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進獻脔奴
陸明一出來就看到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獨孤競,他久未入後宮拜候這位“皇嫂”,如今見到對方,也是難免有些吃驚。
他雖然知道這些年獨孤競的樣貌身形都與最初來到耀國時有了變化,可他卻沒想到對方居然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臣弟見過鳳君。”陸明微笑着向獨孤競行了個禮。
獨孤競此時正在氣頭上,他看了眼不知什麽時候入宮的陸明,眉峰一剔,冷冷說道:“原來是敬王。你皇兄呢?我有事要找他。”
“呵,鳳君,皇兄喝了點酒,正在寝殿休息。你不如先回去休息下,待他醒來再說吧?”
陸明看獨孤競這架勢,簡直就像要吃人一番,他受了陸彥所托出來擋駕,自然不會讓對方輕易見到自己的皇兄。
而此時,陸彥正躲在寝宮的大門後面,偷偷地窺聽着門外的動靜。
他現在酒醒了大半,想到獨孤競那兇神惡煞的模樣,心中已是萬分後悔自己先前一時沖動所下的旨意。他就該知道,獨孤競這個被自己寵壞的家夥自己要他乖乖聽話都是不能,又怎麽可能乖乖受罰!這下,真是不知對方要鬧到何種地步。這樣鬧下去,自己這個皇帝的顏面何存啊?!
“呵,喝醉了?難怪他敢派人來我栖梧宮中要懲治我!”
獨孤競冷眼一望,直直投向了緊閉着門戶的寝宮。
他一扯馬缰,催馬往前走了兩步,侍衛們不敢貿然攔住鳳君,只得紛紛退讓。獨孤競環顧了周遭對自己皆有一絲懼意的衆人,這才翻身下了馬,沖着大門緊鎖的寝宮喊道:“陛下,你我恩愛多年,臣對你的感情如何,陛下最為清楚!我獨孤競雖然出身北原荒蠻之地,卻在耀國深受書禮浸潤,并非蠻橫不講道理之輩!”
陸彥聽見獨孤競這麽說,心頭一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心道若非對方蠻橫,自己又何至于如此憋屈?就連召個侍禦臨幸也屢屢被對方故意攪了好事!
終究還是有幾分酒意在頭,陸彥猛地推開了大門,喘着粗氣站了出來。
陸明轉頭看了眼氣喘籲籲的陸彥,對方雖然面上一副怒氣騰騰的模樣,可是骨子裏……卻未必如外表這般強硬。
“鳳君,你在這後宮之中縱馬馳騁,已是犯了宮禁!”陸彥呵斥道。
獨孤競微微眯了眯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對自己大發脾氣的陸彥,半晌才滿不在意地咧嘴笑道:“臣這不是急着來見陛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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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令你禁足在栖梧宮反省,你為何不聽?!”陸彥怒道。
這話陸彥不提也罷,一說起來,獨孤競馬上就變了臉色。他眉間一擰,那張冷峻的面容立即一沉,就連嗓音也變得冷厲異常:“臣何罪之有?!要受此責罰?!”
獨孤競說着話,便往前邁了一步,陸彥微微一驚,随即往後退了一步。
陸明見狀,捂住嘴輕輕咳了一聲,他步到陸彥身前,悄然擋住了意欲上前逼問的獨孤競。
“鳳君,陛下在此,不可無禮。”
“鳳君在此,敬王不得無禮!”獨孤競沒好氣地瞪了陸明一眼,他探出手,右手拇指上那只紅瑪瑙鑲金鳳戒在陽光的映射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他猛地一把推開了陸明,氣勢迫人地逼向了陸彥。
陸明沒想到獨孤競居然會有樣學樣,他皺了皺眉,正待喝止對方,卻見驚怒交加的陸彥已是顫抖着手指向了獨孤競。
“你這蠻子,你要做什麽?!”
