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2)
躁的大猩猩般走來走去。
杜小曼怯怯地說:“如果,形勢無法挽回……我想幹脆逃到別國去……”
謝況弈停下腳步,瞥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頭想跳芭蕾舞的豬:“如今,我能把你帶出杭州城,已經不錯了。”
杜小曼乖乖閉上了嘴,她深刻地認識到,作為穿越到平行世界古代的現代人,她一點都不潮,都不先進,還很腦殘。謝況弈用力刨了刨頭發:“而今之計,只能暫時以不變應萬變。裕王和寧景徽,目前對你應該會以穩為主,不會有大動作,那個時闌……”
謝況弈放下手,俯視杜小曼,滿臉嚴肅,一字一句說:“你聽好了,從現在起,你就和平時一樣,該做什麽做什麽,不要表露出任何的異常。我會派人在你這裏附近守着,防止姓時的那裏有風吹草動。他如果想給慕王府報信,從剛才到現在,應該還沒有機會。下一步的事,我再通知你。”
杜小曼低聲說:“但……這樣會徹底連累你。”
謝況弈又用那種鄙視和無奈的眼光看着她:“你覺得現在,我就脫得了幹系麽?”
杜小曼猛點頭,不錯她現在和謝少主是一根繩的螞蚱。她是暫時犯了腦殘病的一只,聽頭腦比較清醒的另一只的是理智之選。
“我明白了,我會按你說得做。”
謝況弈哼了一聲:“希望你能記住了。”
杜小曼收拾好表情和心情,拉開門,像沒事發生一樣走到前樓。
可她的酒樓中,現在卻有大事發生。
此時已近傍晚,原本這個時候,酒樓裏會有不少客人,但現在,二樓的雅座,空空蕩蕩,一樓的大廳內,只有一桌人。
杜小曼看着那熟悉的藍衣白袖,心裏咯噔一下,坐在上首的女子向她颔首微笑,正是月芹。
杜小曼捏着一把冷汗,回頭瞥了一眼謝少主。
謝況弈眉毛挑了挑,對杜小曼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徑直拽拽地下了樓,大搖大擺走出大門。
月聖門的幾個女子淡然地喝茶,似乎對謝況弈并不在意,但謝況弈經過大堂的時候,杜小曼感到了陡然變涼的氣流含着危險的鋒銳。
這就是傳說中江湖高手散發出的殺氣吧,終于真實體驗到了!
杜小曼對着月聖門的人賠起笑臉:“呵呵,仙姑們又大駕光臨,小店真是太榮幸了!”跟着佯裝拉下臉訓斥綠琉和碧璃,“怎麽能讓仙姑們坐在大廳裏?趕緊樓上雅座請!”
月芹含笑道:“不必了,我們今天就是随便坐下來歇歇腳,上次喝了杜掌櫃推薦的豆漿,味道甚好。聽聞杜掌櫃的酒樓裏有許多新鮮茶飲,我們姐妹正好有些口渴,就來坐坐。不知道杜掌櫃有什麽好推薦?”
杜小曼趕緊讓綠琉拿來果汁單,月芹點了一杯梨汁,另外了幾個女子卻都皺眉。
“這是涼的?”
“我胃寒。”
“最近,不太能吃涼。”
……
這可怎麽辦好?鮮榨果汁如果加熱,味道就會改變。杜小曼在心裏嘆氣,臉上依然笑着說:“那麽,小店還有其他驚喜飲品送給仙姑們,請等待一下。”先讓綠琉和碧璃上點心幹果。
那幾個鮮菇臉色不太好看。
“好吧,快一點啊。”
“最要緊是新鮮點兒。”
“我不大吃甜的,有鹹的嗎?”
“我覺得還是甜點兒好。”
……
杜小曼連聲應着快步走到後廚,曹師傅、小三、勝福還有幾個新來的小夥計都捏着圍裙眼巴巴地看她。杜小曼拍着額頭走了幾個來回,停下腳步問:“曹師傅,後院那頭牛,還擠得出奶嗎?”
