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猜測
李衡苦笑,沒有回答。
宛葭月異樣眼神看着他,好似看着一個另類。
出身富貴人家的公子,到了這個年歲哪個不是姬妾成群?像他這樣文質彬彬俊美的公子,必定姑娘環繞,竟然從沒被姑娘瞧過身子?他是腦子有問題,還是身體不行?
初步判斷腦子是正常的,莫不是……
她心中一哆嗦,不寒而栗。真是可惜了這張臉、這副身材。
李衡回頭看了眼池淵的傷,囑咐他快去處理。
池淵見宛葭月沒有挪步的意思,只好提着包裹自己去佛殿後堂。
宛葭月端詳了李衡好一會兒,左看右看,滿身的陽剛之氣,不應該啊!
她自我寬慰:是自己想多了,或許秦公子就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兒郎也說不準,這種男人也不是沒有,至少她哥哥和身邊的好些屬下都如此。
這樣一想,心裏就舒服暢快多了。
待池淵處理完身上的傷,重新換了衣衫,他們便離開破廟駕車繞過小鎮,沿着潆河東去。
宛葭月坐在馬車內,雙手插懷靠在車壁上,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李衡,他的容貌不遜于那張假皮,甚至比那張假皮耐看,越看越好看。
馬車颠簸,李衡并不好受,一會兒捂着腰,一會兒捂着胸口,不時的眉頭輕皺,甚至悶哼輕咳幾聲。
“天黑我們能夠抵達下一個渡口,明日改換水路,平穩些。”
“為何救我?”李衡輕咳了兩三聲,擡眼平靜地問。在客棧內,她雖然故意上前來搭讪,看上去像個迷于色相的姑娘,但實際是個能分清輕重,懂得自保的人,她不該惹這個麻煩,最後連客棧都不能回。
宛葭月遲疑了下将水囊遞過去,笑道:“你救過我,我是為了還你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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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打量她一眼,微微地搖了搖頭,顯然不信她所言。
她也不解釋,忘記就忘記吧,再重提也沒意義,她重新給個解釋:“因為你好看啊!”
李衡哭笑不得,舍棄客棧安穩的日子,冒死救他這個陌路人,就因為他長得好看?看着挺聰明機靈的姑娘,怎麽行事這麽沖動不經腦子。
“不怕被我連累遭追殺?”
“怕,當然怕了,不過……我覺得自己福大命大,死不了。”她頗為自信地笑道。
李衡無奈苦笑,不知道面前的姑娘是藝高人膽大,還是無知無畏。
天黑前他們在渡口附近的一個小鎮子外落腳,內衛并沒有追過來。
次日,他們棄車乘船,沿着潆河順流而下,暴雨後河水相對湍急,日行快于馬匹,傍晚時分船只到了河面開闊、水流平緩的下游。
宛葭月走出船艙站在船尾看着兩岸茂密的樹木花草和西方天際的晚霞落日,心情暢快。
“我們這是到了何地?”池淵探出頭問船家。
船家兩岸瞧了瞧沒有找到辨識的地理标志:“半個時辰前過的嚴州,這會兒估摸是丹州。”
“丹州東沙縣。”宛葭月補充,“下游.行船慢,估計後天我們才能到臨海的海州。”
船家是個四旬的中年男人,常年在潆河行船風吹日曬皮膚黝黑發亮,他笑呵呵地道:“姑娘以前走過這段?”
“兩年前走過一次。”
“姑娘腦子可真好使,走過一次都記得,我走了好幾回了,都沒記清。”
宛葭月客氣地笑道:“大叔,你過獎了,是我貪玩兩岸游玩過而已。”
池淵帶着幾分探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回身到船艙中。
李衡靠在艙壁的窗口,望着船尾的姑娘,今日在船艙中相對而坐一天,她就癡癡地看了他一天,像老僧入定一般,不怎麽動也不怎麽說話。若非是她時不時會傻笑幾聲,他都以為她僵化了。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不禁有些疑惑:有那麽好看嗎?雖然以前常聽朝臣和宮人誇贊他的容貌,他只當那些人是恭維,從沒有人如艙外姑娘這般盯着他的臉目不轉睛地呆看過,自然以前也無人敢如此。
船家将船靠岸後準備晚飯,今夜他們就宿在船上。
宛葭月跳到岸上,過了一會兒抓了一把野花過來,遞到李衡面前:“聞聞,香氣清幽。”
李衡未接,只是輕嗅下,并未有聞出任何的香氣來。
宛葭月無奈道:“你應該滿鼻子都是自己身上的血腥氣。放在船艙去腥味吧!”
李衡看了眼自己的傷,今早重新上藥包紮了一遍,并無血絲溢出,他也沒有嗅到任何的血腥氣,怎麽就要去腥味了?
