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還一口咬定就是被童臻騷擾了,還一邊哭一邊說當時他太慌張了,走的哪條路,穿的什麽衣服全都記不清了。
檢舉信很多人都看到了,黃校長就算相信童臻,也不可能僅憑他自己的判斷就取消對童臻的處置,只能好聲好氣地說:“小童,今天都周五了,你什麽都別想,先回去好好度個周末,我讓人聯系一下孩子家長……肯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行嗎?”
“行。”童臻看了劉觞一眼,幹脆利落地一點頭,拉了沈璟冰就走,一路上緊抿着唇,一句話都沒說。
他做老師這些年,雖然不算是個正統的老師,講課旁逸斜出,收拾起叛逆學生來也時常劍走偏鋒,但卻很注意正确價值觀的引導,和學生們的關系也還算融洽……沒想到突然莫名其妙被學生誣陷。
還是個他眼裏的“好學生”。
童臻心情有些莫名煩躁。
沈璟冰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沒煩他,一直到上了車,才問:“午飯想吃什麽?”
食物往往能帶給人好心情。
童臻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不是說帶我去吃鴨嗎?”
沈璟冰:“……”
他才剛學了一些網絡流行語,免得在男朋友面前顯得太老古董,就遭遇了會心一擊。
“哦對,你問我想吃什麽鴨……烤鴨、醬鴨、鹵鴨、幹蒸鴨、啤酒鴨、鹽水鴨,還有什麽?”
最後吃的是沈璟冰親手做的蜜桔鴨。
黑暗料理式搭配,做出來味道竟然很不錯。蜜桔的酸甜中和了鴨肉的膩,吃一口滿滿的清甜鮮香。
空氣中蒸騰着食物的香氣,兩個人臉對臉幹掉了整整一只,童臻的心情奇跡般好了不少。
只是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完全恢複,實在不适宜去和秦嚴攤牌。
易燃易爆炸。
沈璟冰也知道這一點,默默退掉了機票。
正好當地一個商圈大佬辦了個晚宴,就那種拓展人脈性質的,據說還請了國外有名的西點師制作點心,前兩天給沈璟冰發了邀請函。
沈璟冰滿心都是腥風血雨的岳父大人,原本沒打算去的,但童臻這邊出了這種糟心事,就想帶童臻去散散心。
童臻無可無不可,就答應了。
結果在晚宴上撞見了衛廖。
堕天使在爆出質量問題和剽竊嬌紅創意一事之後,聲譽一落千丈,但衛廖心狠手辣且豁得出臉面,果斷将譚赜推出來做替罪羊,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無辜嘴臉,在媒體面前真誠道歉,竟然挽回了一部分聲譽,又茍延殘喘了兩年,最近堕天使在國內大秀頻頻出現,俨然有了起死回生的苗頭。
衛廖穿得光鮮亮麗、人模狗樣,手裏握着一杯香槟,在人群裏穿梭游走,看到童臻挑了挑眉,吊兒郎當道:“喲,這不是童老師嗎?”
童臻沒搭理他,完全當他不存在。
衛廖卻不肯放過他:“你這種窮教授應該接不到這種檔次的晚宴的邀請函吧?哦對,差點兒忘了,你和沈總一向狼狽為奸,是他帶你進來的?”
沈璟冰去幫他拿小點心去了,童臻聽而不聞,繞過他就往點心臺那邊走,對于這種人渣,他連情緒都懶得浪費,更逞論浪費口舌。
沒想到衛廖卻追上來了,還特別大聲道:“喲,這不是沈總嘛?沈總這兩年生意做得不錯,但也別光忙着工作,小心後院起火。”
衛廖這一聲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忙着交際的商人自然顧不上關注亂七八糟的事兒,但今晚很多人都是帶了女伴一起來的,那些富家千金和太太們,正覺得無聊,最喜歡瞧這種熱鬧。
見大家都注意到了,衛廖嘴角掠過一絲得逞的笑意:“沈總也許還不知道吧,你身邊這位童教授,一邊吊着你,一邊還和學生不清不楚……結果東窗事發,被停職調查了,對吧童教授?”
