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3)
聲不是,杜小曼道:“掌櫃的,在下剛到杭州城,還不熟悉環境。但是我看您這家店開在一條如此繁華的街上,其實店面挺大,怎麽會如此冷清?”
掌櫃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公子爺有所不知,這條街臨近西湖,異常繁華,我當初也以為在此處開酒樓一定生意興旺,方才用光了手中的所有老本,買下這間門臉。哪知道正因為此處繁華,酒樓勾欄的也分外多,我這人不擅經營,酒樓中沒有什麽新鮮玩意兒,那些酒樓茶坊中,要麽有師從禦廚的大廚,要麽有彈唱的美貌女娘,要麽有名震杭州的說書先生。因此小店的生意至開張後就沒好過,一直破敗到今日。”
杜小曼惋惜地聽完,又打量了一下店面:“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的店。”擡頭向上望了望,“樓上還有雅間?”
掌櫃的道:“有,樓下吃茶樓上用飯,原本是這麽打算的,現在……唉,喝茶的吃飯的一天統共有十來個已是不錯了,樓上用不上,就這麽閑着。”
杜小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掌櫃的又唉聲嘆氣地回櫃臺後坐着。
一刻鐘左右後小夥計慢吞吞地端了個托盤上來,放下一碟糖拌蓮藕,一碟清炒菜心,一碟炒蠶豆,還有一個大碟子,放了五個饅頭。
杜小曼被慕王府和白麓山莊的大廚養刁了胃口,看着這些菜就沒有下咽的欲望,從筷筒中抽起一雙筷子,也不知道幹不幹淨,夾起一筷青菜,勉強放進口中,綠琉和碧璃一臉擔憂地看她。
杜小曼本意也不是吃飯,大概吃了幾口,結賬出門。
出了門後,走了一段路,碧璃才小聲開口道:“公子,為什麽進那麽破的店吃東西?”
杜小曼道:“其實我不是想吃東西,是想要他的那家店。”
綠琉和碧璃呆了呆,啊了一聲。
杜小曼洋洋得意地道:“杭州城夠漂亮繁華,離京城又遠,不妨就住下去。但沒有收入是不行的。不需要太多專業知識就可以做的生意,只有酒樓和客棧而已。開店當然要選好位置,但是繁華地段的店,生意那麽好,人家肯定不會賣,就算肯賣,我們也未必買得起。像剛才那一家真的是難得中的難得了。”
綠琉和碧璃瞪大眼睛聽,片刻後碧璃道:“可是,方才那個掌櫃的也說了,這條街上的酒樓茶肆很多……”
杜小曼搖了搖扇子:“競争大不代表沒機會做好,他不懂經營。我們先買下店,再慢慢考慮不遲。”
碧璃道:“那麽我們為什麽還要出來,不直接買下呢?”
杜小曼眨眨眼:“這就是買東西的技巧喽。”
杜小曼購物技巧,出師自在學校門口和商業街的各家小店中與導購或店主大嬸之間的殺價大戰。看上的東西,千萬不要表露出很想要買的欲望,而且不要買得太迫切,不妨先踩點,都比較完畢後再出手不遲。
在其他的街上又逛了一逛,果然只有那家店最合心意,買下的可能性也最大。杜小曼和綠琉碧璃找了一家客棧要了兩間上房,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直奔那家落魄的店。
掌櫃的還和昨天一樣頹廢,在櫃臺後看見杜小曼三人進門,頓時滿臉驚喜,親自過來招待:“三位客官今天要什麽?牛肉面和雞蛋面今兒都有。”
杜小曼說:“三碗牛肉面,再要些和昨天一樣的小菜吧。”
掌櫃的連忙答應,吩咐小夥計去辦,小夥計還是昨天那個,依然無精打采慢慢吞吞。
杜小曼問:“掌櫃的今天生意怎樣?”
掌櫃的道:“還能怎樣,就是每天開着門等關門。”又嘆了口長氣。
杜小曼道:“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掌櫃的有什麽別的打算沒有?”
