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
我們都這麽熟了,你喊聲我的名字很難麽?我先去和洛莊主打個招呼,你四處走走,我等下過來找你。”大步流星離去。
杜小曼在園中随意地四處遛跶。佩戴兵器看起來很江湖的老中青年這裏一堆,那一簇,互相寒暄或談笑。也有穿着優雅的長衫的風雅人士,衣上熏香味道四溢。甚至有不少嬌媚漂亮的少女們。杜小曼誰也不認識,便到處亂走,那些人們都沒有太留意他。
走到一叢灌木旁,灌木叢的縫隙中忽然猛地閃出一個人影,正撞在杜小曼身上,将她撞了個踉跄。
那人穩住身形,急忙向杜小曼道歉,杜小曼聽他的聲音有些耳熟,定睛望去,眼前一花,突然又不知從哪裏跳出一個翠衣少女,擋在她和方才撞她的人之間,一疊聲地對那人道:“李公子,對不起,我剛才手勁大了,我沒想到……你,你哪裏撞到了嗎?”
那人在翠衣女孩的追問下卻像有些無措,杜小曼好笑地向一邊閃了閃,錯身的瞬間看到了他的臉,不禁驚訝:“原來是……”
清秀少年的雙眼頓時亮了亮,像看見救星一般驚喜道:“杜……杜公子,是你?”
汗,十七皇子怎麽也在游園會中?他旁邊這個滿臉熱切糾纏他的女孩又是誰?
杜小曼還沒來得及多想,十七皇子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杜公子,上次我有件很要緊的事情沒和你說,不想正在此處遇見你……”
他的話說得有點磕絆,目光中帶了一絲懇求。
杜小曼看了看旁邊的翠衣女孩,了然了,但那女孩依然雙眼閃閃發光地看着十七皇子,如果此時壞了她和十七皇子相處的機會,恐怕會被她詛咒一萬年。
杜小曼猶豫了一下,在美少年懇求的目光中投降了:“啊,是啊,我也正想找……找公子你來着……”
十七皇子立刻道:“可否到那邊詳談?”
杜小曼點頭,十七皇子立刻如蒙大赦般微笑道:“那麽杜公子這邊請。”向那少女彬彬有禮道,“我有些要事,先行告辭,望下次有緣再見。”
翠衣少女的臉上寫滿了不舍,眼睜睜看着十七皇子與杜小曼一前一後向遠處去。
到了荷花池邊一處僻靜空曠的所在,十七皇子才停下腳步,對着杜小曼擡袖道:“方才多謝杜公子解圍。雖已有數面之緣,在下還未向杜公子告之名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言字,方才讓杜公子見笑了。”
十七皇子說到那個“李言”的假名時,聲音中明顯能聽出底氣不足。看來這位皇子沒怎麽說過謊,也沒怎麽微服出游過。
杜小曼假裝驚訝地問:“李公子,方才的那位姑娘是?”
