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李沐的出國手續很快就辦好了, 臨走前幾天，關岳帶着夏初雲一起到醫院去送別，才一段時間沒見, 李沐消瘦的很厲害, 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儀器，顴骨凹陷，整個人像病入膏肓被抽幹了精氣神一般。
上次見李沐時她對着夏初雲發了一通脾氣，這次再見還是有些後怕, 夏初雲跟在關岳旁邊亦步亦趨小心翼翼的, 連頭都不敢探出去。
徐振國也在, 和關岳寒暄兩句便移步到病房外面。
關岳問他們什麽時候走，徐振國說就這兩天, 等徐長野的錄取結果出來他們就準備離開, 李沐清醒時提過，想看看兒子的錄取結果, 所以原定的出國時間延後了幾天。
大人們聊天, 夏初雲摻不上話, 她晃悠着視線到處轉, 最後落在病房門口的小窗戶上, 四方的透明玻璃可以從外面清晰看到裏面的情況。
徐長野正坐在床邊，按照護士的指示托着李沐的上半身扶她起來，這個動作似乎做了很多次他已經十分熟練, 扶起來後，護士把取了針頭的注射器放在李沐嘴邊, 藥物順着注射管被推進去, 下一秒李沐就開始掙紮起來。
她身上插了很多檢測儀器, 一動就會扯到, 徐長野固定住她的雙手，另外一只手抱着李沐上半身，護士看準時機，藥管一推全部灌了進去，喝完後，徐長野便松開了手，護士連忙遞水過來，結果還沒等李沐喝，剛灌進去的藥就被她吐了出來。
李沐被強迫喝藥，神經又開始紊亂，分不清現實和夢境，身體不受控制開始狂躁起來，她靠在徐長野懷裏，手腳亂動亂砸，指尖險險擦過眼角，病房裏瞬間鬧出不小的動靜。
走廊上幾人都聽見，徐振國連忙推門進去，李沐已經靠在徐長野懷裏渾身抽搐起來，徐長野雙手緊緊抱住她，不讓她亂動，深邃的眉睫都皺在一起。
病房裏一片混亂，關岳和夏初雲融不入房內的世界，站了一會父女倆便走了。
這天之後徐長野回家的時間更少了，幾乎見不到他人，錄取通知出來後，夏初雲發信息問他有收到沒有，那邊久久沒有回複，夏初雲盯着手機發呆，想起那天在病房外面看到的情形，徐長野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面對李沐發作時的無奈和無措。
她想，徐長野對李沐這個母親并不是他表現那般無所謂吧，其實他也很在乎李沐的。
中午關岳沒回家，夏初雲吃了太久外賣實在不想再吃，便換了衣服鞋子準備出門看看，走到一家湘菜館，她擡頭打量了幾眼，在服務員的熱情歡迎中走了進去，半個小時後，她提着打包的飯菜坐上的士。
也不知道這個點徐長野吃了沒有，夏初雲坐在的士後座，心情忐忑，不一會就到了醫院。
夏初雲提着打包袋付了錢下車，已經來過兩次，她熟門熟路的按電梯上樓到李沐病房門口，可卻看到病房裏面一片空，病床上沒人房間裏也沒人。
夏初雲急忙攔住一個路過的護士，“小姐姐，請問這個病房裏面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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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翻着病歷本擡頭看了眼，道，“送急診手術室去了，躺在病床上那個病人出了意外。”
夏初雲愣了一秒，李沐出事了？
下一秒連椅子上的飯菜都來不及提，轉身就往手術室跑，夏初雲只對李沐病房熟悉，醫院這麽大她像無頭蒼蠅到處亂轉，最後還是一個一個護士問過去才找到急診手術室，可手術室那麽大也不會允許她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進去，被攔在外面的夏初雲急的不行，她給徐長野打電話也沒人接。
撥不通電話，她只好在手術室外面轉悠，到處張望着，看到有護士出來就問一嘴裏面是不是個叫李沐的病人，之後過來一個比較年長的護士告訴她李沐不在這裏動手術，在另外一邊的手術室，夏初雲連聲道謝轉頭往反方向跑過去。
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夏初雲按着頭頂的指示牌邊往前走，走着走着不知怎麽就轉到死路了，一堵白牆擋住她的去路，夏初雲歇了口氣轉身準備走。
結果忽然從一側的消防通道傳來熟悉的聲音，夏初雲腳步停頓，皺着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結果下一秒，樓道的聲音漸大清晰的傳出來，是徐國振的聲音，夏初雲一喜，徐國振在這，那李沐和徐長野肯定也在附近。