對方畢竟好心,他還是禮貌地道了謝,接過野花。
夏夜清涼,河面涼風習習,好不舒爽。
宛葭月蓋着一層薄毯躺在竹席上,單手支頤望着距離自己六尺開外雙目緊閉平躺的李衡。昏暗搖曳的燈光下,側臉明明滅滅,更加迷人。
不知看了多久,手撐得有些麻了,她換了個姿勢趴着繼續盯着李衡看。
“看夠了嗎?”李衡眼睛睜都未睜開,就好似看到了一般。
宛葭月笑了聲,微微搖頭:“沒有!”頓了下又道,“看夠了我就走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李衡被這話逗得忍不住笑了下,真是個率真灑脫的小姑娘,他微微朝另一邊側了下臉,又擡起手臂遮擋,正阻斷宛葭月的視線。
宛葭月扁了扁嘴,不再堅持,側身面對李衡躺着,此時船家将燈籠吹滅,船艙內瞬間黑了下來,只有外面的一點月光照進來,面前的人只剩下一個黑影輪廓。
不知多久,她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忽然有響動,她從夢中驚醒,對面的黑影坐了起來,她也立即跟着坐起身。
“公子,是馬蹄聲,兩岸皆有,來人不少。”池淵已走到李衡身側。
船家也醒來,正欲詢問出了什麽事,李衡擡手一掌将人打昏了過去,棄船上岸,借着岸邊茂密的草木遮掩,迅速地離開,到不遠處的一堆灌木叢時,奔來的人馬已經到船附近停了下來。
兩人登船,發現人不在,須臾聽到船家被弄醒後驚恐的聲音,只道自己被打昏了,什麽都不知道,內衛沒有為難船家。
“不會跑遠,四周搜。”為首內衛一聲令下,內衛立即四散搜找。
周圍是茂密的草木林,夏季草木瘋長,枝葉相接,即便是白日在這樣的地方都很難找人,更何況是如今半月之夜,夜風吹拂,四周皆是枝葉唰唰的聲音,更容易掩藏行蹤。
見到兩個內衛朝這邊來,三人貓着身子加快步子朝南面林子深處躲去,身後的內衛越來越遠,直到最後徹底沒了影子,他們才坐下來休息。
李衡因為剛剛奔走身上有幾處傷口又撕裂開,疼的他大氣不敢喘,躺在草上好似丢了半條命。
宛葭月歇了好幾口氣感慨:“東海小島我們是去不成了,不過東越倒是可以,此處南行百十裏就是東越國了。”
“不可!”池淵立即拒絕。
宛葭月冷笑:“留在大周你能逃掉那些護衛追殺?而且這次人數是上次兩倍。進了東越,那些護衛行事必定不似大周暢通無阻,或許能躲過。”
池淵看向李衡,李衡胸口疼得輕咳幾聲沒有表态,池淵繼續道:“東越數年前戰敗被迫對大周稱臣,表面恭順,實則仇視,怎可輕易踏足?”
“仇視也是東越朝廷仇視大周朝廷,仇視當年率軍征讨的太子,我們幾個尋常百姓還引不起東越朝廷注意。何況東越百姓對當年本國挑起戰事造成民生艱辛不滿,對大周人沒那麽強烈地仇視。”
說完好似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面部痛苦的李衡。
池淵再次詢問地看向李衡。
李衡大喘了幾口,在池淵的攙扶下勉強坐起身來,吃力道:“我現在的傷,怕百裏難行,還是先找個地方處理傷勢吧!”
宛葭月伸手幫忙将他攙扶起身,穿過草木林和一片田地來到一個小村子上,借了戶農家簡單處理傷口、休息。
次日,他們搭乘村子上趕集的牛車到了鎮子上,然後換了馬車朝東沙縣城去。由于李衡傷重,緩車慢行,直到傍晚才抵達東沙縣,找了家客棧住了下來。宛葭月去買了些傷藥回來。
李衡在房中處理傷,宛葭月坐在門口廊下的木椅上,看着院中兩三個忙活的夥計,不由想到渡口客棧的夥計,這會兒估計早就卷東西跑路了吧?
回頭朝房門看了眼,裏面沒有一點動靜。不由嘟囔:“一個大男人,跟個小姑娘似的,還遮遮掩掩不讓看。讓我逮着機會,非把你看個精光,看你是不是要羞得尋死覓活!”
腦中想象一番李衡羞惱無地自容要死要活的畫面,覺得甚是有意思,竟笑出聲來。
此時房門打開,李衡一身青衫走出,瞥見宛葭月笑得好似吃了蜜一般,也被感染的笑了下:“有什麽開心的事?”
宛葭月又回想了一遍腦補的畫面,哈哈笑了兩聲,搖頭擺手:“沒有,沒有。”
他在門另一側的椅子上坐下,吹着清爽的晚風,望着遠處的雲霞,暗暗地嘆了口氣,愁緒萬千。
宛葭月歪頭看着他,餘晖映照下的側臉,好似敷了一層金粉,閃閃耀目,更加好看了。
不多會兒天色暗了下來,客棧的夥計送來了晚飯,三人回屋圍着一張小方桌坐下。
宛葭月看着身側面色沉郁、滿腹心事的李衡,放下碗筷趴在桌上一本正經的問:“有沒有興趣和我說說那些人為什麽殺你?”
李衡充耳不聞,繼續用飯,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那讓我猜猜如何?”
李衡只餘光瞥了她一眼,繼續用飯。
宛葭月就當他是答應了,笑了下道:“值得那樣一支護衛追殺,你不僅出身富貴,而且身份貴重。你京畿一帶口音,其實你應該是帝都華陽人。最近兩個月內帝都只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太子謀反。”
李衡神色微動,宛葭月知道自己推測方向對了,繼續道:“此案牽連甚廣,太子被廢,太子一黨無一幸免,東宮屬官半數或斬或貶,國舅池侯滿門抄斬。”說到這她眼睛朝坐在對面的池淵瞥了瞥。
池淵冷着臉,目光淡漠,不為所動。
“大周朝廷有公侯爵位或三品之上官員并無秦姓,更別說太子一黨了。若非是這樣身份之人或子侄,也不值得那樣一支護衛追殺。所以秦公子,你并不姓秦。若池淵姓的池和池侯的池不是巧合,那麽秦公子的身份只有一個。”
話音剛落,她自己都被自己這樣推測震驚住了,之前雖然懷疑對方身份,但是并沒有朝這方面想,現在細細捋下來,對方竟然是大周廢太子李衡!
驚愕間,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喉間,池淵手中的筷子已經換成冰冷銳利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