秦羽言柔和地笑了笑:“在下是随少儒,和……和叔父一同前來,方才那位姑娘,實為初次遇見……”
原來,方才十七皇子正和杜小曼一樣四處閑逛,偶爾看見這名少女差點跌入池水中,就伸手拉了一把,而後這位少女就開始千恩萬謝地問他姓名,更親熱地纏着他,可憐十七皇子長在宮中,從沒見過如此熱情的女孩子,吓得手足無措。
杜小曼有點想笑,古代也有那麽主動的女孩子啊。看來是十七皇子太過标致了。這個女孩應該是江湖中某門派的女弟子或掌門之類的閨女,才會如此豪放。
杜小曼聽着十七皇子有些無措地吞吞吐吐回顧,忍不住想逗他一下,便笑道:“李公子,恕我直言,聽你描述,恐怕這位姑娘是對你一見鐘情了。無視人家女孩子的好意,她會很傷心的喔。”
秦羽言頓時滿臉驚詫,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但……但是……在下并未有意……”
杜小曼搖了搖折扇:“哎呀,李公子你不用不好意思,有女孩子主動喜歡你,說明你很受歡迎很有魅力,這是件好事。嘿嘿,在下十分羨慕。”
秦羽言的臉上的紅暈更重,卻正起神色道:“這,這并無什麽可羨慕。方才那位姑娘雖不錯,我卻不能……而且只是初次見面,想來她是……”
杜小曼終于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對不起,李公子,我只是和你開開玩笑,哈哈,你的反應還真可愛。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請你原諒,哈哈哈。”
秦羽言又愣了愣,而後變了變神色,垂下眼簾道:“讓杜公子見笑了。”
杜小曼忙壓住笑意:“李公子你不會生氣吧。有人喜歡真的是件好事,你不喜歡她也不必有什麽愧疚。初次見面,她就算喜歡上你,大概也只是一見鐘情式的感情,慢慢會冷靜淡掉的。”
秦羽言像是有些驚奇地聽着她的話:“杜公子竟對感情之事有如此深刻的體會。”
杜小曼謙虛地說:“沒什麽,只因為我見的比較多,認識也多而已。”轉換話題道,“李公子你是要繼續随處走走,還是回去找和你同來的人?”
秦羽言道:“我……還想再四處走走,”轉眼看荷塘,“我本就是想看看荷花,此園中的白荷端莊素雅,在每一處看,都有些獨特的風韻。”
杜小曼向荷花池中望去,層層荷葉幾乎将整個水面完全覆蓋,托出一枝枝婷婷的白荷,或開或半開,或含苞待放,美不勝收。
杜小曼情不自禁感嘆:“很美啊!嗯,這個時候,本來應該念念詩什麽的烘托氣氛,可惜我會背的詩不多,唯一和荷花相關的兩句,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個池塘中是白荷,又有點不符合。改成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白?”
秦羽言似是情不自禁地輕笑了一聲。杜小曼不好意思拿扇子扇了扇風:“見笑了。見笑了。”
秦羽言忙道:“杜公子別放在心上,其實杜公子這種率直個性,在下十分羨慕。”又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上次在杜公子酒樓中所飲的果汁,我一直念念不忘,但調配幾次,味道始終有所差,不知杜公子若有空閑能否容我讨教一二?”
杜小曼眨了眨眼,覺得這位十七皇子越看越可愛,很爽快地道:“當然可以了。你能喜歡,我很榮幸。看哪天有空吧。”
十七皇子露出欣喜表情,杜小曼又想起一件事:“對了,李公子你會吹笛子吧,也等哪天有空了,能不能請你吹一曲,就當是我讨的一點點報酬。”
秦羽言的雙眼又亮了亮:“杜公子也喜音律?”
杜小曼道:“我……我不懂,也不會吹,但是我喜歡聽。”其實她是在盤算,能不能從秦羽言身上知道點京城最流行的曲子,做為酒樓的娛樂,找人練習。
秦羽言微微一笑:“杜公子若是想聽,此時便可。”從袖中取出一根晶瑩的玉笛,“這一曲,就當是杜公子替我解圍的答謝。”
清婉的笛聲在風中漾起,杜小曼情不自禁地呆住了。吹笛的少年站在荷花池邊,清風拂動,水面上荷葉如水波般層層起伏,白荷搖曳,他淡紫的衣袂和漆黑的發在風中微揚,飄飄似從九天雲端上落下。
一個聲音,突兀地插進清幽的笛聲中:“阿言,四處尋你,你竟在此處。”
華服男子從遠處大踏步行來,看見杜小曼,微皺了皺眉頭。
杜小曼立刻認出了他。
十七皇子的叔叔,裕王秦蘭璪殿下,來找侄兒了。
杜小曼很識相地笑眯眯向十七皇子道:“那個……李公子,你看來還有事,我就先告辭了,耽誤了你那麽久真不好意思。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就去不二酒樓找我吧。”順便也對秦蘭璪笑了笑,拱拱手。
多個人情好辦事,秦蘭璪身份不低,态度好點不得罪他總沒壞處。
秦羽言溫和地笑了笑:“今日多虧杜公子幫忙,改日再行道謝。”
杜小曼順順利利道了別,轉身向另一條路走去。
她在庭院裏轉了幾圈,居然遇到了熟人。商會的富商老伯,竟有不少參加了這個游園會。杜小曼不得不和老伯們客套了幾句,老伯們對她初來乍到就能參加這個游園會很驚訝,杭州城最大的綢緞莊老板溫員外道:“杜公子年紀又輕,生意手段又高,人脈又廣,誠可謂當仁不讓的少年才俊。”
杜小曼賠笑道:“員外您過獎了,我不過是個做酒樓生意的,才俊兩個字哪裏當得起,今天也是被朋友帶上,才能見識這個大場面。算是開開眼界啦。”
溫員外問:“唔?不知杜公子的朋友是哪位?”