此時的帝王早已失了往日的端莊儒雅之姿,竟有幾分說不出的狼狽。
獨孤競一把抓住了陸彥的手,吓得旁邊的侍衛們輕呼了一聲,然而在沒有得到明确的指示之下,他們仍是不敢随意上前。畢竟,在這後宮之中還沒有誰想要得罪鳳君。
“我不敢做什麽!我只是來問問,陛下當真如此薄情,要懲戒我?”
“不是朕薄情,是鳳君你,你辜負朕意!”陸彥面紅耳赤地争辯道,他使勁抽出了被獨孤競攥住的手,只片刻工夫腕上已是紅了一片。
“瞧瞧你今日的蠻橫驕縱,都是朕慣出來的!你合該好好反省自己的錯!”
“既是如此,我知道了。”獨孤競神色漠然地聽陸彥這麽訓斥了自己一番,默默取下了拇指上的鳳戒,塞到了陸彥的手心,轉身便緩步離去。
陸彥愣了愣,他全然沒想到方才一副想要吃了自己模樣的獨孤競,會這麽安靜地離去。
他都想好了,若是獨孤競膽敢對自己有所不敬,他便立刻下令侍衛拿下對方,帝王的尊嚴豈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辱?他與獨孤競曾經的确恩愛相篤,不過那終究是過往之事。
不知是不是陸彥的錯覺,他想起獨孤競離去時看自己的那一眼,竟從那雙藍幽幽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憐憫。
“皇兄……你這番話怕是傷了鳳君的心。”
陸明伺機站了過來,他看着獨孤競筆遠去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
陸彥手中握着那枚鳳戒,半晌也是不語,待他擡頭望去時,獨孤競已騎上了那匹他的愛馬,漸行漸遠了。
“殿下,殿下,你總算回來了!”
李公公看到獨孤競從馬上下來,立即心情激動地撲了上去。他圍在獨孤競身邊,将對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遍,當他看到對方空空的拇指時,頓時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哀嚎。
“天啊!殿下您的鳳戒呢!”
獨孤競正自煩悶,他聽到李公公那聒噪刺耳的尖叫聲,一記眼刀旋即甩了過去。
“吵個屁!那狗屁玩意兒,老子又不稀罕,誰愛要誰拿去好了!”
李公公被獨孤競吓得渾身一顫,頓時嗫嚅着雙唇,顫抖着嗓音小心翼翼地說道:“殿下,話不是這麽說的。沒了鳳戒,您便不能做這栖梧宮的主人了。”
豈料獨孤競聽他這麽一說,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我獨孤競乃堂堂北原左日逐王!區區栖梧宮,較之本王在北原的廣袤封地,實在不足為道!”
獨孤競往前走了幾步,又轉頭對呆愣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接話的李公公說道:“也就你們耀國的人稀罕這個什麽狗屁鳳君的身份和地位。我要的不是身份和地位!”
“那您想要什麽?”李公公忍不住問了一句。
獨孤競面色微微一變,眉心旋即擰緊,他似有感慨,最終卻只有一聲嘆息。
“罷了。去給我溫一壺酒。”
“殿下,先前陳公公來時已說了陛下令您禁足反省,還要三餐茹素。這……您不僅不肯禁足反省,如今還要喝酒,只怕是會惹得陛下更為生氣……”李公公到底還是不敢違抗宮中的規矩,他沒攔住獨孤競策馬出宮已是失職,如今若再不勸阻對方禁酒,只怕回頭上面怪罪下來,自己可會吃不了兜着走。
“叫你溫酒來!”獨孤競懶得與他廢話,徑直甩手走進了大門。
李公公無奈,只好差了身邊的小厮溫了酒給獨孤競送去。
他想了又想,這樣一個連鳳戒也失去了的鳳君,只怕自己也伺候不久了吧。他們的陛下脾氣雖好,卻終究是人上之上,怎肯一次又一次地忍受枕邊人甩臉色耍脾氣。
早知道他先前就對那幾位侍禦好一些,說不定,新任的鳳君就會在他們五人之中産生呢。
“你們怎麽不攔住他!”