夏初雲走過去，剛想推開門叫一聲叔叔，裏面就傳來男人暴呵的聲音。
“徐長野！你就是這麽做兒子的！她是個病人，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刺激她，你是想讓她早點死是嗎？”
“當初不是沐子抛棄你的，你丢失這十年她為了你奔波操心，甚至無數次想過償命，就算不是你親身母親，作為一個陌生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就當施舍一下你的善心也好，一個志願而已，你填南大就這麽難嗎？啊，那個女孩子就這麽重要，重要到你連前途連親身母親都不要了。”
“如果當初警局打電話到我這說有你的消息的時候，我沒有告訴沐子，也許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她會安靜平淡的過完這最後幾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活在精神和身體的折磨中。”
樓道中安靜幾瞬，徐振國似乎累了，良久，緩聲開口道，“之前我讓你跟我走你堅定的拒絕，我不勉強，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勉強了，你扪心自問你填報名的那個大學對你未來真的沒影響嗎？如果你填的志願是南大，那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徐長野你還是太年輕太沖動了，你喜歡那個女孩我不管你，但你的做法不僅僅是對自己不負責，也已經傷害到了別人，你好好想想出國的事，我不逼你但不代表我沒有強硬的手段，對付你，我有的是辦法。”
男人從暴怒的呵斥到後面似乎精疲力竭，沒有力氣再去多說什麽，話盡于此，徐振國拉開門走出去，看到站在門邊的女孩愣了一瞬很快恢複，然後大步離開。
夏初雲站在門外臉色蒼白，腦子從沒沒有像此刻這般混亂過，雖然徐振國剛才沒有把事情說明白，但字裏行間串聯一下，夏初雲也能猜個大概。
徐長野改了高考志願，他沒有填南大，為什麽呢，原因顯而易見，為了她。
因為夏初雲，他改了志願，他早早就開始打算的南大，他放在書桌上關于南大的介紹，地質學專業下面停頓的黑點，都是他曾經的向往早就做好的打算，甚至在得知徐長野報考南大後，李沐都讓兒子好好讀書不要陪自己去國外，可這一切的一切，因為夏初雲，打破了所有人的計劃。
這一刻，夏初雲無端生出愧疚，她覺得無顏面對所有人。
命運好像在循環又循環，小學時，為了讓孤獨的自己有個伴關岳留下了徐長野，就這樣三年又三年，徐長野一直在她身邊，同一個學校同一個教室同桌，直到高二分班才算拉開了一點距離，現在到了大學，到了真正的分岔路口，兩人必須要走自己那條路了，夏初雲都做好了準備，可到頭來，徐長野還是改了志願，要陪自己去北方。
她好想沖進去和徐長野說，你不是我的附屬品不是我的保姆你不用所有事情都把我放在第一位，你是個獨立個體，你應該按照你自己想法去做啊。
夏初雲崩潰的抱頭，這些話她怎麽說得出口，連考高填志願這種大事徐長野考慮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她，夏初雲怎麽舍得對他說這些。
消防通道裏，徐長野沉默的低着頭，整個人隐在黑暗裏，像被關在一座狹小的電影院，巨大的屏幕在四周籠罩着他，循環播放李沐得知他沒有填報南大志願時發病的模樣。
也是李沐犯病最嚴重的一次，甚至只有幾分鐘，她就躺在床上休克了，被醫生護士推進手術室。
這些畫面壓得他喘不過氣，像一根無形的繩索束縛在他身上，越收越緊，越收越緊，直到快要窒息。
一道纖細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從門口走進來，靠近徐長野，将他從快要溺斃的情緒中拯救過來，柔軟無骨的手順着他攥緊的拳頭中，緩緩探進去。
溫熱的脈搏從血管延伸到胸口，冰冷刺骨的心髒被解救，徐長野緩慢的轉過頭，在黑暗中感受到熟悉的氣息。
夏初雲上前一步，伸出手抱住徐長野的腰，整個人慢慢貼上去，像某種卡扣機關貼合的十分融洽，她極盡所能的想為眼前這個男孩充充電，哪怕一秒都好。
漫長的黑暗無限放大人的感覺，知覺聽覺嗅覺都會變得格外敏銳，徐長野後知後覺的伸出手，想要落在女孩後背，可停頓一瞬，最終沒有落下。
就這樣兩人維持這個姿勢抱了好久，徐長野始終沒有回應這個擁抱。
就在夏初雲松開手準備離開時，忽然胳膊被人猛地一拽，猝不及防再次跌落那個帶着冷意的懷抱，這次她被抱得很緊。
從未有過那麽緊。
夏初雲伸出手，摟在徐長野脖子上，黑暗中，摸摸索索的探到他的唇。
