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酸意
宛葭月哼了聲瞪朱绛一眼:“我又不會吃你,這麽可怕嗎?銀子都不要了?那你再借我二百兩。”手心向上朝前一伸。
“沒錢。”朱绛冷冷回絕。
“怕我不還?”
朱绛沉着臉看她,臉上明顯就像寫着“怕你不還”幾個字。
宛葭月輕哼一聲:“你不借,我就不回去了,看你怎麽向我爹我哥交代。”
“我已經命人将小姐在栗城的消息傳回谷中,這次谷主會專門派人來接小姐,無需我送小姐回去。”
“提防我?”宛葭月翻了個白眼,“行,我也不為難你也不跑了,你答應我一件事就行。”
“小姐直說。”
“在我回谷之前,別再刺殺李衡。”宛葭月認真地道。
朱绛淡淡的看着她,從昨夜在李衡的手腕上見紅石手鏈他就知道小姐與李衡之間關系不淺,料到她會對自己開這樣的口。
只要她開口他就不會刺殺,牽扯到小姐的事情,他必須上禀,若是再得到必殺的命令,他才會動手,畢竟面前人不是能輕易得罪的。
“好。”
宛葭月有些詫異,沒想到朱绛什麽沒問就幹脆地答應了,立即的樂了,然後又笑嘻嘻地道:“借二百兩銀子呗。”
“沒錢。”朱绛再次冷言冷語地拒絕。
宛葭月重重地哼了聲,一掌拍在桌子上:“小氣,我又沒說不還。”
朱绛冷冰冰道:“小姐似乎也從來沒還過,鴉青的幾百兩賬還挂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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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宛葭月氣得指了指朱绛,“氣我!”氣哼一聲起身便走,走出幾步又頓住轉身迅速地沖到朱绛的身邊,伸手就朝朱绛的臉探去,朱绛身手敏捷,立即起身退步避開。
宛葭月一招撲空,喪氣的道:“你真沒意思,沒鴉青好玩。”轉身下樓去。
朱绛頓了幾瞬,扭頭朝窗外望去,宛葭月雙手插懷漫步街上左瞟右看。
他松了口氣,正準備收回目光意外瞥見與宛葭月擦肩而過的一位頭戴帷帽的女子,輕薄絹紗遮面,其下面容模糊不清,但是身形他卻無比熟悉。世間女子萬千,未有一人身形妖嬈入他心。
帷帽女子在宛葭月經過後,回頭朝她看了眼,又朝一旁宛葭月走出的茶館看來,大概是餘光瞥見二樓窗口有人,擡眼望來,步子頓住。
朱绛此時瞧見那露在外的脖頸和下巴,更加确定了女子身份。
女子垂下頭,步子略快地朝前直走。他立即下樓出門向那女子追去,在一座石拱橋前追上了女子。
“阿黛。”他在身後喚了聲,女子步子微頓繼續上橋。
“阿黛。”他追上去攔在女子身前,“阿黛,我有話與你說。”
黛螺駐足昂首看他,一雙媚眼如春水将面前的人環繞,讓對方無處可逃。
朱绛見她沒有離開之意,忙道:“這兒日頭大,到河邊柳樹下。”
黛螺瞥了眼橋旁邊的一排柳樹,無言轉身,朱绛立即跟了過去。
她立在河岸邊的青石前,目光冷淡地看着河面上從橋洞下駛過來的烏篷船,沒有開口的意思。
朱绛先出聲:“阿黛,她……你應該還記得,是我恩主的女兒。”
黛螺目光随着烏篷船移動,帶着幾分怒火,身側的手微微地攥了攥,不回應他。
朱绛遲疑了下,走近一步緊挨着她,低聲下氣道:“對不起,當年是我食言失信,可我……很多事由不得我自己。”
“你一輩子都不會由己。”聲音陰冷的得好似從地下寒洞傳來。
朱绛慚愧地低低垂首:“對不起。”
等不來朱绛下面的話,她嗤笑,微微側頭斜瞪着他:“你我不屬于同一類人,相遇相識不過是一場巧合。你與那些來往春風化雨樓的客人無二,一場歡愉後各分東西,最多不過是日後偶爾想起再來捧次場而已。無須說什麽對不起,也無所謂食言失信,不過逢場作戲罷了。”
“阿黛!”朱绛低啞聲音斥喚,身子激動得微微輕顫,這幾句話就好似利劍狠狠地穿心而過。
當年因為種種原因他食言失信,未有帶她離開,還因為小姐傷了她,但他只能如此才能護她周全。他從沒有将這份感情看得那麽不堪,他從沒有虛情假意,對她說過的話,許過的承諾也都是真心,發自肺腑。而這份感情卻被她如此輕賤。
看着面前絹紗下那雙眸子,沒有溫柔,更多是怨恨,他眼中微濕,聲音幾分哽咽:“我不是。”
黛螺轉回目光看着湖面上圈圈漣漪,許久,自嘲冷笑一聲,譏諷:“你舍得離開枯朽谷嗎?舍得為我去傷你恩主的女兒嗎?”