待獨孤競都跑得沒影了,陸彥這才攥着那枚鳳戒怒氣沖沖地斥責起了旁邊的侍衛們。
侍衛們一臉委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為首的頭領才站出來說道:“陛下,沒您的吩咐,屬下們不敢對鳳君無禮。”
“縱馬在宮中馳騁,他以為他是誰?!還有這鳳戒?!朕還沒收回,他就敢不要?!”陸彥又轉頭看向了袖手一旁的陸明,他的臉色漲得通紅,此時卻已經不是因為醉意。
丢人啊……竟被自己弟弟看到這一幕,丢人吶!
身為堂堂天子,卻連自己的後宮都管不好,甚至被對方蹬鼻子上臉地一通羞辱,就連鳳戒也被強塞了回來,這獨孤競簡直就是不把自己這個皇帝放在眼裏!
陸明低頭一笑,往前走了幾步,這才說道:“皇兄,氣急傷身吶,您還是消消氣吧。”
“朕怎麽咽得下這口氣!”陸彥怒道。
“說起來,鳳君到底是怎麽和你生出龃龉來的?”陸明問道。
陸彥皺了皺眉,壓低了聲音道:“哼,他怪朕冷落了他!可他也不看看自己現在這副樣子,朕怎麽吃得下口?!”
雖然之前陸彥才在獨孤競身上折騰了個精疲力竭,可他始終覺得不是個滋味。
□□弄那樣一具硬邦邦的身體不僅耗費體力,而且對方那一身毛光是看着就駭人,更何況還那麽紮人。
陸明點點頭,沖陸彥遞了個暧昧的眼色,又道:“臣弟明白您的心情。北原男兒少年之時與成年之後差異日大,少時柔美,長成後卻是如此雄偉,也難怪皇兄您介意。只是為了個獨孤競就這般煩惱卻是不值。皇兄,臣弟府中剛好有幾個枭陽的脔奴,都是年少美貌之人,您若有興趣,臣弟回頭就給您挑個最好的來?”
不知陸明為什麽會突然提到脔奴,陸彥有些尴尬地輕咳了一聲:“朕才召了五位侍禦尚未來得及臨幸,脔奴什麽的進宮來……只怕不好吧。”
陸明道:“獨孤競當年的美貌,大家都歷歷在目。枭陽與北原同出一脈,如今我府中的脔奴卻是有不輸獨孤競當年之姿,皇兄當真不想嘗試一下嗎?唉,您就是太寵獨孤競了,太在意他的想法,若是讓他知道,他并非不可替代之人,他日後為了邀寵自會伏低做小,不敢再生事端。”
陸明的一番話像是說進了陸彥的心裏,他沉默了片刻,下定決心似地點了點頭。
“也好。總不能讓他太過猖狂!”
杜衡自那日從松風閣回來之後,一直被其他幾位侍禦圍着詢問陛下臨幸之事。
這事不提也罷,一提杜衡便想到了自己在溫泉湯裏泡得發白的皮膚,到最後他也沒見到皇帝回來。
“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得到陛下的臨幸?”與他一道入宮的方墨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嘆。
“前些日子聽說鳳君去了未央宮那邊和陛下大吵一通,當時敬王殿下也在,鬧得不可開交吶。”旁邊一人趁機接了句話,“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與我們入宮有關。要是鳳君真地這麽嫉恨我們的話,日後在這宮中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杜衡聽到這個消息,想到那日鳳君留自己在栖梧宮中用膳,對方給他的印象倒是不壞。
杜衡道:“鳳君如今雖然形貌粗犷,卻并非魯莽之人。他和陛下之間,應是別有龃龉。”
“哈哈哈,杜衡你怎麽幫着鳳君說起話來,莫不真是吃人嘴軟?”
