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隐藏
鴉青轉臉看向來人,一身青衣,左腕處的紅石手鏈成為周身唯一的亮色,尤為醒目。
前幾日他查到小姐在下馬鎮渡口出現的消息,便迅速地趕往,聽聞了渡口客棧發生的一切,大致推斷出對方的身份,随後一邊順藤摸瓜找過來一邊試着和朱绛聯系,恰巧今早聯系上朱绛,同時知道了這邊的消息。
原來面前的人就是大周廢太子李衡。
面如冠玉,五官精致,身段颀長,氣質清雅高貴,難怪讓小姐産生好感。
“李公子。”他笑着微微欠身。
李衡微愕,點頭回禮,順帶将面前的人也打量了一遍,二十六七年紀,身量與他相仿,樣貌秀雅,文質彬彬,像東越水鄉養出來的知書明禮的翩翩書生。
宛葭月看了眼兩人,對李衡介紹道:“鴉青,谷中人。”
李衡心中略緊:“什麽時候回?”
宛葭月瞥了眼鴉青,笑道:“等谷中來人。”
鴉青找到自己必定也會派人回禀父兄,為了确保自己這次不再逃了,即便是有鴉青在,父兄也必會再派人來。
一來一回好幾千裏路,即使快馬加鞭也需要一些時日,她還能夠多待幾日,晚一天離開,至少朱绛會晚一天動手,他就多一分安全。
李衡沉默須臾,點了下頭,又看了眼兩人,心中還是犯堵,眼不見心不煩,轉身朝客棧外去。
“你要去哪兒?”宛葭月忙關心地問。
李衡未回答,人已經出了客棧門檻,池淵此時也從樓上下來緊随出去。
宛葭月喪氣地複坐回桌邊,撐着腮耷拉着眼皮盯着面前的甜瓜,随手拿起一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
鴉青看她情緒低落,眉間也跟着附上一層愁雲,在她身側坐下,語重心長地勸道:“谷中規矩,凡是獵物必殺,除非買主放棄。即便買主放棄,谷中之女不外嫁,而他的身份注定不可能随小姐回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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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葭月被他勸得更加惆悵,谷中之女不外嫁,這是鐵律,她曾聽母親說過,姑姑當年愛上了一個谷外人,而那個男人是家中獨子斷不願随姑姑入谷。姑姑為了和那男子在一起私自離谷嫁給那男子,最後祖父不忍殺了最疼愛的親生女兒,用毒毀去她的所有記憶,斬斷父女關系,此後姑姑是生是死是好是壞,再無人知曉。
她記得小時候也曾遇到過一件類似的事情,那個人也被毀去了記憶,只是毒用得重了些,那人此後變得癡傻,趕出谷後,生死不知。
想必想與之相守一生的人也不會再待她如初了,甚至會棄之如敝履了吧?
沒有記憶,那些曾經在一起的美好往昔都沒了,面前人成了一個陌生人,甚至身邊的世界都是陌生的,一個人沒有過去才是最痛苦的。
回過神來,她嗔怪道:“胡說什麽呢!我就是瞧着他長得好看而已,怎麽你還扯婚嫁了?我瞧着你和谷中那麽多的兒郎都長得好看着呢!”
鴉青調侃地笑道:“那小姐嫁我好了。”
宛葭月翻他一個白眼:“我一直當你是兄弟,你要娶個兄弟嗎?”
鴉青搖頭:“我沒當你是兄弟。”
宛葭月頓了下,疑惑看他。
他笑了下:“我當你是妹子。”
——
李衡帶着池淵來到栗城西湖,兩岸楊柳依依,湖面花樓歌船,隐約可聞靡靡之音。岸邊的樹蔭下有游人和當地的小商小販賣着小東西,不時傳來吆喝聲。
他立在湖邊迎着湖面涼爽的夏風吹了許久,一個頭戴鬥笠的船夫搖着槳駛過來,用肩頭上抹布抹了把汗,笑問:“公子,瞧你在這兒站了許久了,是要游湖還是想到湖中的哪艘花船上去?”
李衡餘光朝岸邊一側幾位游人掃了眼,笑問:“剛剛的歌聲從哪艘花船傳來?”
