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謀劃
宛葭月從沒有認真的去考慮過這個問題,她雖知道李衡的處境危險,但她絲毫沒有擔心他會有一天身遭不幸。
現在被兄長如此鄭重其事地問,她深想之下心中害怕、難過,雙手不由自主緊緊地扣在一起。
她垂着頭,許久,低聲卻無比堅定地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替他報仇,然後忘了他,找個對我好的人嫁了,生兒育女,平平靜靜的過完後半生。”
擡眸瞧見面帶驚色的喻暮商,苦笑的道:“他定然也是希望我餘生無憂的。”
喻暮商沉默了半晌,他沒有料到素來喜怒随性的妹妹,在這件事情上會如此的冷靜、看的透,甚至他都遠不及。
如果真的如此,他對她這方面的擔心純屬多餘。
“你能想的開,哥哥以後不再勸你。只要他不欺負你,哥哥能與他方便便與他方便。”
“你可說真的?”宛葭月将信将疑。
喻暮商鄭重地點了點頭。
“哥,你太好了。”她笑嘻嘻地跑到跟前,抱了下喻暮商,又拍了下他的肩頭頑皮地笑道,“這才像做哥哥的嘛!”
“我平素怎麽就不像做哥哥的了?真是把你慣壞了。”
宛葭月皺了下鼻頭輕哼:“你兇我的時候就不像。”
“你頂嘴時也不像個妹妹的樣子。”
宛葭月嘻嘻傻笑道:“彼此彼此,哥,我不多陪你了。”指了指下層的船艙,轉身跑出去。
喻暮商看她雀躍的背影,無奈地搖了下頭,寵溺一笑。
圍着花船大小船只已經散開,萬竹園護衛所乘的小船正在四處的搜尋目标,暗中不知還有多少趙煜的人,李衡再想回烏蓬小船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直接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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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喻暮商的游船中和宛葭月游湖賞景,在天近傍晚的時候船靠岸,他才下了船,躲開護衛回到早上下車的地方,尹隊正等人這才發現他。
“李公子,你這一日去了哪裏?”尹隊正黑着一張臉迎上來,雖然已經很克制,語氣還是充滿怒意。
李衡笑道:“游湖。”
那麽多人找了一天,湖中湖岸找了一遍,就差沒有上游船、花船上搜了,均沒有瞧見人影,怎麽可能只是游船?
尹隊正怒火就要噴湧而出,努力的壓下去:“李公子既然游湖為何棄船離開?此處魚龍混雜,若是有個好歹,我等擔待不起。”
“讓尹隊正挂心了,那就回吧!”他不痛不癢地笑了笑,朝馬車走去,瞥見車前被兩個護衛押跪着的船夫,弓着身子,臉頰紅腫嘴角還有血跡,表情痛苦。
瞧見他立即沖他哭喊求救:“公子,你快給他們解釋,小人之前真不認識你,沒有和你串通,小人什麽都不知道,小人也被迷昏過去,公子,求你給他們說說情。”
李衡掃了眼一旁的尹隊正,并沒有開口,徑直上了馬車。
船夫更加害怕大叫:“公子,小人不認得你,你不能害小人啊。”見李衡進了車內,立即朝護衛求道,“各位爺,小人冤枉,小人祖祖輩輩本分人,湖上撐船混口飯吃,各位爺饒了小人吧。”
池淵坐上馬車後,對尹隊正問:“可以啓程了嗎?”
尹隊正瞪了眼他,又瞥向一邊哀嚎求饒的船夫,遲疑了下,讓手下的兄弟将人放了,翻身上馬啓程回去。
宛葭月放下車簾低聲問:“你就不怕尹隊正盛怒之下将船夫給殺了?”
“殺了便殺了,難道你認為我認識他?”
“你不認識?”宛葭月大驚。
李衡搖搖頭:“不識。”
宛葭月還是疑惑不信,卻也沒有細問。
回到萬竹園,李衡從曲九複那裏得知今日朝堂上的事情。一切與他所料相差不多,太子對永王在朝堂上食言而肥大動肝火,兩方争論不休,一片混亂。南楚皇帝當堂被氣得差點背過氣去,送到後殿整個人臉色慘白,剛緩過來就将太子罵一頓。如今太子在殿外請罪,永王、襄王假意陪着,南楚皇帝一個沒見。
這已然達到了他預期的結果,這會兒趙煜恐心中對永王恨之入骨。
恰時夏桐和劉榮兩小厮端着晚膳進來,他似是無心的朝曲九複問了句:“襄王生母是哪位宮妃?”
這是明知故問,曲九複心下會意,答道:“馮貴妃。”
李衡點點頭,兩小厮布好飯菜退了出去。
宛葭月此時肚子餓得咕咕叫,催着他們別聊了先吃飯,自己已經一屁.股坐到桌邊。
李衡笑着走過去,見她正在剝蝦,調侃:“今日不挑食了?”
這幾個月常與她一起用餐,知道她不喜歡吃蝦,因為要剝殼,嫌麻煩。
“今日我心情好。”将蝦仁丢在了嘴巴裏,纖細的十指沾染油汁,多有不協調,李衡便取過一只蝦幫她剝。
他素來喜歡吃蝦蟹之類的食物,但極少會動手去剝,宮內膳房準備膳食不是提前将殼去掉,便是用膳時候有宮人伺候。自己動起手剝蝦還真的生疏。
旁邊的曲九複看他剝蝦費勁的樣子,揶揄道:“屠戶殺羊剝皮都沒你剝蝦費勁。”說完遭李衡一個淩厲的白眼。
宛葭月見他手指笨拙樣子,好好的蝦肉被摳的亂七八糟,無奈地嘆氣:真是從小被人伺候慣了,飯都不會吃了!