衛廖這兩年過得非常不好。
不止堕天使品牌名聲受損、舉步維艱,之前被他雇人綁架的弟弟還拿了父親偷偷給他的錢,另起爐竈重新開了公司,處處和他作對……搞得他焦頭爛額,才三十多,頭發都白了一半,半個月就得染一次頭。
這一切全都拜沈璟冰和童臻這對奸夫淫夫所賜!
他本來是對童臻有那麽點兒意思的,但後來也全都轉成了恨。
他只想讓這對奸夫淫夫身敗名裂!
所以公司才稍微緩過來點兒,他立馬就買通學生誣蔑童臻,他要搞得他名聲掃地,還要讓這對奸夫淫夫反目成仇!
衛廖知道沈璟冰他媽給他爸戴了一堆綠帽,篤定沈璟冰最痛恨被人劈腿,才故意當着他的面兒搞這麽一出,存心讓沈璟冰下不來臺。
沒想到沈璟冰聽了他的話,原本注視着童臻的溫柔目光冷冰冰從他臉上劃過:“你做的?”
衛廖和他早就撕破臉了,他心底劃過一絲扭曲的痛快:“哪裏哪裏,我就是找了個小鮮肉,讓他随便勾引了童教授一下,哪知道他那麽把持不住……沈總,不是我說你,你現在也是有上市公司的人了,想找什麽樣的男人沒有?幹嘛非要和自己過不去,一門心思跟這老男人好。他是長得還行,但畢竟三十多了,還是個窮教授,又老又窮,一邊花着你的錢,一邊還在外面勾搭小鮮肉。你說你圖什麽啊?”
童臻是他小學同學,他最了解不過,有娘生沒爹養的貨,後來倒是走提前批上軍校,退役之後還撈了個教授當。
按理說也算得上個成功人士了,可教授一個月才拿幾個錢,就算他接點兒化妝活兒,又能賺幾個錢?
沒錢還想往上流社會擠?就只有這一個下場!
看着周圍人詫異的眼光,衛廖還以為都在鄙夷沈璟冰被人戴綠帽,越說越大聲,看着童臻的眼睛裏全是鄙夷:“我說童教授,你一個男的,還真以為自己能‘嫁入’豪門不成?沈家雖然不是什麽名門望族,但怎麽說也有上億家産呢,怎麽可能允許你這種又窮又老的男人進門?醒醒吧,別做夢了!”
童臻完全沒有和這種戲精人渣說話的欲望,拉了下想沖上去揍人的沈璟冰,對他搖了搖頭:“走!”
“這就走了?”衛廖嗤笑。
他還想再順勢嘲諷兩句,旁邊一個很年輕的富家公子拉了拉他的袖子:“你不認識嗎?這是秦氏集團的少東啊。”
“是啊,”旁邊的圍觀群衆紛紛附和,“以前倒是不知道,這兩年秦董沒少炫耀過,說他兒子是大學教授,教化妝的,在網上可有名了。連金棕榈影後也指名找他化妝呢。”
“對。上次我女兒婚禮,想請化妝師,秦董還十分熱心地推薦了他兒子的工作室。是真的有兩下子,畫出來的妝容又自然又好看。不過價格是真貴,所有婚紗禮服酒宴加起來的花銷都沒請他化個妝花的錢多。”
……
衛廖的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你……你們在開玩笑吧?”
“這種玩笑我們怎麽敢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就年底秦氏的晚宴上,他還提來着,說他兒子千好萬好,就一個不好,太執拗,寧願在外面自己闖,也不肯回家繼承家業。你說我怎麽就沒這麽出息的兒子呢?一個兩個的就知道啃老!”
衛廖宛如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裏恍恍惚惚地想——
怎麽可能呢?
他不是姓童嗎?
他不是一個沒有爸爸的小可憐嗎?
怎麽可能是秦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
這……
他踉跄後退了兩步,不小心撞倒了香槟塔,酒撒了他一身,酒杯摔在地上,瞬間粉碎,滿地都是玻璃渣。他一不小心滑倒在地,滿手都是鮮血。
富家千金太太們一陣驚呼。
然而衛廖已經感覺不到痛了,被人半扶半拖地弄出去的時候,他還在想——怎麽可能呢?