杜小曼從果汁上嘗到了甜頭,致力于開發新飲品,把腦筋動到了牛奶上。
古代比杜小曼想象的遠遠更精彩豐富。本朝的百姓日常飲牛乳羊乳,大戶人家則是喝鹿奶,還有胡人開店鋪,販賣曬的幹酪和奶制糖球。因為杭州城在江南,居民口味清淡,多嫌牛羊乳腥膻,不常直接飲用,只在做菜時稍放一些,做吊鮮之用。
曹師傅祖上并不是杭州人,偏漠北,靠近番邦。杜小曼說到想開發牛奶飲品,曹師傅頓時興奮不已,立刻拿出祖傳的祛腥方法,還有熬制鹹奶茶的方法。杜小曼讓勝福去市集上買了一頭産奶的水牛,養在後院擠奶。
杜小曼和曹師傅守着這頭牛,互相切磋開發牛奶飲品的技藝。
曹師傅煮了一鍋家傳的奶茶給杜小曼品嘗,将粗茶和奶一起煮,放進鹽巴,再稍滴上幾滴酒,杜小曼差點把舌頭一起喝下去。
最後,連嗷嗷叫着絕不喝腥膻之物的時闌都連喝了幾碗。
杜小曼正準備把曹師傅的奶茶選個特別的日子,隆重推上菜單,這次正好先拿仙姑們演練。
曹師傅立刻回答,鮮奶還有很多。杜小曼一面讓曹師傅趕緊煮,一面自己着手準備。
她很喜歡喝奶茶,但是只會沖那種先放奶再放紅茶的傻瓜奶茶,不過,這種奶茶似乎這邊沒有,勝在別致,拿去糊弄糊弄仙姑們,應該綽綽有餘。
鹹奶茶和甜奶茶,這是兩樣了,還差點兒……
杜小曼再回憶了一下那幾位鮮菇,其中的一個女子說話鼻音稍重,疑似傷風了。
杜小曼對曹師傅說:“再做個姜撞奶吧。”
飲品都準備完畢了,杜小曼親自端到鮮菇們的桌上,月芹看了看托盤中的杯與碗,道:“杜掌櫃倒是很能花心思。”
杜小曼把鹹奶茶給了要鹹的那位,甜奶茶給了能喝甜的幾位,再把那碗姜撞奶端給疑似傷風的那位。
其他幾人都端起杯子嘗了嘗,倒都露出了還過得去的表情。
“是奶?”
“裏面加了茶?”
“倒是不腥。”
……
其中一位居然對杜小曼點頭笑了笑:“很別致。”
杜小曼長籲了一口氣,那位疑似傷風的卻皺起了眉:“是奶?腥死了,誰喝這個!還有姜味,惡……為什麽她們的都是杯子,我的卻是這種?”
不好,這位偏偏是個讨厭牛奶又讨厭姜的人。杜小曼趕緊解釋:“我看見仙姑你,呃,稍微有些鼻音,想着您是不是傷風了,所以做了這道姜撞奶。”
幾位月聖門的女子都對“姜撞奶”這個詞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姜撞奶是一道歷史悠久的中華甜品啊,她們沒吃過太不科學了。
杜小曼解釋說:“就是把鮮姜剁碎,擠出姜汁,倒一些在碗底,再把牛乳加入糖燒開,晾到八成熱,沖進放了姜汁的碗中,讓牛乳就能凝結成一塊。它能驅濕治傷風,牛乳已經去過腥,不膻的,姜味也不重。我不知道仙姑的口味是重是輕,糖放得稍微少了點。仙姑要飲品,我上了這個,的确不太合适,不過我還是推薦您嘗一嘗。很多根本不吃姜或牛奶的人都愛吃這個。”
剛才稱贊過杜小曼的那個女子說:“珍娘,他們的家的牛乳真的不太膻,你嘗嘗吧。”
那個叫珍娘的女子猶豫了片刻,拿勺尖舀了一點點送進口中。
杜小曼提心吊膽地緊盯着她,還好,約兩秒的空白之後,珍娘的神色慢慢溫和,點了點頭:“是尚可。”
替杜小曼說話的女子笑着伸出勺子:“那我也嘗嘗。”
另外的幾個女子也都紛紛伸過茶匙。眼前的景象,讓杜小曼回憶起和好友們一起去甜品店的情形。
月聖門的女人,居然也會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嬉鬧開玩笑的嗎?
