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香妃·哭頭(2)
果然如此,虞孟梅就是為了這段來的!
“……實指望我和你高飛遠飏,又誰知中途路你一命夭殇。我和你到如今像春夢一場,只落得月夜裏人間天上……”
陳雲笙安靜聽着。确切的說,是新調。虞孟梅也發覺了,在旁邊說了句:“定弦不同了,之前還是四工,現在是合尺。”
陳雲笙點頭,微微側頭,想要将這段聽得更仔細些。
虞孟梅卻在喃喃自語:“新的浪潮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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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香妃》回來,陳雲笙和虞孟梅誰都沒有說話,一晚上在各自房間裏琢磨袁雪芬那段新調。
第二天去了劇院,虞孟梅就去找琴師,把昨天聽到的旋律哼給他們聽。主胡證實了她昨天的猜想。确實是新調,定弦也的确是合尺。
“這個調子的表現力似乎比四工調強,更能抒情。”陳雲笙聽見她和主胡讨論。
“不過只有一小段,”主胡回答,“暫時也還不好說。”
“如果我們以後的新戲采用這個調子呢?”
“那得重新譜曲,全用新調的話,工作量會很大。可以先在一兩個唱段上試試……”
接下來的日子,陳雲笙發現虞孟梅找到了新的生活重心。
除了正常的演出,她幾乎不出門了。連趙太太那邊的牌局她也都推了,還得陳雲笙親自上門,和趙太太說明情況。
趙太太知道虞孟梅的性子,倒也沒什麽抱怨,只說希望早日聽到她的新調。
虞孟梅得了她的支持,更是變本加厲。每天一回家,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琢磨新的曲調。有時她一直忙碌到淩晨,然後第二天又早早起床,興沖沖地把昨天新想出來的調子拿去和琴師們讨論。
陳雲笙覺得她這陣子忙下來,消瘦了許多,經常勸她多休息。可是虞孟梅自覺精神狀态十分愉快,竟完全不把她的勸告放在心上。陳雲笙不得不限制她的時間,經常晚上過來催她早點睡覺。虞孟梅總是嘴上答應,卻完全不動窩,逼得陳雲笙有幾次不得不親自動手,趕她上床。
到了次年春天,虞孟梅自覺時機成熟,正準備與經理讨論,在後面的戲裏使用新的合尺調,不料卻意外病倒了。
那天虞孟梅戲完得早,陳雲笙卻要一直唱完了夜場才能回來。演完回家,她看見虞孟梅房間的燈還亮着。虞孟梅這幾天又開始咳嗽,陳雲笙正想進廚房,再炖點川貝給她,卻聽見樓上一陣劇烈的咳嗽,接着就是虞孟梅啞着嗓子叫她。
陳雲笙覺出不對,匆忙上樓,只見虞孟梅拿帕子掩口,咳嗽仍未停止。陳雲笙連忙上前給她拍背。等她暫時止住了,陳雲笙才從她手裏取下那條帕子。白色絲帕上有一團殷紅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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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拖到現在才來看病?”口罩後面的醫生眉頭皺成一團,語氣十分嚴厲,“再晚一點,你這肺都能穿孔了!”
虞孟梅還沒什麽感覺,陳雲笙倒是先一陣愧疚,覺得自己沒把虞姐照顧好。
“我覺得我氣息挺好啊,還能唱戲呢。”虞孟梅說。
醫生幾乎要暴跳如雷:“唱什麽唱!病成這樣了你還想唱戲?什麽都不許唱了,明天開始靜養!”
“可是……”
不等虞孟梅再和大夫争辯,陳雲笙已經及時截住她的話頭,連聲答應:“好的好的,我們一定讓她馬上靜養。”
問過醫生,說是暫時不用入院,可以回家療養。陪着虞孟梅回了家,陳雲笙先按醫囑喂她吃藥,然後就不由分說勒令她上床休息。第二天,陳雲笙又來劇場幫虞孟梅告假。
虞孟梅患病的消息一傳出去,戲迷的震動自不必說,各路人馬也紛紛前來探病,吵得虞孟梅就算在家裏也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陳雲笙無法,只能安排虞孟梅回鄉下家裏靜養。
虞孟梅離開上海那天,陳雲笙拉着她依依不舍,各種叮咛囑咐,都是要她去了鄉下好好養病。吳太太也來相送,并且很幫忙地借了一輛小汽車,方便帶她去碼頭。汽車這時已經在外面等了許久。
行李都放上了車,人也走到車前了,陳雲笙還在喋喋不休,虞孟梅笑着沖她伸出一只手:“拿來吧。”
“什麽?”陳雲笙不解。
“幹點心啊。”
陳雲笙失笑,都病成這樣了,還只記挂着她的戲。她一掌打開虞孟梅的手。
虞孟梅卻不依不撓,繼續笑着向她攤手:“叮囑這麽多遍了,陳小姐當然該把幹點心送我了。”
“我可沒有珍珠塔給你。”陳雲笙沒好氣地說。
虞孟梅這才微微一笑,低頭上了車。
“劇院的事,你不要擔心,”陳雲笙隔着車窗和她說,“我們一定想辦法撐到夏天,等虞姐你養好病回來。”
“我沒什麽好擔心的。”虞孟梅懶洋洋地說。
陳雲笙沉默一會兒,又小聲說了句:“等歇了夏,我就來看虞姐。”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私貨,方亞芬(袁派弟子)的《香妃·哭頭》。不過我個人對于方腔是有點不滿意的。她的嗓音條件比老師袁雪芬好,但是于唱腔細節處理上,遠遜色于老袁。其實我個人更建議大家去找47年百代袁雪芬本人的唱片錄音,非常有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