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捉弄
李衡的衣下縱橫纏着幾條繃帶,将大半的身子遮住,胸前新傷口鮮血如注。
宛葭月眉頭皺了一把,既心疼又擔憂,原本身上已經多處重傷,新傷又不亞任何一處舊傷。
她雖然從小學醫,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神醫也做不到空手救人,何況她還不是神醫。
在有限的藥物、銀針等條件下,她折騰了半夜,直到東方既白才勉強的讓李衡脫離危險。此時已又累又困,起身走到桌邊,寸步不想再走,趴在桌子上眼皮就合了起來。
醒來時已經晌午,一條手臂被壓發麻,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池淵一直守在床邊,瞧見她醒來,起身道:“姑娘餓了吧,顧公子已經吩咐店家準備了午膳。”
她摸了下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床上的李衡還昏迷着,面色蒼白,雙唇有些幹,脖頸的衣領處露出一截傷疤。
昨夜解開他衣衫的時候她便發現他脖頸處那道兩寸許的疤痕,乍一看如一道深色頸紋,之前一直都被衣領遮住,并未瞧見。
傷疤少說也有好幾年了,疤痕平整,可見當初傷口并不深,太醫很容易就能夠幫他祛疤。畢竟一國儲君,傷疤在脖頸,不僅影響美觀,更加不吉利。可他卻将其留下來。
看來這道傷疤的背後應該有一段故事。
他這樣的人,也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吧?
她在床頭坐下,一邊幫李衡號脈檢查一邊目光順着對方俊美的臉一路向下越過修長的脖頸,喉結,然後到微微起伏的胸膛和腰腹。頓時滿心後悔,拍了幾下自己的腦袋。昨夜只想着救人了,眼裏只有那一道道流血的傷口,全身心放在醫治上,竟然沒有去細瞧對方的身子,加之燈光昏暗,她幾乎是等于白瞎了這麽一次大好的機會。
現在對方身上布帶重重,裹得像個粽子,啥也看不見。
“宛姑娘,怎麽了?”池淵見她愁眉苦臉地拍自己額頭,緊張地詢問。
“沒,沒什麽,他一切正常。”忙收回了手。暗暗地安慰自己:沒關系,有的是機會,而且待他醒來倒是可是先捉弄一下他。
Advertisement
恰時布衣少年進來,身後跟着店主的兩個兒子,端着準備好的豐盛午膳。
“秦公子的藥還在爐子上熬着,好了我給你們送過來。”店家兩個兒子放下飯菜匆忙地退了出去。
昨夜的混戰他們在房門內可看得仔細,這幾個人必定大有來頭,得罪不起,還是能躲就躲。
布衣少年嗅了嗅桌子上七八碟菜,失望地短嘆:“欠火候。”招呼宛葭月和池淵一聲,也不等他們入座自己就先開吃了。
宛葭月看着對面的布衣少年,和池淵年紀相仿,但五官不似池淵冷硬,面相柔和清秀,又喜歡笑,很讨喜。
“顧公子有沒有兄長啊?”她笑問。
“有。”
“可有婚配?”
布衣少年頓了下,擡眼看她,調皮地笑問:“你想給我當嫂子嗎?我還有兩位兄長沒成親呢!一位二十有五,一位二十有三,皆是文韬武略,樣貌嘛自然是比我英俊的。姑娘若是有意,我帶你去見他們。”
“顧公子家在何處?”
“南楚缁墨。”
她此時疑惑解開了。這少年出門在外一身布衣卻出手闊綽,昨夜随手拿出千金難求的丹藥來救李衡,她便疑惑對方是什麽人,原來是缁墨人。
商賈十成滿,半數出缁墨。缁墨幾乎戶戶經商,天下列國無缁墨不成市。
“你是缁墨顧氏?顧驚蟄是你何人?”
“我大哥。”布衣少年毫不遮掩,立即笑哈哈問,“你聽過我大哥之名,是看上我大哥了?”
未待宛葭月表态他又立即連連搖頭擺手,“這不成,我大哥可是有妻有子,和我大嫂如膠似漆、蜜裏調油,天仙站他面前都不會正眼瞧的。”
宛葭月翻了個白眼:“誰看上你大哥。”她只是想确認一下對方是不是天下聞名的缁墨顧氏子弟。
既然是顧家小公子,竟然還穿成這樣,住在這麽一間看不上眼的小客棧。她餘光朝床上昏迷的人瞥了下,十之八.九是為了他。若真是為了他,顧家來者就不會只有一位少年。
南楚與大周是鄰邦,卻也是軍政力量相當的兩國。大周太子一案牽連甚廣,一定程度上弱化了軍政兩方,南楚缁墨顧氏此時接近大周廢太子,這裏面定是有什麽算計。
再看面前少年,他笑嘻嘻一臉頑皮對她道:“那就好。要不要考慮一下我三哥四哥?”