☆、老公
沈璟冰本來是帶童臻過來散心的,結果遇到這種糟心事兒,他便和相熟的合作夥伴打了聲招呼,和童臻一起提前離場了。
“銘銘,我本來……”避過大家的視線,沈璟冰帶了一絲歉意和撒嬌,用小拇指偷偷勾住童臻的小拇指。
可他一句話沒說完,就看到衛廖滿手鮮血,被人半拖半扶地弄上了車。
沈璟冰和童臻對視了一眼:???
這時候,幾個穿得很體面的太太在旁邊說:“活該!誰讓他連事情都沒搞明白,就在背後亂嚼舌根子!”
“這誰啊?這麽沒眼色。”
“好像是做衣服那個衛家的大少爺?原來那個品牌做得還挺不錯的,我還買過他家的衣服來着,後來他爸中風之後,那牌子就不行了。買過兩次,又開線又掉色,早扔了。”
……
“走吧,”童臻用被他勾住的小拇指拉起他的手,湊到嘴邊,快速地貼了一下,笑了笑,“回家。”
接下來的兩天,沈璟冰一直暗戳戳地不知道在做什麽小動作,動不動就跑陽臺上打電話,還美其名曰工作忙。
工作忙何必背着他打電話?
童臻故意面無表情地逗他:“什麽事這麽神秘,小情人?”
“是啊是啊,五個呢,”沈璟冰在他身邊躺下,可憐巴巴地伸出五根手指頭,“它們分別是拇指姑娘、十指姐姐、中指帥哥、無名指弟弟和小指妹妹。”
童臻:“……”
這個話題他沒法接。
他想說如果他的心理障礙好不了,你可能一輩子就要和這五個情人過了。
心情莫名有點兒沉重。
沈璟冰見他真的不開心了,瞬間就慌了:“我開玩笑的。”
“你要是不開心,我以後不和它們做了就是,”沈璟冰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我從頭到腳都是你的。只要你不讓我碰,我就不碰,好不好?”
童臻将他掀翻在床上,在他眉心貼了一下,嘆氣:“傻子。我……”
我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我暫時沒有辦法和你上床。
會吐的。
但童臻才說了一個字,床頭櫃上,手機鈴聲大作。
童臻:“……”
童臻暗暗嘆了口氣,伸手摸到手機,滑屏接聽:“喂,哪位?”
“童老師,”聽筒裏傳來一個男生哽咽的聲音,“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謝謝……謝謝,童老師,您以後就是我的救……救命恩人。醫生說我爸爸手術……成功了。對不起,我是真的沒辦法……”
男生不是別人,正是劉觞。
他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說話颠三倒四、斷斷續續,童臻聽了一會兒才明白,劉觞是單親家庭,父親得了很嚴重的心髒病,需要手術,但手術風險很高,成功的概率極低,國內沒有醫生敢做,但要從國外請專家,以劉觞家的財力,又負擔不起。
就在這個時候,衛廖找上了劉觞,說只要他舉報童臻對他不軌,就幫他從國外請專家,并負擔全部的手術費用。
一邊是良知,一邊是唯一的親人的命。
所以他才會一邊哭,一邊一口咬定童臻對他實施性/騷/擾。
沈璟冰早就看出這孩子背後像是有隐情,便找人查了一下,得知實情之後,用人脈幫他從國外聯系了專家,給劉觞的父親安排了手術。
以童臻的名義。
“我……我明天就去找校長,”劉觞在電話那頭哭得泣不成聲,“我……我會當着大家的面道歉……澄……澄清一切,希望您能原……原諒我。我……對不起。”
挂了電話,童臻看了沈璟冰一眼,突然道:“老公。”
沈璟冰愣了一下,臉刷地紅了,他将臉朝下砸在被子裏:“哎呀,老……老婆。”
童臻想,這他媽的,都三十多歲的人了,能不能不要這麽可愛?
他把沈鴕鳥從被子裏掀出來,直視着他的眼睛:“我會努力的。”
沈鴕鳥:???
