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
“我也不想躲着了。”宛葭月拿起紅石手串在手中摩挲,聲音低沉道,“當初我是私自跑出谷,已經四年沒有回去了,父兄找了我四年,我也該回去了。”
她有些不舍地看着李衡,若是回了枯朽谷,估計這輩子父兄都不會再讓他她離開了,以後再見不到面前的人了,他的生死也就不得而知,只希望不要死在枯朽谷的手中,否則她心中會有愧疚。
雖說當年救命的恩情還了,但是總覺得好像少點什麽沒做,心裏空落落的,卻不知道少什麽。
“為什麽離家出走?”李衡問。
她想了想,瞥了眼他勃頸處露在衣領外的半截傷疤,笑道:“做個交換,你告訴我你脖頸處的那道舊傷疤怎麽來得,我就告訴你我為何離家出走。”
李衡下意識地覺得脖頸舊疤處一疼,往事都湧了上來,搭在桌邊的手不自覺的握緊,許久未開口。
“我今夜算是又救了你一次,二對一交換,你不虧。而且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見了,彼此也算相識一場,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李衡伸手摸了下脖頸處傷疤,那是他心中的一處隐痛,除了親近的人,并無人知曉,也無人敢問。看着面前姑娘期待的眼神,不知怎得就鬼使神差地回答她:“我自己傷的。”
“為何?”
他再次地沉默,片刻才聲音低沉地道:“我害死過一個人,這是我自刎謝罪時候留下的。”
“自刎謝罪?”宛葭月驚地目瞪口呆。
他堂堂的一國儲君,別說是害死一個人,就是害死一家人,又有誰敢讓他自刎謝罪?有誰值得他自刎謝罪?關鍵是他還做了。從疤痕來看,當初傷得不深,肯定是被人及時得救了下來。
話說到這兒,她知那往事必定是他內心最深的一道傷,時至今日還隐隐作痛,也不再多問下去,将話題轉回到自己身上:“公平起見,我也告訴你我為何離家出走。因為我不小心把我哥馴養的一只猞猁[1]毒.死了,我哥罵了我一頓,我賭氣跑出來了。”
這個答案,李衡有些意外,一個小姑娘因為兄長一頓罵離家四年不回?這似乎有些過了。恐是還有別的因由,既然不願說想必定也是難言之隐,不知也好。
他打趣一句:“若是這次回去令兄再教訓,你是不是又要跑出來?”
宛葭月歪着腦袋想了下,搖頭道:“不會。當年我年少,被罵了只知道生悶氣離家,現在我可不會了,若是他再罵我,我就把他馴養的幾只猞猁全都宰了,氣死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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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無奈地笑了下,忽覺得她倒是有幾分可愛,像個沒長大的小丫頭。
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曲九複道:“九津,剛剛後廚準備了幾樣夜宵,我給你端了一些過來。”話音未落已經推門進來,手中托盤上是幾樣茶點。
李衡知他是去春風化雨樓打聽到了什麽重要之事要禀報,宛葭月耽誤了這麽久的時間,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敲門進來。
“剛剛客棧一場打鬥,客人們都受了驚,客棧給每間客房都送了夜宵點心,宛姑娘的那份夥計送到你的客房去了。”
宛葭月聽出話中之意,反正自己也不想看到這個讓她很不喜的曲九複,識趣地道:“我還的确有些餓了。”起身告辭。
曲九複将春風化雨樓中的事情一一詳細的說與李衡聽,并試圖勸他:“栗城太過危險,還是盡早離開吧。如今陛下派陳王前來,陳王必然是把此次出使東越當成自己入主東宮之階,絕不敢半點含糊,你就不必再憂心東越之事。一旦東越有什麽消息葉斓必會派人傳來。她在東越經營了這麽多年,東越朝廷任何地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他自嘲冷笑一聲,雖然陳王入主東宮是遲早的事,但此時這話聽在耳中還是心中犯堵壓抑,喘不上氣來。
自他當年被冊立為儲君起,他與陳王明争暗鬥了八年,最初他剛回宮根基不穩,幾次險些栽在他的手中。沒想到如今他還是栽在了他的手中,只是這次背後有陛下的一手布局和推波助瀾,想來不由諷刺心痛。
當年洛王告誡他,若他是賦閑的親王郡王,陛下于他是父,若他想成為一代賢王或儲君,陛下就只能是君,父者愛子,君者馭臣。他走了後面一條路,卻去奢望前者的父愛,才會這般失望至極,這般痛心疾首。
暗吐一口氣,疏散郁結,他淡然地道:“陳王既然離開使團提前來栗城是沖着我來的,我就在這等他,我也正想見見他。”
“你瘋了不成?他比任何人更想取你性命,枯朽谷殺手十之八.九便是他的手筆。”
“我比你清醒。”他斜了眼曲九複,“我見他也是為了自保。”
“何意?”