這樣看起來,月聖門或許沒有傳說中那麽邪性?
杜小曼笑着說:“仙姑們喜歡的話,我這就讓廚房再做一些。”
月芹微微颔首:“好。”意味深長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
大約一個鐘頭之後,月聖門的人終于飄然離去,又拍下了一錠十兩的銀锞子,杜小曼拿在手裏,覺得有點燙手。
月聖門的人走了之後,酒樓一直沒有客人進門,連最捧時闌場的朱員外都沒有來。
杜小曼有些寂寥,于是早早地關門打烊,時闌拎着抹布說:“掌櫃的無需太惆悵,如果仙姑們天天來捧場,一天賺這十兩銀子,也足夠了。”
杜小曼一陣肝火上升:“那麽我的酒樓幹脆改成月聖門的食堂算了?我可不幹。”
一旁打掃大堂的幾個小夥計手顫了顫。
杜小曼一時氣悶,拎着草筐去後院喂那頭牛,勝福在後院攔住她,吞吞吐吐說:“掌櫃的,我們……從來沒有對聖教不尊敬的意思,真的。如果能天天服侍仙姑,我非常榮幸。”
杜小曼愣了愣,驀然反應過來,對勝福說:“我沒有加入月聖門,以後也不會,放心吧。”
杜小曼拎着草筐走到了牛圈旁,突然覺得有點腿軟,就在牛圈邊坐了下來。
其實,曹師傅、勝福、小三……這酒樓裏的所有人,大概都看出她是個女的了,只有她還一直自以為是地演戲,大家也都配合地沒有戳穿。
從勝福的話看,他們還都以為她和月聖門有了瓜葛。
杜小曼從草筐裏取出一把草,丢給水牛,恨恨地自言自語:“我看起來就那麽像怨婦?我臉上寫着怨婦兩個字?”
明明我還很年輕,為什麽不猜我是離家出逃的貴族千金什麽的?
水牛淡定地叼起幾根草,咀嚼着。
“是怨婦就一定要與月聖門有關?就沒人相信我跟月聖門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麽?”
一個蒼勁的聲音幽幽說:“老夫信。”
杜小曼吓了一跳,四處張望,左右無人。
圈中的牛抖了抖身體,緩緩開口:“小女娃,你今天心不在焉,竟沒有看穿老夫的變裝?”
杜小曼目瞪口呆地看着牛頭掉了下來,牛身上的皮裂開,從一堆可疑的填充物中走出了——蕭白客。
牛棚上懸挂的風燈搖晃,蕭白客在燈下眯起眼:“月聖門的那些婆娘,從未看穿過老夫的易容,而你卻能,老夫能肯定,你不是月聖門的人。”
呃呵呵……杜小曼一時大腦空白,不知該說什麽好。
如果牛=蕭白客……
那麽,每天擠的奶從哪來的?
蕭白客接着說:“你明明不像有武功,面對老夫時又如此從容,竟連我都看不出你的深淺。小女娃,你到底師承何處?”
蕭大俠,我是被你吓傻了,好嗎?
杜小曼的下巴顫了顫,誠懇地說:“我只是個普通的群衆。呃,那個,蕭大俠,您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這頭牛的……?”
蕭白客一臉滿足地問:“你沒看出來?呵呵,老夫今天傍晚,月聖門的那群婆娘們到來時,就在棚中了。”
傍晚……還好,以前的那頭牛不是蕭白客。
那我花大貴價錢買來的奶牛呢呢呢呢呢呢?我的牛!