杜小曼回答:“是位江湖上的朋友。”正在說着,身側忽然冒出了一個聲音道:“原來你轉到此處來了。”
杜小曼驚訝回頭。嘩,一提到謝少主,他本尊就出現,比召喚獸還迅速。
謝少主客客氣氣與幾位富商老伯打了個招呼。老伯們态度立刻越發的親切起來。
溫員外道:“原來杜公子的朋友就是謝少莊主。”看看謝況弈,又看看杜小曼,意味深長地一笑。
和老伯們道別後,謝況弈揚了揚眉:“沒想到啊,你竟然也已有了些人脈。”
杜小曼道:“是啊,我還進了西子街商會來着。所以說,我很有做生意的天分。”
謝況弈滿臉無話可說。
杜小曼走得有點累了,和謝況弈一起在一處石桌邊坐下,立刻仆役端上香茶。
杜小曼情不自禁地感嘆:“服務态度比我的酒樓都好。”
謝況弈端起茶杯笑道:“敢情你最近做生意做得上了瘾,張口閉口都是酒樓。”
杜小曼理所當然地說:“人要做一行愛一行才是敬業的精神嘛。”
謝況弈的嘴角輕輕撇了撇:“等杜掌櫃你的酒樓賺了大錢,再吹點奇怪的牛皮不遲。”
杜小曼的神色僵了僵:“咳咳,謝少主,拜托給留點情面,揭傷疤不要揭的那麽徹底嘛。”
謝況弈露齒一笑。
杜小曼和謝況弈喝茶說笑,無意中看見遠處的花叢邊有一襲綠裙,是方才糾纏十七皇子未果的少女遠遠向這裏看來。難道她在記恨方才自己出來攪局?
謝況弈飲了口茶水問:“你在看什麽?”
杜小曼随口道:“哦,看見那邊的一叢花很漂亮。”又随便東拉西扯了幾句,那個少女還在向這裏看。
少頃,謝況弈又看見了某位故人,不得不前去打個招呼,杜小曼放下茶杯,繼續到處遛跶,方才的那個綠衣少女卻不見了。
繞着花園中的假山拐了幾個彎後,在一叢翠綠的修竹旁,杜小曼看到了一個青衫的人影。
方才聽到十七皇子和裕王提到了他,所以再看到寧景徽杜小曼并不稀奇,右相大人似乎對青色情有獨鐘,十次見到他,有九次都穿青。
“安公子,居然在此處遇上,真是巧。我不久前才見到李言與另外一位公子,你沒和他們在一起?”
