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三的生活慢慢緊張起來,安圓原本打算的是在學校做完作業再回家,誰知到了高三之後作業布置的越來越多,自己放學的時間也越推越晚了,有一天等安圓做完作業再看,竟然已經到了9點。
安圓已經習慣了走夜路,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抄小路準确的找到回家的方向,從學校開始不知走了多久,遠遠地看到前面有燈光亮——這說明已經接近了別墅區。除了萬訓在這裏安裝了路燈之外,其他所有鄉間的路都是黑漆漆的。
安圓加快了腳步。拐上最後一個彎,再走十五分鐘左右就可以到家了,可她走着走着,腳步卻慢了下來。
她看見前面路邊有一個蹲着的人的身影。
照理說這麽晚了,這周邊是很少有人經過的,何況還是一個蹲着的,看不清楚正臉的人。
安圓警惕性很強,她時刻注意着這個人的動作,整個人都進入了随時準備狂奔的狀态。
慢慢地走近了。這人好像也聽到了腳步聲,蹲着的身子站了起來。
安圓立馬吓得倒退了兩步。
“別怕,別怕。”對方好像被她的動作逗笑了,只得出聲安慰她。
借着路燈,安圓這才看清楚了他的臉——這不是小林總是誰?!
小林總看她認出了自己,又蹲下身子,對她招了招手:“過來,幫我個忙。”
路燈下的小林總還是穿着一身休閑裝,應該是跑步回程的途中,他把兩邊的袖子都挽了上去,露出骨節分明的一雙手。
安圓走過去蹲在小林總旁邊,聞着他身上清新的香味,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露,說不清楚什麽香型,就是一種很淡的味道。
小林總轉過頭來看她,他平時的神情都很淡漠,這時眼睛卻在路燈的照射下亮晶晶的,他将食指壓在嘴唇上,“噓——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小林總長得可真好看。第n+1次的,卻也是安圓此時唯一的想法。她就這麽近距離的盯着小林總的臉,他棱角分明的臉廓分明給人一種很英氣的感覺,但亮晶晶的目光和微微上揚的眼角卻又帶着幾分柔和。
“聽到了嗎?”小林總又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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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安圓這才反應過來,她仔細的聽了聽,好像隐隐的聽見有斷斷續續的貓叫聲。
“有貓?”安圓微微瞪圓了眼睛。
“看來我沒聽錯,”小林總摸了摸下巴,“這聲音很微弱了,聽聲音應該是幼貓。”
安圓想說這附近有被丢棄的小動物是常有的事,如果農戶家裏生了小貓或者小狗,如果實在送不出去,可能留下一只,剩下的就随便找個地方丢掉了。可她看着認真的小林總,這些話卻又說不出口。
“我爬進去看看吧。”安圓說。她剛剛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片灌木叢,只有一個小口能供人鑽進去,小林總的身份就不用說了,想來想去最适合的還是自己進去看看。
安圓長這麽大,泥巴地裏打過滾,猴子爬樹摘過果子,區區鑽草叢,對她來說小意思。
可小林總還是囑咐她,“小心點。”
“哦……好。”安圓呆呆的看着他。
深更半夜的,自己跟小林總在這兒掏貓。
怎麽想怎麽詭異。
安圓擺了擺頭,順着灌木叢的洞往裏爬。硬硬的樹枝刮散了她的頭發,她聞着泥土的味兒往裏爬,很快只露了一雙腿在外面。
“找到了!”灌木叢裏傳出安圓興奮的聲音。
一共兩只小貓,一只全黑,一只黑白相間,除了黑色那只還在頑強的叫喚之外,另外一只已經奄奄一息了。
“不知道它們被丢在這兒多久了。”安圓将它們放在路旁,蹲下來身子看。
小林總用食指指腹摸着小貓的腦袋,他好像在想些什麽,抿着嘴不說話。
“你知道怎麽養這麽小的貓嗎?”小林總扭過頭問她。
他們第一次隔這麽近對話,近的安圓都能看見他眉心上的一顆很淡的小痣,或許是小林總自帶的光環太大了,安圓不敢和他長時間的對視,只得将目光轉移到一旁。
“這麽小的貓,眼睛都還沒睜開,就是要趕緊喂奶了,不能用牛奶,只能用那種專門的奶粉,而且這麽小肯定需要每隔幾個小時就要喂食的,時間不能間隔太長,但是也不能喂的太頻繁,動作要輕一些,慢一點,這麽小的話還要做一個暖和的小窩,時刻注意它的狀态……”
