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刺殺
她垂眸瞥了眼泛着寒光的匕首,緩過神來,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看來我猜對了。”
池淵正欲一匕首刺下去,宛葭月身手更快擋開躲過,人已離座。
池淵欲追殺過去,李衡立即喝止,解釋道:“殺她有害無益,而且你此時的身手根本殺不了她。”
池淵自知現在身上帶傷,別說殺對方了,就是傷恐怕也傷不到,慢慢放下了手中匕首。
宛葭月笑道:“還是秦……不對,李公子看得明白。”走到池淵身邊拍了下他手臂調侃,“別太激動。”
池淵一胳膊甩開,冰冷地瞪了她一眼,走到原位。
宛葭月也回到桌邊坐下:“我既然這般坦白,就是因為無害你們之心,否則,就你們兩人現在的身體狀況,取你們的命還不易如反掌?”
她笑着朝李衡身邊蹭了蹭靠近些,又拿眼将他細看一遍:“原來你是太子,原來太子是長這樣。”
李衡自嘲一笑:“那你認為長什麽樣?”
宛葭月笑道:“民間關于你的傳聞很多,自被立為儲君以來,八年間東讨伐東越,西抵禦上渝,除文臣、斬武将,殺阮太傅,賜死恩人桑公子,鐵血無情,怪癖一堆。雖然帝都之人都誇你長相俊美,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面相冷酷威嚴,不茍言笑,拒人千裏之外,甚至渾身上下散發攻擊性。”
她下巴朝池淵努了努道:“就他這樣的。”
李衡瞥了眼一臉嚴肅、目光冷酷的池淵,笑了下。
池淵卻不悅地狠狠瞪了宛葭月一眼。
“民間傳言我什麽怪癖?”
“那可就多了,從不飲酒,不喜歌舞聲樂,不近女色……”宛葭月掰着指頭數到這兒停了下來,微微點了點頭,這一點不錯。
自己容貌雖然不是傾國傾城舉世無雙,但好歹也是花容月貌上等之姿。她去搭讪別的英俊公子哥兒,一次一個準,而面前這人,竟然絲毫不為所動,甚至冷淡疏離,哪裏像個正常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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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這些傳言是假的,堂堂儲君,未來天子,怎可能不親女色,何況東宮美女如雲每日環繞,不可能把持住,如今看來,這條傳言最可能是真的了。
一瞬間心中倍感失落,但也僅僅一瞬間而已,立即重拾希望。那種幾句話就搭讪到的公子哥多沒意思,還是這種撩起來有趣。
李衡見她表情一路變化,猜出她的心思,覺得好笑。
“夜色深了,所以——宛姑娘還是回自己客房休息吧!”
“我還沒吃飽呢!”她拿起筷子又繼續地吃了起來,還一邊吃一邊調侃坐在對面的池淵,“小兄弟,你總是冷着一張臉多不讨喜,笑一個。”
池淵斜她一眼,別過臉去。
宛葭月慢悠悠地吃完晚飯,然後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離開李衡的房間。
池淵立即地插上房門,回身對李衡問:“宛葭月可信嗎?”
李衡思索片刻:“她應該出身江湖,卻連朝中有無秦姓大臣都了如指掌,身份的确可疑,但是看她剛剛反應,對我并無殺心,也無加害之意。”
想了下又道:“甩她是甩不掉了,小心提防。”
“是。”扶着李衡到床邊坐下,又擔憂地道,“內衛此時必然在附近搜索,很快就能找到這兒,公子接下來如何打算?”
李衡也一直在想此事,內衛一路追殺,而且人手越來越多,大周已無他立足之地,鄰國對他仇視,唯一能容身的東海,也成為了遙遠之地。若不走水路,以他現在的傷勢,他不确定能不能抵達海州,更妄談去東海小島了。
他不怕死,但是他不能死,若是頂着“謀反”罪名而死,他無顏去見九泉之下的恩師洛王。如今大周內憂外患,他更要找到耿先生和秦大公子,他必須活下來。
“去東海。”
次日,早早用完早飯,他們一路向東,傍晚在葛鎮一家不起眼的客棧落腳。
客棧靠近街尾,很小,只有後院五六間客房,陳設簡陋。客棧并無夥計,只是店家夫妻二人和兩個兒子。
店家正準備帶着他們去看看客房,此時又一客人踏進來,是位十五六歲的少年,眉清目秀,一身布衣,身上無一個行囊包裹,沖着店家就喊要一間客房,并将一錠銀子抛給店家。
店家捧着沉甸甸的銀子,樂得嘴巴合不攏,立即叫自己兒子招呼李衡三人,他喜眉笑眼的去招呼少年。
少年在幾間客房中挑來挑去,最後挑了李衡隔壁一間。剛住進去就一會兒要茶水一會兒要點心,一會兒要飯菜一會兒要酒水。看在銀子的份上,店主一家絲毫沒怠慢,忙得團團轉。李衡三人要店家準備的晚飯,耽擱了大半個時辰才送過去。
入夜,少年終于消停了,隔壁一點聲響都沒有,早早的吹燈,店主一家這才歇下來。
李衡的客房內,池淵正在幫他上藥,今日車馬颠簸,腰間的傷口又溢出了血絲。
“留心隔壁的少年。”李衡囑咐。
池淵應了聲。幫李衡處理完傷口,端着水盆出門,卻瞥見隔壁門口廊下立着一人,屋內燈光已滅,院中淡淡的月光打在臉上,正是那個布衣少年。
少年朝他望過來,他禮貌的點了下頭,端水離開。
午夜時分,月到中天,整個客棧靜悄悄。
忽然屋頂傳來腳步聲,李衡警醒,池淵已經從房間的一側奔了過來護在他的床前。
恰時聽到外面傳來刀劍相交的兵器聲,噼裏啪啦,似乎很多人對戰。
李衡走到窗前透過縫隙朝外看,淡薄的月光下幾十人刀光劍影混戰一片,從着裝和所持的兵器可判斷并無內衛。
這小小的客棧今夜只入住了四人,除了他們就只有隔壁的布衣少年,卻引來了兩隊人馬。
正此時,隔壁少年沖出房間,對着院中打鬥的人高聲罵道:“你們有毛病,大半夜的這麽多人跑這小院子裏打架,讓不讓人睡覺了?這巴掌大地方轉得開身不?街上、鎮子外不寬敞了還是怎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混戰的衆人,“有病,一個一個都腦子有病!”