掌櫃的又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想過将這家店賣了,但想買店的人都因為生意不好,拼命壓價,賣了一定賠本,不賣在這裏耗着也是賠,難啊。”
話題終于引到了正題上。
杜小曼拿着折扇轉了轉道:“在下雖第一次來杭州城,但已經決定要在這裏定居了。昨天看掌櫃的您這個鋪位,就覺得很好。這家店您打算賣多少錢?”
掌櫃的聽見這句話,驚而且喜:“公子你斯斯文文的,看來像個讀書人,肯從商麽?”
杜小曼道:“我覺得做生意挺好的,尤其是做酒樓生意,既能賺錢,又能結交各路朋友。”
掌櫃的搓手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公子瞧上了小店,不知道打算出什麽價錢?”
杜小曼道:“掌櫃的先報個價。”
掌櫃的道:“小店生意确實不好,擺設也不行,但地方夠寬敞,地段也好,我帶公子先在店裏四處看一圈,看看環境。”
杜小曼先看了一圈樓下,除了破桌子破板凳,樓下大廳裏沒什麽別的看頭。那挂神秘的布簾後果然是酒樓的廚房,無精打采的小夥計就袖着手站在門口。
原來這家店裏就一個大廚、一個打雜的下手、無精打采的小夥計和掌櫃的四個人。杜小曼剛踏進廚房,就有只綠頭蒼蠅嗡嗡地飛過來,啪地撞在她臉上。廚房很大,鍋竈不少,盤筷碗碟胡亂堆成一團,地上扔着一堆青菜和大蔥,廚房中散發出一股可疑的味道。牆壁上挂着黏糊糊的油垢,牆角都挂着蜘蛛網。
杜小曼忍不住想捂鼻子,掌櫃的觀察她的臉色,立刻道:“因為生意不好,一直都沒收拾。但廚房絕對大,給皇上做禦膳都沒問題!”
廚房有兩個門,掌櫃的指着另一扇道:“這是通往後院的。廚房後是柴房。從樓上也能通到後院,公子爺先去樓上看看吧。”
杜小曼随着掌櫃的又回到大廳中,從廳中的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也很寬敞,一樣擺着破桌子破板凳,另有一道走廊,掌櫃的道:“這條走廊,是懸空的,連着後面的一棟小樓,公子爺請看。”
走廊盡頭果然是連着一棟精致小樓的二樓,掌櫃的道:“樓上的幾間房,現在小老兒我和婆娘就住在這裏,可以當作公子的卧房書房,這兩位小童,可以在樓上住,也能在樓下住,樓下還能做賬房。鬥膽問一句,公子爺可成親了沒有?”
杜小曼咳了一聲道:“嗯,還沒有。”
掌櫃的老臉笑得如花一般道:“公子看這小樓多精致,好好布置布置,将來成了親,和夫人住着多麽和美!”
杜小曼心道,老爺子說話開始越來越忽悠了。
從小樓的一側下了樓梯,有個挺寬敞的院子,掌櫃的在後院還算花了心思,拉了道小花牆将廚房後門,小夥計和大廚的住房,柴房、水井、石磨那些地方與後院隔斷,留一扇小門可供進出。
從小樓下樓梯這一塊兒通的地方又拉成一個小院,種了幾棵花,幾棵樹,樹下擺了石桌石椅,竟還有一兩分風雅。掌櫃的将其稱之為主房的私院。
私院與廚房院子的中間一塊,被掌櫃的稱為中院,種着幾畦青菜。掌櫃的說:“公子請看,其實單後面就能算三進三出了。”
杜小曼心想,你再多拉點牆頭是不是五出六出也能搞出來?皺眉道:“只是略狹小了些。”掌櫃的幹笑幾聲。
大概都轉了一遍,又回到大廳中。掌櫃的谄媚笑道:“公子看如何?”
