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風沙卷身
錦書這些日子以來, 一直覺得身邊似是有人常常跟着, 雖說沒有明面上見着,但總有這般的感覺。
心下警惕,但一直也并未出什麽事也就不再往心上放。
跟着錦書的人是周随,他既然答應了周尋, 便一定會好好替他守着人。
只是這小姑娘每日忒無趣了些, 只是賞賞花, 去去市集,大半的時日往往都被她耗費在沉思發呆上。
他走的那一日,周随去送了他,怕自己破功,在人群中擠着, 只遠遠的看了一眼,周尋離得那麽遠身邊圍着幾個護送的官兵推搡着他們這些流放的人往前行,偏偏周尋像感覺到什麽似的回了頭朝着他這方向一笑再毫無留戀的向前走去。
好像當真不知曉自己去的是多麽苦寒之地, 當做自己是去游山玩水一般。
他看着少年依舊挺拔的背影,想到信上字字句句叮囑與安排, 心上有了決心:待你再回來, 一定能如願以償。
周尋走後不久, 王上無故查封了京中許多家商鋪,将京中大戶楚休全部家産都充了公, 又将他以及他的侄子都收入獄中沒幾日斬首示衆。
百姓們只當是這王上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也不敢妄加揣測。
何況楚休向來也不是什麽好對付的角色,民間的地頭蛇一般的存在各個也都是恨的牙癢只盼着有個機會好好懲治給他一些苦頭吃, 這一下子遂了心願定然是不會有人說一個不字。
都是面上沉靜,心裏歡喜得緊。
……
周尋一行人被押送邊疆,這是他早就計劃料想到的。
“欲為佳婿,必待成龍。”這是程父向他提出的條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後的成龍日所做的鋪墊。
早在程章察覺到他的心思便找過他,這是哪怕錦書也不知曉的。
去往邊疆後會有人暗中同他接應,梁政清心思也深,這接應之人不僅是來幫他,也是為了幫着梁政清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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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周随的信箋中處處都做了妥善的安排與叮囑,還有那最為重要的诏書他也放去了妥善的地方,只要周随按着信箋上的去做,也能尋見。
思及此,他倒是突然覺得一身輕松了,不自覺笑了一聲,注意到身邊一群無故流放的百姓心下又頓時有了許多說不清的哀愁:他是為了自身利益交易去,這些百姓許是受了牽連才被發配又何其無辜呢?
去往邊疆一路上路途遙遠,押送犯人這種活計本來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幾個運送的漸漸地也是尤為不耐,動不動拿這些發配的人出氣。
他們好歹還有個驿站偶爾歇歇腳,可憐這些人只能栉風沐雨忍受風吹日曬。
好不容易到了邊疆之地,解下他們的鐐铐押送之人便能重回京中。
在此之前,周尋從未來過邊疆從未想象到苦寒的邊境也會有這麽一幕:赤色的晚霞灑滿了天空,雲間翻滾着金色的夕陽。地面上無數的細沙被風吹起,籠起薄薄的塵埃。
一路上山高水遠,有許多身子弱的扛不住死在半路,只有剩下的幾個咬着牙苦苦支撐了下來。
“總算是到了地兒了。”一個押送的一手插着腰一手給臉上扇着風。
另一個啐了一口唾沫:“可不是,每一日這麽一點碎銀,幹着這麽苦的活兒,累死累活。”
看着周尋這一衆人:“這一趟跑完,是得好好歇一段時間了。”
随後把人扔到那兒就搭了回京的車馬往京中去了。
這一衆人中,唯獨剩下幾人中還有老幼婦孺,然後還有幾個年老的男子和一個壯年的男子,一時都是無措。
突然由遠及近一陣馬蹄聲,揚起了陣陣風沙,周尋下意識的伸手擋了擋眼前的風沙心下默念一聲“來了”。
似是見着一群老弱婦孺,這幾人很是大失所望:“這麽久了,這梁國王上盡是往我們這發配一些老弱病殘,連個美人兒也沒有。”
另一人:“大人,往日您都從這些人裏面挑了多少上好的留在帳中伺候了,還不夠?”
“提起來就晦氣,那些個賤胚子不知好歹,待了沒幾日都想着法兒尋死。”
幾個兄弟們打趣:“該不是您不懂得憐香惜玉日日貪歡吓着小美人們了吧。”
那幾個弟兄口中的大人摸了摸下巴,想到什麽感嘆一聲:“別說那幾個女子當真是不錯,中原的姑娘同我們這兒的姑娘們就是不一樣。”
“您這一說搞得我們也想嘗嘗鮮了。”
周尋他們被這些人圍在其中,仿佛待人宰割的羔羊,幾個吓得害怕的都抱成一團。
還有個少年被他們打量半晌:“這個瞧着說不定可以帶回去做些粗使活計。”
随後看到周尋,一下子看呆了:“這,這怎麽還有個這般好看的人?”
