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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杜小曼再睜開眼,先看到徐淑心笑盈盈的面容。

“唐郡主,你醒了,我們逃出來了!”

一擡頭脖子就好疼,杜小曼皺着臉掙紮起身四顧。

她現在身在一輛正奔馳着的馬車內。對面小榻上,綠琉和碧璃一動不動地躺着。杜小曼咬了咬手指,疼,不是做夢。

這麽說……

出逃成功了!耶!

徐淑心滿臉激動的笑意,眼裏還含着淚花,杜小曼一把拉住她的手:“淑心,我們真的成功了,我們逃出來了!”

慕王府再見了!豬男慕雲潇拜拜了!古代的花花世界,我來了!

徐淑心含着眼淚點頭,輕聲道:“只是還沒出城,不可大意。”拿出幾套衣服,其中一套遞給杜小曼,“你我先換下身上衣服。”

這兩套衣服好像道袍一樣,水藍長裙,白色內衫,水藍色加白袖子的外衫,再用腰帶一束就OK,十分好穿。鞋子也是水藍色的布鞋。徐淑心卸下自己的釵環,散開發髻,盤出個樸素的發型,看了一眼手忙腳亂卸釵環的杜小曼,撲哧一笑:“怪不得郡主要打暈了兩個丫鬟帶着呢。”過來替杜小曼卸釵環。

杜小曼臉一熱,不好意思地低頭。徐淑心替她重新盤了發,兩人再替昏迷中的碧璃和綠琉的衣服将換好。将卸下的釵環和衣服團成一團,扔進座位底下。

徐淑心道:“郡主的兩個丫鬟,不到晚上醒不過來。俠士的性子有點急,為了快些順利将郡主救出,也打昏了郡主,望郡主不要見怪……”

杜小曼笑嘻嘻地道:“沒關系,情況需要嘛。還有,你以後別喊我郡主了,從今後再沒有唐晉媗這個人。你幫我逃出來,我們是共患難的好朋友,我還有個小名叫小曼,如果你不嫌棄,就喊我小曼好不好?”

徐淑心望着杜小曼懇切的面容,點點頭。

行進的馬車忽然一頓,一個聲音冷冷地飄進來:“西城門要到了。”

門簾跟着一動,一疊薄薄的東西抛進了馬車裏。杜小曼撿起抖開,面具。難道這就是傳說中行走江湖殺人越貨隐姓埋名必備的……

杜小曼雙眼閃閃發亮,聲音中帶了一絲不可置信的顫抖:“人、人皮面具?”

徐淑心的臉一下變得雪白,驚慌地看杜小曼手中的東西。這個手感,這個柔韌性,真的是從人臉上剝下來的皮膚嗎?杜小曼的心裏也有點發毛了。

車簾外冷冷的聲音送進四個字:“只是面具。”

只是面具,就是說不是人皮做的。

杜小曼拿起其中的一張,糊到了臉上,徐淑心戰戰兢兢也拿起一張貼好,碧璃和綠琉的臉上也各貼了一張。

薄薄的一層面具,做不到像電影演的那種的把瘦子變成胖子,把尖臉變成圓臉那麽誇張。只是膚色變得稍微黃了一點,多了幾顆痣或幾個雀斑,雙眼皮變成單眼皮,鼻形和嘴形略有改變而已。但就這些改變,足以讓一張熟悉的臉變成一張陌生的臉了。

杜小曼看着徐淑心變成了一位細眼吊稍眉面容冷漠的少女,驚訝道:“哇,真的變化好大。”

徐淑心也很驚訝地望着她:“你也變得好厲害。”

車外冰冷的聲音又飄進來,依舊簡潔的四個字:“不要做聲。”

杜小曼和徐淑心立刻噤聲坐正,車外聲音嘈雜,應該是城門到了。有人喝道:“車中什麽人?”