杜小曼做沉思狀皺了皺眉頭:“請先報個價給我聽聽再說吧。”
掌櫃的滿臉沉痛道:“唉,這麽好的地方,要不是實在不會經營,也舍不得賣。我看公子是好人,不報虛價,咬咬牙,三千兩銀子罷!”
杜小曼将折扇打開:“掌櫃的,報個能賣的價吧。”
掌櫃的道:“公子,如此大的店面,後面還有棟小樓,三進三出的後院,再減下去我老兒全家就要跳西湖了!兩千八百兩,再少真就活不了了。”
杜小曼嘆氣道:“那可不好辦,我到杭州城,也是在別的地方過不下去了,身上沒帶多少銀子,這個價錢我接受不了。算我和這家店鋪沒緣分吧。”
掌櫃的再長嘆了口氣,滿臉悲痛擡起頭,好像真的馬上要帶全家一起去跳西湖:“那公子開什麽價?”
杜小曼長嘆道:“我的價錢,不知您能否接受。一千兩。”
掌櫃的神情近乎風化:“一、一千兩……”
杜小曼無辜地聳肩:“早說你可能不會接受啊。算了,真的是沒緣分,耽誤了不少您的時間,告辭了。”
轉身要走,聽見掌櫃的顫抖的嗓音:“公子……再升升吧……再升一升……兩千五百兩,兩千五百兩成麽?”
杜小曼道:“最多一千一百兩。”
掌櫃的沉默,杜小曼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向門口走。
身後掌櫃的道:“兩千兩!”說得像再刑場上喊“再過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
杜小曼繼續向前,一只腳眼看要邁向門檻,掌櫃的一聲大喊:“一千五百兩!”
杜小曼回過頭:“一千二百兩。”
片刻沉默後,掌櫃的嗓音寂寞飄蕩在空中:“成交。”
談妥價錢,杜小曼重新回到店內,掌櫃的去拿房契,杜小曼坐在大廳中等。
半個鐘頭左右後,掌櫃的從樓上下來,手捧一摞黃紙,向杜小曼道:“公子,是不是這就去衙門立下字據轉讓房契?”
杜小曼驀然一驚:“衙門?”
掌櫃的道:“公子放心,杭州的知府牛大人是位清官,衙內的其他官爺也都是好人。轉讓房契地契之類的事情,辦得極快。公子打算在杭州城長住,還未去衙門登記戶籍。正好可以順便将此事辦了,我們杭州經商者多,朝廷特別頒旨,杭州的戶籍登管與別處不同。公子有了店鋪房産,可以不用入客戶,直接轉入鋪戶,一年之後,就能可入杭州的商籍了。”
客戶、鋪戶和商籍是應朝對流民和商人的一種戶籍管理,背井離鄉到另一個地方居住的流民,都會被編入本地的客籍,稱為客戶。在某地做生意的外地商人,統一編入客商戶籍,稱做鋪戶,但是如果小商人版本升級為大商人,有房有店鋪有資産,就可以直接編進當地的商籍。
杜小曼當然不會懂得這些東西,掌櫃的吐出的幾個名詞讓她有些頭暈,難道不是她和掌櫃的兩個人簽個合同按個手印,她交出銀票掌櫃的交出房契,此事就可以OK了嗎?
