲譜給她們送過去。虞孟梅非常高興,問他怎麽稱呼?
年青人微微一笑:“我姓唐。”
雖然無人講解,又回到聽不懂唱詞的狀态,但是虞孟梅還是十分滿足。聽完後她還想與瞽師攀談,可是彼此語言不通,最後只能作罷,只托旁邊的小販傳達了幾句誇贊的話。
和瞽師分別後已近傍晚。在街邊站着聽了一下午的曲,虞孟梅這時才覺得手腳酸軟,都快邁不開步子,最後還是陳雲笙扶着她走的。
坐在回程的電車上,虞孟梅才忽然想起來,今天本來是答應和陳雲笙一起登太平山的,被她這麽一攪,自然是去不成了。
“小笙,對不起。”她頗有歉意地說。
陳雲笙搖頭:“沒有關系。”
難得梅姐今天這麽高興,那還有什麽可抱怨的?
“本來說好的……”
這次卻是陳雲笙笑她了:“梅姐,太平山在那裏又不會跑,改天去也是一樣的。”
虞孟梅這才釋然,笑着摸了摸她的臉。
回到飯店,陳雲笙陪她在陽臺小坐閑聊。陳雲笙見虞孟梅有些心不在焉,便問她:“虞姐還在想那個什麽南音?”
虞孟梅托腮深思一陣,幽幽嘆了口氣:“我是在想,要是我十歲時聽到的是這幾段,指不定就跑廣東來了。”
陳雲笙也覺得她真能幹出這樣的事,頓時露出擔憂的表情:“那我不是碰不上梅姐了?”
“矮瓜,”虞孟梅笑着刮她鼻子,“我可以來找你呀。”
***
那位姓唐的年青人效率很高。第二天飯店的人便告訴虞孟梅,有位先生送了東西給她。這時她和陳雲笙剛逛完皇後大道回來。虞孟梅拿着厚厚一疊油印曲譜,發現除了昨天聽過的幾段,還另加了一段《霸王別姬》,心裏對那年青人十分感激。可惜那人除了一個姓,并沒有留下其他信息,也不知道上哪裏去謝他。
因為有了曲譜,虞孟梅便取消了這天的其他行程,留在飯店裏翻看曲譜。
昨天聽曲時只能知道個大概,後面沒人解釋更是完全不知所雲。今天看了譜上的詞她才明白,《客途秋恨》講的其實是一個叫缪蓮仙的人于客店中思念與他相戀的妓.女麥秋娟。《男燒衣》講的是一男子戀上珠江船上一名妓.女。後來男子離開廣州,女子因錢債之故自盡。男子得悉,租船燒衣祭奠亡靈。《女燒衣》講的則是妓.女楚英對身故的恩客念念不忘,找問米婆通靈尋覓愛郎。《女燒衣》的曲譜上還有幾個手寫的字跡:又叫《老舉問米》。
虞孟梅看了不由莞爾,那個唐姓青年簡直認真得可愛。不過這幾段譜子總歸是解了她心裏的疑惑。她昨天就在琢磨,為什麽會有《男燒衣》和《女燒衣》這樣古怪的名字?
幾個故事都和妓.女有關,大概是南音總在妓館演唱的緣故。
看來看去,她最喜歡的還是《客途秋恨》。
“……耳畔聽得秋聲桐葉落,”陳雲笙提着水壺進來泡茶時,聽虞孟梅坐在床上念念有詞,“又只見平橋垂柳鎖寒煙。呢種情緒悲秋同宋玉,況且客途抱恨你話對誰言……”
陳雲笙一邊沖着開水一邊想,這詞兒确實編得挺別致。
“……觸景更添情懊惱,懷人愁對月華圓……”虞孟梅念到這裏,忽然說,“小笙,你說我們把它改成越劇怎麽樣?”
***
陳雲笙一聽這句話,就知道梅姐又在異想天開了。
在她眼裏,大概什麽都是可以拿來改越劇的。
不過……陳雲笙微笑着想,異想天開時的梅姐也還是很可愛的。
她沒有否決這個提議,而是從虞孟梅手裏接過曲譜,認真看了起來。
陳雲笙看譜時,虞孟梅就坐在在旁邊看她。陳雲笙的側影很好看:臉型柔和,微微低頭時,頭頸間的線條更是優美。
剛認識那會兒,陳雲笙年紀還小,臉上還保留着少年人所特有的圓潤。如今她的嬰兒肥已經盡數褪去,五官也日漸分明,出落得越來越動人。四一年認識到現在,不知不覺,她們已經在一起搭了快五年戲了。陳雲笙也滿了二十二歲。虞孟梅看着她現在的模樣,不免回想起一些往事。
記得剛開始搭戲的時候,陳雲笙和她說過,她當初來學戲只是為了補貼家用。雖然一副天生的金嗓,樂感又好,但虞孟梅有時想,陳雲笙對于越劇聲腔改革的熱情是不是真的和她一樣高呢?其實自己想排的戲,陳雲笙也不見得都喜歡吧。比如兩年前的那部時裝戲。她能看出來,陳雲笙對于時裝戲并不積極。可她還是認真和自己推敲唱腔和表演。至少她和自己搭的每一部戲,都用足了心思。
以陳雲笙的水準,就算不和她虞孟梅搭檔,也一樣能紅。包銀不會少拿,還不需要耗費這麽多心力。說到底,是她遷就自己。想到這裏,虞孟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癡長好幾歲,竟然一直讓年紀小的陳雲笙謙讓縱容着。
“這詞雖然很好,”看完《客途秋恨》的曲譜後,陳雲笙評價道,“但是情節并不完整。要改的話,需要補全整個故事。而且南音的句式和越劇不一樣。要改越劇,得花許多功夫。編劇、作曲都得協調好,恐怕要花不少時間。”
虞孟梅點頭贊同:“你說得很對,真要改的話,回上海後,我們得慢慢磨。”停頓一下,她又說:“不過你要是不喜歡……”
也許是自己太過固執了,應該多考慮下陳雲笙的想法。
陳雲笙對她盈盈一笑:“梅姐,你不要有什麽顧慮。想改就改吧。”
這就是應承了。虞孟梅眼睛一亮,随即卻又暗覺慚愧。這一次,還是陳雲笙主動遷就她。感動之餘,她卻不知道應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情,最後千言萬語都化做了一句話:“明天陪你去太平山玩。”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出門了。未來兩周會拜托存稿君自動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