“落月姑娘的花船。”船夫說着回身朝湖中心一艘指去,“公子要過去?我載公子過去,每人十文錢,別的船都要十五文的。”說着朝旁邊的船只睇了眼。
“有勞。”
船夫将船靠岸,李衡邁步上船,船有些晃,船夫上前攙扶一把,正抓在李衡昨夜劍傷之處,疼的他手臂顫了下,微微蹙眉,船夫忙移開手,眉眼低垂,低聲輕語:“公子恕罪。”
“無礙。”
池淵瞥見旁邊人看過來,忙移了下身子擋住那幾人視線,并從船夫手中接過李衡攙扶上船。
船艙狹小只有大半個人高,勉強可坐四人。李衡和池淵兩人稍寬敞些,坐穩後,船夫便搖槳開船。
離岸十來丈後,船夫朝四周看了眼,并無船只靠近,他還是刻意壓低聲音對船艙道:“禀公子,裴公子那邊一切順利,這幾年小心經營,深的東越國主信任。如今東越局勢變動,裴公子特讓屬下來請示公子,下一步當如何。”
李衡沉思了片刻,道:“離間東越君臣。如今借着使團問罪東越上下恐慌這一契機,令他不時進言讓東越國主疑心郕王,猜忌其有擁兵篡位之心即可,其他他什麽都無需多做。”
“這……”船夫謹慎地看了李衡一眼,他可是幾個月前被安了一個“謀反”之罪被廢,如今卻将此用在了東越君臣的身上,這話他也只能心裏想想,斷不敢說一字。
“郕王是東越戰将軍魂,對東越忠心耿耿,雖東越國主對其自大不滿,但是一直信任有加,讓東越國主猜忌其謀反篡位恐非易事。”
“功高蓋主是大忌,何況還是一個與其意志相悖的親王。如今私自屯兵西北引來大周問罪,想讓東越國主起疑心不難。郕王素來行事剛正不阿,狂傲自大,得罪半數的朝臣,因其重兵在握,不敢輕易開罪,但若是有能搬到郕王的機會,這些貪生怕戰一心求茍安的老臣必會不遺餘力。我會讓葉斓那邊配合坐實郕王之罪。”
心中不由得悵嘆,與自己相比郕王江夷钊不知道算不算幸運,畢竟算計他的是他心中的敵國人,而算計自己的卻是自己的君父。
船夫聞言心中膽寒,如此這般,郕王的結果不是被冤入獄賜死,便是真的起兵謀反。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大大地動搖了東越的國本,東越再不足為患。不由對面前的人更加敬畏。
他真得越來越像洛王,難怪陛下處心積慮要加罪廢黜。
他垂首領命應是。
小船慢慢靠近落月姑娘的花船,船上的姑娘瞧見來客陌生從未見過,一身青衫布衣,心中不喜,擺手趕客:“今日客滿了,郎君還是去別的花船吧!”
李衡從對方嫌惡的目光讀懂意思,朝花船上看了眼,笑道:“真是遺憾,看來我今日運氣挺差。那我改日是要趕早了。”他回身坐回船艙。
船夫劃着小船朝別處去。
花船上的兩位姑娘冷嗤:“就那副窮酸勁還想上船來。”
曲九複從花船中走出,瞧見駛出數丈的小船內的人,玩味的笑了笑:要上花船?他這是腦子開竅了?
李衡遠遠地瞪了他一眼。
在湖中游了一圈,于另一側上岸。
他直接回了客棧,剛進房間,顧小寒敲門進來,黑着一張臉,氣哼哼地白了他一眼。
李衡好奇的和池淵對視一眼,笑問:“這氣似乎是沖着我來的。”
“當然,你剛剛去哪兒了?”
“西湖花船。”李衡随手倒了杯涼茶喝了口,調侃他,“我這麽大的男人,顧公子覺得我去花船有什麽不妥?”
顧小寒走到桌邊氣呼呼地道:“你去花船草船我才不管呢,但是你為什麽故意甩開我的人?栗城這麽危險,我讓他們暗中保護你難道還有不妥了?”
李衡笑笑,示意他坐下,倒了杯涼茶遞過去。
“我甩開得可不僅僅是你的人,還有兩路人,若是真有危險他們也救不了我,倒不如全甩開幹脆。”
顧小寒詫異,他可沒聽護衛回來說還有另外兩路人。
“另外兩路是刺殺的人?”
“不清楚,但肯定來者不善。”
“那你也該告訴我的人一聲,全甩開就不怕後面遇到殺手?”
“我不好好的嗎?”
“這次僥幸!”顧小寒氣哼哼地端起涼茶一口灌下,嗆得吐了大半杯,咳嗽不止。
李衡遞了塊帕子過去,他胡亂摸了兩把生氣的起身離開,咣當将房門關上。
李衡嘆道:“性子倒是有些像衛棠。”說着端起茶盞餘光卻瞥向立在一側的池淵,見到他身側的手輕顫下微微地攥緊。
他不動聲色地喝了口茶,吩咐道:“如今客棧也安全,不用寸步不離地侍候,先出去吧!若是九複回來,讓他過來一趟。”
池淵猶豫了下,領命退下。
李衡仔細打量池淵的背影身形和步子,輕輕嘆了聲。
曲九複當夜宿在了花船上,到了次日日上三竿才回來,剛踏進客棧就被池淵請到了李衡客房。
李衡正在裏間臨窗桌前發怔,目光盯着窗外的樹木,神思早游到九霄雲外去了。
曲九複敲門進來,直到坐到他面前他才轉回目光,上下掃了眼曲九複,精神飽滿,身無酒味,昨夜沒有太過分。
“找我何事?派去缁墨的人還沒有任何消息。”
“不是此事。”李衡命退一側的池淵,問,“他的來歷。”示意一眼。
曲九複回頭朝外間緊閉的門瞥了下,幾分疑惑:“我與你說過,是華陽塗岩縣尚乾武館館主之子,父親因殺人被斬,母親抑郁病終,叔叔搶奪家産,其與妹妹流落華陽城,妹妹被騙入醉夢樓,他去救妹妹與醉夢樓動手,差點喪命,我随手救下。”
“我派人去逐一核查過,全部屬實,連他和其妹妹的畫像都找塗岩縣街坊和其叔叔确認過。若非是如此,我也不敢讓他到你身邊。”
“你是懷疑他身份造假?”曲九複最後試探問。
李衡沉吟了片刻點點頭。
“不僅如此,我總覺得他與衛棠相識,每次我提到衛棠他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異樣,而且他的性情、喜惡、習慣都與衛棠截然相反,有刻意而為之的痕跡。”
“白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