取過一只蝦幫他剝,剛剝好準備将蝦仁遞過去,李衡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剝好的蝦仁放在了她的碗中。
她愣了下,看到碗中賣相極差的蝦仁,微微蹙眉,李衡垂眸認真在剝第二只,手法真讓她看得別扭。
看了眼手中蝦仁,遲疑了下,笑着坐直了身子,遞到李衡的嘴邊。
李衡身子向後傾了傾,看清面前的東西和宛葭月滿臉調皮的笑,也不由得笑了下,微微搖頭。
“怎麽?還怕我下毒不成?”宛葭月撐着桌子湊近,聲音幾分魅惑撩撥,将蝦仁再次送到他的唇邊。
“你可沒那麽傻。”這次沒有拒絕宛葭月的喂食。
曲九複在旁邊狠狠地咳了兩聲,白了兩人一眼,将筷子朝桌上一丢,起身氣洶洶朝外去。出了門大聲叫道:“池淵,去伺候你家公子用膳。”
池淵剛跨進前室,聽到屏風後傳來吩咐:“不用伺候,下去吧。”
他頓住步子,疑惑朝裏看了眼,隔着厚重的屏風什麽也瞧不見,但心下也猜到必然是曲公子在公子這裏受了氣,讓他來找公子的晦氣。
他應聲退出去。
中室內的李衡還在艱難地剝着蝦。
看着他不利索的樣子,宛葭月真的懷疑李衡是不是手指有什麽缺陷,否則自己這麽懶的人都能夠将蝦剝得順當,他卻搗鼓半天剝出來的……真讓她沒有吃下去的勇氣。
寬大的手掌,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屈伸靈活自如。這樣的一雙手,怎麽像個殘廢似的?
“又想什麽呢?”
“你手受過傷?”宛葭月将剝完的蝦仁送到李衡的嘴邊,李衡搖了搖頭,她不強求,自己吃起來。
李衡笑了笑,宛葭月這是怪他笨手笨腳。“多剝幾個就熟練了。”
“哦,那你繼續吧!”取笑道,“你自己剝自己吃吧。”那賣相真的影響食欲。
李衡愣了下,看了看手中的蝦,自嘲一笑,的确不堪入目,難怪葭月嫌棄。不由得也打量一下自己的手,暗嘆了聲。
一座高牆大院的中堂,喻暮商正曲着右腿懶散随意的坐在棋桌前,神情專注地琢磨面前棋局。對面的青年殷緋規矩的盤膝而坐,見他發愁,自己也犯愁,棋局只下到中盤,自己的錯漏也暴露的這麽明顯,少主素來棋藝卓爾不凡怎麽還為難上了。
正在掂量要不要開口言他暫時打斷對方的注意力,對方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入南楚皇宮刺殺趙适,你有幾分把握?”話音未落手中的棋子已落,把他的一角堵死。
他還未來及松的一口氣,提得更緊。
“屬下聽聞少主今日見了大周廢太子李衡,他有此意向,少主并未接他的生意。”
“是我的意思。”
殷緋沉思片刻回道:“屬下三年前獨闖過一次南楚皇宮,這幾年也研究過南楚皇宮宮圖和布防,細查過皇宮內外的換防、巡邏時間,若是獨闖刺殺應該有八.九成的把握。”
“帶着你手下的弟子呢?”
殷緋不解,少主應該知道皇宮刺殺不比其他地方,不是憑靠衆人的武力能取勝,最好的方式是鸩殺或遠程射.殺,人越少目标越小越容易成功,且不會讓無辜弟子送命。
但喻暮商有問,不得不回:“屬下一人尚可,若帶着手下弟子,除了白白送了性命,并無益處,反而會受其拖累,成功在五五之間。”
喻暮商沉思須臾,擡眼示意殷緋該落子,殷緋心思已不在棋盤上,胡亂的落了一子,他頗為不悅的皺了下眉頭,丢下了手中的棋子道:“你挑二十名弟子待命,趙括不必殺,驚吓即可。”
說完回頭對一旁侍立的赭檀吩咐:“留意永王那邊動靜,尋個時機,我要見他。”
“少主是要與永王交易刺殺南楚皇帝?”殷緋詫異,這麽多年見過太多皇族父子兄弟相殺,但南楚的情況卻不同,“今日朝堂之上,趙适雖然被氣倒,但永王自始至終順着趙适之意,趙煜失寵,他得聖寵,此時怎會自毀前程?”
“趙煜即便失寵,趙适也不會輕易動他儲君之位,趙灼還是被擋在東宮門外。目标遙不可及時他可能不會去奢想,當儲位就在眼前,他會為此铤而走險。弑君嫁禍,此時他不可能不想,只是害怕不敢走這一步,我幫他走。”
鴉青試探地問:“李衡今日來見少主是否也有此意?”
喻暮商冷笑:“他何止有此意。”永王素來有北渡楚江之心,雖不似趙煜那般當面違抗聖意,卻也不贊成趙适保守的想法,今日竟公然挑明立場駁斥趙煜,附和聖意,這一切應該都是李衡的手筆,為的就是接下來他要走的這一步。
“趙灼這邊談攏,行動前知會李衡一聲,或許他能暗中助我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