安圓一臉認真地絮絮叨叨,說到一半眼神向小林總的方向一撇,正好對上他認真看着自己的眼神,嘴巴一下子打了結,後半段說的斷斷續續地。
小林總倒是聽得挺認真,他蹲在原地沉吟片刻,将兩只貓都抱了起來:“謝謝你,那我回去要趕緊準備奶粉了。”
他一只手托着兩只小貓靠在自己的胸前,另一只手輕輕蓋在它們身上,像是在給它們取暖。
他的動作好溫柔,低眸的模樣也像是在注視什麽珍貴的寶貝。
安圓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
在美色面前,實在很難保持平常心。
“已經很晚了,快回家吧,”小林總還是保持着那個姿勢,他擡起頭看着面前呆呆看着自己的女孩,嘴角微微勾了勾,“外面大道上不安全,你從湖邊回去吧,園區起碼還有安保。”
“好。”安圓點點頭。
小林總邁開步子,看樣子是要回家,既然他讓自己從湖邊別墅那條路回去,那自然是要跟着他進園區了。安圓趕緊跟上他。
兩人之間再無其他對話,安圓默默地看着他走路的背影,看着他稍微有些寬大的休閑服,随着他走路的姿勢,顯出他背部的輪廓來,接着又消失。
等等。安圓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小林總讓我從湖邊回去?他怎麽知道我住在哪裏的?
他的話是如此的自然,導致自己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安圓想起上次和父親一起與他的碰面,是那一次留下的對自己的記憶嗎?
他記得我?一個保安的女兒?
安圓越想越覺得只有這一個可能,不由暗自驚嘆面前小林總的記憶力與洞察力。
僅僅是記得自己是誰,就讓人心情愉悅。
那他會記得第一天我偷看的事情嗎?安圓胡亂的想到。
安圓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前方。
路燈下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安圓只能看見小林總的後腦勺,他步伐邁的飛快,動作卻一直保持着那個托着的動作未變。
堅韌又溫柔。
“小林總!”保安室裏有人站起來打招呼。
他微微一颔首,腳步不停的向別墅區裏走去。
他穿着白色的休閑衣,袖子有些寬大,安圓跟在他身後,希望這段路能長一些再長一些就好了。
小林總的影子在燈光下不斷的變長又縮短。
進了別墅區,下了一個長坡,路旁就是小林總的別墅了。小林總停下步伐,側着身子示意安圓先走。
“那我上去了。”安圓向他擺了擺手。
“好,注意安全。”小林總點點頭。
安圓見他還看着自己,只好轉身順着一旁的小道往上走,直至自己的身影被樹遮擋,才聽到下面別墅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她鬼使神差的按照原路向下跑,看着別墅一樓亮起燈來。
安圓又呆呆的看了一會兒,這才踏上回家的路。
父親見她從下面兩棟別墅上來有些吃驚:“你怎麽是從下面上來的?”
“從下面走安全一些。”安圓邊回答邊放下書包。
“下面是大老板住的地方,你不要随便的進去,知道嗎?”
安圓乖巧的點點頭。
她不會将今天發生的事情講給其他人聽,哪怕是父親。
一方面是這件事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說出來也怕是不會得到什麽特別的反應,不過就是遇到了,說了幾句話,僅此而已。
而另一方面,它卻又是那樣的特別,就像在黑夜中閃爍着的一只螢火蟲的光,微弱的,卻幽幽地,照亮着心底的一個小小的角落。
不過父親的話倒是給了她思路,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的從八棟別墅區穿過出去,而是偷偷的從小路來到了湖邊的兩棟別墅。
那棟小別墅還熄着燈,裏面的人好像還沒有起床。
光是看着這別墅,安圓心裏就有一種滿足感。
昨天發生的事好像變成了她一個人的小秘密。
她盯着別墅看了半天,這才轉身踏上上學的路。
随着天氣越來越冷,期末考試的腳步也就越來越近了。
發成績單那天安圓有些緊張,無論是考了多少次試,可依舊放平不了心态。
去老師辦公室拿全班同學的成績單,正好碰見班主任在,看見班主任朝着自己露出個笑容,安圓的心這才落下來。
“安圓這次不錯啊!比你同桌還高幾分,”班主任将她的檔案遞給她,“這次考了第一,要繼續加油啊!”