綠琉和碧璃聽到衙門兩個字,表情顯出了點緊張。
杜小曼暗示她們鎮定點。衙門?去就去。別說是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唐晉媗,就算是皇帝,恐怕全國也沒幾個人認得他長什麽樣。古代的畫像技術,形像程度不敢茍同。除非有慕王府和唐王府的人在,否則沒人能認出她。
杜小曼裝作斯斯文文地一擡手:“那麽,事不宜遲,掌櫃的,咱們走吧。”
在衙門辦事和想象的一樣順利。轉賣房契和登記戶籍分別由兩位主簿辦理,先在一位周主簿那裏簽字畫押,轉讓房契地契,由主簿大人拟好買賣轉讓的字據,先朗讀一遍,再讓杜小曼和掌櫃的各自簽上大名按個手印。
掌櫃的名字叫張大旺,杜小曼臨時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杜曉,臨到簽字時,杜小曼抓起毛筆,大筆一揮,簽上兩個蚯蚓爬一般的大字——杜曉,再按上手印。周主簿看着紙上的字,皺着眉又悄悄看了一眼杜小曼,心道此人長得清秀文弱,竟然胸無點墨,字寫得如此醜陋,可見人不可貌相。
周主簿在心中嘆息一聲,舉起官印,砰地蓋在字據上,杜小曼現場掏出銀票,遞入張掌櫃手中,周主簿再将字據遞給她。轉讓完成。
張掌櫃摸着銀票,笑得很歡喜,讓杜小曼懷疑自己買下店鋪還是買貴了。算了,掌櫃的看起來也挺不容易的,反正是慕王府的錢,貴點就貴點。
張掌櫃又好心地指點杜小曼去另一位馬主簿那裏報戶籍。
登記戶籍需要報上姓名、生辰、原籍、原家中人口以及在家中的地位排行。杜小曼前面剛好有個穿着破爛的青年在報戶籍,正對馬主簿道:“小民洪貴,丙寅嘉元三年四月十二生,實歲二十一,原籍……”
杜小曼聽着,在心中擦了一把汗暗呼慶幸。幸虧前面有個人做例子,要不然真的報生辰年月,她可不知道XX年是什麽。
正想着,便輪到了她。馬主簿将戶籍冊翻過一頁,提筆道:“姓名?”杜小曼連忙答到:“小民杜曉。”
馬主簿擡頭端詳了她一下道:“可有字?”
杜小曼眨眨眼:“字……字小曼。”古代好像有不少男人叫小這小那的,字小曼應該可以的吧。
馬主簿一邊記一邊道:“杜曉,字曉慢,應是出自太祖皇帝《詠晨》一詩中‘杜啼春曉曉光慢’一句,此名甚好。”
杜小曼道:“是,是這樣沒錯,多謝大人誇獎。”
原來随便把名字改一改就這麽有來歷有文化,可見自己真的很有才華,嘿嘿。
馬主簿又問:“生辰年歲?”
杜小曼立刻道:“小民丙寅嘉元七月初三生,實歲二十一歲。”
前面那位大哥,真是謝謝你啊。
主簿又問籍貫,杜小曼想,最好不要提到京城,但是其他的地方……忽然想起徐淑心去的地方,立刻道:“小民原籍牧州。父親姓杜名建勝。”
這是如假包換的老爸真名。
“母親……杜何氏。”
嗚,老媽,對不起,給你起那麽雷的名字,這是古代沒辦法。
“小民在家中是獨子,沒有兄弟姐妹。”
主簿又問杜小曼是打算繼續用這棟店面做酒樓還是改做別的生意,杜小曼斬釘截鐵地說:“繼續做酒樓!”
終于,戶籍登記完畢,杜小曼長吐一口氣。馬主簿忽然看了看綠琉和碧璃,向杜小曼道:“你有鋪位與房屋地産,可以入鋪戶,經營一年能可入杭州府商籍,但你的兩個仆役便只能入客戶了。”
杜小曼立刻說:“那便客戶吧,煩勞大人。”
主簿略點了點頭,一雙眼落在碧璃身上。
杜小曼知道不妙,碧璃長得太可愛,圓圓臉圓圓眼還有酒窩,雖然穿了男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小姑娘。
杜小曼向主簿笑道:“大人,對不住,剛才沒來得及說。她其實是我的丫鬟,只是讓她穿男裝方便行路。”
馬主簿道:“原來如此。”也沒多說什麽,綠琉和碧璃編了姓名籍貫報上,被錄入客籍。杜小曼做主戶,她二人并入戶內,注明為商賈杜曉之仆。
中午,杜小曼和綠琉碧璃從杭州府衙出來,杜小曼頓時覺得一身輕松。不單有了住房店面,還經過官府認證,變成了有戶籍的正式居民。真是不能更順!不知道是不是九天玄女手下的小仙女們在天庭照應呢?