這場鬧劇以學生在廣播臺當衆道歉并澄清事實而結束,周一上午的課結束之後,黃校長讓人把童臻叫過去,遞給他一封信。
童臻疑惑地接過來:“什麽?”
緊接着就感覺一股暖流擊中的心髒。
鼻子有點兒酸。
但嘴角卻情不自禁地勾了起來。
那是一封來自學生的聯名信,請求學校秉公調查,請求童老師盡快複課。
因為他們相信童老師的人品。
從大一到大三,三個班,一百多個名字,在A4紙面上排得密密麻麻。上次投訴他挂科率太高的聯名信,一個個名字寫得跟鬼畫符似的,但這一次卻一筆一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多好的孩子們啊。童臻想。
“信我拿走了,”童臻晃了晃手裏的信,“多謝。”
“等一下,”黃校長卻突然叫住了他,“那個……你能不能……”
童臻:?
“你能不能跟你爸說……說兩句好話,”黃校長是憑資歷熬上去的校長,并沒有一般領導者的圓滑和長袖善舞,因此這幾句話說得很艱難,“新圖書館才蓋了一半。”
童臻:?
黃校長:“他昨天打電話罵了我一頓,說如果我不能妥善解決,新圖書館就會變成爛尾樓。”
童臻:“……”
過了一會兒,他才有些難以置信地說:“什麽?”
他爸?秦嚴?
那個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一見面就掐的老頭子,那個只會逼着他繼承家業,在他和沈璟冰的關系中無數次從中作梗的渣爹,背地裏竟然這麽……這麽護着他的嗎?
☆、嫁妝
童臻從來沒想到,秦嚴這個從小到大沒盡過一天為人父責任,成天不是對他大吼大叫就是大吼大叫的爹,竟然也是會關心他的。
那感覺有點兒微妙。
就好像一只渾身是刺的板栗蓬,碰一下就紮得人皮破血流,但是突然有一天,板栗蓬咔嘣一聲裂開了,露出了一窩光滑柔嫩的小栗子。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就好像被某種堅硬又軟糯的東西撞了一下心,不疼,酸酸的、黏黏糊糊的,拖泥帶水,都有點兒不像他了。
“銘銘,你怎麽了?不開心?”沈璟冰感覺他情緒不對,小聲詢問。
“沒有,”童臻三言兩語輕描淡寫說了這事,“訂票吧。周末咱們回去一趟,也許可以心平氣和地把這件事搞定。”
但等真的到了家,他才明白他還是過于樂觀了。
老頭子還是那個老頭子。
哪怕他已經老得裂開了,露出了光滑柔嫩的栗子心,也不妨礙他繼續張牙舞爪、渾身是刺。
“你這個不孝子!”秦嚴抄起他們剛帶來的伴手禮——羊絨毯,劈頭蓋臉砸在童臻身上,“天底下那麽多男人!你為什麽一定要吊死在姓沈的這棵歪脖樹上?你是不是腦子有坑?!”
沈璟冰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又徐徐吐了出來。
心想幸好,幸好沒送那塊端硯,這要砸一下,怕不是要砸出人命。
“爸,他挺好的,”要擱以前,童臻早就和他嗆起來了,但也許是因為知道老頭子心裏有他,難得心平氣和道,“天底下這麽多男人,就他……”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麽:“你不反對我和男人在一起?”
秦嚴:“……”
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什麽。
“可不,”童軟端了兩杯椰汁牛奶出來,接話道,“就我之前發給你的那些留學海歸、商業精英的資料,都你爸找的……我哪兒有那麽多人脈?”
秦嚴:“閉嘴!”
童軟吐了吐舌頭,放下椰汁牛奶就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嘟囔:“做都做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面子就那麽重要嗎?”
秦嚴:“……”
童臻、沈璟冰:“……”
童臻想到之前母親發給自己相親資料,沉默了。
沈璟冰想到之前童臻轉發給他的相親資料,也沉默了。
秦嚴面子确實很挂不住了,破罐子破摔道:“對!你媽說的對!都是我找的!你說天底下那麽多好男人,你找誰不好,非找個……家風不好的。你瞧瞧他那個媽,在外面搞過多少男人了?他整天耳濡目染,能不受影響?我秦嚴的兒子婚後被人劈腿戴一堆綠帽……傳出去像什麽話?就算你不在乎,老子也丢不起那個人!”
