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聯絡
春風化雨樓是東越栗城最大的風月之地,從午後至深夜一直歌舞不休。樓中有兩大齊名的美人,第一舞姬黛螺和第一琵琶女缥玉。
此二人不僅天姿國色,美豔萬方,才情更不輸當世的文人墨客。舞姬黛螺之舞可柔媚入骨,可剛毅飒爽,令人過目難忘;琵琶女缥玉的琵琶聲,慢處如春水無痕,急處似狂風驟雨,恍惚出世。
二人素來是栗城權貴們争相讨好的對象,許多達官貴人為了獨賞一舞一曲不惜重金,甚至相互攀比。
曲九複傍晚離開客棧前往春風化雨樓。這種勾欄瓦舍他最熟悉,賞舞聽曲喝酒逗美人,他從來都是就中高手,裏面的彎彎繞繞也游刃有餘。
剛走進春風化雨樓,便有莺莺燕燕迎了上來,他一邊摟着一個嘻嘻哈哈朝樓上姑娘的閨房去,目光佯裝不經意地四處打量,直到瞥見一個端着酒水的龜奴。
龜奴也瞧見了他,微微地垂首,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他也收回目光落在左右的美人身上,與二人調笑起來。
而此時,李衡正坐在客房裏間臨外牆的窗前,打開一個手指粗細的小竹筒,從裏面取出一個卷紙,慢慢的打開,迎着面前小桌上的燭光細看上面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池淵從外間倒了杯涼茶端到他手邊,侍立一旁。
見李衡看了許久,眉間微微地蹙起才開口詢問:“南楚那邊是有什麽動靜?”
“是我們的人出了事。”
“身份敗露?”
李衡微微地搖了搖頭,瞥了眼紙張,苦笑了下,“有些荒誕。”随手便将紙張引火燒了。
池淵不再多問,暗哨的事情,李衡不瞞着他,但是也都只說個無關緊要的大概,不會将細要的事情告訴他,而他最好就是別再多嘴詢問,這是他從李衡那裏得到得最大教訓。
他可以對一個人疼如幼弟,也可以在認為對方存在威脅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殺了。
東宮之內、他的身邊親信因此被殺得也不止一人。
李衡察覺身邊的人僵着不動,餘光掃了眼,池淵眼神哀傷,神情悲戚,意識早已飛走。
Advertisement
他剛準備收回目光,忽然瞥到了一絲熟悉,微微的側目再看向池淵的眼神,那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哀怨和掙紮太像一個人。
“衛棠。”他忽然叫喚。
池淵神色一慌,立即的收回神思,目光惶恐的看向李衡,瞬間又把所有情緒都斂了起來。
“公子恕罪,池淵失神了。”
李衡深深看他一眼,微笑了下道:“你剛剛的眼神和衛棠倒是很像。”
池淵如遭雷擊,慌忙屈膝跪下:“公子,池淵忠心耿耿,絕不敢有二心。”
李衡淡淡地笑着單手扶了下他:“只是說你的眼神與他像而已,怎會懷疑你的忠心。”
池淵遲疑地擡眸打量了下李衡的目光,平靜無波,但是憑着對李衡的熟悉,他能看到這平靜眼波下的暗湧。心中忐忑不安,剛剛一聲“衛棠”便是對他懷疑試探。
“謝公子。”他慢慢起身。
這時宛葭月敲門進來,雙手握在身前,有些局促,四周掃了眼走進裏間,揮手讓池淵出去。池淵請示地看向李衡。
“去請顧公子來。”李衡吩咐,他才領命退了出去。
宛葭月走到桌邊坐下,輕咳了下,抓了縷頭發在身前用手指絞着,略顯尴尬羞澀地問:“聽說,昨日我喝醉了……是你照顧我的?”目光閃閃躲躲。
“嗯!”
