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反常
他細查過他當年之事?
真的出乎他預料。
當年他備受折磨,生不如死,他知那種痛多難熬,時至今日,每當想起心中還隐隐作痛。他怎舍得宛宛也遭受這樣的情劫。
正是因為不想她受此磨難,他才應下今日見李衡。
“一國之法尚可變,何況一谷之規。”李衡的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一直維護谷規,可這麽多年每當想到那個人,他都在思考這條谷規是否還該存在。
姑母因為這條谷規生不如死,他因為遵守這條谷規追悔一生,眼看着宛宛也要因為此而賠上自己的一輩子,這麽多年,谷中多人都為此痛苦。
它存在的意義是否可以換一種方式?
他曾試探的向父親和谷中的長老們提過更改或廢除這一條,除了個別人支持外,其他均反對,甚至對他嚴厲呵責。
看着李衡如此堅定,他驀地笑了下,玩味着道:“歷來國之變法均要死人流血,一谷之規變止,李公子認為就不用流血嗎?”
“喻公子是畏懼嗎?”
喻暮商冷笑未答,轉頭朝窗外望去,兩艘花船鬥技已經結束,最外層有的船只已經掉頭準備離開,“李公子該回了。”
李衡望了眼自己所乘的烏蓬小船,停在此船的不遠處。
他回過頭道:“喻公子,如果你無力去改變貴谷規矩,也請不要去為難葭月,她交由我來護着。”
“你能護她幾時?”喻暮商譏诮地道。
李衡自知處境艱難危險,大周內衛還潛在炎都,陳王用不了多久會再次的派人追殺,大周內還有其他追殺的人馬。如今他被困在趙煜的手中,白狄八皇子對他亦是仇恨,南楚又是如此情況,的确危機重重,但即便再危險他也要護着身邊的人。
“我在一日就護她一日。若不在,亦會讓信任之人護着,只要她不是心甘情願回枯朽谷,便一直護她。”
Advertisement
喻暮商輕笑,朝一旁鴉青示意。
鴉青上前一步:“李公子,請回吧!”
李衡未應,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喻公子說完了見我的原因,我也該說說我要見閣下的意圖。”将紙遞了過去。
喻暮商打開,是契約,重金請他刺殺南楚皇帝。
“安鄉侯?”看到落款處的印章和名字,他心存疑惑。大周侯爵雖多,但他幾乎都有耳聞,卻對安鄉侯沒有印象,李徵這個名字更感到陌生,倒像是與李衡同輩的皇族。
“侯爵身份的買主,合乎貴谷規矩。”李衡道。
“恕我未聽過此人。”他将契約放下。
“喻公子懷疑我作假?”
喻暮商再次瞥了眼落款的印章,的确是大周鄉侯之印,而且他也信李衡不會以如此拙劣之計來诓騙于他,他只是好奇此人是誰。
“李公子既然以安鄉侯的名義來與我交易,安鄉侯便是買主,我總要知道買主何人,酬金能不能拿得到。”
“安陽長公主獨子,随母姓。”
喻暮商思索須臾方想起來,安陽長公主早年與彭國公嫡長子彭誨的确有一子。和離後,安陽長公主攜子嫁給寒門出身的武将曲澹,沒幾年病逝,曲将軍也于數年後戰死。
大周皇帝李契感念嫡姐一生悲苦,登基後封其子侯爵,因安陽長公主痛恨彭誨,其子拒認彭氏為宗,遂賜李姓。
其子當年年幼并無官職,随後也未聽說在朝為官,這麽多年無聲無息,他也沒有留意過這個人。
如今提起,從李衡身邊的人來看,安鄉侯李徵最可能就是那個浪蕩不羁的曲九複。東宮一案他沒有受牽連,想來一是因為其母,二是因其空有爵位并無官職實權。
他笑着朝椅背上懶散地靠了靠:“酬金倒是誘人,但是南楚皇宮豈是說闖就闖的?一國之君又豈是說殺就殺的?你即便拿得出身份和價碼,我枯朽谷也不是一定就接的。李公子且回吧,你這單生意我枯朽谷不做。”
說完看向窗外慢慢散去的大小船只和遠處湖面景色,絲毫沒有再與李衡談下去的意思。
李衡見他堅決,沒有多言相求。喻暮商不願意接,除了這筆交易風險太高外,也因喻暮商在宛葭月的事情上對他并無好感。
在栗城他已有察覺。随後宛葭月在回谷的半途折返奔向他,如今又留在他身邊,喻暮商心中對他多少有怒氣,只是又無可奈何,因為他阻止不了宛葭月,也不忍心傷害這個妹妹,對他又下不去手。
收回契約,他站起身道:“喻公子,今日攪擾了。”微微欠了下身。
轉身剛邁了一步,又想到了什麽,笑了下回頭道:“據我所知喻公子十年前和東宮做過一筆交易,如今不如考慮和永王也做一次。”
喻暮商從窗外轉回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含着一絲怒氣和訝然。
李衡禮貌的點頭一笑,轉身徑自離開。
剛走到艙外甲板,宛葭月跑到跟前,側頭朝艙內看了眼,壓低聲音問:“我哥答應了?”