童臻:“……”
這他媽是什麽鬼邏輯?
他總算明白什麽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
童臻氣也上來了,冷笑一聲:“照你這麽說,你兒子更不能要!因為你兒子有個婚內出軌、一夜風流的爹,而且只管播種,不管施肥、澆水,一扔就扔他媽十七年,從來不聞不問!等果實成熟了,你又他媽冒出來了!要不是因為我媽……你以為我會認你這個爹?”
秦嚴氣得呼呼喘氣:“你……你……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混賬東西!”
童臻:“那當然是因為我爹……”
沈璟冰知道自己不讨老丈人喜歡,自從進門就沒敢多說話,眼看父子倆要談崩,他悄悄扯了扯童臻的衣袖:“銘銘,你少說兩句。爸……”
秦嚴:“你閉嘴!我兒子什麽時候輪到你教訓了?憑你也配叫我爸?”
童臻:“你的确不配做他爸!”
秦嚴:“混賬東西……你說什麽?”
……
果然還是吵起來了。
“你別氣你爸了,”童軟聽見争吵,連忙出來勸架,“你爸有高血壓,前年夏天有個項目出了點兒問題,他一着急上火,腦溢血,幸虧搶救及時,沒留下什麽後遺……”
秦嚴:“行了!你說這些幹嘛?”
“這也不讓說,那也不讓說,”童軟瞪了他一眼,“天底下就你那面子最重要對吧?面子有兒子重要嗎?一大把年紀了,怎麽連這點兒事兒都拎不清!你就守着你那面子活吧!”
第一次當面被怼的秦嚴:“……”
“臻臻,我當時說要打電話叫你回來,你爸非不讓,我一提這事兒他就跟我急。我當時怕他一着急上火又犯病,就沒敢跟你說……老頭子你別瞪我了,我這些年就是太順着你了!”
秦嚴:“…………”
童臻卻驀然一怔。
前年夏天?
那不就是……父親手段強硬非要他回家繼承家業那個時候嗎?當時他還曾經為母親一味幫父親說話而傷心過,原來這背後……竟還有這樣的隐情嗎?
“還有,”童軟嘆了口氣,“你爸他沒有想過抛棄你,得知我有了你之後,曾經親自過來找過我,是我……我以為他是要搶走你,就偷偷把你送到你外婆家,還給你留長頭發、穿小裙子,騙他說我生了個女兒。”
童臻:“……”
童軟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臻臻,你知道1983是什麽意思嗎?”
童臻微微搖頭。
1983?那不是秦氏旗下的商城的名字嗎?
也是他出生的年份。
“1983商城原來不叫1983,叫1981,”童軟說,“你父親是在得知有了你之後,才将商城的名字改成了1983,他轉行房地産的時候,資金緊缺,本來是想賣了商城的,但後來他把名下的所有資産都抵押出去了,也沒有賣商城。他說1983商城是要等‘閨女’出嫁的時候,留給‘她’做嫁妝的。”
童臻:“……”
不知道為什麽,他一個受傷流血不流淚的八尺硬漢,突然之間就熱淚盈眶了。
怪別扭的。
過了一會兒,童臻才擡眼看向秦嚴:“爸。”
老頭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把哈士奇搦過來了,拿它毛茸茸的大腦袋擋着半張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聲:“叫你老子幹嘛?”
“我之前誤會你了,對不起。但我還是那句話,我可以回來繼承家業,不會的我可以學,沒有繼承人我可以去代孕,你要的秦家的面子,我都會盡全力去配合,但……”童臻伸手拉過沈璟冰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目光平靜而堅定,“這個男人,我要定了!”
