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她
朱棣在屋裏找到一本經書,剛落座翻閱,便聽到門外傳來女聲。
“王公子,我幫你借了一套換洗衣裳。可能沒有你原來的衣服好,你先湊合穿,等回頭去了鳳陽城我們再買好的。”
朱棣打開門卻不見人影,只看見托盤被放在門口,裏面有疊放整齊的幹淨衣袍,禁不住笑了下。剛才她明明趴在牆頭偷看了那麽久,這會兒倒扭捏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衣裳大小剛好合适,可見她用了心。
更衣後不久,敲門聲又響起。
朱棣這一次開門終于看到徐青青的人了。
她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烏漆的頭發簡單挽了個髻,只插了一根桃木簪子,臉蛋白潤細嫩,不施粉黛,清麗天成。睫毛又密又長,忽閃忽閃的,驀地擡眸,雙瞳若一泓清水欲引人溺斃其中。
朱棣聞到飯香,低頭看她端的飯菜,忙給她讓路。
“有勞徐道姑了。”
“別客氣,來了就是客嘛,你別嫌我們這清粥小菜就好。”
朱棣用飯時靜若無聲,待放下筷子時,溫笑着再次跟徐青青道謝,稱贊飯菜好吃。
徐青青當然要偷看他,她發現書生不管是吃飯的樣子還是笑起來的樣子,都十分好看,風光霁月,如墨蘭綻放,太賞心悅目了。
徐青青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安撫自己躁動的心,能看到就要知足,千萬不可貪多。
“還是我來吧,借住已然給你們添了麻煩。”朱棣過來幫忙。
“不用不用。”
徐青青忍不住盯着朱棣伸過來的那雙手,修長精致,好漂亮啊,不知道牽起來會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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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我帶你去後山走走?那裏風景不錯。”徐青青強迫自己收回目光,轉移話題道。
“好。”
平安觀後山有一塊自己開辟的菜園,一大早就會有道姑過來澆水。
一桶水不小心灑在了路上,她氣呼呼地拎着桶跑去重新打水。
土路上的積水便順坡往下流淌。
二人走過來時,朱棣突然彎腰在小路邊捧了一把土,在小路上灑出一條小‘土牆’擋住淌下來的水流。
徐青青正奇怪,蹲下身才發現‘土牆’下面正有一群螞蟻在搬家,忙忙碌碌,卻井然有序。
“得幸有公子幫忙,這些小東西才免遭了水災。”
書生真的好善良啊!她撿到寶了。
徐青青擡頭看他,剛好對方也擡頭,兩人鼻子間的距離只寸餘。對方瞬間放大的俊顏讓徐青青有些無法控制己,她起身便跑了,一溜煙沒了蹤影。
朱棣:“……”
這徐道姑一會兒偷盯着他看,一會兒避他如蛇蠍,叫人好難琢磨。
徐青青氣喘籲籲地躲到牆後,下意識摸了一下鼻子。果然流鼻血了,沒出息!
夠了,夠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書生的清白難保,她的清白也難保。回頭還是盡量理他遠點,實在想了就遠遠地偷看他便好。
徐青青把照顧書生的任務交給了馨兒,別瞧馨兒年紀不大,很懂事,交代她的事情幾乎沒出過差錯。
晌午的時候,楚秋醒了。
徐青青見她氣色稍恢複了些,再為她把脈,幸好只是疲累過度,沒有傷及根本。但如果師姐繼續下去,就很難保證她的身體會不會損耗過度。看來不适合的人硬學《善言咒》,會傷身。
“那個丘侍衛又來了,他點名要見住持師姐!”馨兒跑來傳話道。
楚秋知道丘侍衛這是發現了他上次在道觀少見了一人。師妹畢竟是觀內住持,火災後附近有幾個村民過來慰問,知道這事兒。只要細查,這秘密藏不住。
楚秋着急起身,被徐青青立刻按了回去。
“怕什麽,我能應付。”
徐青青摸一把自己的一字眉,拿銅鏡确認了下冰冷的眼神兒,便帶着馨兒去迎丘福。
丘福見到徐青青後,仔細打量她了一番,質問她上次為什麽沒有出現。
“既是這觀內的住持,自然是雜務纏身。上次丘侍衛來時,貧道不巧出去辦事去了。”
徐青青半睜着眼,保持冷淡态度,不卑不亢地回答,盡量顯得她不心虛。
“不知邱侍衛此來所為何事?”
丘福仍舊在懷疑地打量徐青青,聽到她的問題,便示意畫師将畫像展示給徐青青等人瞧。
畫像上的女子與劉靈秀有八成相似。
徐青青有些驚喜,“府衙已經決定畫像通緝劉靈秀了?”
丘福哼了一聲,算是應承了徐青青的話,“看清楚了,可還有需要修改之處?”
“眼睛再大一圈,她嘴角自然上翹。除了這些,倒沒什麽需要改的了。”徐青青拱手向丘福道謝,如此總算了給她死去的師父和三位師姐一個交代了。
丘福示意畫師當場修改,随即又從自己的腰間掏出了一個卷軸,展開來給徐青青等人瞧。
所畫的正是書生!
徐青青心裏咯噔一下。
“此人可曾來過觀裏?”丘福質問。
“這人是誰?”徐青青一邊佯裝不經意地問,一邊觀察丘福的臉色,發現他神色凝重有幾分兇厲,馬上道,“沒見過。”
丘福不耐煩地瞥一眼徐青青,将畫像收起,“不該問的就別問。”
這可不是她故意窩藏通緝犯,她特意問了是什麽人,人家沒回答,那她就有權選擇說還是不說。
等畫師将劉靈秀的畫像修改完成後,徐青青就客氣送走了他們。丘福則早就帶一隊人馬離開,似乎有急事要辦。
徐青青很擔心書生。
如今他家被抄了,祖父母亡了,還有官府的人拿着畫像通緝他。
被逼迫至如此境地,書生會不會又想不開尋死?