車子停下,那個冰冷的聲音道:“月聖門人,有弟子重傷,護送回聖山。”

車簾唰地被拉開,兩個戴盔帽的人探身到車門前,向車內看。杜小曼與徐淑心端坐不動,戴盔帽的其中一人皺起了眉頭,杜小曼有些忐忑,冷聲道:“看完了就滾出去,再多看挖了你的眼!”

戴盔帽的另一人立刻變了臉色:“大膽!竟敢對總兵大人無禮!”

車門前站着一個藍色的身影,用冰冷聲音道:“總兵大人,多有得罪。先皇欽賜谕令,月聖門人可自由出入京城,晝夜無阻。我等實在有要事。請總兵大人速速放行。”

被稱為總兵大人的盔帽小胡子哼一聲摔下了車簾,大喝道:“放行!”

馬車重新颠簸前行,杜小曼大大松了一口氣。馬車疾馳了約十分鐘後,她才出聲道:“剛才緊張死我了!”

徐淑心吐出一大口氣:“真真是好怕人,我還以為他要看出來了。你那句話真是臨危不亂。”

杜小曼笑道:“我看過某本書上說,越是心虛的時候,就越要表現出強勢來,這樣可以混淆視聽。”

徐淑心似懂非懂地點頭。

馬車疾馳,大概過了兩個多小時後,漸漸緩行,杜小曼聽見外面有其他人的說話聲。

“真、真的是到了,終于到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十分激動。徐淑心抓緊了胸前的衣襟,一把取下面具,滲出激動的淚水。

馬車停住,冰冷的聲音恭恭敬敬地道:“少主,人平安帶到。”

車外那個年輕的男聲帶着顫音地欣喜呼道:“淑心……”

徐淑心一把掀開車簾,飛撲出車外:“俞郎!俞郎!”

杜小曼扒下自己臉上的面具,也爬下車。車外一片碧綠,樹木參天,青草長長。徐淑心和一個長衫男子抱成一團,抽抽噎噎,一下哭,一下笑。

那位冰冷聲音兄恭敬地站在一個黑衣人邊。黑衣人向徐淑心和長衫書生朗聲笑道:“孟俞,我早就說過,衛棠做事絕對可靠,一定把人平安帶到。怎樣?見到了嫂夫人,知道我沒騙你了吧。”

好年輕的聲音,這人是冰冷聲音兄口中的少主?

徐淑心終于和宋孟俞分開來,徐淑心滿臉通紅地低着頭,宋孟俞溫聲道:“淑心,這位就是你我的恩公,白麓山莊少主謝況弈。”

杜小曼向前走了幾步,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

這位謝少主竟然很年少,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吧,兩道墨黑的劍眉斜飛入鬓,臉上等于寫着“帥!十分帥!非常帥!”幾個大字,整個人英氣勃勃神采奕奕。

謝況弈對着宋孟俞爽朗一笑:“孟俞別這麽客氣,你我既然是結拜兄弟,搶回大嫂這種事情我自然義不容辭!”

本來以為俠士頭目是那種武俠小說裏眼神銳利孤高絕遠寒氣逼人白衣飄飄的冷酷型大俠,沒想到是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陽光帥哥。倒是他手下那位冰冷聲音兄,似乎是走冷酷路線的。

謝況弈的視線轉到杜小曼身上,嘴角扯動了一下,漫不經心道:“不過這位什麽郡主,真是有點費事,拖拖拉拉的,還拖了倆丫鬟,若不是我最後敲暈了她,可能都跑不出來了。扛得我手都有點發酸。”

……

好吧,她收回剛才的評價。

這個少莊主原來走得是耍拽路線。

白麓山莊京城分部是一個非常非常拽的地方,幾乎和它的少莊主拽在同一水平線上。

它地處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涼山頭邊,四周都是青青野草和森森野樹,旁邊還有一條蜿蜒的小河流。杜小曼想,山莊的廚子買菜一定不容易。

