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猩紅新娘(14)
“抖M就是……”餘鶴是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這種隐秘問題,都怪自己這張沒個把門的破嘴。
看餘鶴似乎是難以開口,他也不再追問,帶着餘鶴上了二樓。
茗敏就站在樓梯口,一見到殷池雪先是畢恭畢敬地彎腰示意,接着又走到餘鶴身邊,笑道:
“昨晚睡得好麽。”
一看到茗敏,本來還在那蔫了吧唧的餘鶴瞬間來了精神,點頭似搗蒜:“托茗敏姐姐的福,一夜無夢。”
“你嘴巴真是伶俐。”茗敏莞爾。
餘鶴瞧着她,怎麽瞧都覺得這姐姐簡直神仙顏值,也太好看了一點吧,放到現在那些個流量小花通通都得靠邊站。
但是,就是因為她頂着和小胖後輩一樣讀音的名字,餘鶴怎麽想都覺得怪怪的。
“那你先跟着茗敏過去,我還有點事要處理,等處理完了去看你。”
殷池雪湊到餘鶴耳邊輕聲道。
餘鶴一聽,渾身一緊,身體就像過了電流般,只覺得反胃感鋪天蓋地襲來。
為什麽要用這種暧昧的語氣說話啊,這小子到底長沒長腦子,自己為了保命信口胡說的他竟然還信了,并且還極有責任心地承擔起一個男朋友該做的事。
某種意義上講,這殷池雪還是個好男人來着。
扔下這麽一句話,殷池雪便帶着他那幫小弟往辦公室走。
但是臨走前聽到殷池雪的秘書說了這麽一句:
“老板,現在日本人德國人都想找我們合作,但是我覺得日本人野心太明顯,不然我們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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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池雪扭頭望着他,眼神冷漠:“合作?誰說我要合作了,我的國家我的地皮,憑什麽拱手送人。”
“我們過去吧,今天殷先生讓我教你……”茗敏說着,昂首往前走。
走了沒兩步,卻發覺身邊空蕩蕩的,她詫異回頭,就看見餘鶴還站在原地望着殷池雪離去的方向發呆。
“瞧你,都快成望夫石了。”茗敏掩嘴笑道。
餘鶴這才堪堪回神,眉頭微蹙,良久,他才輕聲嘆了口氣。
殷池雪手下的夜總會位于法租界邊緣,據說是與外面截然相反的兩個世界,現在日軍已經開始四處駐紮軍隊,但在法租界內,卻還是一片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想着,多少還是會有點難過吧。
考慮到和德國的關系,法租界是日軍一直不敢觸碰的最後庇護所,那些于動蕩混亂中浮沉的國民紛紛遷至此地,只為尋找一處淨土,但卻因為身份原因只能于邊緣地帶徘徊。
剛才聽殷池雪那意思,好像是日本人德國人都想将這邊緣地區一道吞并,但礙于殷池雪在此地的勢力才一直沒敢輕舉妄動,但爪牙露出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其實殷池雪大可投誠,相信洋鬼子一定也會給予他最大利益,但殷池雪卻嚴詞厲色地拒絕了。
餘鶴想着,忽然禁不住勾起嘴角。
還好,有他在啊。
茗敏推開房門,清香瞬間彌漫開來。
“昨晚殷先生找到我,說讓我教你彈鋼琴,這個,你見過麽?”