杜小曼暗自在心中合掌,玄女娘娘和各位仙女姐姐們,多謝多謝。我一定會好好在古代過得快快樂樂的,贏下這一局,請繼續關照我呀。
綠琉和碧璃見她站在街上不動,低聲問:“公子,你怎麽了。”
杜小曼連忙收回神智,笑嘻嘻地說:“我是在想,我們一切都辦妥了,不過那位張掌櫃要三天後才能徹底搬出樓去。我們現在要幹什麽。”
綠琉和碧璃這一路上,已經漸漸有了變化,不再唯唯諾諾毫無主意。碧璃想了一想,搶先道:“我知道,咱們要先去市集上逛逛,看看有沒有手藝好點的木匠工坊,店裏的桌子椅子又髒又破,一定要重買新的。”
綠琉接着道:“我看那家店也只有房子可以用,其他的都要重新置辦。先将那棟小樓收拾出來,進去住着,便不用再花住客棧的錢,店面再細致收拾。床鋪被褥,還有換洗的衣服,第一要置辦。”
杜小曼道:“還有,我們剛來杭州,對開店實在一點經驗都沒有,店內應該怎樣擺設,裝修成什麽檔次,招大廚夥計幾個人合适,統統都不懂。所以要到別的地方去蹭點經驗,把杭州城內各大酒樓茶館都逛一逛,你們看怎麽樣?”
碧璃說:“好啊,不過……”忽然低下頭,耷下嘴角,“但是,公子你在馬主簿面前說了我是女子。我這個樣子,是不是不方便再在街上走動了?”
原來她在糾結這個!杜小曼立刻說:“怎麽可能呢。馬主簿聽了這件事後沒再說什麽,他一定不會到處亂說。再說,就算所有人知道了又怎樣?”随便向路上指了指,“你看,行走的擺攤做生意的不都有女人嗎?這次開店,我們三個人錢賺得說不定比那些男人都多!”
碧璃咬咬嘴唇笑起來,重重點頭:“嗯!那我們往哪裏去?”
杜小曼道:“來了杭州,當然要先去杭州第一名勝——西湖!”
為什麽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著名旅游景點裏人都那麽多!
杜小曼站在西湖的岸邊,望着烏央烏央的人流,怨恨地啃着糯米粉軟糕。
綠琉和碧璃在她身邊站着,一人捧着一塊糕,無奈地充饑。
原本以為現代人喜歡旅游,沒想到古人也都是旅游控。尤其春暖小花開的三月,更是旅游旺季。像杭州西湖這麽一個排行在古代旅游景點榜前三甲的地方,客流量那叫個高。杜小曼在西湖邊,什麽也沒看到,只看見人了。
杜小曼到西湖邊時,肚子已經有點餓了,于是瞄準了幾家酒館,向其進發,每一家都是踏進門檻後,滿眼烏壓壓的人頭,被迫悲痛退出。餓得兩眼昏花,死活沒有進得了一家酒樓,只能和綠琉碧璃三人蹒跚來到西湖岸邊,買幾塊糯米糕充饑。
西湖的觀光人群中,有很多長衫飄飄的文藝客。本來嘛,提起西湖會想到什麽?詩,詞,畫,還有許仙白娘子之類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當然……更有古代色男們的最愛——美貌的名妓們……所以,西湖就是那文藝老中青年的最愛,吟詩作對扮風流的首選。
譬如現在,杜小曼站得這顆歪脖子大柳樹下,擠着十來位游人,有五六個都是文藝中青年,站得離杜小曼最近的,是位三四十歲的大叔,留着古代最風雅的三绺長須,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摸着胡子,雙眼迷蒙地看向前方,念念有詞:“傍得青山一帶青。兩個青字,似乎不妥,但改成一帶綠……綠字不好。傍得遠山一帶青,遠山尚可,只是平仄又不對了……”
