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書生
“這人蒙着面,怎麽認啊?不過,我們道觀裏還真沒有眼睛這麽好看的道姑。”楚秋嘿嘿賠笑一聲,便問對方為何要找畫中的女子。
“她于我家主人有恩,主人欲贈百金感謝她,奈何找不到人了。”丘福禮貌回道。
“阿哈哈,她好福氣!可惜了,不是我們道觀的人。”楚秋被身後的小道姑拽住,飛快地說道,“道觀最近辦喪,外人不得入內,就不多留施主了。”
咣當!
楚秋立刻把門關上,上了門闩。
“四師姐,那畫上面的人明明就是——”
楚秋馬上捂住小道姑的嘴,抱起她就匆匆去找徐青青。
徐青青正坐在木頭堆上,看着楊木匠等人幹活。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一名小木匠身上,年紀十四五歲,長得白白嫩嫩,有點清秀好看。
前兩天,徐青青不知怎麽就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特別想看他,還想去摸他那細嫩清秀的臉蛋……
徐青青當然不可能真這麽幹,深深地為自己有這樣龌龊的想法而感到可恥。
但這兩天她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了,小木匠還是原來的小木匠,太奇怪了。
“出大事了!”
楚秋放下小道姑,趕緊把剛才的情況跟徐青青說明。
“真畫的那麽像?”徐青青有點驚訝,那天她去買孔明燈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特意蒙了面,沒想到這位燕王爺還真聰明,查到這種程度。
“不單是我,馨兒也認出來了。”馨兒正是剛才的小道姑,楚秋把她推到徐青青跟前,“不信你問她。”
馨兒懵懂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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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 徐青青無奈地掐腰,“這畫師如果用來畫劉靈秀,肯定片刻功夫就能把人抓到了!”
“現在還提什麽劉靈秀,先保住你自己再說。一會兒我會去提醒師妹們,讓她們記住以後不管是誰拿畫像詢問,都不能承認是你,最近你最好不要出現在人前。”楚秋打發走馨兒後,就囑咐徐青青。
徐青青點點頭,繼續望着小木匠。
“師姐,我好像病了,這事兒可能比燕王派人查我還嚴重。”
徐青青愁眉苦臉道,“前兩日我不知為何總想占他便宜,這兩天又不那樣了。”
“可能是你前兩天喜歡他,這兩天又變心了呗,不過你這變心有點快了。”楚秋調笑道。
“不,我确定絕對不是喜歡,就是單純地想占便宜,這是不是很可怕?”徐青青蔫蔫地問。
楚秋吓了一跳,疑惑地打量徐青青。她師妹的品性她一直很了解,絕不是那種輕浮的女子。
“那……這是什麽病啊?”楚秋擔憂問。
“不知,不過我心裏有個猜測,且等兩日看。”
次日,丘福果然再次上門,這一次他帶着十幾名屬下,以徹查平安觀縱火劫案為名,對平安觀的裏裏外外徹底勘查一遍。
楚秋負責接待,徐青青則躲在菜窖裏避難。整個平安觀的道姑們團結一致,皆守口如瓶,包括年紀最小的馨兒,但凡有侍衛拿着徐青青的畫像問她們,大家一律搖頭不認。
一個時辰後,丘福終于帶人走了。
徐青青從菜窖裏爬出來的時候,帶着滿身黴味。
她把自己收拾幹淨,楚秋便來告知羅府來人了。
羅府的婆子見到徐青青後,熱情笑道:“我們夫人有一位好姐妹的兒子,從半年前開始,天天跟瘋魔了一樣,不分晝夜,使勁兒拿家裏的錢去賭。本來這事家裏人都認了,我們夫人聽說卻多想了些,琢磨着這事兒是否跟她一樣,是遭了邪害的,比如賭鬼俯身什麽的,遂差老婆子來問問,徐道姑是否有法子。”
“這要見過之後才知道。”徐青青道。
婆子忙把王員外家的住址報了,請徐青青得空就去看看。
“王員外可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家資巨萬,出手闊綽。徐道姑若能把他家獨子的毛病治好了,他們定會好生酬謝徐道姑。”