安圓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身體輕飄飄地,有說不清的激動。
“來,寒假回去把布置的作業做完了可以再把這一套練習做一下,”班主任從旁邊一大堆堆着的資料中抽出一本遞給安圓,“等會兒發完成績了叫你同桌拿着成績單來找我。”
“好,”将老師額外布置的作業放到最頂端,安圓抱起所有人的作業退出了辦公室。
“盧田,班主任叫你拿着成績單去辦公室。”剛發完成績坐到座位上,安圓扭頭對同桌說。
“啧。”他正在寫着卷子,顯然是聽到了,嘴裏發出不耐煩的聲音。
“畢竟這次我考在你前面哦~”
同桌這才把頭擡起來,看了一眼面前發放的最新一個學期的期末檔案,知道安圓一定考得不錯,不由得朝她看一眼,“這麽高興?”
“當然!”安圓的笑容一直咧到後耳根。
“嗤。”同桌輕輕嗤了一聲。看着她的笑容不說話。
身旁的女生正低頭看着自己的試卷,嘴邊的傻笑就沒掉下來過。
盧田沒發現自己的嘴角也噙着笑,比起獲得第一名,現在這個時刻他好像更高興一些。
“寒假什麽打算?”他問。
“還沒計劃,應該會去打工。”安圓小心翼翼地将檔案袋放到書包裏收好。
盧田皺了皺眉:“又打工?”
“嗯。”安圓理所當然的點點頭,也就是每年去周邊熟人那裏打打工、賺賺錢,補貼一下家用。
盧田知道安圓的家境不好,但聽聞她寒假還需要出去打工,還是忍不住皺着眉頭。
但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安圓沒有觀察到同桌的這份心情,獲得班上第一名的這種好心情一直延續到放學。
放學的路上安圓看什麽都高興,天格外的藍,路邊的樹格外的整齊,就連吹過來的風安圓都覺得別樣溫柔。
“爸爸你快看!”安圓像只小鳥一樣撲進保安室,将這一年的檔案交給父親,“我這學期考了第一名!”
她臉紅紅的,期待地看着父親,長再大也會期待來自父母的贊許。
“是嗎?”父親也有些意想不到,他連忙拆開袋子,将裏面的紙張全都拿了出來——首先是成績單,從上到下是語文、數學、英語、理綜,除了數學稍微失分之外,其餘幾門考得都非常不錯。
父親滿臉笑意的将成績單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才看其他幾張紙。
成績單下各科老師評語冊,最下面還有一張薄薄的繳費通知單。
繳費通知單開頭是這樣寫的——尊敬的安圓家長,下學期的學費包含內容如下……
父親翻到最後一張,臉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了,他看到最後的學費數字上,認真的盯了很久,他有些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将這些東西又重新塞回袋子裏。
“好,好,”父親鼓勵安圓,“你做的很好。”
可父親的笑容卻多了幾分苦澀。
父親默默地坐回到窗前,将袋子放在桌上,不自知的嘆了口氣。
擔心的事情總會來的。安圓的笑容也漸漸地隐去了。
心中的那份不安一直在用若無其事壓下去,可父親沉默的樣子卻再次驗證這份不安的源頭依舊沒有消除。
安圓隐隐的能猜到原因,每學期到交學費的時候,父親總是愁眉苦臉的,有時候直到上學前的最後一天,父親才東拼西湊的将學費湊齊,上學期情況更糟糕,學校老師還幫忙墊了一部分錢,上學期的錢都不知道還完了沒有,這學期這樣艱難的日子又來了。
“爸,怎麽了?”安圓試探的問道,“是學費不夠嗎?”
這句話總是在問,一直在問。
父親有些不想開口,關于錢的事情他下意識的不想讓安圓知道,但安圓卻又什麽都看的明白。
猶豫再三,他才勉強開口道:“爸爸才剛換新工作沒多久,新工作還有沒工資的試用期,手裏實在是拿不出來錢,左右周邊的人還欠了很多錢,不知道還能不能……”
身上的力氣突然都被撤走了,只剩郁結不散的烏雲哽在安圓的心頭。
“爸爸,寒假我能幫忙的,我已經滿18歲了!”安圓不想就這樣放棄,“寒假我就去附近找找有沒有做工的,應該比以前能賺多點錢。”
一個孩子出去就算是打一個月的工,又能賺多少錢呢。安圓父親心裏知道結果,但看着安圓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上學的模樣,這些潑冷水的話又怎麽也說不出口。
罷了,明天再去找親戚朋友想想辦法吧……安圓父親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