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是誰? (2)
們準備搞什麽?九天玄女和小仙子們怎麽就眼睜睜地看着她這麽慘呢?
可見神仙也靠不住,歸根結底,還是要靠自己!
眼下這個地步,又要怎麽靠自己?唉唉,好煩惱!
裕王的宅子真奢華啊。身為一個人,他的人生真成功。如果她也能靠自己弄到這樣的豪宅,有那麽牛氣的身份,誰的氣都不用受,在大豪宅裏吃喝玩樂該多好!
唉……
杜小曼正在感懷嗟嘆,舞繡又匆匆回來了,輕聲道:“王爺說,請杜姑娘先安心養好身體,不要顧慮別的事。”
有沒有搞錯啊?審個犯人還拖拖拉拉粘粘糊糊的?裕王和右相這麽搞,這個朝廷還有辦事效率嗎?
難道是嫌她現在嗓子太爛,說不清驚天動地的秘密?
也罷,杜小曼想,她現在的待遇,也就是個死緩吧。所謂的等養肥了再殺。
現在什麽都是人家說了算,讓等着,就等着呗。
等待的時候看看能不能有機會越獄也行。
因為嗓子還壞着,體內還有餘毒未清,杜小曼雖然住在裕王的豪宅裏,卻只能頓頓吃素,清湯寡水。吃到最後,她看見雪梨羹就想逃跑,半夜夢見啃雞腿,醒來時嘴裏咬着被角。
每天,裕王請的大夫還會給她號脈紮針。
杜小曼最怕紮針了,其實紮針的确不疼,但全身都是針像箭豬一樣挺在床上,她還是情不自禁地哆嗦。
裕王确實是個色狼,連請來的大夫都是個如花似玉的美女。看到她,杜小曼才知道什麽叫做蛾眉,什麽叫做杏眼,什麽叫做雪膚。
美女大夫名叫妩娘,人也特別溫柔,說話時輕聲慢語,連杜小曼的骨頭都要被化掉。
侍女們都像園中的鮮花一樣,桃李芭蕉,各有各的妩媚嬌俏,言行舉止都和杜小曼之前接觸的那些丫鬟不一樣,更加恣意活潑。嘻嘻哈哈唧唧喳喳聊天的時候,好像廊下搖晃着脆脆的銀鈴。
連侍女服與為杜小曼準備的衣服,都比平常的,領口低點。
裕王他,住在這豪宅之中,被滿園的美女環繞,說不定還懷抱着更美麗的,傾城傾國的姬妾,真是一朵幸福的男子啊。
杜小曼也想這麽幸福!
等她有了錢,她也要搞一個這樣的大宅子,然後把這些美女全部換成小帥哥!
要個像寧景徽那麽美的,給她端茶。
一定再要個像十七皇子那麽好看的,給她彈小曲。
還要個謝況弈那麽帥的,做侍衛。
謝況弈還有個手下叫衛棠吧,也很帥啊,也做侍衛好了。一個站左邊,一個站右邊。
裕王,面相稍微老成了一些,杜小曼喜歡嫩一點,青蔥點的,不過擦桌子掃地還能将就着用用吧。
時闌……人比較油滑,但是臉的确沒話說,讓他捏捏肩膀捶捶腿啥的,還行。
唉,她不是個貪心的人,暫時先這樣,就可以了,其他的慢慢再說……
“什麽可以了?什麽慢慢再說?”
杜小曼猛地從床上彈起。此時是半夜,漆黑,她的房間。
床前卻站着一個人影,依稀有些熟悉。
那人影再開口,聲音杜小曼更加熟悉:“掌櫃的,你抱着被子吸口水,到底在做什麽好夢?”
杜小曼大驚,嘶啞着嗓子問:“怎麽是你?”驚覺自己聲音高了,趕緊捂住嘴。
時闌從懷中取出一個發綠光的布袋,舉到眼前,熒熒綠光中映出那标志性的油笑。
“唉,掌櫃的,吾能進這裏救你,着實不易啊。若非蕭前輩相助,想吾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能有心無力……”
杜小曼趕緊打斷他:“行了,你不怕被抓啊!”
