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之時,雲諾不過是個五六歲的稚童,再相見時竟已成了大人模樣。
他自覺對雲諾虧欠良多,見弟弟仍是對他親昵依戀,更覺心頭酸澀。
他拍了拍雲諾肩頭,将人攬入懷中,低聲語道,“哥哥這些年未能照顧你,還盼你莫要怪我......”,他從懷中掏出個疊的整整齊齊的小布包裹遞到雲諾手中,“這是父相昔年的舊物,你也算留個念想。”
雲諾珍而重之的接過那物件,他觀雲念神色倦憊,便有意讓人進屋好好歇歇。
他将那馬兒仔細拴好,複又接過雲念手中行囊,兩人并肩行入那小樓之中。
其內別有洞天,一應物件極是全備,顯然是精心置辦過的。親人在側,雲念也不願再硬撐苦捱,他靠在軟榻之上,目光一直落在雲諾身上。
此次離宮他早已計劃許久,他知道自己這番舉動太過無情,無疑是在肖北決心頭戳刀歃血一般。每每無人時,他皆在自責若不是他貪戀那份溫柔,至死也不會再靠近肖北決半分。
從十年前他被囚重晖樓,他便知道兩人今生早已是殊途難歸。
即使重振顧家,再整舊日風骨,他也再難做回那傲立廟堂的顧雲念。
一身傲骨铮铮難尋,徒留一副不堪皮囊而已。
山川萬古恒流,春秋觞詠難辨。
“諾兒,你答應我的事可莫要忘了.......”,他略微頓了頓,似是有些難堪,“若是他問起......你就說從未見過我。”
雲諾聞言更是眉頭緊鎖,他自幼寄人籬下,雖是陸子闕待他極是疼愛,宛如親生手足。
然陸子闕尚未将可汗之位納入囊中之前,亦不過只是個側室所出的庶子,在柔然皇室之中更是算不上得寵,他的日子自然也算不上好過,也便養成了一幅堅韌性子,喜怒早便不形于色。
他聽雲念話外之音,心中忐忑更添幾分,他沉吟良久,終是開口勸道,“哥哥要我回京都承顧氏一族,雲諾莫敢不從。雲諾更是深知哥哥一片苦心,我更是不敢辜負半分。可你身子尚未大好,又要颠沛流離,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雲念笑了笑,似是想讓雲諾寬慰些許,“怎能說是颠沛流離?我不過是想四處走走,去這大好山河賞玩一番,圓我少時之想而已。你也不必挂念于我,尺素往來,便也見字如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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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畢他也再不願多說,俯身褪去了鞋襪,枕在那軟榻之上,竟是阖目養神起來。
雲諾不知他脾性,更是不敢多言,默默嘆了口氣便去內屋抱了床軟被出來。
他将衾被蓋在雲念身上,複又将被角小心掖好,便去了裏間仔細看起方才的小布包裹。
枕在榻上的人待雲諾走遠,便撐起胳膊翻了個身,什麽游歷山河卻是他心中所盼無疑,可他病體沉疴、痼疾難解,只不過是搪塞他人的借口罷了。
蠱毒無解,雖是難熬,不過是不沾熱食不碰熱泉便可舒緩許多,多年下來卻也是習慣了的。
真正難熬的卻是那難言病痛,精關淤塞,下肢浮腫,更逞論腰腹之內淋漓劇痛,直攪得他片刻不得安寧。
肖北決為他遍尋良醫,無數苦藥下肚,又捱着那針刺之苦,卻也不見絲毫好轉。他心中亦是明白,這些年的折磨和屈辱,早已将他的身體慢慢毀滅,斷不可同常人那般康健。他不敢想還能剩下多少時日,五年十載,亦或是二三旬月。
(二十三)
時年春夏之交,顧氏之子雲諾自外歸還,認祖歸宗,承繼顧家百年文脈。
帝親臨盛典,賞賜瑰寶難以計數,昔年門臣子弟聞訊皆紛沓而至,拜訪者絡繹不絕。
竹簾隐隐,茶室飄香。
“你到底有沒有見到過雲念?”,肖北決同雲諾相對而坐,他伸手輕揉着隐隐作痛的額角,啞着嗓子問詢道。
雲諾為肖北決填滿了茶盞,他望向那面色憔悴蒼白的帝王,顯然已是心急如焚,愁腸百結,可他卻是只得用謊言搪塞,“臣并未見過,只同哥哥從前有些書信往來罷了。”
“朕派了近衛四處搜尋,如今已近月餘,卻還是未有音訊。雲念他身子不好,若是在外,缺醫少藥,定是難熬的很。”,肖北決神色凝重,複又囑咐道,“若他與你通信,定要立刻回禀于朕!”