墊着腳尖，仰頭湊上去。
唇瓣相抵，這是兩人第一次的親吻，青澀稚嫩帶着莽撞，本應該留在更合适的時候，有些事就是這樣不經意間發生了。
生澀的試探讓兩個少年人難得心跳如鼓，笨拙又親密的接觸使人流連忘返，是慰藉是愛意的宣洩是義無反顧，也是結果的宣判。
夏初雲喘着粗氣拉開兩人距離，借着樓道內昏暗的視線，定定的看着對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徐長野，你出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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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長野離開那天是蓉城入夏後第一次下雨，還是暴雨，天像被人捅漏了一個洞，拿着水往下倒，手機不斷推送提醒暴雨天氣出行小心，夏初雲站在陽臺上，看外面暴雨如瀑，颠覆了整座城市。
徐長野他們的飛機是下午三點的，看看時間已經到機場了吧，不知道這麽大的雨會不會延飛，當初他們約定好的，夏初雲不去機場送他，離別的話早已說完，機場送別沒有什麽必要，一個怕流淚一個怕心軟，徐長野舍不得女孩看着自己離開的背影。
兩人在一起像連體嬰兒過了十年，這才分開第一天，夏初雲就忍不住想念，不知道國外的生活是怎樣的，徐長野去了能适應嗎，會不會忘了自己，想着想着心口開始泛疼，夏初雲掌心覆蓋在心髒處，感受它的跳動，眨眨眼，溫熱的一股從臉上滑落。
她真的很沒用，離開了徐長野就像一只被抛棄的小貓小狗，毫無頭緒的亂轉，情緒也不受控制，夏初雲扶着沙發慢慢蹲下來，抱着膝蓋坐在地毯上，頭埋進去，漸漸地，肩膀開始顫抖，細細的嗚咽聲從手臂裏面傳出來。
關岳回來的時候，夏初雲已經躺在沙發上睡過去了，眼皮紅紅腫腫的，臉上殘留着未幹的淚痕，關岳嘆了口氣，心中不免酸澀，好歹兩人一塊長大的，說不去送還真不去送了，結果躲在家裏哭鼻子，這算什麽事。
外面狂風暴雨，夏初雲抱着胳膊躺在沙發上，關岳怕她着涼，拿了床薄毯給她蓋上，結果夏初雲根本沒睡熟，一動就醒了，費力的睜開眼，眼皮很沉重。
她看見是關岳回來了，瞬間清醒，開口第一句就是，“爸，徐長野走了嗎？”
關岳點點頭，“嗯，走了。”
夏初雲聽罷垂着頭不說話了，忽然眼前多出一個紙袋子，夏初雲擡眼疑惑看向關岳。
“徐長野說讓我交給你的。”
剛才還靡靡不振的女孩紅腫着眼睛，瞬間就亮了，連忙接過關岳手裏的東西，着急忙慌從沙發上跳下跑回自己房間。
關岳看着女兒那副心急的模樣，無奈的搖搖頭。
夏初雲跑回房鎖好門，被她抱在懷裏像寶貝的袋子慢慢放在書桌上，臺燈點亮，将書桌方寸之間照的清晰。
夏初雲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打開紙袋，像揭開一份神秘的禮物，裏面赫然躺着三個正方形的便簽紙。
她把透明盒子裝的便簽紙拿出來，是網上最近很火的3D紙雕日歷，每過一天就扯下一張，最後扯完時，留下的便簽紙就會逐漸露出一個完整的藍白相間地球模樣。
紙袋裏這樣的便簽紙有四個，一個是地球一個是飛屋環游一個是雲上人家還有一個看不出形狀，亞克力的透明盒子上被分別貼上了一二三四的序號。
夏初雲取出标有一的地球造型日歷，首頁镂空雕刻一個當天日期，旁邊空白處被人用中性筆留下了一句話。
“夏初雲，等我回來。”
細細看過去就會發現，這本日歷已經被人提前揭開翻動過，夏初雲扯下第一頁，果然，第二張也被寫上了一句話。
“知道你會撕下第一張，乖，以後每天撕下一張，當這四本日歷撕完，我就會回來。”
夏初雲好氣又好笑，看着桌上的日歷，漸漸地眼睛就紅了，她伸出手撫摸過日歷的邊角。
心底暗暗道，徐長野我好想你。
暴雨驟歇，雲層漸漸撥開，一絲陽光從深處透出來，夏初雲起身掀開窗簾，擡頭看着外面碧空如洗的天空，遼闊又遙遠。
她想徐長野現在是不是正在這片天空的某一處飛行，夏初雲推開窗戶，張開雙口讓風灌進來。
費勁所有力氣奮力朝着遠處的天際大喊，“徐——長——野——”
一路平安。
作者有話說：
時光大法，明天咱就見面，小狗女鵝就是要每章都黏在一起
題外話：晚上路過小區樓下，看到有大人帶着小孩在放煙花，非常溫馨，突然很感慨，今天和我合租一年多的室友搬走了又有新的室友搬進來，這個月底我玩的很好的同事也要離職，生活中不斷有人來來往往，随着年紀越來越大身邊的朋友也越來越少，只有我好像一直站在原地，一成不變的生活，沒有規劃的未來，又喪又躺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