“沒有。”
她嘟了下嘴巴:“我就和你說了嘛,我哥素來守谷中規矩,你如今身份,他斷然不會應下的。”
看着她幾分怨氣的模樣,想到她為了他違背枯朽谷的規矩,默默承受那麽多,越發的愧疚,心疼她。
“葭月。”聲音幾分哽咽。
宛葭月愣了下,驚異地昂首看他,正對上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她還沒來得及細想是怎麽回事,李衡一把将她攬進懷中,緊緊抱着。
她驚得僵住,今日又反常了?
“怎、怎麽回事?”她用力想掙開,奈何李衡的手臂像鐵臂一般,越掙紮他還抱得越緊。
“你要勒死我嗎?”她故作透不過來氣吃力地說話。
李衡垂頭貼着她的耳鬓低語:“對不起。”
“什麽?”宛葭月不解,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他也沒做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是不是我哥和你說了什麽?”否則不會這般反常。
“他……令兄讓我好好照顧你。”他聲量稍稍提高一些,确保艙內的人能夠聽到。
“不可能!”宛葭月立即的否定,這次炎都相見,兄長雖沒有明确的阻止她去找李衡,但是有意無意間還是勸她不要癡戀,怎麽可能忽然轉性讓李衡照顧她。
李衡慢慢松開她,看着她滿臉的迷糊不信,笑着道:“你可以去問問令兄。”
她朝艙內望去,喻暮商臉色陰沉目光含怒地望過來。
“騙我!”朝李衡翻了個白眼。
“那你要不要我好好照顧?”李衡寵溺地笑問。
宛葭月瞧他一臉誠摯,并非與她玩笑,心中竊喜,咬着唇努力控制情緒,最後還是喜不自禁霍地笑出聲來,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脯道:“我這次幫你聯絡我哥,你又欠我一個人情,一直都是我在照顧你。”
“以後我都加倍還你。”
“一言為定,不許耍賴。”一雙玉手立即伸過去要與他擊掌為誓,生怕他反悔。
李衡點頭笑道:“君子一言,誓死不悔。”清脆的掌聲傳到艙內喻暮商的耳中。
兩人當着他的面說說笑笑這一會兒,他已看不下去,喚道:“宛宛,進來!”
宛葭月應了聲,回頭瞥了眼湖面,圍着花船觀看的大小船只已經散去大多半。
“你先回吧,我自己回萬竹園。”
“我在一層等你。”随手幫她理了下被風吹亂的鬓發。
宛葭月更是驚愕,這人今日太不正常了,肯定是兄長和他說什麽了,應了李衡一聲,走進船艙。
李衡回頭看了眼冷着臉的喻暮商笑了笑,轉身下樓。
“哥,你和李公子說了什麽?”宛葭月可不信自己兄長會囑咐李衡好好照顧她,那不過是李衡騙她罷了。
“說什麽重要嗎?你現在可還聽我的話了?”喻暮商微怒教訓。
宛葭月輕哼一聲,回嘴道:“你說的我不愛聽,我當然不聽了,你說我愛聽的,我肯定聽。”
“你……”喻暮商抓起手邊的折扇佯裝要打,宛葭月立即跳起來一把拉過鴉青擋在身前。
“少主息怒,小姐并非有心頂撞。”鴉青不痛不癢地求了句情。從小到大少主均是這般吓唬,從沒有一次真的打到身上,誰都看得出來他不舍得。
喻暮商冷掃了鴉青一眼,滿眼失望,父親有将宛宛許配給他之意,奈何他沒有守住宛宛,還讓她喜歡上了李衡這個不該喜歡的人。心中不由遷怒。
“退下,傳殷緋來見我。”
殷緋與朱绛相同均是負責刺殺行動,傳他必然是有刺殺任務。剛剛李衡轉身時說的那句話少主聽進去了。
鴉青不敢遲疑,領命退下。
宛葭月四周掃了眼,赭檀不在,其他的弟子根本就當不了擋箭牌,她退了兩步在對面的桌子坐下,和喻暮商保持三步開外的距離。
“哥,男子漢大丈夫,你不能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小姑娘,這麽多弟子看着呢,你可不能丢人。”
喻暮商被他氣得哭笑不得:“過來!”
“不!你說話我聽得見。”她甚至還挪了個位子,距離喻暮商更遠半步。
看着她警惕的模樣,他暗嘆了聲,語重心長地道:“宛宛,李衡現在所做的事均是九死一生,前路更是波折坎坷,随時殒命。如果他身遭不幸,你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