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戴罪之身
梁政清面上終于有了幾分難辨的情緒, 一時教人說不清到底是驚訝抑或是愠怒。
他是天子, 喜怒不形于色這慣用于對付其他人的那一套,現下也要搬出來對付周尋,教人摸不出他心思。
梁政清再開口,聲音中褪去了幾分自帶的威嚴:“那你今日為何會被押來此處。”
周尋:“自然是因為想要一睹天子威嚴。我是個沒見識的, 想開開眼界, 自然出此下策。”
“欺君之罪, 你倒是拿來玩鬧。”
周尋收斂幾分頑性:“謀害皇親國戚一事,後果着實重大。”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啧啧”了兩聲,仿佛真有幾分被吓到,只有梁政清明白,他是在試探, 等到試探夠了,得到想要的那一面,他也才會顯露出他的真性情來, 少年人面上總是帶着笑意,心思卻藏得很深。
“我自然是不敢攬下來的, 憑空多少個腦袋都不夠拿來給我糟蹋砍的。何況王上珍重的侄子, 能是我這一介賤民砍個腦袋賠得起的?那未免有些看不起這王室身份不是。”
“你知曉, 今日還偏偏來此處。”
周尋:“因為草民也知曉,王上定然會來。”
“有何事必須要見到我來說, 底下那麽多的大人都是吃幹飯的不成?也值得你冒險,頂罪都要來。”
周尋抿了抿唇:“殺頭欺君之罪,都不可怕。只是朝中具體境況王上也再清楚不過, 文武百官,可日日真正為君分憂出謀劃策,牽挂朝廷社稷的到底有幾人。王上心裏早有衡量,也用不着我來多嘴。故而,這副樣子,如何通達民意,讓草民得以放心層層遞上民意去,只怕到了一半官員手上就夭折了,王上連個響兒也聽不到,更別說見個影兒了。如今內憂外患,上下交困,王上要操心的更多了,草民不得已,出此下策來見王上一眼,為的,只是一個交易罷了。”
梁政清背着手:“好一張伶俐的嘴,空口白牙說得頭頭是道。可我還連謀害我侄兒的真正兇手都還沒揪出來。”
“京中有一戶出了名的做人命買賣的楚府,掌權的叫楚休,冰刀血刃上的銀兩,對他來說是最好賺的,他底下也有個侄子,年少輕狂,血氣方剛的浮躁心性,沉不住性子。失手錯害了您的侄子。楚休暗中在京中做了許多買賣,一家獨大的勢力,連帶着底下和身邊的人都多了幾分傲氣,尋常的都沒放在心上,出了這事兒,他們也沒想到。”
“沒想到!”梁政清狠狠拍了一旁的案幾,發出很大的一聲響。
“我的侄子就這麽喪命,他一句沒想到就這麽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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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政清一雙眼目光銳利,如鷹一般,像是要看着他讓他給個交代一樣。
周尋攤開手:“所以,他們這不是就将我送過來給王上交差贖罪了嗎?”
“好一出貍貓換太子冒名頂替,要不是我臨時起意親自來一趟,真叫他膽大妄為到在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了去。”
周尋:“所以說,王上若是不嚴加懲治,到時候帶起了這般風氣,洩露出去,可就難辦了。”
周尋知曉,梁政清眼下并沒有法子完全信任他,他說的每一字一句,都需在心中百轉千回斟酌琢磨才能吐露。
“依你之見,該如何做呢?”
直到聽見一直在等的這一句,周尋才展開手狀似無意的擦過身子,他手心從進大理寺與梁政清交談伊始就出了薄薄一層虛汗,心口上也一直提着一口氣兒,也是到了這時候才敢略略放松吐出去。
雖是得了首肯,周尋也不敢輕易一下子直接吐露,而是轉了個彎:“王上雖是來此處為小侯爺讨個說法和公道的,可既然是皇叔,王上心裏對于小侯爺為人和脾性也是最清楚的。既然來,恐怕也知曉為何會造成事情至此的緣由了。”
梁政清:“你也知曉?”
“不探聽清楚,如何助王上除了京中最大的隐患呢?”
梁政清緘默,他都如此開誠布公,他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他那好侄兒雖是被人錯手害死,但強占他人心上人在先,才惹了另一人惱怒,兩方交手,一下子沒掌握好分寸便惹出來人命。
細究起來,還是他們天家管教無方。
周尋拿捏着分寸,娓娓道來:“楚休的勢力,看起來做的是江湖上的打殺買賣,實際上京中許多大大小小的商鋪也挂着他的名號,前些時日知州何大人無端于家中被人謀害,尋了許久,地上唯一留下的線索也是何大人死前在地上用血跡劃拉出來的一個‘休’字,明明白白。可是官府拿了人不過幾日就又讓人完好無缺的出來,王上細想想。”
他故意頓了頓,加重了口氣道:“不覺得害怕嗎?”