杜小曼順着大叔的眼光望前看,哪裏看得見遠山,哪裏看得見青啊,穿青衣裳的人倒有不少個。大叔真是強悍的文學中年,在這種情形下都能吟得出詩來。
杜小曼有點寂寞,索性眼光亂飛,看看人群中有沒有帥哥可以養養眼。
杜小曼之前見到的幾個古代男子,從豬頭王爺到笛子少年到謝少主再到安少儒,可以說是各有風姿,都很驚豔。連徐淑心的情郎都長得清秀斯文。給了杜小曼一個錯誤的印象,她來到的這個時空是個美形标準嚴重高于現代的地方。但是現在這麽一一瞄去,她發現自己錯了。
并不是這裏的美形多,而是她的運氣比較足,之前碰見得幾個全是典藏級別的人物。
此時的西湖邊,放眼望去……大叔一大片,老伯一大片,年輕人中,土豆茄子地瓜大蔥一片片,偶爾有端正的一兩只,明顯在土豆茄子中找到了自信,滿臉騷包。
杜小曼,怏怏地收回視線,去喝點茶水。
茶攤前,人也挺多,攤上的位置已經滿了,只能站着喝,就在杜小曼把茶碗送到嘴邊時,不經意一瞥間,看見了一個人影。
杜小曼頓時覺得,大叔老伯和土豆茄子們嗖的渺小了,西湖的陽光嗖的更加耀眼了,連人群也好像沒那麽擁擠了。
美男就是要在閱遍地瓜後才能凸顯出珍貴啊!
杜小曼幾乎是熱淚盈眶地盯着那個讓天地一片光明的身影——安少儒。
原來,他也是來杭州的。
安少儒獨自一人,信步前行。杜小曼拉着綠琉和碧璃向後面退了退,雖然安少儒很養眼,但她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則,并不打算與他打交道。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簡單。
路上太擁擠,她後退時一個沒留神,撞到了路邊的一個算命攤,算命的簽筒被撞落在地,竹簽全撒了出來。
杜小曼連忙和攤主賠不是,綠琉和碧璃手忙腳亂地幫着收拾簽筒,好容易收拾完,一擡頭發現安少儒近在眼前。
安少儒含笑道:“這位公子,你是在池淵城內和謝少主同行的……”
杜小曼立刻拱手道:“正是正是,沒想到在這裏碰見安公子。在下姓杜,名曉,字曉慢,原來安公子也是來杭州的。”
安少儒道:“再次相逢,當真是有緣。在下本就是杭州人氏,那日是去接一位舊友,歸途遇見杜公子與謝少主。不想兩位竟也是來杭州,杜公子今日出門,未和謝少主同行?”
杜小曼道:“哦,謝少主啊,我只是路上碰見,搭他的順風車船到杭州而已,進城之後就分開了。今天只是随便逛逛。”
安少儒又笑了笑,道:“既然有緣相遇,不知在下可能冒昧請杜公子進酒肆一飲?”
杜小曼猶豫了一下,既然已經遇見了,太拿捏作态反而會引人懷疑,于是大方地道:“多謝安公子,我這人一向臉皮厚,可就真的答應了啊。”
于是乎,片刻之後,杜小曼就和安少儒坐在西湖邊最大的酒樓二樓精致的靠窗雅座上,品賞風景和香茶。
他們能有位置吃飯,并不是安少儒面子大,而是酒樓中的人突然少了很多,只剩下店內滿桌的杯盤狼藉。剩餘的幾個客人都在神色匆匆地催着結賬,像是有什麽事情趕着辦。
杜小曼奇怪道:“剛才我來的時候人還挺多,怎麽一下子全沒了。”
店內的小夥計邊上菜邊道:“原來幾位還不知道,今天下午杭州城的三大花魁游湖,人人都到西湖邊上占位置去了,幾位快些用飯,興許……”雙眼在杜小曼和綠琉碧璃的臉上轉了一圈,笑嘻嘻地轉過話頭道,“其實不過是三個勾欄姐兒出來逛而已,沒什麽好看的。幾位慢用。”
杜小曼等小夥計離開後道:“這個小夥計,前言不搭後語的。安公子,莫非你也是來看花魁游湖的?”