杜小曼臉上的心痛表現得太明顯,蕭白客道:“放心吧,你的那頭牛,被老夫迷暈之後,放在那邊的空房中了。”
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徒手把一頭牛運進空房,蕭大俠真是高人。
唉,不知道身體裏的迷藥毒素,對牛奶有沒有影響。
對了,杜小曼驀然想起,晚上,勝福或小三曾經擠過一遍奶來着……
那麽擠出的是?
杜小曼的下巴抖了又抖,蕭白客滿足又寂寥地嘆了口氣:“老夫許久沒有遇見像你這樣有資質的後生了。你如果沒有師父,願不願意投到老夫門下?我平生從不收徒,對你,可以破例。”
杜小曼當機了兩秒鐘,一個瘋狂的念頭從她的腦子裏冒了出來。
如果拜蕭白客為師,學習到強大的易容術,是不是月聖門、寧右相、慕王府什麽的,統統不用怕了!從此可以縱橫四海,逍遙江湖?
杜小曼兩腿一彎,就要跪下:“師……”
一道黑影嗖地撲過來,一把拉住她:“蕭前輩,她,咳咳,恐怕不太方便投到你的門下……”
杜小曼拼命掙紮,卻掙不開時闌的掌握。
蕭白客對突然冒出的時闌并沒有任何表示,淡然地說:“老夫懂了。”深深地望了一眼杜小曼,飛身而起,踏風而去。
杜小曼望着蕭大俠的背影流下了辛酸的淚。蕭前輩,您別走這麽絕啊!
蕭白客化成了月光中的一個黑點,徹底消失後,杜小曼的手腳才能動了,她立刻怒視時闌:“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偷聽的?”
時闌搖頭晃腦地說:“幸虧吾攔得快啊,掌櫃的,蕭大俠的武功不适合你練,真的。”
他走到牛圈中,撿起假牛頭和牛皮,從填充物中取出了一個鼓囊囊的皮袋,裏面盛着牛奶,就是蕭白客可以擠得出奶的道具。
杜小曼看着那個玩意兒,嘴角抽了抽:“為什麽不适合我?”
時闌直起身,懶懶地說:“蕭白客曾經是江湖數一數二的美男子。他起初是以輕功和扇功著稱。江湖綽號玉湖公子。”
數十年前,蕭白客在洞庭湖與人一戰,當時他一身白衣,淩波踏在水上,月光之下,真是美男如玉,折扇一揮,揮走了江湖一半江湖女人的魂魄。
大勝之後,蕭白客到岳陽樓的屋脊上飲酒,還橫起玉笛,吹了一支風雅的小曲,于是江湖上剩下的那一半女人的魂也被吹走了。
這些女子為了争做蕭白客的身邊的女人差點打破了頭。不少女子已經嫁人了,她們的相公還是江湖名宿……于是蕭白客就成為了江湖男人們心中的公害。他到哪裏,都有女子圍觀,到哪裏,都有男人尋仇。蕭白客一為了躲仇家,二為了能更自在一些,就開始修煉易容術。
杜小曼寒了一下,實在不能把蕭白客那張老臉和時闌所說的禍水美男聯系起來。
“誰知道一學易容術,他就對其沉迷不已,漸漸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易容的物品中都含有一定的藥劑,要想固定在臉上,還需要膠水。
在長期的藥劑和膠水試驗中,蕭白客英俊的臉漸漸被腐蝕。他為了改變身形,又開始修煉西域的秘術,學了軟骨功、縮骨功等等,對骨骼也有一定的影響。經過多年的努力,蕭白客成了天下第一易容高手,也成功完成了從一位玉樹臨風的美公子到一個猥瑣大爺的本質飛躍。
時闌瞥向杜小曼:“蕭大俠有那般的本錢,他現在的模樣,你看到了。你覺得,你要是練了,會變成……”
杜小曼僵硬地笑了兩聲:“哦呵呵,我哪有要練?我這個年紀,也不好練了呀。話說,時書呆,你知道的東西真不少。”
時闌的神色頓時正經了:“人生在世,學無止境。大千世界,廣博無限。盈盈碌碌如我等,豈能短視止步乎?”