他那麽斯文儒雅,性子溫和,連螞蟻都不舍得傷害,怎麽可能傷害過人,必是因連坐律法而受到牽連。他那麽溫柔無辜,憑什麽要對他趕盡殺絕?
徐青青随後就捧了一摞經書去找書生,請他幫忙抄經書。
“觀裏識字的沒有幾個,字寫得好看的更沒有了。不知王公子可不可以幫我們抄一下經書?”
“我正愁自己不該在貴觀吃白食。”朱棣淡笑着應承下來,便欲去研墨書寫。
“不着急,慢慢寫,一天一本就可以。在這多住些日子,等寫完了再走。”
希望到那時候,外頭通緝他的風頭會過了。
“好。”朱棣眉眼蘊着笑,聲音低沉動聽。
徐青青貪婪地看一眼他,就垂下眸子,摳手指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徐道姑可還好麽?”朱棣輕聲問。
他知道到徐道姑是一位善良樂于助人的好姑娘,她偷窺他的行為确實很冒犯,但這似乎并不是她的本性。
她好像在隐忍什麽,好像有什麽苦衷。但他想不明白其中的緣故,又不好直接問。一則女孩子家臉皮薄,怕她會窘迫;二則她是觀內住持,該要以身作則守清規,當面揭穿只怕她會抹不開面子。
“為何這樣問?我當然好了,能吃能睡的。”徐青青笑哈哈道。
“那就好。”
朱棣見她不肯說,便不再多言。
第二日,徐青青依舊爬牆頭偷窺書生,早中晚看了三次,每次都看了好半天才走。朱棣曉得她只是喜歡看他,并不會做什麽不當之舉。漸漸習慣了在徐青青的目光下做事,并不會有不适感了。
第三日,朱棣飯畢,便端坐在桌邊抄經書,他時不時地用餘光觀察窗外的情況,牆頭竟一直空空沒有人。至傍晚,他依然沒有見過徐道姑的身影。這倒奇怪了,她今日怎麽沒來使勁兒地偷窺他?
徐青青今天特高興,不僅因她好色的毛病沒了,一身輕松。更因為王員外家送來了一萬兩銀票,她們有錢了!
徐青青和楚秋一起關在房裏,捧着銀票偷着樂。
“我們要擴建道觀,将道法發揚光大。要造一個大香爐,上最粗的香,了卻師父的遺願!”
“嗯嗯嗯。”楚秋連連點頭附和。
提到師父,徐青青眼神裏終究有一些哀傷揮之不去,“師父養育我們這麽多年,如今她和三位師姐都去了,我們該給她們辦一場法會送行。”
楚秋非常贊同,她馬上就張羅起來,還特意去通知那些和師父曾有過往來的道友們都來參加。
于是接下來的兩日,徐青青和楚秋都忙着籌備法會,倒是沒人去關心書生的情況如何。
這日傍晚,馨兒突然跑來告訴徐青青,她送晚飯的時候發現書生不在房裏,把觀內都找遍了也沒找到。
徐青青趕去書生房裏,發現他竟然把那麽多經書都抄寫好了,全部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桌子上。借給他的那件粗布衣裳被洗得幹幹淨淨,也整齊地疊放在床上。
這是什麽意思?告別?
“會不會去了後山?”楚秋随口一問。
徐青青打了個激靈,搶過楚秋手裏的燈籠就往後山斷崖去。
氣喘籲籲地爬上斷崖後,借着月光,徐青青果然看見穿着象牙白袍的書生立于懸崖邊。
“你——”不要死!
話到嘴邊改口了,徐青青不忘繼續給書生留面子。
“你來這做什麽?散心麽?”
朱棣聞聲回頭,笑了笑,“是啊,這裏的景色很美。”
大晚上的能有什麽景色,你就編吧!
“那我過來跟你一起賞景。”徐青青試探地走到朱棣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後拉。
徐青青把人推到之後,立刻念起了善言咒,勸他一定不要輕生,要熱愛生活,不管現在的日子有多難,只要熬過去,一切都會變好。
朱棣的目光漸漸失了焦距,最後竟暈了過去。
徐青青還沒遇到這種暈厥的情況,擔心他有事,掐了人中之後,見人還不醒,馬上為他把脈。發現他身體沒什麽大事兒之後,欲帶他回去,結果發現自己背不動他。別瞧他是個書生,塊頭真挺大的。
徐青青沒辦法,只得先回道觀叫人來幫忙,好在她在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了楚秋。
倆人一起折返回斷崖時,書生已經站起來了,背對着她們。
徐青青和楚秋雙雙松了口氣。
“你沒事吧?”徐青青關切問。
夜風下的朱棣衣袂飄飄,側首斜睨,雙眸猶融入黑夜之中,卻比夜更黑暗更清冷。他鷹隼般的目光快速掃過二人之後,最終定格在了徐青青身上。
徐青青忽然覺得後脊梁發冷,好像有一條毒蛇在慢慢攀爬于自己的背上。
這都快入夏了,怎麽夜風還這麽涼?
朱棣對上徐青青的那雙眼,撇起一邊嘴角輕呵,殺心漸濃。
‘燕王萬歲’,是她無疑。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留言變少了呢(本來就少的可憐),你們說,是女主不夠有病?還是男主不夠有病?都別早洩,保持留言持久才是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