別莊的大門蓋得相當氣派,門頭上懸挂着書寫“白麓山莊”四個大字的大匾,足以讓一個五六百度的大近視在三百米開外看清楚。別莊的大門漆得紅豔豔的,搭配四周的獨特環境,十分适合在半夜當作聊齋的外景拍攝地。

在山莊門外下了馬車,宋孟俞拉着徐淑心的手,引她瞻仰別莊的外景:“淑兒,此處就是況弈賢弟的別莊。”

徐淑心驚嘆地道:“果然別有一番江湖的豪情風骨。”

謝況弈立刻笑道:“嫂夫人謬贊了,不過是一座尋常的莊子,偶爾來此一住,過得去就算了。”

杜小曼覺得,既然大俠都把自己救出來了,可能以後還要靠人家幫忙,現在多說點好聽話準沒錯,便裝作崇拜地仰望了一下紅豔豔的大門,道:“依山傍水,風景優美,真的是個好地方呢。”

謝況弈無視了她的贊美,引着宋孟俞和徐淑心向莊內走。杜小曼快步跟上,随他們到了別莊的正廳。

一進正廳,謝況弈就道:“孟俞,你和嫂夫人随便坐吧,千萬別客氣。”自己在一張木椅上随意坐下,依然無視杜小曼。

杜小曼厚着臉皮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丫鬟們端上茶,謝況弈問宋孟俞道:“孟俞,你與嫂夫人今後有何打算?”

宋孟俞道:“我想與淑心回牧州老家,隐姓埋名,厮守終老。”徐淑心紅着臉低下頭。

謝況弈漆黑的劍眉略皺了皺:“我這幾天有件十分要緊事,須趕去杭州。京城追兵甚衆,你和嫂夫人須盡快動身。我不親自相送,實在不放心。”

宋孟俞道:“賢弟莫要再多費心,你将淑心救出,愚兄已是來生做牛做馬也不能相報。愚兄已經盤算好,回牧州一路,我和淑心只扮做尋常百姓夫妻,再借你的易容物事一用,一定萬無一失。”

謝況弈道:“那怎麽成,嫂夫人弱不禁風,孟俞兄你又不會武功,行途漫漫,興許還有山賊野寇。這樣吧,”轉頭向門外,喊了聲衛棠,那位冷冰冰的大哥立刻像從地底鑽出來一樣,咻地出現在門檻邊,恭恭敬敬地道:“屬下在。”

謝況弈道:“我将宋公子與宋夫人托與你,由此一路到牧州,不能出半點差池。”

衛棠恭敬道:“屬下領命。”

宋孟俞和徐淑心頓時露出既欣喜又感激的神情。衛棠大俠渾身上下都透露出高手的氣質,有他做保镖,走路一定很放心,杜小曼有些羨慕。

宋孟俞握着徐淑心的手,對謝況弈大大感謝了一番,謝況弈笑道:“孟俞你和嫂夫人平安就好,別說這些虛詞了。等來日我到牧州時,請嫂夫人親自下廚,你我兄弟痛飲一番!”

宋孟俞道:“那個自然。”徐淑心抿嘴笑道:“只要少莊主不嫌棄我的手藝。”轉過頭,關切地問杜小曼,“郡主眼下有什麽打算?”

杜小曼明白,明天徐淑心和她的情郎離開,她勢必也不能在這裏呆了,開口道:“我……”

徐淑心道:“郡主當日曾說,想到一個地方去找一個人,不過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郡主與兩個丫鬟結伴行路,實在不方便。郡主如果不嫌棄,可以與我和俞郎一起去牧州。牧州地方偏僻,民風淳樸,來日方長,其餘事情可以慢慢計較。”

歸隐田園,過安穩日子确實很不錯,但是……好不容易來到了古代,花花世界擺在眼前,還有大把金子可以揮霍,鑽到個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實在對不起自己啊。游遍秀麗河山,看遍世态風情才算夠本嘛!