時闌雙眼笑的彎彎的:“王府上下,已經都被蕭前輩的迷藥迷倒。事不宜遲,掌櫃的,我們快逃吧。”
杜小曼想伸出手,又猶豫了一下。
該不該相信時闌?裕王和寧景徽手下有那麽多朝廷的高手,僅僅靠一個蕭白客,就能全部放倒?
即便這是真的,時闌又怎麽會知道她在裕王的別苑,又怎麽聯絡到了蕭白客?
疑點太多了。
可是,就算時闌是騙子,最壞的結果,也壞不過留在這裏被審訊。杜小曼堅定地抓住了時闌的手腕:“走吧。”
時闌反握住她的手,帶着她走出房間,下了小樓。一路上遇見不少鋪倒在地的婢女和侍衛們,的确是中毒昏迷的模樣。
空氣中一片死寂,只有杜小曼和時闌的呼吸聲。
杜小曼悄聲問:“蕭大俠在哪裏?”即使是極低的聲音,在這片寂靜中也格外突兀。
時闌低聲道:“摸清地形,告訴了吾,放倒這些人,就走了。”
蕭大俠真是充滿了高人作派,來無影去無蹤啊。
杜小曼還是忍不住問了:“蕭大俠,他混進來的時候,扮成了誰?”
時闌道:“就是給你看病的那個女子,叫什麽娘的?今天還幫你診過脈。”
杜小曼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妩娘,她婀娜的身段,柔媚的舉止,以及……半袒在內衫領口外,潔白真實碩大的……酥胸……
蕭大俠,您是神。
時闌拉着杜小曼穿過一層層院子,一道道回廊。杜小曼的心跳得很快,手心中滲出了汗。一道月門前,時闌停下腳步,在她耳邊輕聲說:“別擔心,有我在,從那裏翻出院牆,就能逃出去了。”
杜小曼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跑了這麽遠的路,她的腿已經開始打顫。她咬咬牙,點點頭。
夜風吹着樹葉沙沙作響,時闌半扶半拖着她攀爬上假山,爬到一半時,遠處隐約有嘈雜聲。
時闌急促地道:“不好,可能有人醒了!放心,他們一時半刻不知道我們已經到了這裏。牆外有馬車!”
杜小曼奮力向假山上爬着,那嘈雜聲響了一陣,卻突然又沉寂了。
杜小曼站在假山的頂端,回頭向別苑裏看了一眼。月光下,有一道黑影掠過層疊的屋脊,縱輕功向這裏飛來。
是朝廷的侍衛?蕭白客?還是……
杜小曼雙腳像釘住一樣不動,時闌擋在她身前,那黑影的速度極快,即便他們現在跳下去,也來不及跑。
黑影眨眼已到了近前,清亮的月光把他的輪廓勾勒清晰。杜小曼不由得呆住。
大概,有許多女生都做過這樣的夢。
夢的主角是一名少年俠士。他會在你最水深火熱的時候陡然出現,踏風而來,衣袂翩飛,宛如天神。
這樣的月光下,眼前的情景實在像足了那個夢境變成了現實。
杜小曼定定地站在假山上,看謝況弈披着清亮的銀輝從天而降。他向她伸出手,簡單地說:“走。”
只這一個字,杜小曼便伸出了手,就在她即将把手放到謝況弈手中的剎那,時闌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掌櫃的,馬車在下面等着。”
謝況弈看都不看時闌,再望着杜小曼開口:“那些人都被我打暈了,但等不了太久,快走。”
杜小曼掙紮着要抽出手腕,時闌看着她,月光下的神情是她從沒有見過的冰冷:“掌櫃的,是我先救你到了這裏。你是跟我走,還是跟他走?”
杜小曼心道,廢話,當然,謝況弈比較可靠!