沒想到竟是王員外,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徐青青這兩日正愁該怎樣找機會接觸王員外,這機會就來了。
王員外是上一世欺辱過劉靈秀的惡人,其妻還害得劉靈秀浸豬籠。所以重生後的劉靈秀,發誓一定會要找這對夫妻報仇。
在王員外壽辰這日,劉靈秀會設套令王員外與知府夫人私通,挑唆王員外妻子去捉奸。王熬被當衆戴了綠帽子,自然憤怒,欲以通奸罪當場懲辦二人。王員外狗急跳牆,反咬王熬貪污受賄,曾和他一起欺辱致死過良家婦女。
此事被在場的燕王聽個正着,王員外和王熬落得雙雙入獄被抄家的下場。上一世害劉靈秀浸豬籠的王員外之妻,則落魄成乞丐,最後被劉靈秀收買的兩個江湖人抓去沉塘了。
徐青青先前之所以要催官府盡快畫像通緝劉靈秀,正是有此緣故。再等些日子,劉靈秀大仇得報,便會離開鳳陽去外頭闖蕩,到那時候想抓她就不容易了。
“雖說王員外那裏是個機會,但你還是別去了。”楚秋擔心徐青青的安全,畢竟燕王那邊查得緊。
“必須去!我們好容易才結下羅府的門路,有機會興盛平安觀。再耽擱下去,憑咱們剩這點銀子過活,早晚會餓死。再說我又不是逃犯,何以見不得光。”
當然燕王那頭,能不惹最好避嫌。
徐青青搬來銅鏡好生看看自己,把原本的柳葉彎眉刮了,畫成一字平眉,眉眼瞬間從溫柔婉約變成有幾分英氣,眼神再淩厲些。如此只憑眉眼來辨別,根本拿不準。
徐青青越發覺得自己剛才躲菜窖的行為蠢了,怕什麽,他們沒有證據,總不能僅憑一眉一眼來定罪。這世上眉眼相似的人可多了去了。
次日,一字眉故裝高冷的徐青青登門王員外府上。
王員外之妻馬氏招待了徐青青,并命家仆将長子王大力硬從賭坊裏架回來。
徐青青打量這位眉歪眼斜,一臉腎虧相,又頭發黏膩的王大力,真心不太想跟他說話。
“瞧瞧你弄成什麽樣子,還不快下去梳洗。”馬氏呵斥道。
王大力一臉不願地撇了撇嘴,轉身邁着吊兒郎當的步伐去了。
徐青青趁這時候以搜索邪祟為借口,将整個王家府邸的布局摸了個透。
她走累了,就找了處涼亭坐着,拿出《善言咒》一邊念着一邊琢磨。
“……煉氣開關之際,用口大聲持咒,上達神靈,下貫體內。叩齒五通,咽液九過,慎守善德,心地光明,破其憂抑之情,以善勸世人,即可成事。”
這些內容都很正常,沒有提示需要注意的地方,可是為什麽——
“就是你要給我驅邪?”
王大力邁着大步走到徐青青面前,哼笑兩聲,鄙夷地打量她。
“我賭錢就是因為我想賭,我喜歡贏,跟什麽鬼邪祟一點關系都沒有!別以為我不知你們這些道士的小把戲,咋呼兩下,弄點火出來,就能降妖除魔了?騙鬼呢你們!趕緊滾,別跑來我家騙錢,不然我打死你!”
徐青青安靜地聽完王大力的話後,将《善言咒》收好,便起身去找馬氏。王大力見她不走,就跟在徐青青身後罵,甚至氣得要上腳踹她,被身邊的下人們攔下了。
馬氏迎來徐青青,見兒子這般,氣得落淚,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可不能有事。馬氏緊張地問徐青青可查出什麽沒有。
“邪風入骨,已喪心智,難。”徐青青瞥一眼王大力,激得王大力更發怒想上前揍她,她則毫無畏懼之态,悠悠地飲起茶來。
馬氏吓了一跳,随即悟到了什麽,趕緊追問:“既說是‘難’,便不是無解,是還有可解之法的,對不對?”
“有倒是有,但卻非我一人可成。所謂求神拜佛,要心誠才靈。不然這滿天下那麽多求神的人,豈不人人都富貴順遂了?只有你們奉神之心足夠虔誠,才會得祖師爺庇佑,那我作在貴公子身上的法術才會靈驗。”
徐青青說了這麽多,簡單總結就是:請給錢,請給很多錢。
這王員外一家沒有一個好東西,她自然要趁機訛一大筆,反正過不了多久他們也會被抄家。
馬氏從一百兩開始試問,徐青青一直不作聲,直到說到一萬兩,徐青青才悠悠道一句‘夫人虔誠’。
馬氏非常驚訝居然要這麽多,甚至想破口罵人。轉而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這徐道姑是通判夫人薦來的人,通判夫人的前後變化她親眼見識過,确實因徐道姑的施法才痊愈。
“只要能讓這孩子學好,這一萬兩銀子我舍了!”馬氏咬牙答應。
鑒于王大力此人太暴躁,徐青青叫人将他綁在凳子上,她則邊喝茶邊給王大力單獨‘作法’。
“你為何喜歡贏?”