安少儒道:“在下只是忽發興致,想來西湖走走。昨日剛回杭州,未想到竟有這樣的風流事。”執起酒壺,要替杜小曼添酒。
綠琉碧璃連忙從下首起身:“公子爺,這種事情理當小人們來做。”杜小曼對安少儒抱抱拳頭:“安公子,不好意思,在下對酒這種東西有些過敏,沾一滴就全身發癢,實在是失禮了。”
安少儒溫和笑道:“無妨,其實在下也不擅酒,既然杜公子不能飲,不如換茶上來。”喊了小夥計撤下酒壺,換上香茶。
杜小曼和安少儒邊吃邊攀談,借空打量店中的擺設。這家酒樓裝修的不錯,樓下清一色朱紅色的方桌方凳,樓上的雅座用屏風隔開,桌椅奇巧雅致,碗碟與樓下的樣式不同,玲珑別致。牆壁上挂着字畫,雕花的窗戶也很漂亮。
裝修到這個水準,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杜小曼想得出了神,碧璃坐得離她近,小小聲地咳嗽了一下。杜小曼急忙回過神來,對安少儒笑笑:“對了安公子,我正好有件事情要請教你,你是杭州人,知不知道在哪裏訂桌子椅子之類的比較便宜一點?”
安少儒微微皺眉道:“在下卻還真的不曾留意過。杜公子是否急用?”
杜小曼道:“實不相瞞,在下,剛剛買下一座店面,也準備做酒樓生意。唉,就是置辦擺設比較麻煩。對了,安公子,開張之後請多來捧場啊。”
安少儒笑道:“原來杜公子竟是位豪商。桌椅的價錢,在下雖不懂,但可以打聽。開張之日,一定備禮以賀。”
杜小曼連聲道謝。她并沒有告訴安少儒她的店在什麽位置,安少儒也沒有問。古人是很會講客套話的,不能當真。
又坐了片刻,安少儒說還有事待辦先行告辭,杜小曼也說要趕着查看其他家,安少儒結了酒錢,彼此客客氣氣地互相道別。
從西湖逛過來,再逛了幾家茶樓酒樓,杜小曼吃得肚子發脹,綠琉和碧璃也連聲說撐得難受,察看工作暫停。路過綢緞莊時,又順路訂了幾套衣裳,再回客棧去。
第二天,杜小曼向老板打聽了最繁華的市集所在,和綠琉碧璃去市集上踩點。
市集上的小攤一個接着一個,小到繡花針大到房梁木材,全有得賣。杜小曼只覺得眼睛不夠用。啊啊啊,那個攤子的镯子釵子好漂亮,呀呀呀,這邊攤子的小荷包小香囊好精美,胭脂花粉的攤子上味道也很香……還有這家攤子上的珠花……
碧璃輕輕扯杜小曼的衣袖:“郡……公子公子,你看!那只風筝!”
杜小曼壓抑住蠢蠢欲動的購物之魂,小聲說:“別那麽露骨,鎮定點,我們現在穿男裝呢。”
碧璃連忙直了直脊梁。杜小曼卻沒抵擋住前面攤子上懸挂的一只造型別致的镯子的誘惑,目光灼灼地飄了過去。
攤前圍了一堆女子,正在唧唧喳喳地挑選,前方的人忽然紛紛閃避,讓開的空道中有四五個穿着水藍色衫裙白長袖女子走了過來。
嗯?這身裝束怎麽看起來眼熟呢?杜小曼恍然記起,這不是她和徐淑心逃走的時候在馬車裏穿過的衣服麽?