時闌扯扯唇角:“看來掌櫃的要選謝少俠,你為什麽不想一想,他怎麽現在才來救你,這些天,他在哪裏。你真不怕跟他走是另一個圈套?”
杜小曼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說了:“但是……這些疑問也能用在你身上。”
她絕對相信謝況弈的人品,絕對不相信時闌。
時闌輕笑一聲,松開了手:“看來掌櫃的太不信任在下。唉,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謝況弈抓住了杜小曼的手,帶着她躍下高高的圍牆,杜小曼半靠在他的手臂中,有一種在飛的感覺。
雙腳觸到了地面,謝況弈打了個唿哨,一匹黑色的馬從遠處急奔而來,謝況弈從馬兜裏取出一個帶着紗簾的鬥笠,罩在杜小曼頭頂,拉着她躍上馬背。
時闌也跳下了圍牆,圍牆外,真的有一輛馬車。時闌站在馬車邊,向馬背上的杜小曼道:“掌櫃的,我是簽了賣身契給你的。若哪一天,謝少主變卦了,你要記得,在下一直都在。”
杜小曼正想要說,賣身契這件事大家就當它不存在了吧,謝況弈一抖缰繩,馬頭調轉,向着遠方飛奔而去。
時闌站在原地,望着杜小曼和謝況弈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跳上馬車,調轉向另一個方向,馬車融入夜色。
杜小曼不知道跟着謝況弈在夜色裏趕了多久的路,也不知道到底去得是哪個方向。
直到前方漸漸變亮,一抹陽光破開晨霧,她才知道,原來去的是東方。
太陽半露出地平線時,謝況弈勒住馬,在一處樹林裏停下。不遠處有一座不高的山坡,一條溪水從那座山上蜿蜒留下,一直流過他們身旁。
謝況弈拿水袋裝了要喝的水,又飲了馬,杜小曼啞聲問:“有什麽要幫忙的麽?”
謝況弈說:“沒有。”他的神情很奇怪,眉頭皺着,一臉很不高興。
難道後悔救了她?杜小曼的小心肝微顫。她昨晚爬高上低,又在馬背上颠了一夜,渾身都疼到麻木了,便在大樹下坐着歇口氣。
謝況弈從溪水中叉了兩條魚,生了個火堆,把魚放在火上烤,又從包裹中摸出了兩張餅。
餅很硬,杜小曼的嗓子還沒全好,咽下去一陣刺痛,就喝水在嘴裏化軟了,一點點吞下去。
謝況弈守着火堆,忽然硬聲說:“他說得對。”
“嗯?”杜小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謝況弈板着臉:“時闌,他說得對。一開始,是我故意沒救你。”
杜小曼含着一口餅,呆愣愣地,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謝況弈生硬地接着說:“寧景徽,他來找我,說你是月聖門的人,讓我和他合作,等十五的晚上他去抓你時,讓我把你救走。這樣你就會信任我,把秘密全部告訴我。所以,那時,我不能救你。”
杜小曼默然,她明白,如果當時謝況弈救了她,他們也會被朝廷嚴密監控,而且等于是謝況弈答應了寧景徽的條件,依照謝況弈的個性肯定不願意。
謝況弈胡亂抓了抓頭:“後來,我一直跟在你們後面,本打算在路上救你……”
結果,第一天晚上,謝況弈沒摸清朝廷暗衛的布置,未能貿然救人。
第二天晚上,謝況弈摸清了布置,埋伏在馬廄裏,杜小曼開始唱歌……
“馬驚了,狼都被你引來了,我只能走了。”謝況弈面無表情。
杜小曼默默地擦汗。
第三天晚上,謝況弈還沒來得及下手,杜小曼就中毒了,朝廷的人帶着她轉移到了裕王的別苑。
“你中毒太嚴重,不能動,我不能保證成功。所以等到了今天。”
杜小曼局促地抓着餅:“你,你別用這種态度。你能來救我,已經是對我最大的恩惠了……我真的很感激……”
謝況弈不耐煩地皺緊了眉:“我說過多少次了,和我別用這種口氣說話。幹巴巴的,一聽就沒勁!”