宛葭月轉了轉眼珠想了下,考慮是不會考慮的,但是能夠見見缁墨顧氏兩位公子也挺不錯。而且面前少年長相清秀,其兩位兄長容貌不會差。
“見了再說吧。”她搪塞道。
“一言為定。”少年說着伸出手要和宛葭月擊掌。
宛葭月遲疑了下,與他擊了一掌。
坐在一邊的池淵臉色更加陰沉,看着布衣少年的目光充滿警惕。
用過午飯,宛葭月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補覺。現在李衡情況穩定,內衛或殺手也殺不了李衡,因為昨夜聽到哨聲而來的最後一批人馬十成十是布衣少年的護衛。他們既然昨夜出手相救,無論其目的如何,至少不會現在殺李衡。
李衡在次日午後醒來,池淵喂他吃了藥後,便和他說了布衣少年的身份。
他靠在床頭一摞軟被上,琢磨起缁墨顧氏的用意。
不一會兒門被推開,宛葭月捧着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放着白布、短刀和一個小藥瓶。
走到床前将其放在了床頭方凳上,然後朝李衡身前指了指。
“宛姑娘,我已為公子上過藥了。”池淵解釋。
宛葭月看着李衡虛弱模樣,笑着對他說:“我不是來給你上藥的,我是來告訴你,前夜是我救得你,給你處理的傷口,所以……該看的都看了。”
李衡微微皺眉,連咳幾聲,震動身上的傷,疼得面部抽了幾下。
池淵驚慌地立即解釋:“前夜情況危急,公子傷勢要緊,一時間尋不到大夫,宛姑娘通曉醫術,所以池淵便代公子應允了宛姑娘,請公子恕罪。”
宛葭月見李衡精神還好,剛剛幾聲咳嗽毫不影響,繼續笑着捉弄他道:“這裏給你準備了三樣東西,若是你覺得被我瞧了身子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需要以死明志什麽的,可以任意選一樣。若想死的沒痛苦,這瓶藥最合适,無痛無覺。”
然後拉過一個凳子,幸災樂禍地坐等李衡的反應。
李衡瞧着床頭的三樣東西,再看着一臉得意洋洋的宛葭月,胸口一陣激蕩,呼吸不暢又輕咳兩聲,疼得額上一層冷汗。
“出去。”聲音微弱,透着深深無奈。
宛葭月不惱,樂呵呵地安慰他:“有什麽大不了的,而且我也沒白看,救了你一條命,你可賺大了。”
瞧他面露疲色,也不再打擾他,取過托盤上的藥瓶:“需要的時候告訴我一聲,随時給你備着。”起身把玩着藥瓶哼着曲出去。
見她志得意滿的樣子李衡忽然想笑,卻因胸口的傷重,強制地壓了下去。
接下來七八日,宛葭月每次都會借着要給對方醫治傷口為由想要解開對方身上纏繞的布帶,都被對方拒絕,被池淵攔下。她又不能動粗,畢竟那樣不僅會傷了對方,而且撩起來太沒意思了,暫時放棄。
客棧這幾日也風平浪靜,殺手沒有前來刺殺,內衛也再未出現。李衡三人也更加确定了是因為顧小寒的存在,客棧周圍不知潛藏多少他的人。
李衡的傷經這些天調養好了許多。
這日,顧小寒尋來了紋枰和棋子與他在小院的樹蔭下對弈。一局很快就結束了,顧小寒一敗塗地,生氣的将棋盤一推,抱怨道:“你這麽大的人,就不知道讓讓我嗎?這樣下棋随随便便就贏了,有意思嗎?”
坐在一旁觀棋的宛葭月嘲笑:“開局的時候,你不吹噓自己如何如何厲害,還要将對方殺的落花流水嗎?數次強調讓秦公子全力以赴千萬不要相讓。”
“我……知道我是吹噓,還不暗中讓一讓。”他冷哼一聲,拼命地扇着扇子解氣。
李衡一邊收子一邊笑道:“難道我讓了那麽多次,你沒瞧出來?”
宛葭月噗嗤笑出聲來。
顧小寒更加氣惱,哼哼好幾聲,将扇子一丢去收棋子:“再來!”
這一局李衡已經睜只眼閉只眼下了,但是看到對方每次落子,他都感到無奈,自己再怎麽相讓也擋不住對方送死的心啊。
他的棋藝師承洛王,洛王棋藝冠絕天下,他雖不及洛王卻也難逢對手。但是對面這個嚷着要和他下棋的顧小寒棋藝也太爛了,簡直就是個初學者的水準,還說自己學下棋已經六七年了。
“你的棋藝師父是何人?”
“我阿姐。”
李衡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顧姑娘教這樣的弟弟下棋估計也氣得夠嗆。
又走了幾步棋,他忽然問道:“你為何救我?”
“因為無聊啊!”顧小寒脫口而出。
“無聊?”這理由比宛葭月的因為他長得好看還荒誕。
“對!你不知道,我那群哥哥們管我太緊了,我每天就像坐牢一樣,都快憋瘋了。如今跑出來遇到打架那麽刺激的事情,當然要湊個熱鬧了。”
李衡輕搖了下頭…
“不信?”
李衡笑而不語,這不是很明顯嗎?缁墨顧家小公子就算再貪玩也不會跑到葛鎮一家簡陋的客棧來住。距離這兒十多裏就是縣城,三十裏是州城,他那日完全可以在天黑前趕到這兩地。就算是想留在葛鎮,也有比這家更好的客棧選擇。
他的目标就是他,而且之前就在跟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