杜小曼拿定了主意,向徐淑心道:“淑心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能與你同行。”

看着徐淑心擔憂的神情,她心中有些酸酸的觸動。徐淑心算是她到古代來的第一個朋友吧,雖然共處的時間不長,但确确實實是共經患難的好朋友。杜小曼吸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微笑:“淑心,這次多虧了你幫助我,我才能逃出來,我保證,有朝一日,我一定去牧州看你。到時候我一定多備幾個給你和宋公子的兒子女兒的見面紅包。”

徐淑心擡袖子擦了擦眼睛,向杜小曼含淚笑了笑:“那郡主究竟要去何處呢?”

杜小曼轉過頭,雙眼閃閃發亮,滿面懇求,望着謝況弈。

謝少主正百無聊賴地賞玩着手中的一把匕首,杜小曼熱烈懇切的目光火辣辣地飄來,讓他吃了一驚,拿着匕首愣了愣。

杜小曼開口了,楚楚可憐,萬分懇切:“謝大俠。”

謝況弈清了清喉嚨道:“這位什麽郡主,你有何事?”

杜小曼的懇切之色更深:“謝大俠,方才聽說,你要去杭州。實在是太巧了,我要去的地方也是杭州,不知道大俠能不能捎帶上我一起同行?”

在古代,出行是件危險的事情,保不準會就遇上山賊啊路霸啊開人肉包子鋪的黑店啊,不熟悉古代環境,又沒有江湖經驗,說不定花花世界還沒看到,就變成了黑店裏的一籠肉包了。因此,出行一定要傍個大俠!

杜小曼下定決心,為了平安,用盡方法也要搭上武功高強的謝少莊主。

謝況弈像看見了一只蒼蠅變成滑翔機一樣,一臉詫異地看她,眉頭略皺了皺。

徐淑心急忙扯扯宋孟俞的袖子,向謝況弈輕聲道:“少莊主,唐郡主自小養在深閨,兩個丫鬟也沒見過世面,前去杭州路途遙遙,恐怕……若是少莊主方便,能不能答應這個請求?”

杜小曼看着謝況弈的臉色繼續道:“我知道,這個不情之請有點強人所難,但是謝大俠你大仁大義,俠肝義膽,古道熱腸,義薄雲天,能不能就當随手做做好事?我只要跟着你帶的丫鬟或者小厮們在一起就行了,保證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而且一路吃住的費用,我會照數給你。請你……”

謝況弈冷冷道:“這位郡主你提錢,是看我們白麓山莊寒酸麽?”

呃,好像說錯了話,觸到了謝少莊主的逆鱗。杜小曼連忙道:“大俠,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謝況弈将匕首在手中轉了個圈,截斷杜小曼的話頭:“宋兄告訴我,你是德安王府唐王爺的郡主,慶南王慕雲潇的夫人。這次逃出來,是為了去杭州找情郎?”

話說得太直接了吧。杜小曼幹脆地道:“我逃不全是因為情郎,而是在慕王府裏過不下去了。慕雲潇眼裏只有個神仙一樣的表妹,看也不看我一眼。再過下去他窩心我也難受,回娘家也過不了什麽好日子,還不如逃出來,逍遙自在。”

你問得直接我也答的直接,看誰更直接!

謝況弈将手中的匕首放到桌上,挑眉一笑:“待的不痛快了便走,你的做法倒有幾分江湖女子的豪氣,沒想到皇親國戚的金枝玉葉也做得出來。好吧,看在孟俞和嫂夫人的情面上,夫人便和在下一起去杭州罷。”

杜小曼心花怒放,真是太好了,成功出逃,成功傍上大俠!

