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叛逃
李衡接過卷紙打開,簡單的兩行字,顧小寒在對方的手中,并無傷病,被保護起來。紙條沒稱呼沒落款。
能将這樣的紙條塞給池淵,必然不是自己人,應該是暗處相護他的華陽那邊的來人。他第一想到的便是那日林中出手相救的一批人,至今不知其身份。
随手将紙條重新的卷起來,望着對面規矩跪坐的池淵,一如去年第一次見他時候一般。面容冷硬,微微垂眸,目光微寒,眉間不蹙卻帶着幾分憂愁。
曲九複将他推薦給他,便是看中他身世清白,沉默寡言,做事沉穩,身手不錯,加之年少未經多少世故,更能培養忠誠。
如今,出身不明,忠誠更無從談起。
池淵察覺到李衡緊盯的目光,心中有些慌,直了直身子道:“公子無其他吩咐池淵先退下了。”
李衡開口,聲音冷淡:“你跟在我身邊一年多,對我的事也不可謂不了解,應該詳知兩年前衛棠一事。”
池淵心頭一緊,擡眼看着李衡,這句話不是無來由的說出,今日的事情公子是知道了,放在雙.腿上的手也不由己的攥緊了兩分。
李衡注視他目光中的驚慌閃躲和幾分恐懼,語氣壓迫:“我給你坦言的機會。”
池淵心中更慌,手也微微的顫抖,兩年前李衡在殺衛棠的時候也是如此,給對方坦言機會,只是那時候李衡不是心平氣和,而是帶着悲痛和憤怒。
衛棠是李衡視若幼弟疼養了四年的人,親自教他學文習武,教他道理,偶爾會和他講朝局政治,甚至有時和臣僚議事都會讓他在旁邊侍候,目的是讓他多聽聽學學,李衡是一心想将他培養成材。
李衡對衛棠的寵愛比對年幼皇弟皇妹還甚,昌寧公主為此頻頻吃醋,甚至玩笑的說過:“以後昌寧就選衛棠做驸馬好了,這樣皇兄就能多疼昌寧一些了。”
只是這樣一個讓李衡傾盡兄長之愛的人,卻是白狄的細作,是白狄十三皇子呼延銘。
李衡算是疼之切恨之極,最後親手一劍穿心而過刺死衛棠,并命人将其屍首丢入城外亂葬崗,那個虎狼出沒、蛇鼠滿地的惡臭之地。
李衡對背叛之人的狠從來都是讓人畏懼的,即便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桑葳,對他有教誨之恩的阮太傅,他都沒有心慈手軟過。
何況于他池淵?
Advertisement
心中恐慌更甚,不說李衡會對他嚴刑逼問,說了他會死的更慘。
他心下搖頭,他不能死,他的仇還沒報,恩還沒還,他不能就這麽死。
望着李衡陰冷肅殺的目光,他心中害怕痛苦參半,跪直身朝後膝行兩步,深深稽首,聲音哽咽:“公子,池淵選擇不了出身,但池淵從無背叛公子,池淵只想争一回命。”一行淚從眼中滑落,與此同時也人已經飛速的沖向了居室半掩的窗戶。
剛飛出居室,便被外面侯了多時的溫讓攔住,他迅速出手,匕首斬斷溫讓一招将他擒拿的機會,見脫空立即的朝居室後園方向逃,溫讓緊追兩步再次的攔下。
溫讓是武人出身,多年沙場和內衛訓練,武功遠在池淵之上。池淵深知自己遠不是對方對手,稍有空隙便立即的脫身逃走。
李衡走出居室站在居室後的木臺上,望着被溫讓步步緊逼的少年,一招一式都應對吃力。
宛葭月聽到這邊有打鬥聲,以為是李衡遇險,立即的跑過來。林子裏溫讓對池淵出手淩厲絲毫沒有相讓,池淵邊退邊抵擋間挨了兩掌,傷得不輕。
宛葭月這才瞧清楚狀況,這不是在切磋武功,是動真格的。
她緊張的走到李衡身邊,将他掃了眼,沒有受傷的痕跡才略略松口氣。
“出什麽事了?”