“我即便被廢,也曾是大周儲君,征讨過東越為大周立下功勞。陳王再想我死,也不會讓我死在東越人手中。東越屯兵西北已經是對大周揚威挑釁,若是我再于使團出使期間死在了東越郕王之手,使大周蒙辱,陳王此次出使東越即便是一切順利,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功過相抵,并且落朝臣話柄,甚至于東宮之位遠了一步。所以陳王會為我擋下郕王。”
“而大周出使東越問罪,必然會讓畏戰的東越國主和貪圖安逸的老臣惶恐,甚至問罪郕王。郕王應該也不敢太明目張膽。”
“內衛是陛下的人,他們更不會在此期間動手。剩下得也就只有枯朽谷殺手,即便他是陳王手筆,借着身份特殊對我刺殺,我處境也相對安全。”
曲九複被他這麽一說,再細想的确如此,無論他現在如何身份,犯下什麽大罪,這終究是大周之事,他終究是大周子民,曾為大周讨伐過東越立下赫赫戰功,陛下下诏恩赦死罪,萬不會在大周出使期間讓他死于東越人之手,讓別人打自己的臉。除非大周真的想對東越用兵,從而用他做出師之名。
現在朝中局勢,陛下并不希望舉兵,必然不想在此期間取他性命,把自己逼入兩難之地。
他微微地笑了下,揶揄道:“枯朽谷殺手還不夠嗎?今夜你差點命都沒了。”說完又想到了枯朽谷殺手得詭異,詢問當時發生什麽。
李衡瞥了眼桌子上宛葭月沒有拿走的紅石手鏈,沒有回答。既然她就要回去了,何必讓身邊的人對她産生仇視。當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念着她的好不更好嗎?畢竟她從未有殺他之心,反而救過他這麽多次。
他搖搖頭:“不清楚。”
“你不清楚?”曲九複生疑。
李衡沒有回應,轉開話題:“你派人去一趟缁墨,查一下顧氏家主顧璞相和幾位公子。”頓了下補充道,“派九樓舊人去。”
曲九複微驚:“你是得到什麽消息嗎?”
他輕嘆,悵惘道:“清和傳來消息,說在南楚炎都見到一人幾分貌似桑蕤,傍晚我試探了下顧小寒,顧氏四公子通曉割皮易容之術,師從一位吉山老先生,我懷疑顧四公子是桑蕤,吉山老先生是桑彧。上次顧小寒提過顧四公子年二十三,我沒記錯的話桑蕤應該是二十三之齡。”
“這一路顧小寒和顧家的護衛一直拼力相護,有将我務必帶回缁墨之意,所以更有可能是秦大公子和耿先生之意。”
曲九複心中激動,自從當年洛王薨逝,秦大公子和耿先生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查,毫無頭緒,沒想到竟然有了眉目。
“我立即派人去查。”幾分迫不及待地想要命人立即星夜趕程前往缁墨。
曲九複退出去後,李衡思忖了片刻,将桌子上的紅石手鏈重新地戴回自己的左腕,仔細地看了看,覺得其實還真挺好看的。
想到宛葭月竟然是他曾經救過的小姑娘,覺得不可思議,再次嘗試回憶當年的事情,依舊記不起來那個小姑娘的模樣。他擰着眉頭,幾分後悔,當時為什麽不能多看一眼,或許就記得了。
想到她很快就要回家,心中竟然生出幾分失落,像心中有個東西被揪走。
想了一會兒,忽然自嘲地笑了,自己這是怎麽了,想她做什麽,起身回床榻休息。
次日,宛葭月坐在一家茶館的二樓看着窗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目光在一個個年輕英俊的公子哥身上逡巡,感嘆栗城美男還不少。
忽然瞧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容直直走進了茶館。
昨夜的事情過後,她料定枯朽谷的人必暗中盯着客棧,自己離開客棧他們就已經盯上了。她之所以來這兒,也就是為了等對方來。
一位绛衣公子走上樓來,掃了眼四周,朝她走過來。
宛葭月單手托腮歪頭看着來人,一邊吃着糕點一邊笑嘻嘻地問:“又在栗城遇到我,是不是很開心?”
朱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在栗城遇到她他真不開心。兩年前他在栗城遇到她,本想将她帶回枯朽谷,結果讓對方耍了一頓還跑了。
他微微拱手施了一禮便在對面坐下。
“怎麽?不開心?”她笑着放下手撐在桌子上身子前傾靠近朱绛,“兩年沒見,竟然變得越發英俊了。”伸手便要去摸朱绛的臉頰。
朱绛立即挪了下身子避開:“小姐是不是該還我銀子了?”
“什麽銀子?”她一愣,裝起糊塗。
朱绛冷冷地瞪着她。
宛葭月撇了撇嘴,冷哼:“小氣,不就二百兩銀子嗎,值得你惦記兩年的?你讓我調.戲一下,我就立即連本帶息還你。”
“不要了。”朱绛搶着回答,伴随身子迅速地向後挪了挪。
作者有話要說:[1]猞猁:又名山貓,中型猛獸,我國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一定要愛護它,千萬不能傷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