寧景徽并未答話,緩步走到杜小曼近前,擡起手,輕輕從杜小曼頭上拿下一片方才不小心沾上的柳葉。
淺青色的絲綢布料拂過杜小曼的頭發和臉側,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幽香。杜小曼的臉莫名有點熱,急忙笑道:“可能是我剛才在那邊的柳樹下路過時不小心沾的,多謝多謝。”
寧景徽的笑容清淺:“今日的游園會雖為賞荷,但園中楊柳蔭蔭,別有一番自如風韻。”柳葉從他指尖上随風而去,杜小曼張了張嘴,發現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第一次覺得有些找不出詞語的尴尬,結結巴巴道:“是、是啊……安公子你既然喜歡楊柳,為什麽站在竹林這裏?”話一出口,自己都覺得傻透了。
寧景徽道:“楊柳随風,自如自在。翠竹修而立,靜且清幽。”
杜小曼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沒好好念書,尤其是念書的時候沒好好學古文。她只能迷茫地看寧景徽小心翼翼地試探着說:“楊柳和翠竹,真的是各有韻味呢。”
寧景徽抛下竹葉,含笑看杜小曼:“想來杜公子也是在園中賞玩景致時,信步過來。杜公子的酒樓,近日可還好嗎?”
杜小曼嘆了口氣道:“還好吧,這些日子有些冷清,可能是經營方法上出了點問題,我正在想辦法解決。”
寧景徽道:“生意之事,我不大懂,慚愧幫不上杜公子的忙。但近日天氣炎熱,杜公子勞心酒樓生意,也要多注意些身體。”
杜小曼心中莫名地有了一絲暖意,自遇見寧景徽以來,總覺得他像在雲端上似的,不好接近,但每每又在細微處不落痕跡地流露出照顧。
杜小曼道:“安公子你也要多注意保養身體啊,像是現在夏天,多喝喝蓮子粥之類的就不錯。”
寧景徽道:“不知杜公子的酒樓中可有賣?”
杜小曼立刻說:“當然有,我是很歡迎安公子你天天過來喝粥,但是不知道你住的地方離我的酒樓遠不遠,要是每天跑大老遠的路只為了喝一碗粥就不太合算了。”
寧景徽唇邊浮起笑意:“杜公子做生意很厚道。”
杜小曼眨眨眼:“我就算是個不厚道的奸商,安公子是幫我寫過門匾的人,總不能連你也坑吧。”
寧右相,如果你肯把真姓大名落在那塊門匾上,我天天請你喝鮑魚粥都行。
寧景徽卻又輕輕笑起來,杜小曼與他目光相碰,心突然極快地跳了幾跳,支支吾吾說:“安公子,你……你還要在這裏再站一會兒麽?我和別人約了要等下見,先走了。”
寧景徽微微颔首,杜小曼向他道別,繞開竹子叢向另一邊去。寧景徽這種儒雅的美男,本就是杜小曼最不能抵抗的類型,不知不覺,想對他了解得更深些。
杜小曼拍拍頭,清醒點,這位肯定不是個像表面看起來這麽和氣的主兒,你惹不起啊惹不起。
杜小曼一邊走,一邊腦子中轉風車一樣的亂想,沒留神一腳踩上了一塊碎磚,身子一個不平衡,向前撲倒。
面前忽然嗖地出現一堵肉牆,及時阻擋住她撲地的身形,她一頭撞到了那堵肉牆上,鼻子生疼。
杜小曼捂着鼻子擡起頭,看見那堵肉牆的臉,呆了呆。
居然是那位裕王殿下。
杜小曼本能地捂着鼻子迅速向後退了幾步,滿臉羞愧:“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我走路走神沒有看路,實在對不起。多謝你幫忙。”
裕王殿下冷着一張冰山臉:“下次走路留神些。”
杜小曼連連道歉道謝加點頭。
裕王的神色稍微和緩了一些:“對了,你叫什麽?”
杜小曼笑了笑:“在下杜曉,字曉慢,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裕王一字字施恩般地道:“李史。”
歷史?倒挺好記的。杜小曼再笑一笑道:“李公子,在下要去那邊賞賞花,就不耽誤你了,先告辭了。你如果史找安公子的話,他在那邊假山旁的竹林邊站着。”
裕王眼神犀利:“你方才見過少儒?”
