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魚和熊掌
作者有話要說：
市政府廣場上了無人煙，這讓洛歆感到很意外，巨大的廣場屏幕正在直播前任市長家被人群包圍的情形，她這才知道，原來十幾年前當任市政府主持修建新區項目，也是建林最大規模的居民建築群質量嚴重不合格，昨晚深夜一處樓房已經倒塌，盡管新任政府在這幾天已經陸續疏散人群，但此次事故中還是有一人喪生。前任市長在潘燕燕事件之後也已被控制，妻兒早已攜款逃跑，幹部別墅區的家中，只剩下八十多歲的老母，神志不清地坐在庭前。
“家都沒了，你要我怎麽辦？”一位中年男子憤恨地說道，手上抱着的女孩不停在哭泣。直播現場沒有她想象中混亂，群衆目标明顯，同仇敵忾，将原本清幽的幹部小區圍得水洩不通，許多前任官員家屬，也都聞風而逃，被堵住的就是運氣不好了的。
市政府裏頭的人行色匆匆，不停地往外頭搬東西，似國民政府即将逃難。大廳的工作人員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看得出來剛剛大學畢業，洛歆本着職業敏感度，問了緣由，她告訴洛歆市政府即将搬到附近一棟三層的庭院，而這棟浮誇的宏偉建築将同其他前任政府留下的龐然大物一樣将被改造為居民小區，并且不忘加一句一定不會倒塌。
洛歆正愁着該怎樣找到工作人員口中所說不停奔波前線的宋淩時，突然幾個人風風火火地往回趕，從洛歆這頭的樓梯上去。
“市長回來啦。”大廳的姑娘熱親地問候，洛歆很清楚地看見，那位走在中間的，就是宋淩，幾個人竊竊私語地在讨論要事。七八年不見，他變得壯碩了許多，臉上的神情，也穩重了許多，看到宋淩的那一眼，洛歆覺得很茫然，不知道為什麽，她想到了陸謹承，還有陸謹承問她的問題。
洛歆呆呆地在原地，思緒飄得很遠，顯然宋淩也是看見她了，停止了讨論。
“好久不見。”停駐了幾秒之後，宋淩淡淡地說道，将洛歆從失神中拉回來，在場的人都很驚訝，在衆人面前，洛歆尴尬表明了自己是《求真》記者的身份，并想對他進行采訪。宋淩左邊的那位剛要開口婉拒，卻被宋淩示意擋住，他還是淡淡了點了頭，引着她到自己的辦公室。
宋淩給洛歆泡了一壺青梅茶，茶葉的包裝很細致，洛歆雖然沉默，但終究覺得有些新奇，宋淩告訴她這是他一位朋友的專利，味道很不錯，洛歆微微地點頭，碰巧秘書拿着一份公文進來讓宋淩批示，一旁的洛歆很快被桌上那張照片所吸引。照片中的宋淩還很稚嫩，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樣子，邊上一男一女，三十幾歲。三人的臉上洋溢着笑容，而其中那位女子，正是周宛。從芋林到望鄉，周宛一直以一種神秘的姿态顯現在洛歆面前，讓她好奇卻又不敢接近。可是原來她們之間，曾經有着一個關聯那麽深的人物。洛歆突然想到，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宋淩對他的家庭，向來都只是只言詞組的描述。
恍惚過了很久，洛歆突然像看穿了什麽，冷冷地抛出一句：世界真小，讓其餘兩人十分莫名。秘書出去後，辦公室裏，真的只剩下宋淩和洛歆兩人。
“周宛是你的母親？”洛歆指着照片上的那個人淡淡地問，宋淩點頭，然後洛歆笑了。宋淩盯着她看了很久，沒有猜透她的笑容，但他知道，自己欠她很多。
“你不是說要采訪嗎，我等等還有事。”宋淩看了看手表。
洛歆被他這麽一問，反倒也鎮定起來：“宋市長，您的學歷上，寫的是襄杭大學法律系本科畢業，但是據我所知，您一開始，是在乾承大學念建築，是什麽樣的原因，讓您會這樣選擇。”
宋淩點頭：“因為我父親。”
洛歆很驚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宋淩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
宋淩點了根煙，開始給洛歆講了一段關于他和他父親的不算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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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淩的父親在生前，已經是一位名聲不錯的建築師，也是因為如此，宋淩小時候的夢想便是和他父親一樣當一名建築師，在宋淩十六歲的時候，即十三年前，碰巧遇上政府正在開發新區項目，當年政府正在開發新區項目，上頭給這筆項目批的資金量很大，但一大半都被主持的官員收入囊中。宋淩的父親被政府聘為設計師，得知因為資金問題而導致工程質量存在質量問題後，便憤而辭職，并開始搜集相關官員貪污的罪證，不久便食物中毒身亡，警方很快抓到兇手，那位下毒的人稱看他不爽。