☆、好白菜被狗拱了
做父母都是這樣,哪怕他們嘴上再嫌棄,心裏也總覺得自家的孩子千好萬好,是全世界最優秀最完美的那一個。
秦嚴滿肚子都是自家的好白菜被豬拱了的郁悶,更讓他郁悶的是,他家的好白菜還當衆宣誓主權,說他就願意被那頭豬拱,這輩子非那頭豬不可。
否則就和他這個種白菜的一刀兩斷。
秦嚴簡直要氣死了。
不止如此,他那個死倔死倔的兒子還特別好聲好氣地說:“爸,除了和沈璟冰分手,其他的條件,只要您說,我都答應。”
秦嚴:“……”
這說明了什麽?
這說明他家這顆好白菜,寧願割地賠款也要被豬拱啊!
那頭豬到底有什麽好?
秦嚴狠狠地瞪了沈璟冰一眼:“不行!”
“爸,我這次回來,不是來求您答應的,”童臻說,“您答應了當然好,您要是不答應……我就帶我媽走。不靠着你,我也能讓我媽過上很好的生活。”
秦嚴這次才真正出離憤怒了:“你敢!”
小兔崽子真是翅膀硬了,不但不聽他的話,竟然還想反過來拆他的姻緣!
童軟:“……”
她看戲看得好好兒的,為什麽會被突然卷入風暴中心?
童臻淡淡道:“你用我媽威脅我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了。”
“我用你媽威脅你?”秦嚴震驚道,“我什麽時候用你媽威脅你了?”
童臻也震驚了,他沒想到堂堂秦氏集團董事長,竟然也能做出這種出爾反爾,說了不認賬的事兒:“你不是說,如果我不做繼承人,我媽就不能再過現在這種生活了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秦嚴一怔,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混賬!老子說的是,如果你在老子嗝屁之前降服不了公司那群老狐貍,遲早被奪權,到時候老子創下的大好基業就白白便宜別人了!到時候,就你那點兒死工資,能照顧好你媽……”他說到一半強行打住,軟下語氣,別別扭扭地說:“那時候我哪知道你開工作室能開出這麽大的名堂?”
秦嚴“哼”了一聲,語氣裏又帶上了一絲驕傲:“不愧是我秦嚴的兒子,連開化妝室都比別人成功!”
童臻:“…………”
他簡直不知道該做出一個什麽樣的表情。
鬧了半天,他所以為的決裂,以為的冷漠如冰的親情,都只是一個誤會而已。秦嚴從來沒有拿他媽做籌碼威脅過他,相反還挺為他驕傲,那他和沈璟冰折騰這一年多,到底為了什麽?
哭笑不得.jpg
但……
童臻看向沈璟冰,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笑意。
但,如果沒有這一年多,他們大概也不會這麽珍惜和篤定彼此的感情。
——哪怕不能在一起,我還是只喜歡你。
——哪怕移情別戀,我依舊會再一次愛上你。
“爸,”童臻突然笑了,“我想和你說說我和他這兩年的事。
“如果你聽了之後,還是堅持要我們分開……那我就真把我媽帶走了啊。我們爺倆一起孤獨終老。”
秦嚴:“……”
再次被無辜卷進來的童軟:“……”
童臻給沈璟冰使了個眼色。
沈璟冰:???
童臻擡了下下巴:“你說。你口才好。”
沈璟冰:“……”
他做生意的時候是挺會說的,但現在旁邊坐着老婆大人,對面還杵着一個看他不順眼的岳丈大人,說話不磕巴就不錯了,口才是什麽東西?能吃嗎?
但銘銘都發話了,他也只能硬着頭皮,把他倆這兩年搞出來的烏龍事件事無巨細都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秦嚴沉默許久,突然道:“我兒子那麽帥,你竟然認不出來?你是不是眼瞎?!”
沈璟冰:“……”
沈璟冰:“是,我有點兒臉盲。”
“臉盲?”秦嚴端了上位者的架子,一臉嚴肅地盯着他的眼睛,“這怎麽行?結婚了,上錯床怎麽辦?”
童臻:“……”
沈璟冰:“…………”
“噗!”童軟忍不住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笑什麽?”秦嚴斜她一眼,眼角的皺紋裏卻漾出一絲溫柔,“我很認真的。”
沈璟冰卻陡然反應過來,眼睛瞬間就亮了:“爸,您答應了?”
