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牙走在無慘的身後看着這個男人單薄而瘦弱的身體。
他是可以理解無慘為什麽對死亡如此恐懼的,當一個人經歷過瀕死的恐懼時要麽對生存充滿無法抑制的渴望,要麽就是看淡了生與死能夠平靜的面對死亡,只不過後者出現的概率很小,而前者只不過是這芸芸衆生的常态罷了。
無慘沒有那等開闊的心境,自然無法平靜的面對自己時日無多的現實,享受慣了人世間的浮華絢麗和錦衣玉食的人怎麽能接受自己将要長眠于地下的結果?更何況無慘正處于年歲正好的時刻,自然是心有不甘意氣難平。
他接受不了自己會死的結果,但是卻天真的想着自己死後月牙能夠陪着他。
憑什麽呢,這不過是無慘一廂情願傲慢至極的想法。
月牙不否認自己會一直陪伴着無慘,畢竟無慘給了他勉強喜愛的生活,但是在這個要求之前卻是有一個前提的。
鬼舞辻無慘能一直活下去。
他可能是有點喜歡無慘的,畢竟無慘雖性格不太讨喜,但是真要說起來對他卻是沒話說,只不過,那一點點的喜愛怎麽能比得過他對自己生命的看重呢?
更何況換句話說,如果是月牙比無慘要更早的死去呢?無慘會因此陪着他死嗎?
不會的。
他就是這樣一個自私自利極其以自我為中心的男人,月牙也是一樣。
只是按照無慘的性格來看,無慘想讓月牙陪着自己一起死倒也不是什麽奇怪的想法。月牙嘴巴上答應的很好,只是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起了自己要怎麽樣才能躲開無慘毫無理由的一廂情願。
一個方法是将無慘的身體徹底治愈能夠長久的活下去,而另一個方法就是讓人阻止無慘這不切實際的念頭。
月牙垂着頭大腦開始瘋狂地轉動,竭力的思索着自己應該怎樣做才可以在剩下短短的一兩年中将自己的命保住,第一個方法希望渺茫,已經治了十幾年的身體怎麽可能奇跡般地恢複健康?只是月牙相信醫生的本事,想去問問醫生的進度怎麽樣,若是結果還是不明朗,那麽月牙很快要開始考慮第二個方法了。
整個産屋敷家,能夠壓制鬼舞辻無慘的除了産屋敷家主産屋敷将吾,另一個人就是鬼舞辻無慘本人的兄長,産屋敷下一任家主産屋敷空良。
大概是因為想的過于認真,月牙跟在無慘身後沒有注意到無慘停下來的腳步,就這樣直直地撞了上去将無慘撞了一個趔趄。
幸好只是輕輕地撞了一下,無慘用手撐着牆壁回過頭皺着眉頭看着月牙,“你在想什麽?”
月牙心神亂了一瞬,但很快就穩了下來,嘴角含笑看着無慘的眼睛說道:“抱歉,大人。我只是在想大人的藥似乎已經喝完了,我現在需要去醫生那裏取一下。”
“大人,我先離開一下可以嗎?”
無慘聽到這話卻不耐地皺着眉頭說:“讓其他人去也可以,你不用去了。”
無慘現在對月牙會離開他視線這一行為感到異常的排斥,好像只有緊盯着月牙才能讓他煩躁的心情感到一些安寧,于是在聽到月牙将要離開一會兒的回答後就下意識的阻止了。
月牙愣了一瞬有些沒反應過來,畢竟無慘還是頭一次這樣迅速的拒絕了他的請求。
“是有什麽事呢?大人。”月牙笑容未變,試探着無慘的理由,“是有什麽事需要我去做嗎?”