一席話談完,天已黃昏,謝況弈命人做了一桌酒菜,杜小曼填飽肚子,十分滿足。席間,衛棠又出現了一次,跪在謝況弈身邊低聲禀報了數語,又複離開。謝況弈得意地道:“刑部的官差已被故意做得局哄騙住了。剛才在沿途搜查時,将那些東西當作證物,帶回衙門去了。哈哈,有他們查的。”

将要來別莊之前,謝況弈命人将杜小曼和徐淑心以及綠琉碧璃換下的衣物撕裂劃破,灑上血,扔到某土山的斷崖邊,再将馬車推下,造出被劫持後兇多吉少的假象。這種布局十分老套,居然挺管用的。

宋孟俞嘆道:“官府無能,讓我們鑽了空子。”

謝況弈道:“此事聽說連皇帝都驚動了,命暫代左相李孝知督辦,我就猜到是這個糊塗老兒,所以用些尋常的障眼法糊弄糊弄算了。刑部尚書和李老兒一樣是個糊塗蛋,憑他們下輩子也猜不到。哈哈。”

宋孟俞感嘆道:“正是,幸虧寧相告假返鄉未歸,若他督辦此事,恐怕連賢弟你這別莊的凳子都不能沾,必須馬不停蹄,趕夜路向牧州去。”

謝況弈轉着酒杯哼了一聲:“孟俞兄太多慮了,真換成那個寧景徽追查,大不了費些工夫多布些假套兒,一樣讓他查不出。人人都說這位寧右相是個厲害人物,我還真想會會他,看看此人怎麽個厲害法!”

晚飯之後,天已經漆黑,白麓山莊的丫鬟引着杜小曼去客房,杜小曼問到綠琉和碧璃,丫鬟答道:“夫人的兩位丫鬟已經醒了,在客房中,請夫人去看看吧。”

杜小曼被丫鬟們引着,到了一間廂房前,推開門,綠琉和碧璃看見了杜小曼立刻撲過來。

“郡主郡主,我們怎會……”

“她們說是郡主和敬陽公家的三少奶奶計劃好的,可這樣逃出來不單是慕王府,王爺和王妃也會挂念,郡主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白麓山莊的丫鬟們很識趣地退出去合上房門,杜小曼神情嚴肅地看了看綠琉和碧璃:“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先靜一下,聽我說件事情?”

綠琉和碧璃咽下口中的話,一齊等待。

杜小曼緩緩地道:“我其實,不是你們的郡主。”

杜小曼此時,正要說她平生編得自認最得意的一個謊。她仔細地思索過,自己從脾氣到行為哪裏和唐晉媗都不一樣,在慕王府混得過去純屬僥幸。唐晉媗身為郡主,應該讀過詩書,懂得琴棋書畫。杜小曼對古人寫的繁體毛筆字只能連猜帶蒙認個七七八八,古文更是只停留在學過的幾篇文言文和幾首地球人都會背的古詩上,裝成飽讀詩書是不可能了,恐怕哪天要拿筆寫字的時候就露餡了。與其被揭穿,倒不如編個謊話,從今後痛痛快快地做杜小曼。

她那句話出口,綠琉和碧璃就石化了。

杜小曼繼續鄭重緩緩地道:“聽起來可能有點匪夷所思,但我确實不是唐晉媗,我只是一個和你們郡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已,你們的郡主早已走掉了,慕老夫人第一次和你們郡主去法緣寺燒香的時候,她就跳牆逃走了。至于我為什麽會頂替你們郡主,這件事說來話長……”

第一次去法緣寺燒香的時候,杜小曼曾獨自一人在廟裏晃蕩過一段時間,說唐晉媗在那個時候逃走的,可以說得通。

綠琉和碧璃望着杜小曼,兩人的眼睛都直直的。

杜小曼将視線換了個角度,覺得這樣可以看起來傷感一點,再把語調換成适合回憶的更舒緩的節拍。

“唉,其實我并不是你們這個國家的人,我家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從這裏到我的家鄉,需要翻過一座很高的山,渡過一片大海,再走過一個盆地。我的本名叫曼曼杜,我爹是經商的,他販葡萄幹和鱷魚皮到你們這裏來賣,很多年都沒有回家,于是我就萬裏迢迢到這裏來找他。”說到這裏,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我好不容易來到你們這裏後,到處都找不到我爹,身上的錢又花光了,眼看就要餓死在街頭,就在這個時候,你們郡主的情郎救了我。他想救你們郡主出來,見我和你們郡主長得一樣,就想出這個以假換真的方法,許給我很多很多銀子,在法緣寺中救走了你們郡主,讓我冒充。我本來以為,頂替你們郡主做王爺的夫人享榮華富貴挺好的,但是過了幾天,發現我還是适應不了,于是就和敬陽公府的三少夫人打好了關系,順路逃出來了。”