杜小曼點頭:“嗯,剛才無意見碰到,說了幾句話。那個……我先走了哈。”正要再往另一邊去,裕王卻道:“你已經賞過白荷,方才又在竹林中怡神,不知現在要去賞什麽花?”
我賞什麽花和你有關嗎?杜小曼有些莫名其妙,随口說:“哦,我也是随便走走看看,有漂亮的花就多欣賞一下,這園子中的花都挺好看的。”
裕王卻笑了起來:“你這種随興所至的性格極好,但百花姿色各妍,總有一二種最喜歡的吧。”
裕王這一笑,雖然更加莫名其妙,笑容中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大叔倒是耐看型,看來他蹲在京城美男榜的榜首并非完全靠身份而無實力。
為什麽裕王突然和她談鮮花?杜小曼很不理解,還是老實回答道:“我,其實,沒什麽特別的愛好,花譬如美人,每種都有不同的氣質,我就是那什麽都喜歡的博愛型。”
裕王忽然大笑了兩聲,而後道:“你與我居然見識相同,十分難得。”湊近到杜小曼身前,“當日在酒樓中,未得深交,改日若有閑暇,不如一同品茶賞花如何?”
裕王的态度前後變化實在太快,讓杜小曼有些傻眼,難道他走的是時陰時晴的捉摸不定路線?
裕王滿臉玩味的笑容看她,杜小曼一本正經道:“承蒙李公子看得起,改日若有空閑,一定從命。”
裕王将折扇在手心裏敲了敲:“那便先如此定下了。待我有空時,就來找你。”轉身大步向竹林方向去,留下杜小曼滿臉莫名站在路上。
回身準備去找謝況弈的瞬間,杜小曼在不遠處的花叢邊,又看到了一角綠色的裙邊。她假裝沒看見,自顧自地走遠。
杜小曼在園子中央轉了一圈兒,沒找到謝況弈的蹤影。天已近正午,異常炎熱,她打算去湖面的長廊上先避避暑歇歇腳,再繼續去找謝少主。
不知道游園會的主人會請吃什麽飯,在哪裏吃。
在長廊上,杜小曼驚喜地發現了謝況弈就在不遠處,他滿臉笑容,正在和身邊的一個女孩子說話。那少女容貌嬌俏,綠色的長裙曳地,竟然就是糾纏過十七皇子,方才一直偷偷尾随杜小曼的女孩!
杜小曼快步走過去,謝況弈向她道:“你又逛到哪裏去了?”指了指身邊的女孩子,“這位是洛莊主的千金雪蟬。”
洛雪蟬甜甜地笑着向杜小曼道:“這位是杜公子吧,方才弈哥哥正在和我說你。”
謝況弈道:“雪蟬雖是洛莊主的千金,但我們江湖中人,不像平常人家那麽保守,你見到雪蟬,不用太拘束。”
洛雪蟬接着說:“是呀,我方才正和弈哥哥說,讓他哪天帶我到杜公子的酒樓去見識一下。”
杜小曼客套地笑笑:“不勝榮幸。”
花園中的敞閣內已擺下數桌酒席,預備中午時款待客人。杜小曼打定主意大吃一頓,順便看看席上有什麽特色菜可以學習借鑒。洛雪蟬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大部分是和謝況弈說笑,謝況弈似乎從小就認識她,對她像對妹妹一樣寵愛。
臨近要去敞廳吃酒席時,謝況弈又碰見了熟人,前去招呼,留下杜小曼和洛雪蟬站在空地上。杜小曼正想找個話題和洛雪蟬聊聊天,洛雪蟬緊緊盯着她,收起天真的笑容:“杜曉,你其實是個女的吧。”
杜小曼吓了一跳:“啊?”