朱绛激動地顫抖着雙唇,終究一個字沒吐出。
黛螺哂笑,冷冷看他一眼,失望至極地搖搖頭:“你不舍得!”轉身離開。
朱绛一把抓住她手臂,試圖解釋,可一個“我”字出口,下面的話他卻沒有勇氣去說。
黛螺見他依舊如當年猶豫糾結,心中更怒,當年給了自己一個沒有兌現的承諾,現在連承諾都不願再說。
一把甩開朱绛,滿眼失望痛心地離開,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朱绛愣了許久,輕輕閉眼,那滴積聚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心中低低地向黛螺解釋:我不是不舍,是不能,離開枯朽谷的代價我承受不起,如果那樣離開了,還有什麽意義?
黛螺越過石拱橋,沒走多遠便有一架馬車在柳蔭下等候,一位婢女上前來攙扶她上車,瞧見她臉色難看一句話不說,也不敢開口,只是拿眼睛小心地打量她。
忽然馬車颠簸一下,黛螺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滿臉淚水,忙擡手擦拭。
婢女這才小心翼翼地問:“姑娘是怎麽了?傍晚還要去郕王府獻舞,可不能哭紅了眼。”
想到郕王,她眼底的落寞哀傷化成了一陣厭惡和憎恨,只是正微垂着頭又帶着帷帽,婢女并沒有瞧見。
“昨夜沒有睡好,眼睛不舒服,回樓中休息便沒事了。”
“隔壁的缥玉姑娘也去呢,郕王素來喜歡她的琵琶,姑娘這次不能輸給了她。”
黛螺沉悶的地嗯了聲,也沒有朝心裏記,他們一舞一琵琶,有什麽好比呢?又何談輸贏?她本就不在乎,其實她清楚缥玉和她一樣內心裏也是不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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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葭月離開茶館一路上瞟見了幾個樣貌還不錯的公子哥兒,但不是陪着自家夫人買首飾就是買胭脂,還有一個當街摟摟抱抱親.昵無比,簡直讓她——又羨慕又嫉妒。
最後好不容易瞧見一個落單的白面書生,未曾想上前搭讪兩句,對方竟然一路直奔南風館去了。
真是太難了,她不禁長嘆,果然搭讪美男要趁早,晚了不是家有嬌妻就是斷袖了。
興致闌珊的回到客棧,剛進門瞧見了坐在近門一張桌子上的年輕公子,淨白無須,樣貌秀雅,一邊吃着甜瓜一邊笑着看向她,還朝她招了招手。
宛葭月擠出個笑容笑嘻嘻地走過去,心裏嘀咕:昨夜朱绛才将自己在栗城的消息傳回谷,怎麽現在人就來了,枯朽谷距離栗城幾千裏,就是長翅膀飛也不可能這麽快的飛過來。
“栗城的瓜甜嗎?”她走到對面坐下,也随手拿了一塊甜瓜。
“沒有谷中的瓜甜。”秀雅公子笑道,又咬了一口,略帶品味的意思細嚼了嚼,“不如跟我回枯朽谷,這時節蒂落瓜熟,青皮香瓜甜軟可口,你最喜歡吃的,少主肯定現在命人為你留了幾個最好的。”
宛葭月一聽這話樂了,原來自己哥哥沒有來栗城。
“你怎麽不在我哥身邊,自己跑栗城來了?”
秀雅公子冷笑一聲朝她翻了個白眼,将手中的一截瓜全塞到口中,撐得兩腮鼓鼓囊囊。
“你這什麽意思?好像我得罪你了似的,怎麽?你不會專程從別處跑來問我要債的吧?我事先明說,我身上一文錢沒有,我窮得甜瓜都吃不起了。”說着還狼吞虎咽幾口,生怕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了。
秀雅公子瞧她模樣被氣地笑了,咽下香瓜後道:“你還好意思問,自你離谷,這四年我把周邊諸國都跑遍了,就是為了找你,沒瞧見我這幾年累得又黑又瘦又老又醜嗎?”
宛葭月朝他兩邊臉看了看,眼珠一轉,趴在桌子上捏了下他的下巴兩邊扭了扭,歪着頭左右仔細地瞧。秀雅公子也不擋開,任由她擺,還提醒:“瞧仔細點是不是。”
恰時李衡從二樓下來,一眼瞥見了大堂內近門處的一抹炎色,其對面背對着他坐着一位身着鴉青色常服的男子。從他的角度看去宛葭月大半個月身子都撐在桌子上,頭緊挨着對方的頭,還一起微微擺動着,他腦海中頓時閃現一幕不該有的畫面。
眉頭不悅地皺緊,快了幾步下樓。走到樓梯口又覺得自己情緒太過激動了,宛姑娘喜歡怎麽樣,自己有什麽資格去管,而且她對自己不也喜歡如此撩.撥嗎?自己不樂意拒絕了還不允許別人樂意接受的?
雖想的明白,可那一口氣憋在心口吐不出來,十分難受不暢快,總有種上去分開兩人地沖動。
此時宛葭月松開鴉青的下巴,收回手笑着搖頭道:“沒有啊,和當年一樣又白又胖又年輕又俊美。”
“胖?”
“剛剛好。”她嬉笑道,擡眼瞧見站在了樓梯口的李衡眉頭緊鎖,臉色能沉出水來,目光帶着幾分怒意。
四目交接,李衡臉色微微和緩了些,朝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