這幾個女子腰間插着拂塵,配着寶劍,既有些像江湖俠女,又有點像道姑。她們走向那個賣镯子的攤子,攤旁的人頓時放下手中的東西,低着頭匆匆走了,擁擠的四周一瞬間變得很空曠。
幾個女子繃着冷冰冰的神色,其中一個拿起杜小曼剛剛看上的那只镯子看了看,也不問價錢,直接丢了一塊碎銀在攤上。攤主拾起銀子,低頭哈腰一疊聲地道:“謝謝仙姑打賞,謝謝仙姑打賞……”這幾個女子看也不再看他,徑直走了。
杜小曼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這幾個女的是什麽人,看起來和皇親國戚差不多。”
周圍有人聽到這句話,頓時滿臉驚恐地瞧了瞧杜小曼,縮着脖子閃開。一個燒餅攤前,有個大嬸正在訓斥在她腳邊打滾撒潑要燒餅吃的孩子,擡起巴掌狠狠地煽下去:“哭!叫你哭!半夜裏長毛老姑把你個小崽子抓進黑窟窿!”
那孩子立刻倒咽了兩口氣,不哭了。
長毛老菇?民間傳說的一種蘑菇妖怪?
杜小曼和綠琉碧璃在集市中逛到中午,找到幾家賣碗碟的小攤,詢問了價錢,相中了幾套,準備等過兩天就來出手。有幾家木匠鋪也很不錯,店鋪前擺的窗扇花樣都很精細。
近中午時,杜小曼和綠琉碧璃從市集中抽身,再到酒樓去吃飯察看。臨街上有家酒樓外表十分氣派,杜小曼敲着扇子道:“先去這家!”
剛走到門前,酒樓的門裏砰地摔出一個人。
那人跌了個狗啃泥,模樣十分狼狽,一邊掙紮爬起身,一邊絮絮叨叨道:“你這店家,欺人太甚!吾不過是無錢付賬,所謂猛虎也有落困時,大不了吾不嫌自貶身價,替你們洗盤子擦地。出手傷人,辱我斯文,非君子行徑。”
兩個小夥計卷袖子站在門前,大聲道:“沒錢付賬敢進酒樓?今兒我們掌櫃的心情好,不與你這個窮酸計較,再羅嗦下去腿打斷你的!”
那人仍絮絮叨叨地拍着長衫上的灰塵。他的這身長衫上補着五六個補丁,洗得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發亂草一樣蓬在肩頭,頭頂卻還似模似樣地束了塊方巾。
小夥計不屑地淬了口唾沫:“方才怎會放了這麽個玩意兒進店!”接着臉色一變,打起簾子,對着杜小曼幾人熱情招呼,“幾位客官,要吃酒麽,裏邊請。”
被丢出的那個破爛書生搖頭大嘆一聲:“狗眼!真是狗眼不識真君子!吾進你們店是看得起你們!”對杜小曼拱了拱手,“這位兄臺,此店惡犬甚多,兄臺一表斯文,還是不要入內為好。”再搖頭大嘆世風日下,慢吞吞地走了。
杜小曼進了酒樓。店內裝修的大氣豪闊,小夥計們也訓練有素,嘴巴像剛喝完豬油一樣,說話又滑又快,态度殷勤,腿腳靈便。
開酒樓,服務生也很重要。
這一天又逛了個腰酸腿痛,但收獲甚豐,刮到了不少寶貴經驗。回到客棧時,張掌櫃派了那個無精打采的小夥計來送口信,他已經把所有的家當搬走,三月二十六,杜小曼正式接手了那家破酒樓。
酒樓的前名叫做寒梅居,一聽名字就寒碜又小氣,怪不得總做不起來。杜小曼準備給酒樓起個氣派又搶眼的名字。張掌櫃将鑰匙交到杜小曼手裏,又領着她裏裏外外看了一邊,确認房子完好無缺。
張掌櫃離去後,杜小曼站在酒樓二樓俯瞰樓下,驀然生出一股自豪的心情,從今天起,這些地方可全是她的了。
一樓的大廳裏站着三個人,讨好地看杜小曼。一個是這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