“廢話,誰不喜歡贏,贏錢開心啊。”王大力掙紮大罵,“妖道,快給我放下來,你找死!”
“那你贏了麽?據我所知,王大公子在賭坊裏可輸了上萬兩銀子了。你喜歡贏,卻去賭坊經常輸,這不矛盾麽?”
“我……我哪知道自己不會贏,你以為我想輸啊!”
“半年多來,王大公子一直在輸錢,卻想不到自己會輸,有點趣。
要我說,王大公子從邁進賭坊那一天開始,便徹底輸了,輸給了開賭坊的人。人家便是利用你這種‘輸了要贏回來,贏了還要繼續贏’的欲,掏空你的錢財,讓你輸得一敗塗地。豬有貪吃貪睡的欲,被人圈起來,每日有食可吃,便放任自己肥壯起來,甚至連矮牆都跳不過。
将自己的欲交由他人來控制,最終的下場便是任人宰割。”
徐青青用桃木劍拍拍王大力的臉頰,“王大公子,你說你是不是跟豬很像?”
“你——”
王大力怒瞪徐青青,卻在徐青青念起善言咒的時候,目光漸漸失去了焦距。
“王大力,你要做真正的贏家。你會控制好自己嗜賭的欲望,不再任由他人利用。你會修身自持,學習打理家業,摒棄賭錢的壞習慣,做一個可以掌控自己的王家大公子……”
王大力被徐青青領出來的時候,整個人老實了,他先跟馬氏道歉,表示不再賭了,後問管家要了賬本,準備開始學習管家。
馬氏高興地流了眼淚,連連向徐青青道謝,稱她是仙人。
徐青青沒有立刻收馬氏的錢,讓馬氏等兩日先确認王大力的變化,再将一萬兩銀票送至平安觀。其實她是不敢帶這麽多錢離開,太危險了。
徐青青倒不怕馬氏賴賬,馬氏一向篤信這些,往年就沒少舍錢求神拜佛。現在王大力變化這麽大,馬氏更是深信不疑,如今反倒是馬氏怕自己不表‘虔誠’會致法力失效,令她兒子又恢複到從前。
回去的路上,楚秋特別高興,她真想不到自家師妹學會《善言咒》之後會這麽厲害。這才沒幾日,居然賺了一萬兩銀子,一下子就把平安觀眼前的困境給解決了。
“這招數好,以後可以多用用。過不了兩年,師妹必成大德,受世人敬仰!”
“我看不能常用。”徐青青喪喪地嘆氣。
可以确認了,不是小木匠的問題,不是吃食的問題,更不是接觸人的問題,是《善言咒》。她每每對人使用《善言咒》之後,便會起色心,而且這一次比前一次來得要強烈。
徐青青盯着一名剛剛路過的俊秀男子,心癢癢不已。她馬上掐自己胳膊一下,吃痛地冷吸口氣。
“師妹你怎麽了?”楚秋關切問。
“快回去!”徐青青拽住楚秋的胳膊,如逃難一般奔離鳳陽城。
她走得飛快,憑耗費體力來轉移注意,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時候,那種空虛不能自已的感覺減淡了很多,好在沒有徹底亂了她的心智。
徐青青如今才算想明白了,怪不得當初師父傳給她《善言咒》的時候,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完全不願碰。合着她老人家早知道這情況,卻不告訴她。
太過分了!待她百年之後,一定要在九泉之下跟師父好好算這筆賬。
從鳳陽城回平安觀,抄近路走的時候會路過金河村。
這村子人少,一共就十幾戶,白日農忙時幾乎都不在家,只有幾個調皮的孩子在村裏玩兒。
倆人快走到村口的時候,楚秋忽然拽住徐青青的胳膊,讓她快看。
徐青青順她所指望過去,見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腳底踩着墊高的石頭,将頭往歪脖樹的繩子上送。
“不要死!”徐青青邊喊邊飛奔過去救人。
男子感受到身後的動靜,轉頭去瞧,突然腳一滑,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你沒事吧?”
徐青青趕緊扶起他,待她看清楚這書生的模樣後,眼睛越來越直。她激動地在書生臉上摸了一把,立刻被自己的行為給吓到了。
徐青青愧疚地扭頭,一臉委屈地看向正發愣的楚秋。
“師姐,他太好看了。”
“師妹,你控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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