杜小曼翻了個白眼,走出牛棚。
與酒樓的衆人一起弄醒了昏迷的水牛,把牛牽回了牛棚,杜小曼渾身散發着牛氣,她忽然發現,綠琉和碧璃不見了。
難道是在房間裏幫她收拾屋子,準備洗澡水?
杜小曼揉揉酸痛的肩膀和手臂,推開自己的房門。
昏黃的燈光中,月芹坐在桌邊看着她,唇邊挂着笑意:“妹妹。”
綠琉和碧璃一動不動地半躺在旁邊的椅子上,應該是昏過去了。
杜小曼的火氣一下子冒上來,誰是你的妹妹!我寧願做鳗魚飯團也不要做幹菇妹妹!她壓抑着怒氣說:“芹仙姑,雖然答複你的時間未到,但我已經可以肯定地回答你,我真的暫時無意加入聖教。”
月芹一臉了然地微微颔首:“你不願加入我們聖教,是因為又有了心儀的男子吧,白麓山莊的謝況弈?”
杜小曼立刻否定:“當然不是。”
月芹意味深長地望着她:“好妹妹,身為過來人,我提醒你幾句話,女人喜歡上一個男人的時候,便會心裏只有他,想要依靠他,一生跟着他。但當一個女人想一輩子跟着哪個男人,往往就是她不幸的開端。”
杜小曼無奈地聽着,拜托,我跟謝少莊主真的沒啥啊,我一直靠自己的好不好?
月芹站起身:“妹妹不要不把我這句話當回事,總一天,你會明白的。世人對我聖教多有污蔑誤解,但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們姐妹之間,親昵友愛,就和親姐妹一般。我們都是一家人。若有一日,你想要加入聖教,姐妹們都會歡迎你。”
啊,原來今天在酒樓裏月聖門那一番友愛的場景是作秀宣傳!杜小曼頓時像吞了個蒼蠅,敷衍地點頭:“好好,謝謝仙姑。”
月芹走到門邊,又道:“這兩位妹妹只是中了些迷香。為了方便和杜掌櫃說話,得罪了她們,過一時她們就會醒了。”
月芹走了大約半個多鐘頭之後,綠琉和碧璃才醒過來,兩個人都很茫然,以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杜小曼松了一口氣。
夜晚,在哪裏都能睡着的杜小曼居然失眠了。第二天,她頂着黑眼圈開工,發現依然沒有客人。
連那對彈弦子的父女也不見了。
杜小曼納悶了,月聖門的人又不是第一次來吃飯,為什麽上次酒樓照開,生意照做,這次卻會是這個結果?
天氣熱,采買回的食材再不消耗就會變質,杜小曼心痛不已。
有兩個新來的小夥計,不敢找杜小曼,畏畏縮縮去求曹師傅,想要辭工回家。
曹師傅委婉地過來告知杜小曼,杜小曼擺擺手:“想走的話,就走吧。過幾天酒樓緩過來了,我們再招新人也就是了。”讓時闌給他們結算了薪水。
到了中午,還是沒有客人登門,杜小曼說:“以往客人多的時候,我們都顧不上好好吃午飯,要麽就是在廚房随便吃點,今天剛好沒人,我們在大堂吃!”
一道道菜端上桌,杜小曼去後廚招呼大家吃飯,幾個小夥計抖索索地說:“掌櫃的,飯就不必了,我們家裏也有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
杜小曼僵了三秒鐘,點點頭:“好,等吃完飯,我讓時闌給你們結算工錢。”
最終,在桌上吃飯的只有杜小曼、綠琉、碧璃、時闌、曹師傅、小三和勝福。
坐在空蕩蕩的大廳裏,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剛要開業的時候。
時闌笑嘻嘻地夾菜:“這個滑鲶魚片做得甚好,嗯嗯,鮮極,妙極。掌櫃的,你也來一塊嘗嘗?”
