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坦白
曲九複從窗口直接閃身跳進房間。
閨房中的女子正坐在一張軟面凳上,随意的撥弄懷中的琵琶,神情有些許焦急,聽到窗口有一絲動靜,忙擡頭望過去,見到來人,立即放下琵琶笑着起身迎上去。
“曲公子。”微微福了一禮。
“葉姑娘久等了。”他不羁地笑了笑,将面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目光最後落在了姑娘寬大有力的手掌上,左手無名指上帶着一枚碧綠色的玉指。
“葉姑娘還留着呢?”
葉姑娘低頭看了眼玉指,輕輕地轉了轉,苦笑下:“挺好看的,扔了可惜。”
曲九複幾分心酸地搖了搖頭:“你還是放不下。”
葉姑娘目光微沉,轉身走到圓桌邊倒了兩杯茶,自嘲地道:“人都死了,我有什麽放不下的。”自顧坐下,飲了口茶,轉開話題,“時間緊,還是莫敘舊懷念故人了。我這兒正得到了一些消息急要與你說。”聲音立即壓低。
曲九複走過去。
“東越屯兵西北,是東越郕王一黨之意,東越國主自從當年一戰敗後,意志消沉,如今更是沉迷酒色犬馬,半個月前得了一批舞姬歌姬,這半個月來夜夜笙歌,荒廢朝政。郕王和朝中老臣政見不合,屯兵西北更是激化朝內矛盾,郕王已在謀劃欲借故一一剪除這些保守老臣,具體事宜,我還需要再查。”
“還有一件,陛下派陳王出使前來問罪東越,但陳王前兩日已離開使團,很可能是微服先行,很快就會抵達栗城。陳王最主要目的應該是沖着公子。如今公子在栗城太危險,曲公子還是勸公子盡快離開。”
曲九複冷呵一聲:“他是我能勸動得嗎?”
葉姑娘擔憂地道:“這裏是栗城,除了內衛和枯朽谷殺手還有東越郕王。缁墨顧氏不可全信,而我們在東越的人不一定護得住公子。”
說着她起身引着曲九複走到外間的窗前,順着窗縫朝對面樓臺一根廊柱邊站着的绛衣公子指了指:“他是枯朽谷的殺手。”
绛衣公子此刻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樓下舞臺上的舞姬起舞,神情專注。不似其他的看客看到激動的地方拍手叫好,也不似有的客人身邊有姑娘同伴環繞,他獨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廊柱邊,神情悲涼。
“兩年多前他便來過春風化雨樓,與黛螺有糾葛,只是這兩年只露過一次面,昨日今日又連續出現,他們恐怕很快就要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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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從黛螺口中問出枯朽谷的什麽事情?”
“沒有。”葉姑娘搖搖頭,“我曾和黛螺深談過,她對此人知之不多,此人對枯朽谷諱莫如深。”
曲九複看了須臾,調侃道:“看來還是個癡情漢。”
片刻,黛螺的舞結束,樓上樓下的客人一陣歡呼叫嚷,那個绛衣公子愣站了好一會兒,好似回味餘味,須臾轉身下樓,穿過樓下來往的人群朝樓外去。
“我也該走了。”曲九複走到窗邊,忽然似想到什麽頓了下步子,回頭看了眼面前妩媚妖嬈的姑娘,笑着道,“你知道你最迷人地是什麽嗎?”
葉姑娘錯愕,顯然沒想到他會忽然冒出這一句。他們年少相識,這麽多年,他幾乎不談論她的任何,即便是誇贊。
“氣度。”說完縱身跳出了窗外。
她愣了下,走到窗前,外面已經沒了人影,低頭看了眼自己左手指上的玉指,自嘲地冷笑:“我有什麽氣度,不過是看得明白了而已。”
曲九複出了春風化雨樓,已經尋不見绛衣公子的身影,他立即趕回如歸客棧客棧中,所有客房幾乎都熄了燈,只有兩三房間和後院內還有光亮。李衡還坐在下午的臨窗位子上,身着一件寬松輕薄的玉色中衣,擡頭望着繁星出神,腦子裏不知在思索什麽,偶爾眉頭輕皺一下偶爾嘴角淺笑。
池淵倒了杯熱茶遞到跟前,取了件外衣給他披上,随後合門退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後院的燈光全部熄滅,只有回廊中挂着的幾盞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光線明明滅滅。整個客棧靜悄悄,甚至聽得到其他客房客人的呼嚕聲。桌上的一盞熱茶已經沒了絲毫溫度。他也有些困意,起身回床榻。
睡夢中迷迷糊糊中聽到有刀劍相交得铿锵聲,他立即驚醒,聲音清晰地從院中和後窗外傳來,且人數衆多。
他剛起身,兩個黑衣人從窗戶飛了進來,持劍迎面刺來,他眼疾身快躲開,兩個黑衣人第二招緊逼上來,躲無可躲,出手應戰。