“不。”無慘說這話的時候神色略微有些怪異,只是月牙并沒有發覺,繼續說,“這點小事,不需要你去做也可以。”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表現着實有些奇怪,無慘又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強硬地說:“你現在不可以離開我半步,而藥,誰拿都一樣。”
臉上的笑容一僵,月牙心裏覺得鬼舞辻無慘有點不對勁,但是他卻說不上來為什麽。
煩躁的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月牙心裏有些不豫,但無慘說的沒錯,只是藥而已誰拿都一樣,若是他堅持要去那才顯得奇怪。但是他的目的卻不是拿藥,只是希望自己能夠出去詢問醫生一些事情而已。
只是看情況這兩天卻是不能單獨行動了。
“大人說的是。”月牙低下頭淡淡地說。
将取藥的事放一邊,月牙跟着無慘來到廣間,無慘平日裏無事可做都是在這裏喝喝茶看看書或者自己跟自己下棋。
不過今日無慘或許不是一個人了,因為平時事務繁多的産屋敷空良竟然來了這裏看看自己的弟弟。
将障子門拉開,坐于棋盤旁的産屋敷空良正晃着蝙蝠扇看着面前的棋盤,陽光灑在産屋敷空良身上仿佛将他整個人包圍,藍色的和服反射着淡淡的光暈,這讓他整個人表面都好像在發光一般。
聽到門被拉開的聲音他轉過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無慘和月牙,眼神微微波動,然後産屋敷空良與無慘略有些相似但更為溫潤的臉上緩緩展露出一抹笑意。
“無慘,似乎你身邊總是跟着你的侍從月牙呢?”
無慘點了點頭像是掩飾一般說道:“他不像別的下人笨手笨腳,比較好用而已。”
“這樣嗎。”産屋敷空良輕聲細語地說:“無慘,我很久沒和你下過棋了,不如我們對弈一番?!”
好像在玉盤上滾落的珍珠一般的聲音,光是聽着就好像讓月牙原本有些緊繃的精神忽然舒緩了下來。
無慘沒有拒絕兄長難得的邀請,走到棋盤邊緩緩落座,兩人并未言語就這樣下起了圍棋。
黑子與白子在棋盤上相互交錯,黑子就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刃将阻擋在面前的白棋盡數吞噬,而與它相反的則是以退為進的白子,利劍雖鋒銳但是在白子如春風化雨般的攻勢下逐漸依舊被蠶食殆盡,就算本人對下棋這一貴族才有的風雅活動一知半解,但是月牙依舊看得出無慘的攻擊已經顯出了頹勢。
無慘拿着黑子蹙着眉頭看了棋盤半天最後将黑子扔進棋罐說道:“不下了。”
産屋敷空良也沒有阻止無慘這一頗為任性的舉動,笑着搖搖頭便說:“你這樣的性子,到了官場上只會吃虧。”
無慘沒興趣聽這些東西,他清楚就算自己身體沒病也是當不了什麽官的,更何況按照他本人的性格也不耐煩與那些官員整日虛與委蛇,只怕是還沒好好說上兩句他就恨不得把那些人的嘴巴堵上。
“我對那些沒興趣。”無慘目露厭惡,想到自己的身體又有些自嘲。
産屋敷空良自知有些失言,沉默良久然後對無慘說:“我們再下一局吧,我也有事想和你談談。”
說罷産屋敷空良看向了無慘身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出聲的月牙,彎起眉眼笑了笑說道:“無慘,你先讓你的侍從先下去吧。”
月牙眼睫微微一顫,沒有應聲,反而微微偏過頭看向了坐在位置上不動的無慘,無慘看起來并不情願,只是在産屋敷空良略有些嚴肅的眼神下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先下去。”
月牙點點頭,臉上揚起純粹的笑容說道:“那我先去給大人取藥。”然後就緩緩地退出了房間。
出了大廣間的時候月牙還在心裏松了口氣,心想多虧産屋敷空良的到來給他了些許空閑時間,這樣一來他或許就可以去醫生那裏問問鬼舞辻無慘的藥研究究竟到了什麽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