杜小曼老實地閉嘴了。
謝況弈瞪着她,良久,才又生硬地說:“你就是太自作聰明!什麽都瞎折騰!我警告過你多少次!早聽我的,至于今天這樣麽?”從懷裏抓出了兩個瓷瓶,“白色這瓶是喝的,藍色這瓶是塗的,別弄混了。”
杜小曼接過那兩個瓷瓶,嗓子有些硬,鼻子不知怎麽的有點酸。
“嗯。”
這一刻,她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放松,什麽江湖大計,什麽豪宅美男遠大的理想,統統都抛到了腦後。
倦怠與軟弱湧了上來,她想要抓住一只強有力的手臂,可以依靠,她喜歡聽到有人粗聲罵她笨蛋。
她很開心有人能這樣對她說,“以後什麽都別管了,聽我的。”
突然覺得,仿佛,觸碰到了幸福。
她握着瓷瓶,小聲說:“我以後……聽你的……”
可惜這句話謝況弈貌似沒有聽見,他的眼正看着別的地方,猛地蹿起身:“嘿,好大一條魚!等我把它逮住,午飯也有了!”
杜小曼無奈地站起來:“喂,吃飽了就放它一條小命吧,一條腥氣撲鼻的死魚要怎麽帶着趕路啊!”
謝況弈沒有逮到那條大魚,自稱劍法暗器弓箭從不失手的謝少主,居然眼睜睜地讓一條大肥魚從自己的眼皮底下脫逃了。
謝況弈相當惱怒。
他幾乎要忘掉了,正拐帶着一個朝廷要犯逃跑中,準備更改路線到下游去追堵那條魚。
不把它吃下肚誓不為人。
杜小曼努力阻攔着謝少主這個瘋狂的做法:“你就算到了下游,這麽多條魚,你能認得哪條是它?”
謝況弈斬釘截鐵地說:“我認得它!能從我手下逃跑的,我永遠都認得!它的嘴旁邊有條金邊,胡須也跟別的魚不一樣!”
胡須……好吧。杜小曼不認為一條個性的魚胡須算什麽明顯的标志。謝況弈對她的不以為然表示憤怒。
兩人就魚的胡子到底在魚的相貌中起怎樣的作用進行了一下辯論。
杜小曼的嗓子受傷,辯論了兩三句就敗了,嗓子更疼了。謝況弈又掏了一瓶藥給她,辯論告一段落,謝況弈總算也想起了正事,放過了那條長着另類胡須的金唇鲶魚,帶着杜小曼繼續趕路。
馬兒奔馳在廣闊的荒野中,謝況弈忽然哼了一聲。
杜小曼有些不解:“你怎麽了?”
謝況弈拖長了聲音說:“沒什麽,只是想起,不久前剛聽到有人說以後都聽我的。女人的話,不能信。”
啊?原來這句話其實他聽到了。
杜小曼清了清喉嚨:“那個,我的意思是……我以後都會好好聽你說話,然後再發表不同的看法。”
晚上,謝況弈帶着杜小曼在荒野中過夜。
他們很走運,找到了一處還算幹淨的山洞。謝況弈生了一堆火,從包裹裏拖出一條長披風,丢給杜小曼,拽拽地說:“蓋着。”然後抱着劍走到洞口坐下。
杜小曼裹着長披風躺在冷硬的沙石地上,這一夜卻睡得比在裕王別苑奢華的大床上要安穩得多。
酣夢裏,她嗅到燒烤的香味,睜開雙眼,天已大亮。
陽光從洞口灑進來,整個山洞裏一片金紅,一只油汪汪的烤雞在樹杈上轉動,香氣四溢。杜小曼擦着口水:“哇,你太神勇了,哪裏都能找到好吃的東西。”
謝況弈很是受用地笑了:“捕獵野味只是小事,等到家了,我給你看我在雪山獵到的白熊皮,我娘一直整張放着,沒舍得裁了做鬥篷。”
杜小曼頓了頓:“你是說……我要和你……”
謝況弈一臉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回我家。除了白麓山莊,現在有什麽地方敢留你?”