洛雪蟬杏眼中精光四射,低聲道:“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個女人。假扮成男人,偏偏還和不同的男人形容暧昧,弈哥哥怎麽會認識你這種人。”
杜小曼覺得,自己身上一定存在着一個惡毒女二號的開關,只要因某些事情被觸發,這種陰暗人格就會充分暴露出來,比如說現在,洛雪蟬的話已經碰到了開關。
她笑了笑,也放低聲音道:“你的弈哥哥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女人。另外,和男人說話就叫形容暧昧?那麽方才洛姑娘你扯着男人不放又叫什麽呢?”
洛雪蟬噎了一噎,杜小曼接着說:“喔,對了,我更不明白,洛姑娘你既有武功,又在自己家的園子裏,為什麽還會差點掉進池塘,又恰好被那位李公子救了?啊,真的是恰好呢。”
她斷定自己現在的笑容一定很惡毒,洛雪蟬瞪着她,小臉通紅,像要把她的臉用眼神戳成馬蜂窩。
杜小曼将折扇在手心敲了敲:“愛美男之心人皆有之,喜歡上什麽人有意去接近不丢人,真的。拜托洛姑娘你下次說話別這麽刻薄了。我和那位李公子只是碰巧認識而已,不會和你搶他的,你放心啦。”
洛雪蟬咬着嘴唇,滿臉通紅渾身戰抖地吐出幾個字:“你、你、你——”扭身飛奔而去,一頭撞上和別人打完招呼回來的謝況弈,立刻抓住謝況弈的衣襟,哇的一聲哭道:“弈哥哥,嗚嗚嗚……她她她……”
謝況弈迷茫地望向杜小曼,揉着額角:“怎麽了?”
洛雪蟬捏着手絹抽噎着瞪起眼睛:“弈哥哥,你怎麽會認識這種人,她她她……”
謝況弈道:“啊,我知道了,你方才找杜曉的麻煩了吧。你說不過她的,省省吧。不是和誰吵你都能占到便宜。”嘆了口氣對杜小曼道,“雪蟬她就這樣,從小就是嘴巴刁,你居然能收拾了她,厲害。”
洛雪蟬捏着手絹,雙手戰抖:“弈哥哥從來都只會幫着外人欺負我!”
謝況弈滿臉理所應當:“因為從來都是你不講理。”
洛雪蟬跺了跺腳,憤憤地飛奔而去。杜小曼忽然有些同情她:“謝況弈,她好歹是個女孩子,你……”
謝況弈無所謂地說:“你不知道,她從小被洛伯父和幾位洛伯母慣着長大,任性得要命,多吃點苦頭也好。不過她只是任性罷了,不是個壞丫頭。”全然一副說妹妹的口吻。
中飯開席了,杜小曼跟着謝況弈在敞廳右犄角的一桌上坐了。寧景徽、秦蘭璪和秦羽言三人在臨近的一桌落座,寧景徽笑着向杜小曼和謝況弈點了點頭,秦羽言也羞澀地笑了笑,坐下後還又向這邊看了幾眼。
洛莊主在主席上就坐,端起酒杯說了一堆感謝大家來捧場之類的謝辭。他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叔,白面長須。洛雪蟬的眼睛長得有些像他。
杜小曼這一桌坐得都是江湖世家的子弟,與謝況弈很熟絡,紛紛和杜小曼攀談,又來敬酒,杜小曼急忙推辭,謝況弈很講義氣地殺出來替她擋了,一群俠少拼酒聊天,眉飛色舞不亦樂乎。
他們講得大多是江湖轶聞,杜小曼一邊埋頭吃菜一邊豎着八卦的耳朵聽,在關鍵時刻還湊趣笑兩聲,少俠們因此覺得和她很投緣。
劃拳行令各喝完一圈後,廬山劍派掌門的大公子何宏書道:“這樣喝無趣,不如換個方法,”把桌子正中的幾碟菜拿開,将一個酒盅平躺放在桌面上,再架上一根筷子,“筷子尖轉到誰,誰便說個笑話或出個謎題,能讓大家笑出來或猜不出的便不用喝,否則就罰三杯,怎樣?”