說着,茗敏玉手一指,餘鶴順勢望去,就看見房間的一角擺了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
看着這架鋼琴,餘鶴就會想到他那個任性的小表妹。
父母剛去世的時候自己還在讀大學,後來在姨母家住了一段時間,接受姨母的資助完成了學業,姨母家有個八歲的小表妹,那時候姨母送表妹去學鋼琴,可是表妹心不在此處,只想和餘鶴玩。
鋼琴老師的費用可不低,奈何表妹死活不從,姨母沒了辦法,就請餘鶴陪着表妹一起練琴。
那時候他也跟着表妹學了不少曲子,後來還從網上下載了當時一些流行歌曲的樂譜跟着學。
看到鋼琴,就會想着那個天天吵着要餘鶴給他做狐貍面具的表妹佩佩,也會想到,自己在這個世界裏那個懂事乖巧的親妹妹蘇荷。
之前去廚房給玉梓端藥的時候,陳老爺的大女兒玉蓉就在房間裏練習鋼琴,而蘇荷就抱着髒兮兮的抹布站在門口豔羨地望着她。
想着,餘鶴笑了笑,雙手搭在鍵盤上。
《致愛麗絲》應該是很多鋼琴學習者的入門曲目,同時也是餘鶴跟着佩佩練習最熟的一首曲子,幾乎是信手拈來。
悠揚的樂聲回蕩于這空曠的房間內,餘鶴演繹着曲子,想起以前很多事。
生活在和平年代,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
一旁的茗敏正驚訝地望着餘鶴,甚至開始猜測他到底是什麽來頭。
這個年代下,一個小地方出身還在給地主家做幫工的人,是不可能會這麽多手藝吧。
茗敏起身,一路小跑到殷池雪的辦公室,敲敲門,在得到應允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傳出燒焦的味道,茗敏進門後就看到殷池雪正在燒什麽東西。
走過去一看,依稀能看到火盆裏是半份即将被火舌吞噬的合作拟定文件。
茗敏欣慰地笑笑,蓮步亦趨,走到殷池雪身邊,鞠了個躬,柔聲道:
“老板,我覺得,您把餘先生送到我這邊來習樂理知識實在是大材小用,今晚的登臺演奏,我覺得一定沒問題。”
殷池雪擡頭:“什麽大材小用,唱雙截棍麽。”
茗敏咬着下唇笑笑:“其實不然,我覺得他只是在故意和您對着幹,他彈得一手好鋼琴,是我都望塵莫及的。”
“我還敢相信他麽。”
“信他吧,也信我。”
殷池雪在火盆中澆了半杯茶水,那些不平等的、充滿欲望與野心的、被大火吞噬後燃盡的積灰被這半杯茶水澆得黏糊糊的。
“先帶他去化妝吧,記住,一定要給我盯緊他,可別再讓他抹得像母猩猩一樣登臺丢人了。”
茗敏終于忍不住笑出聲:“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茗敏又鞠了一躬,踩着精致小巧的高跟鞋慢慢往外走。
臨出門前,她又回過頭,最後看了眼殷池雪,接着輕聲道:
“老板,一定要守住我們的底線。”
殷池雪望着公文燒毀後的灰燼,笑笑:“那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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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海城一如既往的繁華,那些個公子哥領着身子妙曼的名媛,飲着洋酒,聆聽着臺上的靡靡之音,一副惬意自在的表情。
一曲終了,歌女鞠躬致謝。
臺上跑上來幾個服務生,搬着那架笨重的三角鋼琴,擡到舞臺中央。
淺紫色的燈光打過來,一個穿着白色西裝的纖瘦身影從後臺緩緩走上來。
見到這個人,客人們馬上湊到一起:
“這不是昨晚唱什麽雙截棍那小子麽,怎麽還沒被殷老板打死。”
“我看這姓殷的就是想玩我們,聽說前幾天德國佬找他談合作,興許這塊地皮也要易主了,拿了錢跑人過他的好日子,哪還知道管我們。”
“不一定,他骨頭可硬着呢,我覺得吧,多半,這個臭小子和他是有點什麽關系。”
“呦,當男歌者已經夠稀奇了,男情人,殷老板這口味不輕啊。”
那些客人的議論聲一個比一個大,餘鶴在舞臺上可是聽了個一清二楚,要不是身邊沒有趁手的兵器,他就抄家夥上了。
算了,先忍了,這些都不重要。
餘鶴走到話筒前,清了清嗓子,盡量擺出笑臉:
“想不到今天還有這麽多觀衆老爺來捧我的場,那麽今天呢,我想給大家演奏一首我最喜歡的曲子。”
“一首……在若幹年後定會脍炙人口的曲子。”
“這小子說什麽呢。”底下一個公子哥忍不住嘲笑道。
餘鶴沒理他,理了理西裝,款款走到鋼琴前,坐好。
指尖劃過黑白鍵,壯闊宏偉的樂聲瞬間充斥在夜總會的每一處角落。
以前讀書的時候每個周一老師都會要求學生們以班級為組站在五星紅.旗下,舉起右手,唱着從幼兒園就開始學的那首歌。
那個時候不懂這首歌的意義,也只是和同學們玩笑着扯着嗓子亂嚎。
現在置于亂世下才明白,唱出這首歌需要多大的勇氣。
也終于明白,那些以血肉之軀換來今世和平的先烈,有多麽勇敢。
茗敏站在後臺,閉上眼睛靜靜聆聽着每一個樂符,越聽,卻越覺得這首歌甚是耳熟,甚至于,她都能跟着唱出來後面的調子。
殷池雪慢慢從樓上下來,身後照舊跟了一群小弟,這群小弟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個都紅着眼眶。
殷池雪在最高處的看臺上伫立着,俯瞰而下,就看到舞臺中央那個坐在鋼琴前的男人。
聽着耳熟的曲子,殷池雪忽然抿嘴笑了起來。
“老板,我不知道為啥,聽到這個曲兒竟然想哭。”
小劉抹着眼淚哀哀說道。
“我也是。”殷池雪這樣說了一句。
“你這彈得什麽玩意兒!老子花錢聽樂呵的,你這整的哭喪一樣,信不信老子揍你!”