杜小曼悻悻地說:“我自己會夾。”
時闌遂夾起一大塊魚片又放進自己碗中:“掌櫃的,現在的情形,是必然的,不單今天,恐怕明天,後天,酒樓裏依然不會有客人。”
杜小曼不吭聲,綠琉憂心地看着她,碧璃狠狠地瞪了時闌一眼,曹師傅打了個哈哈:“鲶魚片好吃嗎?我還以為姜放多了,呵呵……”
時闌咽下一口魚肉,接着道:“其實客人不敢上門,可以體諒。謝少莊主在酒樓裏進進出出,整個城裏的人都知道這家酒樓是被白麓山莊罩的,所以掌櫃的你開張許久,從沒人敢來找茬砸場。但月聖門的人昨天在這裏吃飯的情形,很明顯是對掌櫃的你另眼相看了,白麓山莊又是月聖門的宿敵,不管月聖門是想拉攏你,還是要與白麓山莊正面交鋒,這座酒樓都已成危險之地,平常的老百姓不敢再來湊熱鬧。”
原來如此,怪不得酒樓重裝之前那頓飯沒事,這頓飯卻有問題了。
時闌這樣把話挑明了說,堂中的尴尬氣氛卻消退了很多。
杜小曼無奈:“可是我們沒生意做怎麽辦?”
這次時闌卻不說話了,曹師傅又打哈哈道:“人總是健忘的,過幾天就好,呵呵……”
吃完飯,杜小曼沒精打采地到空蕩蕩的二樓坐着,時闌挑起紗簾,拿着一塊軟布擦琴:“掌櫃的,這家酒樓反正你也不會開下去了,何必在意這兩天的生意?”
杜小曼一驚,猛地擡頭:“誰說的?”
時闌截住她的話:“掌櫃的你被月聖門和右相同時盯上,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杭州,恐怕曹師傅他們都要重新找事做了。”
杜小曼捂住額頭:“我不想。”
對,她連逃到外國去都想過,但是這家酒樓是她花了心血一點點做的,也是她來到這裏之後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家。
相處了這些天,曹師傅他們都像她的家人一樣,她不想丢棄。
想當初她雄心壯志開了酒樓,夢想着能夠賺大錢,好好做生意,卻原來夢想只是夢想。現實就是一根冷酷的大棒槌。
時闌彎着桃花眼,笑嘻嘻地說:“其實,眼下有一個好辦法。謝少莊主與掌櫃的看起來郎情妾意,假如你嫁給了謝況弈,自然證明你不恨男人,那麽月聖門就會放棄你,寧右相也不會盯着你了,豈不兩全其美?白麓山莊在杭州城有不少生意,掌櫃的你做了少莊主夫人,可就不只是這一家酒樓了,你想開多少家玩,就開多少家。”牙齒露得更多了些,“說不定,區區還能混到一個二掌櫃做做。”
杜小曼感到頭頂有烏鴉飛過:“哦,哈,哈,你還能更扯一點麽?”
她和謝況弈只是純潔的革命友誼,什麽時候郎情妾意這麽猥瑣了?
時闌正色:“我說真的,你一個孤身女子在外面,總不是個辦法,總要找個男子做依靠。”垂下眼簾,手指一拂琴弦,“謝少莊主,挺不錯的。唉,我可是賣身給你了,如果你總不嫁人,很可能我就是候補啊。”
為什麽女人非要找個男人做依靠,難道就不能靠自己?
杜小曼懶得和他辯解,站起身:“放心吧,我嫁過人,還沒離,再嫁就是重婚,不會殘害你這良家少男的。”
你不是應該猜到我是唐晉媗了?還假惺惺廢什麽話。
她眼前一花,驀然多出一堵人牆。剛剛還坐在椅子上的時闌,居然擋在了她面前。
“掌櫃的嫁過人?”他低頭看她,桃花眼中的光芒閃爍不定,“我看不像。”
杜小曼打了個哆嗦,汗毛直豎,猛地後退一步,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嘈雜聲。
二樓的隔音效果如此好,還能傳到樓上來……杜小曼不及多想,快步奔到樓梯處,樓下的大廳中,站着幾個衙役打扮的人。
“少廢話,把你們掌櫃的叫出來!”