的确,這麽一個人,既做着人命買賣,又在京中許多置辦了商鋪,眼線暗衛衆多,連府衙也壓制不住,還能輕易從府衙中出來,難保手不會伸長到朝堂上來,或者這朝堂中也早已安插.進了他的耳目。
“你助我除掉他,想要什麽?”
周尋伸了長指輕輕搖了搖:“不止。我還能幫到王上更多。楚休解決了,只是為王上分擔了內憂,将他所有的家産京中各處産業抄辦充公,也能解國庫空虛的燃眉之急。”
“近來京中安置流民,再加上各方災害水患,國庫想必再這樣下去,支撐着也有些吃力了吧。”
梁政清将唇線抿得筆直。
“我只求王上将我流放邊疆,一切便能水到渠成的解決。”
梁政清沒琢磨處他話中潛藏的用意:“你求一個責罰?邊境苦寒,是多少人避之不及的存在,你卻一心求着去。”
周尋眸中閃動着異樣粲然的光芒,讓人難以忽視:“自然不是,我要真是這麽個大公無私舍己為人的,在這世道早就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了,哪輪得到我如今站在王上眼前。”
“我要王上的承諾,一紙承諾,必得王印玉玺加蓋以示。”
梁政清上前,逼近一些:“你這是,威脅我了?”
周尋對上他不懼不怯:“只是想做個交易。王上答應了不過是一紙承諾,于我可是要去上刀山下火海的賣命的。即便我是一介賤民,也要為自己籌謀不是?”
“王上現在應當正是缺人去邊疆的時候,邊界要地各部落蠢蠢欲動,即便不能徹底粉碎一方重要的勢力,這麽緊要的關頭,也得需要人盯着吧?”
梁政清心底一片寒涼,他何時被人将心思看得這麽明白,他日日藏着掖着許多不敢多同他人說上兩三句真心話,唯恐被人拿捏把柄,處處謹慎小心,如今怎會被一個少年摸準想法。
邊境最近确實越來越不太平,燒殺搶掠之事在邊界尤為頻繁,再加上邊境的那些性子蠻橫不重禮數,頗難管制,不早些鏟除或想些法子,只怕以後養虎為患,反咬一口。
他又仔仔細細目光将長身玉立的少年打量了一番,周尋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道。
最後又是那一張臉:清隽秀美,風雅絕倫。
按這氣度賞識與謀略,梁政清的心中不可抑制的漫過疑惑:這般少年,絕不會忍心一直以賤民自稱屈居人下,他要的遠遠要更多。
“王上不必太過憂心,今日這些出了這個門,你我二人都裝着不知曉,這些所謂的遠見只是在下的幾分拙見耍了些小聰明,登不得大雅之堂不入您的眼,江山這擔子太重了,無上權力雖好我卻志不在此,之所以要一紙承諾,只是想以此作保,來年許我榮華富貴,我便能以這身份權勢為聘。”
周尋這一番,則是在解釋,讓梁政清放下心,他對這錦繡江山沒有企圖。
最多,只是要一個虛名: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而已。
這對于梁政清來說不是難事,何況今日周尋将事情做到這種地步,各種應對法子也教給他,無異于自薦。
按着周尋這麽個人,梁政清竟難得的放心幾分,就算他去了邊界,為了他的承諾他也會盡心為他籌謀而歸,翻不起大浪也不敢輕易叛變。
“好,”梁政清應下來,拿出随身的玉印,“我身上只帶了這麽個,但也是獨一份的,我将東西拟好,将你收押入大理寺,明日将東西交給你,你盡可以放下心來。過些時日,有一批人犯了大錯須得發配邊疆,到時候我便将你随着這些人一起發配。”
周尋跪下叩首:“謝過王上。”
京中最近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有個少年郎不知好歹謀害了王上的侄子,小侯爺。
王上為了替小侯爺讨回公道将這人狠狠杖責五十發配邊疆。
周随在人群中聽着,将拳頭捏得更緊。
當日少年以自身換他自由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他欠這少年太多,唯有将他最後叮囑放在心上:好好護着他想一直守着的人,待到了時機,他一定會再回來。
到那個時候,他不是褚和,他是周随。他一定用盡自己努力助少年達成所有願望。
就像那時候在楚休來地牢中的前一刻他便塞給他懷中的一封信。
像少年相信他一般,他也從來都相信他有足夠的能力和法子去應對一切的坎坷磨難,乘風破浪興盡而歸。
作者有話要說: 滴~ 全文進度條已過三分之一
想不到我今天這麽早吧哈哈哈哈
說起來标簽是“勵志人生”我覺得以這一本的數據來講确實是很“勵志人生”,寫它的我也非常“勵志人生”(笑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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