舊傷未痊愈,應對兩個手持長劍的高手,力不從心,只七八招便已經處于下風。
他借着外間兩盞幽暗的燭燈勉強看清來人,正是一路追殺他的枯朽谷殺手。兩人招招緊逼,直攻要害,出手淩厲狠辣,他再迎接幾招一個不防備,兩個殺手的劍一左一右從他的雙臂劃過,留下兩道長長的血口,瞬間将玉色的中衣染的殷紅兩片。
殺手攻勢迅猛,他未來及看一眼自己的傷,殺手的劍又一前一後向他的喉嚨和背心刺來,速度驚人,電閃間,面前劍尖距離自己的喉嚨只有寸許,他能感受到劍氣激蕩在喉嚨處刺骨寒意。
千鈞一發之際,他用盡畢生之速才堪堪地躲過,劍刃擦着脖頸一側劃過,留下一道殷紅血線。而身後刺向背心的一劍因他身形地躲避,劍鋒偏斜從一側的肋間刺過,又添一道血口。
他沒有時間去看身上的傷口和血,兩個殺手又飛身攻來,他一把扯過左邊一架上的外衣當武器抵擋對方的長劍。
剛交兩招,忽然其中一人住了手,并立即攔下同伴刺向李衡要害地淩厲長劍。
這突如其來地變故讓李衡有些愕然,殺手和同伴交流了一個眼神,齊齊看向李衡,恰時房門被哐得一聲猛然踹開,曲九複和池淵闖進來。
殺手迅速從窗口飛身離開,緊接着外面和房頂的打鬥聲也停了。
池淵沖到窗前,只見星夜下,模糊的黑影已經越過重重屋頂跑遠了。
“怎麽回事?”曲九複扶了李衡一把,他們剛闖進來,還沒動手,殺手就立即逃了?這可不像殺手的行事作風。
李衡微微地垂眸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很不相稱的紅石手鏈,剛剛那位殺手目光便是落在它上面。
除了與此有關,他也沒有什麽能夠讓對方放棄如此絕佳殺他的機會。若是剛剛那位殺手沒有停下攻擊,更沒有攔下同伴的劍,他必死無疑,這才是枯朽谷的目的。
曲九複扶他到桌邊坐下,池淵立即取來藥箱,宛葭月和顧小寒也一起闖了進來。
見到李衡只是幾處皮外輕傷,暗暗松了口氣。
李衡立即望向宛葭月,衣衫整齊,鬓發雖然松散卻并不淩亂,氣息均勻平穩,顯然剛剛并沒有和殺手交手,應該又躲起來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而且都是在遇到枯朽谷殺手,加之剛剛殺手反常的行為,真相已經很明了,她與枯朽谷有莫大關系,準确的說是和枯朽谷的主人有關系。
“我來幫你處理吧!”宛葭月走到跟前,顧小寒吩咐人去端幾盆清水過來。
“不必。”李衡三分客氣七分冷淡地道。
宛葭月動作僵了下,不堅持,縮回一步在一旁凳子上坐下,看着池淵幫他處理。
顧小寒上前幾分抱怨地道:“李公子,別在栗城多呆了,太危險了,咱們還是明日啓程吧。”
李衡未答,顧小寒洩氣耷拉腦袋,面前的人真難勸,傍晚自己威逼利誘撒嬌賣萌讨好招數都使盡了,對方就是不松口。
都說貴人難伺候,一點都不假。二哥給他這個任務,是要磨他的性子嗎?
“我困了,我回去睡了。”轉身就真走了,他失望至極,不想再搭理這個給自己找麻煩的家夥。
待幾處傷口包紮好,李衡便讓曲九複和池淵出去。
宛葭月清楚,這是要她交底。上一次李衡已經懷疑她,這一次便是确定了。把紅石手鏈送給他就是為了護他,這樣結果也是她預料當中的,這時候再狡辯就太過愚蠢了。
她起身走到李衡身邊的凳子上坐下,苦笑了下,不待對方問,便坦誠的道:“我是枯朽谷谷主的女兒。”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李衡還是吃了一驚,更吃驚地是對方一字不辯解,直接坦白。
“為何還救我?”
“你曾經救過我,下馬鎮渡口出手相救,只是為了還你當年救我性命的恩情。此後數次相救,多少還是有還恩的心思,除此之外,你長得的确好看,我也舍不得你死。”她忽而笑了下。
李衡蹙眉不解,這第二個理由怎麽聽怎麽都覺得荒誕,至于第一個理由,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在下馬鎮渡口相遇之前,他确定并未見過面前的姑娘。
“我救過你?”
“是,四年前春日華陽城外,我遇到一個浪蕩公子輕薄,盛怒之下差點踢斷了那公子的命根子,他惱怒之下便命手下的人取我性命,我當時被打得滿身是傷,恰巧你經過救了我。”想到當年的畫面,她不由得笑了。
當年年少,又身處生死關頭,遇到他這樣一個風姿卓卓的貴公子相救,感激的同時少女的春心也萌動,只是,她未來得及問他姓名,他就走了,她在京城尋了許久都沒有尋到,此事便不了了之。
李衡絞盡腦汁回憶,模糊記得似乎是有這麽一件事,救過一小姑娘,但是其他都不記得,更是不記得那小姑娘是什麽模樣。
原來竟是她,真是太過巧合。
“你多次救我,便是違背了令尊之意,這次……”他将手腕的紅石手鏈取下放到她面前歸還,“你想躲已是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