方墨忍不住揶揄了杜衡一句,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入宮伺君,終究想的是如何憑借帝王恩寵讓自己乃至是整個家族獲得利益,便是面前這些人日後面對後宮争鬥只恐也沒了今日之情誼。
杜衡面色一紅,想到那日鳳君欺身在前,對方的氣息恍在耳畔,他腦海中浮現了對方那雙宛若寶石一樣的眼,一時間,竟是難免怦然心動。
他自知僭越,趕緊搖了搖頭,支吾着解釋道:“方兄可不要胡說。鳳君之尊,萬萬不是你我可以取笑的。”
“說說罷了。終究是希望陛下能臨幸下咱們啊,不然在這寂寞深宮之中,你我的存在又有何意義?”方墨輕嘆一聲,拿起杯子淺淺地品了一口酒。
正在幾人言語間,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熱鬧的聲響,這後宮之中向來不許人喧嘩,杜衡等人聽到這般動靜,不覺面面相觑。幾人默契地點了點頭,這就起身走到了門口,往外張望。
只見窗外,先前帶他們入宮的曹公公正小心翼翼地引着一個身形颀長的男子朝未央宮的方向而去。
“咿?莫非又是新的侍禦?”
方墨看那男子穿着一身輕薄的紗衣,舉手投足之間頗具魅态,從旁看去,着實誘人。
杜衡在一旁擰緊了眉頭,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自己進宮是不是錯了。
帝王之心,何曾歇于一處?鳳君既不能享專寵長情,又何況他們這些區區侍禦呢?
今日便是陸明将王府中的脔奴送入未央宮的日子,陸彥中午散朝之後,躊躇了再三,還是回到了後宮之中,當然為了便于行事,他還特意叫上了陸明陪在自己身旁。
“皇弟,朕始終覺得不太好啊。若是被朝中的老臣知曉朕收了你府中的枭陽脔奴,只怕風言風語,有損朕之聲望。”陸彥背負着雙手,踱步緩行。
陸明不由一笑,說道:“皇兄何出此言。您自登基以來,後宮除卻鳳君外,再無他人。如今陛下春秋正盛,又值國泰民安,召入幾個侍禦脔奴享受享受又算得什麽?”
“話雖如此……”陸彥笑笑,自他登基以來,對外積極斡旋結好,對內鼓勵農耕減輕賦稅發展工商,百姓安居樂業,倉廪豐足,可謂迎來了耀國立國百餘年來的盛世。
尤其是與鳳君的結合,讓耀國擺脫了百年來的邊境之戰,真正有了休養生息的機會。
不過一想到鳳君,陸彥的心中便是一陣糾結。
他其實對那陸明口中的枭陽脔奴并沒有多大的興趣,只不過終究是惱恨獨孤競的無禮罷了。
“皇弟啊,朕與鳳君到底結好多年,這脔奴的事要處理得低調一些,切不可讓他知曉。”
陸彥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叮囑了陸明一句。
陸明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兄難道您真地怕他不成?他既然不能伺候您開心了,您又何必自苦如此啊!想必此時脔奴已在未央宮寝殿等候了,您還是快去看看吧。”
兩人一道來到了未央宮的寝殿,一路上陸彥始終猶豫不定,不時對陸明抱怨。
寝殿的大門打開之前,陸彥尚在琢磨着要不見見這脔奴便趕緊将對方安置到宮中的側殿去,可是當大門打開之後,陸彥卻是愣住了。
殿內,一襲薄紗青衣的男子正意态慵懶地坐在桌邊,把玩着白玉杯,不時淺抿一口。
對方披散着一頭栗色的長發,發梢以金飾束起,端是灑然惬意,那張臉寫滿了來自北地的風情,眉目深邃,碧瞳如水,棱角開始逐漸的五官依舊帶着少年的昂揚的意氣與柔美。
不知道為什麽,陸彥覺得自己一下像是回到了十年之前。
當年,在他看到北原左日逐王的第一眼,心跳得猶如今日這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