可是……
“可是寧景徽能猜到是你救了我,也會到白麓山莊去吧,這樣不會連累你們麽?”
謝況弈不屑:“他來,難道我怕他?朝廷的那幫人,不過是群廢物。”
江湖人士的勢力再大,終歸不能和朝廷做對的吧。這點常識,杜小曼還是有的。
她堅持地說:“不行,我不能和你回白麓山莊,要不然,還是找一處秘密的地方,我暫時避一避吧。”
謝況弈思索了一瞬間,轉動木叉:“也罷,這時候你就份外謹慎了。秘密的地方,倒是有一處。我帶你去。”
早飯後,謝況弈帶着杜小曼,調轉了馬頭,不再向着正東,而是向着東南方向趕路。
杜小曼問他,那處秘密的地方是哪裏,謝況弈總是賣着關子說:“到了你就知道。”
他們仍在偏僻的山林裏繞行,只有一次,謝況弈去集鎮買了一只竹簍。
他把簍子給杜小曼抱着,一路上采集一些奇怪的草丢到簍裏。
杜小曼于是問:“你要帶我去見的那個人,不會是個大夫吧。”
謝況弈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杜小曼:“沒想到,有的時候,你還有一點智慧。”
杜小曼無力。大哥,你讓我抱着簍子,沿路拔草,肯定是送給那個秘密所在的主人的。
對奇草感興趣的,十有八九就是醫生了。這種推斷沒什麽技術含量的好吧?
謝況弈将一株根莖通紅的草放進簍內,露出一絲微笑:“我帶你去見的那個人,很有智慧。”
杜小曼八卦的天線一下子豎起來了。
很有智慧,隐居在神秘所在的醫生,會不會是電視裏演得那種白衣白胡子仙風道骨的老者……
或者是白衣清冷的美男?
杜小曼偷偷擦了擦口水,要是後一種,那就太美了。
謝況弈奇怪地看看她:“你又餓了麽?”
杜小曼趕緊含糊過去:“沒,沒有。”
連着趕了五六天的路,道路越來越難走,山林越來越幽深偏僻。最終,在一個下午,謝況弈指着前方一座陡峭的山峰說:“到了。”
杜小曼按捺着激動的心情,仰望着山峰,峰頂隐藏在缭繞的雲霧中,像神話傳說中的世外仙山。
沒有通往山頂的道路,他們牽着馬,沿着陡峭的山壁攀樹前行。
謝況弈走得輕車熟路,杜小曼氣喘籲籲。
快接近山頂時,天已黃昏,薄霧氤氲在山林間,泥土的味道融進花木的芬芳。
杜小曼擡頭打量還有多遠到山頂,在缭繞的霧氣中,她看到了仙子。
一名白衣少女在薄霧中向他們婷婷走來,她的黑發未束,幾乎要垂到地面,肩上架着藥鋤,提着一只竹簍,好似誤入凡間的仙靈。
略蒼白的面龐上,明眸如夜幕中最璀璨的星。
世間真的可以有如此美,如此空靈的少女?杜小曼一時能判斷自己看到的是人是仙。她身邊的謝況弈大步上前,含笑朗聲道:“箬兒。”
那少女綻開喜悅的微笑,清聲應道:“弈哥哥。”
少女放下藥鋤和藥簍,提着衣裙向這裏走來,謝況弈向着那少女飛奔而去。
箬兒……
弈哥哥……
還有眼前的這個場景……
杜小曼揉了揉鼻子,怎麽嗅到了一絲不一般的氣息呢?