衆少俠們都拍桌贊同。
杜小曼在心中翻白眼,這些江湖少俠真是沒創意加無聊。身邊的謝況弈忽然用手肘撞了撞她,杜小曼愕然擡頭,謝況弈滿臉同情地看她,指指桌面。那根躺在酒杯上的筷子的尖端正直直地對着她。
謝況弈豪邁地說:“沒關系,你盡管說,輸我我替你喝。”
滿桌的少俠們都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杜小曼只好放下筷子,清了清喉嚨,講了個十分爛熟的冷笑話。
“包子和米飯有一天因為一件事情打了起來。米飯人多勢衆,把包子打了個落花流水。豆沙包、小籠包、水煎包等等都被米飯堵住圍毆,米飯打紅了眼,無意中發現了粽子,立刻沖上去,正要論起拳頭,粽子把衣服一脫,大叫一聲:不要打,我是卧底!”
四周一片沉默,似乎有冷風吹過,杜小曼夾起一筷菜淡定地放在口中。
再片刻之後,滿桌的少俠們忽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喂喂,各位也反應太慢了吧。杜小曼看着四周笑得人仰馬翻的少俠們,有那麽好笑嗎,樂成這樣。
謝況弈捂着肚子拍着桌子道:“厲、厲害。”揮揮手,“再轉。”
又玩了幾輪,那根筷子和杜小曼過不去似的,筷尖又指向了她。
杜小曼只好繼續講冷笑話:“包子和米飯打架失敗後,沒過幾天,包子因為某件事又和面條打了起來。包子再次打輸了,很不甘心,約了幾個饅頭助陣。在路上遇見油條,包子立刻沖上去,按住油條就打。饅頭很奇怪,問包子為什麽要打油條,包子一邊打一邊恨恨地說:別以為發福了再換件紅黃的衣服我就不認識你!”
少俠們撲的一聲,又笑得人仰馬翻。杜小曼再夾了筷菜,正要放入口中,旁邊桌上忽然有人道:“好利的眼,洛莊主請來的人,果然都非泛泛之輩。”
杜小曼茫然地側首,只見鄰近的一張桌子旁蹭地站起一個穿油條色外衣的大漢,冷笑道:“既然我的行藏已被看破,再遮掩也無用。洛君行,你滅我一門,今日納命來吧!”
這、這是什麽狀況?杜小曼愕然地看見大漢甩掉油條色的外衣,再往臉上一抹,忽然變成一個黑色勁裝的瘦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雪亮的大刀,飛身向洛莊主砍去。
廳中大亂,洛莊主拔劍抵擋,在座的江湖客們以及和杜小曼同桌的少俠們也紛紛亮出兵器沖向黑衣人。一場現場版的武俠劇激烈進行中,杜小曼半張着嘴看。一把飛刀咻地落在不遠處,杜小曼立刻領悟刀劍無眼,趕緊向後退到一個角落,身後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
杜小曼回頭,看見了十七皇子。十七皇子輕聲向他道:“杜公子,你向這邊站一些。”
美少年心腸真好,杜小曼感動地道了聲謝,站到牆角秦羽言身邊。寧景徽對杜小曼笑了笑,裕王搖着扇子目光玩味地打量她:“這位公子真是真人不露相,居然看出鄰桌那人是假扮混入別有意圖,出言警示,令人佩服佩服。”
觀戰許久,杜小曼才明白過來,原來今天有個和洛莊主的仇人混進了賓客中,很湊巧的是他易容成了一個胖子,又穿了件油條色的外套。于是剛才聽了她說的兩個冷笑話,倒黴的刺客就以為自己被看穿了,主動跳了出來。
杜小曼無語望蒼天,大哥我真的只是随便講了兩個冷笑話而已啊,這實在是人生太奇妙事情太湊巧你的人品太不好,真的真的不是我的錯啊啊啊——
杜小曼悲憤兼無語,遠眺着刀光劍影的戰場道:“我……如果說……那兩個笑話是我随便講的……只是事情湊巧你們信不信?”