一旁随侍的大總管躬身行了禮,低聲提醒道,“時辰不早了,皇上您可是要回宮了?”
眼見已是傍晚時分,宮中還有政務尚未處理,着實不能再過多耽擱,肖北決也便起身向外行去。
雲諾跪伏于地,揚聲道,“臣恭送皇上。”
待到肖北決一行人已是走遠,雲諾癱坐于椅上,長嘆了一口氣,他背上冷汗淋淋,方才肖北決那一番诘問着實令他心驚忐忑,自他上次和雲念道別,也曾派了心腹回那處小樓一看究竟,卻發現雲念早已離去,尋不見半點蹤跡。
他知道自己哥哥智計絕倫,若是存了心思讓衆人尋他不得,怕是......此生兩人無緣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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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窄巷深,戶戶門扉緊閉。
近日都城之中兵士層出,攜甲擁刀挨門挨戶的搜尋,直把老百姓攪的人心惶惶,若非有急事皆是閉門不出,唯恐惹禍上身。
有好事之徒私下打聽,便聽聞是宮中前些日子丢了件寶貝,聖上龍顏大怒,責令一月之內必将那至寶收回宮中,是故大小官員都是萬分上心,生怕因為這件事斷了仕途。
“也不知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拿宮裏的寶物?”那巡邏的年輕兵士很是好奇的問道。
“我聽說啊這人可是宮裏的......”,另一個兵士壓低了聲音,生怕被旁人聽去了這秘辛,“男寵......偷偷卷走了不少寶貝,鑽了空子逃走了!”
“難怪聖上動了那麽大怒氣,這人還真是膽大包天啊。”,那兵士擡手拍響了一戶人家的房門,“快給小爺把門打開!例行搜查!”
兩人自巷頭行至巷尾,挨門挨戶的搜過一遍,也未見什麽線索,也便只得暫且作罷,尋了間小茶鋪喝些茶飲休憩一番。
那小茶鋪開在臨街之處,生意頗是興隆,兩人尋了處臨窗的小桌坐下,等茶的一會兒工夫便凝神聽起了茶館中說書人講的故事來。
一旁的小二得了空閑,便和那賬房先生搭起話來,“哎,白大哥,前些天來幫你忙活的那人最近怎麽沒見他?”
那賬房先生嘆了口氣,“唉,可別提了,他也不知道害了什麽病,整天躺在床上爬不起來,我幫他搭了幾天的藥錢,讓我媳婦給我數落了一通!”他皺了皺眉頭,接着說道,“看他自己一個人怪可憐的,也沒什麽親戚朋友幫襯......”
“白大哥你可真是心善......”,那小二撓撓頭說道,言畢便去端那剛燙好的熱茶忙活起來。
算盤珠石相擊啪啪作響,那賬房先生卻有些心不在焉,他忽而将家夥事兒往抽屜裏一收,便大步向外走去,對面便是家老字號的藥鋪,那掌櫃的見他來,便開口寒暄道,“又來抓藥啊?還是上次那個方子?”
老白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些碎銀錢,“再幫我配一副止疼安眠的方子。”
店鋪裏的夥計幹活很是麻利,不多時便将幾副藥仔細包好遞到他手中。
“掌櫃的,這些天他總來買藥,可是家裏誰病了?”,那夥計見人已經走遠,便開口問道。
那掌櫃的掃了那小夥計一眼,頗有些不屑的說道,“他配的那藥方子,分明是補精益氣的,吃這藥的人不是腎髒有虧便是精關不通,瞅老白那精精神神的模樣,估計不是自己吃的。”他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的眯了眯眼睛,“怕是在外面養了個兔兒爺吧,還是個有些年歲的,吃這藥将養身子罷。”
(二十四)
一扇竹木屏風将狹小的一間偏房分隔開來,其內布置頗是簡陋,屋子裏側放着可容納一人浸泡的木桶,裏面是滿滿的一桶冰水。
有人半蜷着身子,枕在那軟榻上,他蓋了一床小薄被,好似沒什麽精神,整個人昏昏沉沉。
“良宵,今天可好些了?”,白大哥手裏拎着包裹好的藥材推門而入,揚聲問詢道。
床旁的小矮桌上摞着幾個小木碗,整間屋子裏彌漫着揮散不去的苦澀藥味,良宵見有人來,便強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他似是有些精力不足,一番動作下來竟有些低喘。
“已是好多了,”良宵從枕下摸出一塊小玉墜遞到白大哥手中,“這些日子真是麻煩你了......我手裏也沒什麽銀錢,只有幾樣不值錢的小東西,還盼你別嫌棄。”
他本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