綠琉和碧璃望着杜小曼,眼還是直直的,渾身顫抖,流着眼淚捂住嘴:“郡主……”

杜小曼露出微笑:“我不是你們的郡主,我也有個你們這邊的名字,叫杜小曼,你們以後喊我杜小曼或者小曼姑……”

話沒說完,碧璃和綠琉一起撲過來抓住她的手,碧璃哇的一聲大哭出來,綠琉拼命咽了兩口氣,吐出斷斷續續的字眼:“好、好……奴婢,奴婢們不……不多說……什麽……就,就喊郡主,小、小曼姑娘……讓奴……奴婢們喊什麽都行……”

碧璃迅速點了一下頭,嗚嗚抽泣。

貌似已經開始接受了,看來這個謊編得挺成功的。

杜小曼笑說:“怎麽還自稱奴婢啊,我們都是平等的,還有,我這裏有很多金子,你們如果有別的去處,這筆錢我們平分,你們想去哪裏就……”

綠琉推開碧璃,緊緊抓住杜小曼的手:“郡……小曼姑娘……奴婢們哪裏都不去!不管……不論如何……奴婢們……都……都會跟在小曼姑娘身邊……”

碧璃也撲了過來,杜小曼的另外一只胳膊被鉗住:“奴婢們哪都不去,哪都不去!小曼姑娘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們哪都不去……嗚嗚嗚……”

杜小曼擡眼看了看房梁,呃,這算是成功地讓她們相信了吧。

杜小曼讓她們好好安歇,但是綠琉和碧璃越哭越厲害,杜小曼只好默默離開了。

丫鬟引她到了另一間廂房。今天精彩的事情實在太多,杜小曼一沾到枕頭,立刻呼呼大睡,直到天微微亮時被叫醒。

叫醒她的依然是白麓山莊的丫鬟,說少主要趕大早出發去杭州,正在等候杜小曼。杜小曼洗漱完畢,三口兩口吃完飯,出了房門,擡眼便看見謝況弈站在院子中,綠琉和碧璃竟然站在謝況弈身邊。

綠琉和碧璃看見杜小曼,立刻走過來,低頭站在她身邊,碧璃道:“郡……”綠琉飛快地斜了她一眼,壓住她的話頭:“小曼姑娘,奴、我們在這裏等你起身,謝少主已經等你多時了。”

杜小曼向謝況弈道歉,謝況弈說了句:“沒什麽。”兩只眼睛卻上上下下看着杜小曼,眼神有點奇怪。

杜小曼問:“現在就出發去杭州嗎?”

謝況弈說:“是。”

杜小曼向謝況弈露出個谄媚的笑容:“謝大俠,可不可以再商量一件事情,不知道府上有沒有合适我穿的男裝,我覺得穿男裝出門比較方便一點。”

謝況弈兩道劍眉頓時一皺,道:“你穿男裝?未免……”

綠琉和碧璃一齊轉過頭,懇切地望着謝況弈,謝況弈的嘴角抖了抖,無奈地揮手道:“好吧好吧,男裝就男裝。來人,給這位夫人,呃,姑娘……找一套男裝換上。”

幸虧唐晉媗的身量不低,找件合适的男裝不算困難,杜小曼綁胸換裝改束頭發,男裝果然比女裝清爽了許多,登上靴子後走路很舒服,杜小曼大踏步出門,問綠琉和碧璃:“還混得過去吧。”

綠琉和碧璃立刻點頭道:“像!扮得太好了了!十分像!”