李衡未答,只是目光注視池淵。
“你這是要取池淵性命,他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大錯?”宛葭月疑惑,看着池淵再次被傷,幾分同情。
池淵性子不讨喜,人卻老實規矩,一路上對李衡盡心盡力保護,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犯什麽大錯要如此教訓。
她欲開口再勸,李衡冷冷回她兩字:“背叛。”生生将她要勸的話堵了回去。
對背叛之人李衡從不留情,據她所知最典型的就是兩年前的衛棠一案,他殺盡了當時華陽的所有白狄人。也因此在世人眼中他被認為是個嗜血狠辣之人。
池淵背叛他又怎會留他性命。
打鬥聲很快将居室伺候的小厮和附近的護衛引了過來,見相搏的雙方均是李衡手下的人,護衛沒有插手。他們的任務是确保李衡性命無虞不會逃脫,其他人的事情,他們概不負責。
池淵身受溫讓幾掌,胸腔內似乎被震碎一般,疼的不能自已。溫讓的招招緊逼讓他幾乎無逃脫之機。
李衡是真的想他死,就如當初殺衛棠一樣堅決。
他餘光朝李衡的方向望去,距離太遠,隔着樹林,他只能瞧見一襲青衣長立。正是這一點分神,溫讓一掌毫不留情的拍在他的胸膛。他身子頓時飛了出去,撞在身後只有碗口粗的樹幹上,樹被撞的枝幹猛然顫動,落葉紛紛。
他摔在地上時一口血噴了出來,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散了架。
溫讓走近跟前,一把将他提起來。他閉了閉眼,拼勁氣力再次的出手,匕首直向對方喉嚨處切去,溫讓沒料到池淵傷如此重竟然還有這淩厲的招式,立即松手躲避,與此同時感到有什麽朝自己的腹部刺來,他靈機反應出手格擋,卻感覺自己右腿被什麽刺穿。
面前少年已逃出兩步,他正欲追去,被刺傷的右腿使不上任何力氣,低頭一看,腿上插着一片薄薄的鋼刀,血暈染衣褲,他卻沒有任何的痛感,意識到刀上塗了強.性.麻.藥。
池淵不管身後如何直直的朝後院小山奔去。
整個萬竹園他觀察過數次,後院小山成片竹林沒有居舍,只園外有護衛,也是護衛最松散的地方,其中一角外面臨着一條小河,四周是灌木叢,視線遮擋,也無守衛,是最好的逃生之徑。
這本是他為李衡勘察,為了有一日南楚太子下殺手,他帶着李衡從此逃脫,現在卻給自己用上了。
他心中自嘲,更加的痛心。
李衡遠遠瞧見溫讓中暗算跌跪在地,池淵倉皇朝後園逃去,眉頭緊擰。
宛葭月見此,立即的要追去,剛邁一步李衡一把拉住她手臂,眼神複雜,聲音低沉:“別追了——危險。”
宛葭月愣了下,就這麽放虎歸山了?還是留有後手?
李衡吩咐旁邊的小厮去将溫讓扶回來。
溫讓腿上是皮肉傷,并不重,因麻.藥的作用,此時感覺不到疼痛,繼而腰際和全身也漸漸的沒有了力氣。
“很快你就會暈過去。”宛葭月幫他取刀處理傷口時道。
李衡坐在一旁看着銅盆裏的薄刀,比匕首小了一圈,是藏在匕首裏面的暗器。那柄匕首是去年池淵剛跟着他的時候他所賜,池淵一直都随身帶着,現在卻用它來對付他了。
宛葭月幫溫讓處理好傷口,溫讓在麻.藥作用下已經昏睡過去。
李衡回到內室,曲九複從外面進來,是聽說了剛剛的事情,進門還未坐下便問池淵之事。
午前出去打聽消息,這才兩個時辰不到,面前人已經動手了,而且讓人給跑了。
“你為何放他走?”曲九複質問,這不是李衡一貫做事的風格,池淵知道了他們太多的事情,若是放他走,就等于把許多重要的機密都拱手送給了敵人。
“是他自己逃走。”李衡随手拿過一本剛剛池淵從外面買回來的兵器書籍。
“你若未有心,他怎麽可能逃的掉?別說是萬竹園了,這幽篁居他都踏不出去。”
李衡冷冷的看他,曲九複被他這樣逼視倒有些心虛,是他失誤在先,沒有查清池淵的身份就将人送到他身邊,現在反過來怪李衡也是于理不合。
“我去将人除了。”他剛起身,李衡攔道,“先說說你查到了什麽。”
曲九複回頭盯着他,這是不想讓他去殺池淵,明擺着是想放人走。
“你還關心這個?自己的生死,身邊人的性命都不管的,你還關心這些做什麽?”
李衡昂首目光犀利,曲九複與他僵持了須臾,氣惱的甩袖重新的坐回原處,語氣嗔怒:“池淵去了枇杷巷,意圖殺了那對祖孫,被家仆攔下,家仆武功在池淵之上,他沒有得手便放棄先回來了。不過他是掩面喬裝,對方未認出他來。”
見李衡疑惑,他道:“具體的原因下面的人還在查,想必是殺人滅口。”
李衡放下書卷思忖片刻後不由的朝窗口望去,透過窗戶正可看到居室後的那片樹林,穿過樹林便是後院的竹林小山。
剛剛在池淵逃走的那一瞬間他想親自動手,可也就在那一瞬他腦海中卻是池淵含淚的雙眼,竟然心軟了。
收回目光,宛葭月走了進來,瞧他神情沮喪,在其旁邊坐下,輕聲安慰:“是不是你弄錯了,池淵不可能會背叛你。”
李衡深深望她一眼,宛葭月解釋:“你在葛鎮遇刺那次,重傷垂危,他心焦如焚,擔憂害怕的都哭了,一個勁的求我一定要救活你,徹夜守着你,把你看的比至親還重,怎麽可能會背叛,可是有什麽誤會?”
李衡不知道那夜的事情,但他莫名的腦海中又閃現剛剛池淵含淚的雙眼,悲痛、恐懼、絕望、無助和無奈混雜。
如果是有誤會,他只需要解釋沒必要逃,他自會去查證。離開時他也自言出身無奈,這裏面沒有誤會,也沒有冤枉他。
“此事你別過問了。”他聲音溫和幾分。
宛葭月扁了扁嘴,嘟囔:“我才懶得過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