十七皇子驚訝地眨了眨眼,寧景徽的神色看不出什麽想法,裕王的臉上明白地寫着兩個字——“不信”。
杜小曼繼續無奈地望向打成一團的大廳中央。
猛虎難敵群猴,況且黑衣人看起來并不那麽強悍,圍毆他的又都是高手,片刻之後,争鬥結束,黑衣人血跡斑斑鼻青臉腫地被生擒,捆綁在地。謝況弈和一群俠少們像還沒打夠似的,滿臉意猶未盡地走到一邊。黑衣人怨毒的眼神穿過重重人群,直直盯在杜小曼身上:“蕭白客的易容術天下無雙,沒想到竟被你看穿,可否請教閣下師承何處?”
杜小曼在心中狂汗,老實地答道:“大叔,這是事情湊巧,我真的沒看出你,我只是講了個笑話,我不懂武功,真的。”
黑衣人顯然不會相信,眼神越發炙熱怨毒,冷笑數聲:“好吧,閣下既然不願表露身份,今日我被擒住,是我時運不濟,要殺要剮随你們!”閉上雙眼。
黑衣人被拖出大廳,滿大廳的人都用看高人的眼光看杜小曼,謝況弈走過來,站在她身邊,杜小曼再次辯解道:“我真的只是随便講了兩個笑話而已,這件事情只是湊巧。”
謝況弈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運道真足。”
杜小曼熱淚盈眶,謝況弈接着道:“但你覺得他們信麽?”
杜小曼再次無語。
不遠處的洛莊主捋着須子,神色複雜地看了看杜小曼,又看了看她身邊的謝況弈,咳了一聲呵呵笑道:“或者這位公子說的是實情,此事實屬湊巧。多謝各位幫忙,方才讓各位受驚,實在慚愧。老夫即刻重新整治酒席,一為答謝,二為賠禮。”
片刻之後,廳中收拾幹淨,桌上重新擺上酒菜,謝況弈抓住杜小曼的手臂:“先去回去坐吧。”
杜小曼回頭看了看十七皇子寧景徽和裕王,十七皇子溫聲說:“杜公子請便。”
杜小曼知道他們可能另有安排,客氣了一下就随謝況弈到另一桌坐下。
同桌的江湖俠少們神色卻與之前大不相同,用打量高人的目光打量杜小曼,杜小曼渾身不自在,謝況弈又将桌子中央的幾個盤子拿開,放上一個橫倒的酒杯和一根筷子:“方才只喝到一半,再繼續。”同桌的俠少們立刻附和,筷子和酒杯轉了個圈兒,筷子尖再次好死不死地直指了杜小曼。
杜小曼在衆人的注視下不自在地笑了笑,包子打架的笑話打死她她也不敢再說了,随便找個爛大街的冷笑話說吧。
“我……說個謎題大家猜。把一頭大象放進一只小木箱需要幾個步驟?”
謝況弈道:“把大象剁成肉醬,再裝進木箱?當然箱子要夠大。”
杜小曼搖頭:“分三個步驟,打開箱子蓋,把大象放進去,再蓋上箱子。”她自己都說的無精打采。話音落後,又有冷風吹過。
杜小曼環視了一圈,索性繼續道:“其實這個謎題是個系列,後面還有個問題,森林裏所有的動物開會,有哪個動物不會到場?是那只大象,它還關在箱子裏啊。”覺得四周空氣實在太冷,自己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呵呵。”
正在此時,鄰桌忽然有位大叔一拍桌子道:“是了,方才此人頂替了喬老四過來,那真的喬老四在何處?”
衆人紛紛露出恍然且大驚的表情,洛莊主迅速起身:“各位,事不宜遲,先找到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