杜小曼有一絲得意,謝況弈瞧了瞧她,像是想說什麽,又忍住了,大步流星地向前院方向去。

杜小曼到了前院,看見空地上停着好幾輛馬車。徐淑心和宋孟俞正站在其中一輛馬車前,杜小曼走上前向徐淑心道別,徐淑心看着她,神色很傷感很擔憂,她在車門前握住杜小曼的手:“唐……小曼姑娘……多保重,以前的事情慢慢淡了後,就好了。”

馬車向門外馳去時,徐淑心還從車窗裏探身回望,杜小曼對她揮了揮手。

徐淑心的馬車遠去後,杜小曼放下手左右四顧,發現周圍人都在看自己,但見她有所察覺,立刻轉過目光假裝沒有在看。只有謝況弈還在瞧着她,杜小曼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身上,難道是穿錯了衣裳?

謝況弈忽然開口道:“這位小曼姑娘,你看我身後的是什麽?”

杜小曼疑惑地張口道:“馬車啊。”

謝況弈笑了,笑得十分假:“喔,那麽車前拉車的呢?”

杜小曼道:“當然是馬啊!”再看了看露出白牙的謝少莊主,“難道是驢或者騾子?”

謝況弈立刻道:“沒有沒有,沒錯沒錯,确實是馬。”

問這種問題,謝況弈是腦殘麽……

綠琉和碧璃連忙道:“啊,小曼姑娘,時辰不早了,咱們還是快上馬車,免得官兵追來連累謝少莊主。”

綠琉打起簾子,杜小曼進了馬車,綠琉和碧璃才跟進,卻屈着身子,并不去坐,杜小曼道:“你們坐啊。”綠琉和碧璃互望了一眼,這才坐下了。

馬車飛奔前行,奔馳了約三四個鐘頭後,到了一處碼頭。

杜小曼下了車,一股含着水汽的涼風撲面而來,她正身在一條石路邊,不遠處,是一片寬闊的水面,浩浩蕩蕩,一道寬闊的木橋從路上延伸到水中,水岸邊泊着一艘龐大的……船!

沒錯!是船!原來古代的大船這麽的氣派豪華!

遠處的水面上,似乎還有一艘大船,在緩緩航行。

趕車的那位白麓山莊的門人道:“少主預備從水路坐船南下,再改陸路去杭州,請幾位上船。”

杜小曼的心中有一種澎湃的激動,欣喜地點頭。

正要走過去時,眼角忽然瞟到路邊有樣東西,杜小曼快步走上前去,彎腰撿起,是根笛子,玉做的,通身碧綠,沉沉的涼涼的,還挂着一只小小的墜子。這麽精致的東西,哪個有錢人掉的?

杜小曼正在端詳,綠琉催促道:“姑娘,快上船,那邊好像有其他人過來了。”

杜小曼急忙擡頭張望,果然看見路的另一側轉過來幾個人影,邊走邊看像在找什麽,其中一個遠遠看見了她們,大聲說了句什麽話,用手一指,那行人立刻快步走過來,白麓山莊的人立刻全體戒備,謝況弈也斂起神色。

杜小曼看見那行人中為首的一人,愣了愣。是她在法緣寺和敬陽公府分別見過一次的俊秀少年。難道敬陽公府的人……

那行人中幾個随從模樣的人大步欲上前,少年擡手擋住,徐步走到杜小曼面前,溫雅地開口道:“這位公子,你手中的……”

杜小曼要跳出喉嚨的心嗖地回歸原位,急忙将手中的笛子向前一遞:“啊,這支笛子是你的?我方才在地上撿到。”

少年伸手接過,欣喜地笑了笑:“不錯,正是我的,多謝。”看着杜小曼,清澈的雙目中卻透出了一絲猶豫,“這位公子,看你十分面善,可是在哪裏見過?”