後來宋淩念了建築，到了他讀大四時，他說他輾轉得知他父親生前搜集的罪證，但是沒有什麽震懾力，幾經考慮下，決定肄業，南下襄杭，用了一年時間念完法律，再回建林進入司法機關工作，也便進行調查，這一查就是三年，期間，他找到了新區工程質量存在嚴重問題的證據，但始終找不到那些官員貪污的罪證，毒死他父親的人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直到前些日子潘文靜将那份資料公諸于世，一切才得以昭然。盡管他們一上任就開始進行搶救工作，但是還是遲了一步，有人傷亡。
“洛歆，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五年了，聽說你過得也不是很好，但好像除了一句對不起，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了。我是我父親的獨子，他還在的時候，經常說，建築，最講究的是文脈，自然。當我決定選擇走那條路的同時，我知道，有些事情，也要擱淺。直到現在，我終于可以往回走那段沒有走完的路了，但陪我一起走的那個人，應該不會是你了。”宋淩的語氣依舊平淡，那雙明眸，看透了自己，也看穿了洛歆，八年了，八年各自不同的生活軌跡，注定不會再有美好的交集，就算勉強再在一起，也只剩下爛尾的回憶而已。
一小時的交流過後，宋淩便禮貌地送洛歆離開，然後匆匆地趕往幹部別墅現場，與群衆面對面交談。
而洛歆此行的任務算是漂亮完成，這是宋淩首次接受的專訪，算是送給洛歆一個絕版的獨家，因為這篇專訪，使她在新聞界的名氣大增。采訪的事情結束後，洛歆沒有直接回靖池，而是從建林北上，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高鐵到了乾承，回到她與宋淩的母校——幹大。
洛歆到的時候，乾承下完一場大雪，白茫茫一片，真幹淨。
“其實宋淩說的沒錯，就像陸謹承那天問我，魚和熊掌能不能兼得，如果當初他把事情告訴我，要我跟他一起分擔，但是，加上後來我爸的事情，亂七八糟的，然後我們應該會相互埋怨、争吵、然後分手吧，與其如此，還不如早早分開，還有一段美好的回憶，你說對吧，暮雲。”洛歆坐在那家上大學時就開着的咖啡廳裏跟徐暮雲打着電話，彼時窗外，一位男孩子走在前頭，後頭跟着他的女友，女孩踩着男孩剛剛踏過的雪白的腳印，一步接着一步。
徐暮雲肯定，她說，人生本來就很難圓滿，只能少些遺憾而已，沉默了一會，她問了洛歆是否會再跟宋淩一起。
“只剩一些無關緊要的回憶了。”洛歆眺望着窗外，情侶的背影越拉越長，而腦她海中大學時代相似的片段慢慢地地暈成了陸謹承的臉龐。
這半個月，太平洋西岸一片雨過天晴，熱熱鬧鬧準備迎接新春，而另一岸的舊金山，則一直籠罩在陰森的氛圍中，唐人街一時間被來自各地的華人組織所占領，黑白混雜，就連舊金山當局也介入其中，最後終于發生了一場史無前例慘烈的槍戰，死傷人數多達千人。參戰的對象魚龍混雜，各種小道消息也排山倒海而來，彼岸的人民原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态看待這些沖突，但最後才知道原來與自己息息相關，很快，那些外逃多年的官員，在被雙方政府完整透明公布身份資料後，無一例外，紛紛被引渡回國，接受法律的制裁。
尾牙這天，《求真》将慶功宴定在中午，辦在報社裏頭，儀式很簡單，但大夥都玩得很開心，唯一不足的便是衆多女同事口中那位超帥的老板沒有親臨現場。晚上，洛歆便被徐暮雲叫去趕着她們那邊的場子，巧的是和顧今生醫院的那攤辦在隔壁，徐暮雲那攤的節目花樣多，而醫院只是簡單吃飯抽獎，在顧爸的建議下，兩攤人幹脆拼在了一起。
晚會的最後一個節目是找舞伴，徐暮雲作為老板，萬萬沒想到會被自己的企劃部部長下了套，硬生生被推上了舞臺，怎料整個公司沒有哪位男生敢和boss共舞一曲，讓臺上的徐暮雲有些哭笑不得，借此聲稱要把機會讓給別人，準備下臺。
“誰說沒有，這，在這！”顧德林指着自己的兒子，大聲吆喝着，此聲一出，現場頓時歡騰起來，洛歆小聲地揶揄着顧今生在場的也只有他有資格英雄救美了，顧今生略無奈地聳了聳肩，不過倒是真的上臺。
郎才女貌，一直是最美好的事情之一。背景音樂是劉若英的《為愛癡狂》，徐、顧兩人很有默契地跳着類似恰恰的舞步，成了全場聚焦的亮點。洛歆附和顧爸是不是覺得此生無憾了，顧爸以他的口頭禪SO GOOD表示肯定，不過不一會兒便把目标轉向洛歆這頭來，還提到瞅着陸謹承就不錯，讓洛歆差點嗆到，但轉念想想，發現自己好像大把個月都沒有再見過陸謹承。
那天晚上，洛歆從衣櫃裏翻出那件外套，思考了很久，小心翼翼地給陸謹承發了一條短信：最近還好嗎？但直至次日醒過來時，才看到陸謹承半夜傳來的簡訊：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