謝況弈帶着那少女向杜小曼介紹:“她叫孤于箬兒,是竹幽府的主人。你在她這裏住,那些朝廷的人再也想不到。”
孤于?好奇怪的姓。杜小曼向少女笑了笑:“你好,我叫杜小曼。你叫我小曼就行了。”
少女望着杜小曼,雙眸亮晶晶的:“我一個住在這裏太悶了,有小曼姐姐來做伴,再好不過呢。”
杜小曼趕緊把手裏的簍子遞給她:“這是謝少主一路上幫你摘的。”
孤于箬兒接過簍子,看了看,撇了撇嘴:“弈哥哥,我說過,你不會采藥的話,以後就不要采了。好多都是草,有幾株都采壞了,太可惜了。”
謝況弈尴尬地笑笑:“那麽多草,有的長得實在太像了。”
杜小曼見一路上謝況弈都采得一臉專業,沒想到真相竟然如此,不由得偷笑:“咦?采藥也能采壞?”還以為只要把藥草連根拔起來就行了。
孤于箬兒一聽到采藥,雙眼頓時更亮了:“采藥啊,講究其實并不大,但不能傷了莖葉,有些藥材,在挖根部的時候也需要留意,就像這一株……”
謝況弈一臉認命地撿起了孤于箬兒放在地上的藥簍和藥鋤,牽着馬往前走,孤于箬兒一邊走一邊滔滔不絕地向杜小曼講着采藥的要領。
走到一處山壁前,謝況弈停下,無奈地道:“先停一停吧。箬兒一講起采藥,能講三天三夜,我們就要在外面過夜了。”
孤于箬兒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對不起,小曼姐姐,我一提到藥草,就容易停不下來。”她擡起手,在山壁上一劃,一推,山壁隆隆作響,竟然轉開一扇石門。
孤于箬兒站在門前,笑盈盈道:“小曼姐姐,我來替你引路吧。”
石門之內,別有洞天。
穿過一道石廊,前方懸挂着一簾瀑布,孤于箬兒不知道扳動了哪個機關,一轉,瀑布從兩邊分開,露出了一架石橋。
杜小曼目瞪口呆地想,不知道從這座橋上走過去,會不會看見一座神仙洞府,門兩旁各刻着一行字——
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
孤于箬兒引着他們走到橋上,橋的另一端是一座花園。
五彩缤紛,杜小曼都叫不上來名字的花朵在碧草間怒放。細蜂嬉戲,彩蝶互逐。再仔細看,這些花草被分割成一塊塊整齊的花圃,謝況弈道:“這些都是箬兒種的藥草,有些有毒性,不要随便碰。”
杜小曼點點頭。
花園深處,是一片翠竹,竹蔭半掩着一個洞口,上面寫着三個清逸的字——竹幽府。杜小曼站在門前,就覺得一股清涼之意滲入骨髓,說不出的适意。
孤于箬兒觸動門旁的機關,洞口的石板打開,裏面是一間廳堂,陳設得極其簡樸,飄着一股奇異的幽香,桌椅都是石頭刻的,石牆上挖出的架子擺放着各種罐子和瓷瓶,根本看不到有什麽玩器。
孤于箬兒在架子下翻翻找找,找出了兩個坐墊:“弈哥哥,小曼姐姐,石凳你們可能覺得硬,這裏有墊子……”又跑到石牆邊抱下幾個罐子翻找,“我平時喝的藥茶太苦了,小曼姐姐肯定喝不慣。弈哥哥,你還是喝白水嗎?小曼姐姐,你喝玫瑰茶,茉莉茶還是桂花茶?我還有特制的蜜鹵,你要不要嘗嘗?”
杜小曼很不好意思:“我什麽都行啊。你不用太忙啦。”
謝況弈挑了挑眉:“她就是這樣,平時太少見到人了,尤其是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女孩子。你随她去吧。”拎起牆角的茶壺,“我去後面接水。”
孤于箬兒配好了茶,又不知從哪裏抱出兩個大罐子:“小曼姐姐,你吃腌漬的梅子嗎?還是琥珀核桃仁?還是蜜餞松子?”