混戰的人依舊打得熱火朝天,拳腳砰砰,刀劍铿锵相接,人影左右上下竄飛,根本無人理會他斥罵。
少年大有一種蹬鼻子上臉的架勢,一邊踱步一邊指着他們大聲罵:“是哪個人傻錢多的主養了你們這一……兩幫沒用的廢物,跑來這旮旯院子裏打鬥?瞧瞧你們這一個個的身手,雞都殺不死,還想要殺人?婦孺老幼都比你們強!這都半天了,沒瞧見死人,也沒瞧見流血,你們戲臺上玩雜耍呢?要不要小爺打賞你們點?”
不知哪一方人大概是覺得他在一旁太聒噪了,一支飛镖射了過來。
他閃身躲過去,跳着腳罵得更加厲害李衡看了半天也沒有瞧出來這兩方到底是什麽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其中身着黑衣赤邊、手執長劍的一方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出手狠厲直朝對方的致命處攻去,他們最有可能是來刺殺他的殺手。
另一方多以嚴守為主,勝在武功靈巧,讓對方無任何可乘之機。
若殺手是來殺他的,那這一方自然是來相救。
他背負謀反之罪,親信被誅被貶,朝中人人自危避之唯恐不及,誰還會冒着死罪來救他?唯一可能的只有九樓舊人,但九樓舊人多數武功與他出自一脈,這些人明顯不是。
再看那個正跳腳怒罵的少年,他便是今夜最大的古怪。
另個房間內的宛葭月透過半掩的窗瞧見月光下混戰中一人的臉,驚愕地瞪大眼珠:“朱绛?”立即的将窗戶縫隙掩小了幾分,生怕被對方發現一般。
小院中混戰之際,忽然屋頂上又出現了十幾個統一黑色勁裝手持長刀的內衛,均朝李衡的房間奔去。宛葭月見此也不顧被發現的可能,立即地沖出房間去隔壁相救。
李衡和池淵已經和內衛交上手,兩人本就有傷在身,李衡更是重傷不支,應對不了幾招,又被內衛砍了一刀。
宛葭月無法脫身,心中着急,再拖半盞茶,李衡必被砍死無疑了。
就在她求救無門無計可施之時,門外一聲沖天哨響,須臾一隊人沖了進來,攔下內衛。
小小的客棧,屋內院中打殺一片,成了一方小型戰場。
躲在自己房間的店主和老伴瞧着門縫外混戰的人群,吓得雙腿直打哆嗦。“我的親娘嘞,這一錠銀子怎麽這麽難掙啊!這是要死人的,死人的呀!”砰一聲将門縫合實,縮着身子朝床底鑽。
院中混戰的兩方僵持不下,各有損傷。殺手見空耗無益,不再堅持,及早地抽身離開。另一方立即去幫襯最後前來的一撥人對付內衛。內衛頓時對上多于自身一倍武功高強的對手,皆身負輕重不一的傷,當下刺殺無望,相繼脫身。
院中相助的一方趁機追了過去,最後前來的一隊人見衆人退散,也迅速隐退。
院子瞬時恢複了原有平靜,巷子裏的犬吠聲和樹上夜鳥的鳴叫都聽得清清楚楚。
房間內的李衡已無絲毫力氣,被宛葭月和池淵攙扶起身,還沒有站住腳,忽然一口鮮血噴出,人漸漸沒了意識。
池淵吓得驚呼,立即喊叫店家去請大夫。店家一家四口早就被吓得魂飛魄散了,聽到叫聲不僅沒出門,還向床底更裏面鑽了鑽。
李衡的房間忽然亮了起來,布衣少年端着燈進來:“鎮子上只有一位大夫,醫術還不咋樣。”從身上取出了一個小瓶子扔給池淵,“這個給他服下,可以調理內傷。”
宛葭月一把奪過小藥瓶,順手撥開池淵:“我來救。将我們帶的藥都取來。”又對布衣少年吩咐,“去打盆清水。”
池淵也顧不得其他,立即聽吩咐去取藥。布衣少年愣了愣神,不緊不慢哦了聲,轉身慢騰騰地走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