杜小曼腦子嗡地一響,兩手發涼,慢慢走下樓梯。
為首的官差擡頭看見了她,橫着眉毛問:“你就是酒樓的老板杜曉?”手中的鐐铐一揚,“和我們回府衙一趟。”
杜小曼聽見自己的聲音僵硬地說:“幾位官爺為什麽抓我?”
那為首官差道:“朱寶桂朱員外,你認識麽?”
杜小曼點頭:“朱員外是我們的老客戶,經常來吃飯。”
那官差冷冷道:“昨天夜裏,朱寶桂暴斃在家中,疑似被害,杜掌櫃,和我們走一趟吧。”
杜小曼的腦子一懵。
朱員外……死了?
這是她第一次遇見不久前還活蹦亂跳的人突然沒了的事情。一時間不能接受。
杜小曼其實一直挺喜歡朱員外,他只是有些附庸風雅,但付錢爽快,從不挑三揀四,也不拿架子,不對小夥計使臉色,比一些文绉绉的老爺好伺候的多。他一到店裏,小夥計都争着去服侍他那一桌。
怎麽會好端端的就……
那官差看了看僵住的她:“另外,你們酒樓中,有位琴娘,是哪一個,我們也要帶她回府衙。”
杜小曼還沒來得及回答,她身後時闌的聲音道:“幾位官爺,彈琴的是區區。”
幾個官差的神情都變了變。時闌走到杜小曼身邊,恭恭敬敬一揖:“因店中一時沒有找到琴娘,故而先由區區彈琴,以紗簾遮擋,許多人以為區區是個女子,實則謬誤也……”
那官差不耐煩地一揮手:“什麽蛐蛐蝈蝈的,一起帶回衙門!”
幾個官差一擁而上,往杜小曼和時闌身上套上鎖鏈,推搡出門。
綠琉和碧璃撲上來阻攔,被官差們推倒在地。
杜小曼第三次踏進杭州府衙,卻是第一次上公堂。她跪在堂上,心中百味陳雜。
為什麽朱員外會死?為什麽她會變成疑犯?兇手到底是誰?難道和月聖門有關?
時闌昂然不肯跪:“吾是讀書人,可見官不跪。”捕快在他的腿彎處踹了一腳,正要把他按到在地,鼓聲三下,周圍衙役高呼威武,一個身穿紅色官服的人從屏風後轉出——知府大人升堂了。
時闌到底還是被按着跪倒在杜小曼身邊,杜小曼偷眼去看那位知府大人,吃了一驚,脫口道:“原來未成年也能做知府。”
端坐在堂上的紅衣官員,官帽之下,赫然是一張無比年輕的娃娃臉。長眉明眸,玉膚紅唇,臉雖然繃得緊緊的,仍尤帶稚氣,看起來最多十六七。
啊啊啊,這個朝代太彪悍了吧,慣出美男神童的嗎?一個美青年右相,還有個美少年知府,皇帝的眼光太好了!
時闌悄悄用手肘撞撞她,低聲道:“牛知府年已近而立。”
杜小曼倒抽一口冷氣,兩眼發直地看着牛知府。不可能吧,這張臉說十八都嫌大,居然快三十了?
時闌再小聲說:“謹慎,謹慎,牛知府最不喜歡別人說他看起來小,你我要倒黴了。”
堂上的牛知府神色又冷峻了幾分,一拍驚堂木:“堂下二人,哪個是不二酒樓的掌櫃杜曉?”
杜小曼連忙說:“是我。”時闌悄聲提點:“知府大人面前,要自稱草民。”
牛知府冷冷向他一瞥:“本府未曾問話者,不要叽叽咕咕。”
時闌一臉恭敬:“學生時闌,知錯了。”
牛知府無視了他,又皺眉問堂下的捕快:“本府讓你們拿不二酒樓的琴娘,為何沒帶來,卻有個不相幹的人?”