“我……喝醉後,都幹了什麽?”她小心的問。
她清楚自己酒後往往失态,甚至會做出荒唐的事情來。以前在家的時候就沒有少幹過,有一次醉酒後抱着哥哥養的猞猁當成自己養的小花貓,還一直問小花貓怎麽長大了,又是揉又是搓,親個不停,惹怒了猞猁差點被咬傷。
在下馬鎮渡口客棧的時候,有一次醉酒了,又唱又跳,抱着枕頭非說是條小奶狗。
昨日喝了那麽多,她肯定又做了什麽丢人的事情了。
李衡見她如此神情,沉聲道:“很多。”
“都有什麽?”她緊張的問。
李衡回想昨日她一次一次撲上來抱着他,還對他動手動腳,不自覺心跳加速,耳根微熱。
“以後別喝酒了。”他勸道。
宛葭月更着急了,自己昨夜肯定幹了荒唐事:“快說,我都做了什麽。”
李衡遲疑了片刻,才微微地別過目光道:“你把我當成你的兄長了。”
“然後呢?”
“吐了。”
“還有呢?”
“就睡過去了。”
“沒了?”
“嗯!”
宛葭月見他閃爍其詞,又微露幾分羞赧,心下也猜到了幾分,她醉酒後最喜歡的就是抱着什麽,無論人還是東西。昨日是他在自己房間照顧,自己肯定是抱着他不放。
不會親了吧?
她下意識地擡手擦了下嘴巴。
“沒有。”李衡見到她的動作,立即解釋。
她動作頓了下,沒有啊?那就好。只是可惜了昨夜自己醉了什麽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抱着這樣的一個美男是啥感覺。
“姑娘家以後少飲酒……危險。”李衡再次地勸,若是遇到歹人,必定趁機而入。
“你倒算正人君子。”她笑道,也消除了心中地尴尬和羞澀,雙手交疊趴在桌子上,伸長脖子一臉好奇打聽地問,“你為什麽這麽多年沒有娶妃,連個良娣良媛都沒有,你是不喜歡女人嗎?”
“胡說!”李衡立即嚴肅否定。
“那為什麽?難不成你還像窮苦老百姓一樣,娶不上媳婦不成?”
李衡沉默未答,她忽然雙手一拍叫道:“我想起來了。”四年前她去大周帝都的時候,恰逢勐國長公主親自前往大周請罪,請求解除與大周太子李衡的婚約。當時大周皇帝震怒,差點引起兵禍。
李衡猜到她是想起當年之事,此事天下皆知,差點引起兩國戰事,她知道也不足為奇。
“與任何人無關。”話出口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在向她解釋。
心中微微不悅,和她解釋做什麽。
宛葭月一副長者的憂心愁容,嘆息着伸手拍了下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道:“想開點,沒什麽大不了,男人嘛,就要心胸開闊些,拿得起放得下。”
“……”我真不是因為此,他再想解釋,話到喉嚨口咽了回去,順勢推開她還放在自己肩頭的玉手。
宛葭月動了動自己的手指,悻悻地收了回來,也縮回身子坐好,單手撐着腮歪着頭,笑嘻嘻道:“我要抓緊時間多看看你,等你成親了,我就看不成了。”
李衡無奈地笑了下,任由她看,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一個多月已經被她看的習慣了。他自己卻轉臉看向窗外的樹木。
餘晖徐徐落下,兩人依舊這麽靜靜的對坐着,都好似有着心事,誰都不開口。
顧小寒自昨日進栗城就跑的不見人影,昨夜未歸,直到今早才拖着疲憊回來大睡。午後睡足吃飽精神頭又上來,一時興起準備去賭坊,被護衛攔了下來,他一氣之下直接拉着幾個護衛在客棧後院臨水的小亭子內開了賭局。
池淵過來的時候,他正輸的錢袋見底還欠了護衛一屁股的債,見此脫身良機,立即的借口推辭随着池淵去客院。
進門顧小寒就倒了杯涼茶咕咕地灌下,然後跑到裏間,瞧見李衡對面還坐着一人,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李衡的臉在看。
已經日落,桌子上的燭光也昏暗不明,對方的臉都看得有些模糊,她卻好似沒有察覺。
池淵将其他燈點上,顧小寒輕咳了幾聲,端過一盞燈上前,調皮地道:“宛姑娘,你不如也看看我呗?”燭燈故意在自己臉的周圍繞了繞,“我這臉看得清楚些。”
宛葭月微微地扭了下脖子,斜眼瞥他,冷笑:“小孩子有什麽好看的。”
“小孩?你是想讓我喊你宛大嬸嗎?”