說着,那一只手就向着周尋下巴摸過去,還未觸碰到人,周尋一下子就避開了。
“別不識好歹!”他大手一揮,“把這個也給我帶回去。”
另一個少年誓死不願:“我今日就是喪命于此,也堅決不會為你們這些蠻人賣命!”
那幾個聽了這樣的話一下子就将少年按住手腳臉朝地打了起來,周尋沒有動作,他在等一個人。
下一刻眼風一掃,有個騎馬的少年遠遠打馬而來。
周尋一下子撲在地上挨打的少年背上替他承受了大半的拳打腳踢。
“想不到,你還如此重義氣?”嘴上雖是這麽說着,手腳上的動作也沒有放輕。
騎着馬的少年“籲”一聲勒住缰繩,叫得身下馬兒停了下來。
翻身下馬,一旁靜靜的好整以暇瞧着,等到他們把人打得都快去了半條命,那少年才慢慢地挪了步子過來,将一手擡起做了個停的手勢。
幾個男子看見這少年果然停了手,一手放在胸前躬身行禮:“見過小可汗。”
常以寧嘴邊噙着笑,邊境揚起的風沙将他的衣角吹得卷起來,活脫脫的一個血性少年。
走到周尋身邊看見他還護着底下的少年:“我已經許久未在邊境見過你這般的人了。”
見到他,周尋就知曉:自己要等的人,到了。
周尋起身拉起了地上的少年,看了他一眼。
常以寧:“你這雙眸子倒很特別,你是胡人?”
“娘親是,因着這雙眸子,受了頗多的非議。”周尋一手不自覺的撫上了眼角,還未觸到就垂了下來。
常以寧仔細看着那一雙眼,深邃如斯,像是多看一眼就會被深深地吸進去一般。
他向着方才被他護在身下的少年擡了擡下巴問:“他是你的什麽人?”
周尋:“萍水相逢,非親非故。”
“那你還願意舍身護着?”
周尋看了身後的少年一眼,恍惚間像是看到了當初的自己:“我從前,何嘗不是如此,只是沒有他這般幸運,遇到一個願意庇護着的人。後來就想,要是那個時候有這麽一個人該多好。”
常以寧:“犯了什麽事被發配來了這兒?”
周尋笑了笑:“世道不公,人心不古,掌政無才,什麽都是罪過。連活着都算是罪過。”
常以寧:“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我身邊吧。”
周尋看着身後戰戰兢兢的幾個人,挨個兒指了一遍:“那就我一個人。”
常以寧覺得好笑:“一上來就想着跟我談條件麽?”
“我來跟您談條件,不外乎是因為有幾分談條件的資本和心氣,這剩下的幾個人都是老幼婦孺,唯獨這一個少年,比我年歲還輕。您若是願意,帶着我和他就足夠了,剩下的人就是帶走,平白多出來的幾張嘴,給您可帶不來絲毫的好處。”
常以寧看着周尋,點了點頭眼光中是難以掩飾的贊許之色。
身邊的人來小聲勸着:“小可汗,這件事可得仔細思量,中原人狡詐多端,只怕不好管教對付。”
他眸光冷冷地瞥過去:“你這是覺得我沒有這個能力親自管教好他們了?”
下屬退開幾步請罪:“屬下不敢。”
常以寧走近:“你叫什麽?”
“阿尋。”
“沒有姓嗎?”
周尋想到被人害得家破人亡的周家,默了默道:“沒有。”
“那就跟着我姓吧。姓常,我們王室才能用的姓,風光着呢。”
周尋憋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多謝賜姓”,這句話太過沉重,太過違心,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不論過了多久走到多遠的地方,他身體裏也還流着一半的中原血統,仍舊有那個周家。
他看着面前少年,與他相仿的年紀,一舉手一投足,多得是潇灑肆意,明暢歡快。
是被家中護着長大的,沒經歷過多少難事和風霜,與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天地中的人。
良久,他到底還是先俯身說一句:“謝過小可汗。”
常以寧臉上的笑容豪爽恣意,拍了拍他肩膀:“邊疆也很美,別有一番風味,不比你們中原差吧?”
周尋看着落日燃盡最後的餘輝,嘆一聲:“美。”
只是美則美矣,比起有她在的中原還是少了許多味道。也無從對比。
常以寧說話作數,将那幾個老幼婦孺做了安置,只帶走他和另外的那個少年。
因着之前被他護着免遭毒打,少年對周尋親近得很,只是常以寧帶着他們回去,似乎是有意将二人分開,周尋留在自己身邊,那少年被他送去另一處連周尋也不清楚的地方。
“以寧,你今日又去了哪裏,将姐姐抛在一處無聊的緊……”有一美人,蓮步輕移,翩翩而來,芙蓉面柳葉眉,一颦一笑皆是風情,海棠湯潤凝脂膚,金钿花搖盤青絲。
話還沒說完,目光先落在常以寧身旁的周尋身上,一下子微微張着口,驚得連話都忘了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周寶貝真不容易,心疼落淚。
小可愛們看文愉快鴨=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