捕快答道:“禀大人,那個男的,就是琴娘。”
牛知府的眉皺得更緊:“據本府查得,朱員外每天去不二酒樓,是聽一名女子彈琴。”
杜小曼指向時闌:“那名所謂的女子就是他。我,草民,為了賺錢,讓他在紗簾裏彈琴,如果知道了他是男人,還是我店裏本來就有的小夥計,來聽曲的人就沒那麽多了,所以……我們就沒有說他的性別,是朱員外把他當成了女子……”
時闌接着說:“杜掌櫃所說,句句屬實。全酒樓的人都能作證。”
牛知府的雙唇動了動:“來人,驗看他是否是男子。”
幾名精壯衙役走上前,把連呼不要的時闌拖出了公堂。
約二十分鐘之後,時闌又被拖了回來,頭發稍有淩亂,衣襟微敞,衙役們肯定地禀報:“大人,小的們把他扒光了仔細查過,的确是個男的。”
杜小曼同情地看了看時闌,牛知府微微颔首,俯視堂下:“昨天晚上,你二人身在何處?”
果然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判案都要問疑犯這些問題,有沒有不在場的證明,有沒有時間證人。
杜小曼底氣十足地說:“昨天草民的酒樓沒什麽客人,很早就關門休息了。全酒樓的人都是我們的證人。”
牛知府冷冷道:“酒樓中的人,皆是你的夥計,他們的證詞,不足以讓本府相信。除此之外,還有無其他人證?”
有……蕭白客。問題是,要怎麽聯系蕭大俠?
牛知府看着杜小曼呆滞的臉:“那就是沒有了?本府看你臉色黯淡,眼中有紅絲,眼外有黑暈,可不像很早就睡了。”
杜小曼道:“我失眠了。”
牛知府冷笑一聲:“還有那時闌,你臉上的傷,應是鬥毆留下的瘀傷,痕跡清晰,傷不過兩日,傷從何來?”
杜小曼張了張嘴:“那是被謝……”
牛知府截斷她的話:“本府還有一個問題想問,杜曉,你與那月聖門,有什麽關系?”
沒有關系!
杜小曼急了:“知府大人,我真的和月聖門不熟!她們來我這酒樓吃過兩頓飯而已!你們官府把月聖門慣得在杭州城橫着走,人人都怕,喊她們仙姑,仙姑登門我哪敢不招待?我打開門做生意,怎麽能趕客人?這也有罪?”
牛知府再冷笑一聲:“是嗎?”屏風後忽然閃出一個藍衣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在牛知府耳邊低語了幾句。
牛知府神色越來越黑,最終冷冷一瞥堂下,一拍驚堂木:“今日先審到這裏,且将這兩人暫時收押,退堂!”起身匆匆走向後堂。
時闌和杜小曼被衙役們牽着,到了州府的大牢中。牢裏陰暗潮濕,一股股惡臭讓杜小曼幾欲作嘔,她心中無限苦逼,無限凄涼。
這幾天咋就這麽倒黴呢?接二連三出狀況,這回好了,成了殺人嫌犯,還坐牢了。看那個牛知府一臉“兇手就是你”的樣子,說不定就這樣給她定罪了,她就要變成架空版的窦娥了。
這是什麽糟爛的命運啊!肯定是北岳帝君在天庭使絆子!玄女娘娘,拜托你和小仙女們給力點啊。
就算不會做怨婦鬼,我也不要做冤魂回到天庭!
衙役把杜小曼和時闌推進最盡頭的一間空牢房中,杜小曼滿心悲憤,忍不住發牢騷:“朝廷選官員,就不能不看臉,選幾個實幹的嗎?又不是搞偶像團體,要美男有個鬼用,一個個只會判冤假錯案!”
寧景徽、牛知府,一個兩個都看不清事實,只會想象腦補!看看蕭白客,多麽睿智的伯伯!眼神和分析能力,還是要歲月的沉澱和磨練!小白臉,不行。
時闌被那道檢查打擊得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