杜小曼還沒來得及回答,孤于箬兒又喃喃說:“我還是每樣都拿一點吧。”又抱着罐子去找碟子。
一刻鐘之後,杜小曼對着滿桌子的零食喝着玫瑰茶,孤于箬兒雙眼閃閃亮地問她:“小曼姐姐,你要在這裏住多久呢?”
杜小曼油然生出一股罪惡,偷偷拉拉謝況弈的衣袖,悄聲說:“你要不要先告訴她,我是個逃犯……”
謝況弈笑嘻嘻地對孤于箬兒說:“啊,對了,忘了和你說,她是個逃犯,被朝廷追捕。什麽右相啊、皇子啊,皇帝的叔叔裕王啊,都在抓她。她還被人下過毒,差點命都沒了!”
孤于箬兒的雙眼更亮了:“真的嗎?小曼姐姐你太厲害了!”
杜小曼頭冒冷汗,幹笑道:“還好啦……”
謝況弈又補充:“還有啊,杜小曼她還開過酒樓,很會講笑話,你可以讓她多給你講講。”
那些亮晶晶的小星星似乎要從孤于箬兒的眼睛裏飛出來。杜小曼只好說:“當然,比起你英武不凡的弈哥哥,我還是差太遠了。”
孤于箬兒嘆了口氣:“可是弈哥哥每次都不在這裏多待,東西也吃得很少。”
謝況弈一臉無可奈何:“箬兒你這裏的零嘴兒都太甜了……對甜的,我實在是……”
孤于箬兒拍手道:“啊,弈哥哥,我晾了好多鹹魚,就是上次你說很好吃的那種。小曼姐姐你愛吃鹹魚嗎?你們在這裏坐着,我去做晚飯!”
杜小曼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已經輕盈地跳起身,向石室內通往後方的一處門洞奔去。
謝況弈一臉自在地喝着白水,杜小曼小聲問:“箬兒她……自己住在這裏?”
一個女孩子,獨自住在寂寞的深山,雖然環境很雅致,但也太不安全了吧。
“她的父母呢?”
謝況弈道:“在她沒多大的時候就死了。她只能一個人住在這裏。這是他們的……規矩。”
規矩?杜小曼奇怪地向箬兒離開的方向看了看:“她和平常人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謝況弈刨刨頭發:“其實箬兒她和普通的女孩子沒什麽兩樣,多接觸你就知道了,她很可愛,沒心眼兒。因為沒出去過,有時候就像小孩子一樣,老愛問這問那。”
杜小曼揣着疑惑點點頭,總覺得謝況弈的話裏藏了什麽。
謝況弈喝完了水,出去撿柴,杜小曼繞到廚房,看能不能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地方。坐着不動讓孤于箬兒這樣一個柔弱的小姑娘忙上忙下,她覺得有點羞愧。
這座石府的地方并不算大,從走道再繞出去,後面還有個院子,在山腹中,陽光可以照進來。
廚房在院子裏,屋後有一口井,兩塊菜地,種着些蔬菜,還有一窪水塘,養着幾條肥魚,收拾得整整齊齊。
孤于箬兒正卷着袖子,圍着圍裙坐在井邊,清洗兩條鹹魚,旁邊的兩棵小樹之間拉着一條繩子,晾曬着一條條魚幹。
杜小曼走過去幫她洗魚:“這些魚都是你自己做的?”
孤于箬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不太會做鹹的菜,因為蜜糖是我自己養蜂采的,但是鹽之類的調料都是弈哥哥從山下帶給我,我用得不多。每次弈哥哥來,我做飯給他吃,他都吃很少。只有上次我做了這個魚,他誇我了。對了,小曼姐姐,你開過酒樓,是不是很會做飯,能不能教我?”