杜小曼立刻道:“有嗎?我不記得見過公子你啊。可能是我這人長得比較大衆,所以看着臉熟,哈哈。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啊。”

少年微笑點了點頭。杜小曼轉頭迅速向大船走去。謝況弈站在岸邊,不悅地皺着眉,碧璃低聲道:“姑娘,你剛才應該馬上趕到船上,幸虧是掉了東西的人,要是追查此事的官兵,那就糟了。”

杜小曼十分自覺地向謝況弈低頭道:“對不起,剛才是我做錯了。”

謝況弈的臉色和緩下來,道:“算了,反正你本來沒有江湖經驗,又……”又字下面卻剎住,不再說什麽。杜小曼踏着踏板走上船沿,要跳上甲板時,腳一歪,差點跌倒,幸虧旁邊伸過一只手來及時扶了她一把。杜小曼對那只手的主人謝少主感激一笑:“多謝。”

謝少主斜眼看了看她,略一颔首,算是收下她這聲道謝。

岸上忽然傳來一聲大喝:“此船暫留!”杜小曼忙轉頭看,只見一隊人馬挾着濃煙疾馳而來,為首的一人高聲道:“我等奉命追查兇匪強劫王公家眷一案,刑部有令,所有船只,一律盤查之後,方能離京!”

官兵還真來了。

謝少主拽拽地道:“不要理會,馬上開船!”

衆手下領命,其中一人高聲向岸上道:“各位官爺,此船乃白麓山莊的船只,我等有要事待辦,不能耽誤,望各位官爺恕罪!”

刑部的差役們翻身下馬,正要來擋,丢笛子的俊秀少年還未離去,被差役們一眼看見,其中一個小差役大聲喝道:“你們又是何人,速速報來!”

少年身邊的随從立刻喝了聲:“大膽。”亮出一塊令牌。

衆差役簇擁的令官翻身下馬,跪倒在地,叩頭不止。

杜小曼和謝況弈等人遠遠在船上看着,都有些驚訝。杜小曼道:“那人看樣子很了不得,刑部的人磕頭挺兇的。”

謝況弈嗤了一聲道:“橫豎不是皇親就是國戚。他倒替我們擋了一下。這次挺有運道。”

杜小曼在心裏說,當然是因為我人品好又在天上有照應啊。

刑部的衆人猛磕了幾個頭後,少年淡淡道:“無需這麽大禮,都起來罷。”

為首的令官戰戰兢兢道:“微臣多謝十七殿下。”擡頭卻看見那艘大船已經離岸很遠順流而行。

十七殿下道:“這艘船上的人,方才我見了,并無可疑,何尚書那裏,待我回去後和他一說,定然不會為難你。”

令官忙又趴下磕頭:“多謝殿下體恤,微臣愧不敢當。”

船行緩緩,江上浪平。

杜小曼和綠琉碧璃被安置在兩間精致的艙房中,綠琉和碧璃去艙房中收拾,杜小曼眷戀水面的風景,流連在甲板的船欄邊。

謝況弈在不遠處聽手下彙報工作,側首看見了杜小曼,大步流星走了過來:“船上住的還習慣麽?”

杜小曼立刻說:“很習慣,這艘船真是又大又漂亮,而且很穩,一點都感覺不出在行駛。”

搭人家的順風船,多說點好聽話準沒錯。

謝少莊主果然愛聽好話,嘴角一揚勾起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習慣就好,我本以為金枝玉葉的女子都嬌滴滴的坐不了船。”

杜小曼道:“喂,你別這麽看不起女人啊,深閨裏的女人做起事情來未必比男人差,你們江湖上也有不少很厲害的俠女吧。”

謝況弈道:“唔。”揉了揉前額,眉宇間有些倦色。

杜小曼道:“謝大俠……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該不會是暈船吧。”

謝況弈立刻放下手冷笑:“暈船?哈,本少主會暈船?笑話!我是昨晚一宿沒睡,現在有些倦了。”

杜小曼說:“那就快去補個覺,補覺之前,最好先讓廚房給你做碗熱湯喝,再蒙頭大睡,醒來就會好了。”

謝況弈上上下下将杜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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