“別瞎喊!誰是你爸!問你話呢!”
“我……”沈璟冰看了童臻一眼,“我鼻子很好。”
秦嚴:“……”
“銘銘身上的味道很獨特,只要……離得近了,我不可能弄錯的。”
秦嚴:“你屬狗的嗎?”
沈璟冰:“……”
“軟,讓廚房抓緊備飯!”秦嚴說,“讓他們吃完趕緊滾!”
他的好白菜到底還是被豬……哦不,被狗給拱了。
秦嚴自然沒什麽好臉色,一頓飯吃得要多尴尬有多尴尬,飯後童軟借口和人約好了逛街,先溜了,童臻拿了帶來的貓糧狗糧去院子裏喂哈士奇和貍花貓,客廳裏只剩下秦嚴和沈璟冰兩個人。
大寫的尴尬。
“那個誰,”秦嚴率先打破沉默,粗聲道,“我兒子,就那個啥……你多擔待着點兒。讓他受了委屈,我饒不了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沈璟冰連忙點頭,過了片刻又問,“哪個啥?”
“就那個創傷後應激障礙!”秦嚴瞪了他一眼,“他不舒服的時候你別強迫,聽到沒有?”
“創……創傷後應激障礙?”
“你不知道?”
“我……”
“滾!”秦嚴從沙發上拎起一只抱枕,劈頭蓋臉就丢了過去,“你給我滾!我們秦家沒有你這種女婿……兒媳!滾!!!”
童臻被和沈璟冰打包丢出家門的時候,還沒搞清楚狀況,都快走到院門口了,還能聽到屋子裏傳來老頭子的吼聲:“醜話說在前面,以後受了委屈,別來找你爹哭……姓沈的,你也給我記好了,要是我知道你對我兒子不好,我讓你們沈家吃不了兜着走!”
“……”童臻嘆了口氣,看向沈璟冰,“出什麽事兒了?”
“銘銘。”
“嗯?”
沈璟冰似乎想去抱他,動了動胳膊還是放下了,局促到手指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我……對不起。”
“有話直說,吞吞吐吐像什麽樣子?”
“銘銘,”沈璟冰小心翼翼地拉起他一只手,捧在掌心裏,他眼底微紅,眼角也沮喪地耷拉下來,輕聲道,“我太粗心了,我不知道你有……我每次碰到你你反應都那麽大,我早該看出來的。是我太粗心了。”
☆、粘人精
童臻本來想掂量個好機會,買兩大包紙巾備着,豁出去陪他哭唧唧黏糊糊一晚上來着,沒想到沈璟冰就這麽知道了,擱大門口就和他膩歪起來了,簡直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嘆了口氣,胡亂抹了抹沈璟冰還沒淌出來的眼淚,伸手抱了抱他:“不是你的錯。是我……不想拖累你,故意瞞着你的。行了啊,大庭廣衆的,注意點兒影響。想哭回家哭,聽到沒有?”
他一邊說,一邊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
別墅裏還隐隐約約傳來老頭子的叱罵和哈士奇伴奏一樣的狼嚎,貓咪敏捷地蹿上窗臺,撥動了懸挂在窗外的舊風鈴,突然發現那風鈴上懸挂着的心形木片上都刻着字,他視力很好,看得很清晰,每塊木片上都刻着——Q&T。
是秦和童嗎?
他一直以為老頭子在前妻出事之前從來沒想起過他,其實不是。
他一直以為老頭子只把他當做一個繼承了他秦家DNA、傳宗接代的工具,其實不是。
他一直以為老頭子是為了綁住他才接母親進門,其實也不是。
不管什麽原因,秦嚴在家中有妻有子的時候,在外面搞出人命,都是他的不對,假如沒有那場意外,他媽這輩子也不可能和他爸修正成果,這也是事實。但……真的不能原諒嗎?
似乎也不是。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下來。他印象裏這個從來都是冷冰冰的家,像是第一次有了溫度和色彩。
與其一直活在對于過去的糾結和痛恨裏,倒不如選擇忘記和原諒,放過對方也放過自己,繼續往前走。
這個時候,他聽到沈璟冰小小聲地問:“我可以抱你嗎?”