杜小曼點點頭。其實她本來也不太會做飯,但在開酒樓期間,有幸從曹師傅那裏偷師學了一點。
鹹魚洗淨後,杜小曼到孤于箬兒的廚房裏看了看,發現各種調料都齊備。孤于箬兒做菜的水準比她想象得要強大很多,她先把鹹魚放在酒和一些香料中去腥,再調制料汁放在鍋中蒸,頓時滿院飄香。
杜小曼口水直流:“哇,你這個魚做得太有水準了,我酒樓的掌勺師傅都沒你做得好。”
孤于箬兒兩頰泛出紅暈:“是……是嗎?我還怕做得不好吃。”
魚蒸好,杜小曼夾了一筷吃,一邊用手扇風忍着燙,一邊往嘴裏塞,含糊地說:“太好吃了,你這種廚藝啊,誰要是娶了你,那太有福氣了。”
孤于箬兒羞澀地低下頭。
吃飯的時候,杜小曼和謝況弈搶魚,險些打起來。最終當然是謝況弈贏了。謝況弈洋洋得意地把魚放進碗裏,洋洋得意地說:“箬兒做飯很好吃吧,你在這裏住着,絕對會不想走。”
孤于箬兒捧着碗偷偷地笑,杜小曼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孤于箬兒這麽可愛的女孩子,謝況弈為什麽沒和她在一起呢,不會是謝少主的眼睛有什麽問題吧。
這個念頭沒來得及在她腦子裏多停留,吃完了飯,杜小曼去後廚洗碗,孤于箬兒幫她收拾了一間簡單的石室,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而已。杜小曼躺在床上,聞着石室內特有的幽香,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杜小曼起床梳洗,孤于箬兒拿了自己的鏡子和梳子給她,歉疚地說:“因為一般只有我自己住,沒有別的東西,抱歉。”
杜小曼很感激地接過:“沒有啊,是我來打擾你,應該我說抱歉才對。”
以往都是別人幫她弄頭發,故而這幾天只能靠自己以來,她也就是簡單地把頭發綁一綁束一束,但求不礙事,美觀什麽的,就是浮雲了。
收拾齊整,杜小曼去廚房給孤于箬兒打下手準備午飯,只見謝況弈在院子裏,屋裏,花園走來走去,臉上寫着四個大字——“我很無聊”。
吃早飯的時候,謝況弈說:“我去山下的市集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添置的。晚上才回來。”
聽到了謝況弈說要走,孤于箬兒的神色立刻黯淡了,待聽見最後一句,又重新振作起來,點頭道:“嗯,那我蒸魚等弈哥哥你回來吃。”
吃完早飯,謝況弈牽着馬一溜煙地走了,杜小曼覺得,謝少主其實是寂寞了,要去山下跑跑散散心。
孤于箬兒拉她去藥圃,對她說這種那種藥材的功用,說起藥的時候,她的眼睛就特別明亮。
她又替杜小曼診脈,幫她尋找藥材重新調配恢複的藥物。
她調得養嗓子的藥劑裏加了蜂蜜,涼涼甜甜的,特別好喝。不知怎麽的,話題就從養身體到了護膚之類的心得。
“對了小曼姐姐,山澗的溪水邊有種泥,與草汁和在一起,敷臉特別好用。有痘痘的話,敷一下立刻就好。”
杜小曼和謝況弈趕了幾天的路,下巴和鼻子旁邊早就冒出了幾顆大痘,一聽這個立刻興奮起來:“那我要試試。”
孤于箬兒帶着杜小曼出了洞府,順便提上了藥簍采藥。杜小曼在河邊挖泥,孤于箬兒輕聲說:“小曼姐姐,我想去摘幾顆草菇,放在魚裏,味道會更好。”
杜小曼點頭:“好啊,我先在這裏挖着,你去那邊摘吧。”
孤于箬兒提着竹簍輕快地走了。
杜小曼挖了一小罐濕泥,按照孤于箬兒的說法,捧了山泉水放進泥裏,把罐子封好,在泉水裏洗幹淨手,孤于箬兒依然沒有回來。
她站起身張望,遠遠看見那邊的樹後,依稀是孤于箬兒和一個人站着。
難道是謝況弈回來了?不像。謝況弈今天穿的不是月白色的衣服。
杜小曼小心地湊到近前,還沒看清人,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多謝姑娘指路,小生感激不盡。姑娘,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