宛葭月怒瞪他:“你敢!”
“那你也別把我當小孩。”
宛葭月白了他一眼不搭理。
李衡笑着道:“勞煩宛姑娘幫在下去問問湯藥可好了。”
宛葭月瞥了眼兩人,這是要支開自己,她也識趣地應聲出門。
顧小寒放下燭燈,在剛剛宛葭月的位置坐下,笑嘻嘻的問:“李公子,你是準備明日啓程嗎?”
他是一天都不想在栗城呆着,多待一天危險就多一天,說不準東越什麽時候就派人來殺人了。他雖然讓顧家在栗城的人都做了準備,但不代表就萬無一失。
二哥讓他務必将大周廢太子帶回缁墨,雖然他不知道用意,卻意識到這是極重要的事,不能有一絲地失誤。
他真是搞不懂,李衡是找死還是不怕死,要進栗城,還有逗留的意思,是嫌路上遇到的殺手不多,還是嫌棄殺手的水平不高啊?
一邊躲着一邊送死,真是怪人。
“你很想回去?”
“那當然。”
“你不是說家中憋悶,想在外面游玩的嗎?”
“但已經這麽長時間了,我有點想家了。”他眉頭皺了一把,腦袋耷拉抵在桌子上。
李衡笑了下,宛葭月剛剛說得沒錯,真的有點像個孩子。
“你私自跑出來,回去就不怕挨了教訓?”
顧小寒的情緒更加低落:“那我也不能不回家。”關鍵是不能不把你給帶回去。“你叫我來,是不是要說準備啓程的事情?”他一臉期待地看着李衡。
“我是想打聽令兄四公子的醫術,不知道對于我身上的這些刀劍傷疤,可有辦法祛除?”
希望破滅,他垂頭喪氣嘆了聲伸手把頭埋起來,忽然眼珠子轉了下,又立即振奮精神地坐起身:“能,肯定不成問題,我小時候臉上就有好幾道傷疤,現在你瞧,根本看不出來。”臉蛋朝李衡湊了湊。
皮膚平滑,沒有留下半點疤痕,的确看不出以前受過傷。
“沒想到四公子年紀輕輕醫術了得,不知師從哪位高人?”李衡借機恭維的問下去。
“吉山老先生。我四哥是個醫癡,一年有大半年是跟着吉山老先生學醫不在家,就算是在家,也都是悶在自己的院子裏擺弄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藥。”
“吉山……老先生。”李衡輕念一遍,若有所思,目光漸低,慢慢地沉了下來。
“李公子,不如我們明早就出發,早點到缁墨也好讓我四哥早些給你平疤祛痕。”顧小寒激動地道。
“還需多留幾日。”
“為什麽?”身子一縮趴在桌上,哭喪着一張臉,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哼哼唧唧地沖李衡撒起嬌來。
而此時的春風化雨樓,前面主樓內,黛螺被恩客相邀正在獻舞,樓中的人不是湧在樓下舞臺下面,就是圍在樓道欄杆邊伸頭賞舞,個個看得入迷。
曲九複在酒水中動了手腳灌醉了兩個姑娘,此時龜奴從外面敲門送酒進來。
“曲公子,小姐在等你。”
曲九複望了眼後窗外一片竹林,正遮擋不遠處廊榭的燈光,他沒有走門,而是跳出窗,借着竹林的遮擋沿着外牆游走到三樓一間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