童臻回過神來,唇角微微一勾:“嗯。”
于是他感覺到那個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了他,像抱着一個什麽易碎的珍寶一樣,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銘銘,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麽,但不管你遇到了什麽,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不要再推開我了,好不好?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們一起承擔,好不好?”
童臻幾乎要壓抑不住嘴角的弧度:“好。”
沈璟冰聲音裏帶着磁性,氣息拂在他耳畔,低聲道:“銘銘,我……我想知道你的全部。你願意說給我聽嗎?”
“好,”童臻笑了起來,重新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回家說。”
他們買了當晚的航班,在飛機上睡了半夜,第二天就回到了X市。
童臻在樓下的超市買了兩大包紙巾,和沈璟冰并肩靠在沙發上,把他這些年經歷過的所有的事,所有的苦悶彷徨、脆弱無助,所有勇敢堅強的表象之下潛藏的那些“害怕”和“不敢”,全都說給了沈璟冰聽。
當然也包括八……不,十年前的那個冬天。
那一年他離開沈璟冰遠行,本來只是想看望下從前的戰友,旅旅行、散散心,再思考一下未來的路該怎麽走,但行至西南邊陲,半路搭便車,卻遇到了一夥形跡可疑的人。
那時候他在大山深處,手機沒有信號,也沒有任何可以對外聯絡的通訊設備,為了不讓拐賣婦女兒童的歹徒逃之夭夭,他裝作懵懂無知,“毫無防備”地上了他們的車,想辦法朝外面傳遞了消息。
但在救援到來之前,歹徒臨時起意,要淩/辱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少婦,少婦拼死抵抗,歹徒順手就要摔死她的孩子,童臻不得已暴露了身份,幾乎被打死。
“我拿命救下來的人,”童臻說,“秀氣腼腆的一個女人,笑起來臉頰上一邊一個酒窩,他們那個地方姑娘出嫁早,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人很樂觀,哪怕在最艱難的時候,也一直鼓勵其他女孩子努力活下去。後來終于等到了救援,脫險了,大家都在山裏的一處衛生站休整。寨子在山腳下,沿河,只有衛生站蓋在山上的一處平整的空地上,旁邊不遠就是懸崖。警方通知了家屬過來接人,她千盼萬盼,終于等到他丈夫來了,那男的卻從她懷裏搶過兒子,說——滾,別碰我,都這麽多天了,誰知道你還幹不幹淨?
“後來那女的就跳崖了,我那時候傷還沒好,遲了一步,沒拉住。人就沒了。”
沈璟冰這裏沒有煙,童臻摸了個火機出來,神經質地一下下咔噠點着、又熄滅。
“說真的,要不是有人死死拉着我,”童臻說到這裏,低頭笑了一下,有些瘆人,“我就殺人了。那一刻,我是真不得一刀捅死丫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我就過線了、犯法了。而那個一句話害死結發妻子的罪魁禍首,卻能夠心安理得地逍遙法外。”
“那時候我就在想,人間的所有感情,夫妻、父子、兄弟,是不是都那麽薄那麽淡,哪怕睡過一張床、肌膚相貼,哪怕曾經做過最親密的事情、曾經濃情蜜意,也依然那麽脆弱,風一吹就散了。
“我以為,我這輩子可能再也沒有辦法相信感情。”
……
童臻從上午一直說到太陽西斜,從小時候說到八年前,兩年前……一直到現在,中午兩個人就湊合着啃了幾包餅幹,說完之後,他像是卸下了背負多年的重擔,感覺整個人都像是空了,但卻又有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茶幾上一大堆衛生紙,沈璟冰哭得眼睛都腫了,抽着鼻子說:“你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那樣的話……”
我們也許就不會錯過那麽多年了。
但話到口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因為假如易地而處,他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為了不拖累對方而選擇默默退出。
因為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沒有幸運地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裏長大,在學會接受感情之前,先學會了不相信感情,所以在感情上遇到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