這時候,一直站在看臺上一個西裝革領的男人忽然大聲喊了這麽一句。
接着,這男人一回頭,正看到殷池雪站在旁邊,用那種冷冽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殷老板,你來的正好,咱今天就說道說道這事兒,你把這男的找過來昨天給我們念經,今天給我們哭喪,你這場子還想不想開了。”那男人大聲嚷嚷道。
“閉嘴,老實聽着。”殷池雪的聲音猶如千年寒冰,冷的這男人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他還想說什麽,但看着殷池雪這像要殺人的目光,又趕緊閉緊嘴巴,乖乖扭過頭繼續欣賞着那首在他聽來一點都不歡快的音樂。
殷池雪繼續回望着舞臺中央那個正沉迷于樂聲中的小人,心底忽然萌生出一種奇怪的情愫。
雖然自己記不起以前是不是真的和他有過情史,但這樣有趣的人,彈着這樣瑰麗壯闊的曲子,那麽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一定會喜歡上他的吧。
退場之後,餘鶴正在衛生間瘋狂搓臉,将那些厚重黏膩的化妝品全部洗掉後,擡頭望着鏡子中如出水芙蓉般清新的自己,不禁對那鏡中人産生了深深的疑惑:
“你說,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如此潇灑俊美,你說,你到底是不是娛樂圈炙手可熱的天王巨星,什麽?你說不是?你撒謊。”
“娛樂圈是哪裏。”
一道魔音穿腦,正在那自我滿足的餘鶴瞬間被吓得萎了幾分。
一回頭,就看見殷池雪正倚着門框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你,你怎麽進來了,這裏可是男廁所!”餘鶴大驚失色,忙扶着洗手臺穩住身體。
殷池雪瞧着他,揚起嘴角:“我特別好奇,為什麽你總說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什麽抖M,什麽娛樂圈。”
餘鶴心有餘悸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頓時一陣尴尬。
這殷池雪走路沒聲的麽,什麽時候飄過來的。
“這種事,你以後會知道的。”餘鶴心虛地打了個馬虎眼。
殷池雪笑笑:“好了,別扯皮了,時候不早了,送你回去。”
餘鶴換好衣服後,随手從殷池雪辦公室的果盤裏拿了只蘋果,邊啃邊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殷池雪站在車子邊等着自己的到來。
餘鶴趕緊把蘋果從嘴裏拿出來,稍微注意了下儀容,然後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我送你。”
餘鶴剛像只蜥蜴一樣爬上了這老爺車,屁股還在外面撅着呢,就聽殷池雪說了這麽一句。
“什麽?你送我?不用不用,劉哥送我就行,不麻煩你了。”
“他現在狀态不好,還在那哭呢,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我送你回去。”說着,殷池雪動身上了駕駛室。
餘鶴眼巴巴望着殷池雪上了車,無奈,也只好跟着鑽進去。
聽聞這個世界的殷池雪是海城有名的黑.老大,換句話說就是流氓頭子,餘鶴透過後視鏡看着他的眉眼,就覺得,這麽漂亮的人怎麽去搞黑.社會呢,這種的以後都得一棍子打死。
坐着流氓頭子的車,颠簸了大半個小時,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好了,我到了,多謝你了。”說完,餘鶴毫不留情地跳下了車。
誰知殷池雪也跟着下了車,跟在餘鶴後面亦步亦趨。
“怎麽,還有什麽事麽。”看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餘鶴好奇問道。
殷池雪上前一步,高挑的身子就這麽直愣愣杵在餘鶴面前,他看了餘鶴一會兒,眉頭微蹙。
似乎是在內心做了什麽激烈的鬥争後,他才終于微微俯身,粉嫩嫩的嘴唇漸漸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