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救人
中都鳳陽乃今上祖地,城池宮闕,如京師之制,恢宏富麗。
鳳陽繁榮,街市熱鬧,熙熙攘攘。不過越繁榮的地方,就越魚龍混雜。徐青青和楚秋剛從銀號裏兌錢出來,便被人盯上了。
雲塵師父将她畢生的功力都傳給了徐青青,但在徐青青身上幾乎起不了什麽作用,因為她根本就不會武!
不過她的感官倒是變得如武人一樣敏銳了,那倆人跟蹤她們的時候,她立刻便能察覺。
楚秋現在很忐忑擔心,早聽說鳳陽城裏鬧江湖流匪,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敢當街搶錢擄人。道觀僅剩下這點活命錢了,絕不能被搶走。
楚秋攥緊徐青青的手,低聲囑咐:“一會兒如果有事,我擋着,你快跑,千萬不要回頭!”
“師姐,你對我真好。”
徐青青對楚秋笑了一下,就拉着楚秋繼續在主街上走。這裏往來人多,常有巡城兵馬經過,那些江湖人縱然再膽大也斷然不敢在這裏造次。
待兩人抵達鳳陽府門口,徐青青馬上跑上前,跟守門衙差說了兩句話。守門衙差确認徐青青的身份後,便領她們進府。
徐青青故意最後一個進門,她誇張地甩了下拂塵,似作法一般環顧衙門門口的環境,随意做了兩個手訣,擺出一副很正經很道骨仙風的樣子,這才悠悠地踱步進了衙門。
悄悄跟在二人後頭的兩名江湖流匪,見這倆鮮嫩的道姑竟去了官府,警惕起來。再瞧那道姑的架勢,曉得她們應該在為府衙作法。縱然他們的武功再好,膽大妄為,卻萬不敢招惹官府這樣的麻煩,二人立刻斷了劫財念想,罵了聲倒黴便撤了。
在平安觀火災後的第二日,徐青青就讓人來鳳陽府報案了。
剛才徐青青就以詢問案子進度為借口,讓衙差放她們進衙門。
鳳陽府的孫知事得知二人的來意後,不耐煩地打發她們快走。
“這才過去幾天,哪兒那麽快!回去好生等着,有消息自然會通知你們!”
“孫知事,賊人能如此速準地在平安觀下藥、偷鑰匙、盜錢……非了解情況的內部人不可能做到。事發後觀內唯有劉靈秀逃跑了,明顯她嫌疑最大,應将其列為嫌犯,畫像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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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原故事裏,道觀全部被焚毀,庫房和劉靈秀的寝房都燒沒了,自然沒有證據進行佐證。道姑們無家可歸,亂作一團,那時候沒人會多想,去計較劉靈秀的失蹤。
現在不一樣了,道觀裏僅燒掉了一座飯堂,空掉的庫房和寝房都是佐證,衆道姑們皆可以證明她的可疑。劉靈秀已然嫌疑巨大,難逃幹系。
雖說重生後的劉靈秀氣運不是一般得好,很多大麻煩她都能輕易躲過。這次有了官府通緝犯的帽子,徐青青就不信劉靈秀能輕易逃過去。
即便她藏得好,只要有通緝令在,畫像挂在各關卡和城牆上,她勢必要跟過街老鼠一樣活着。況且還有天下那麽多眼睛盯着,劉靈秀只要現身就很容易暴露,此舉很方便尋到她。
殺師之仇,不共戴天,她謹記。
孫知事詫異地打量眼前的小道姑,年紀不過十五六,額頭白潤,一副溫柔乖巧的模樣。睜着烏烏黑黑的眼珠兒認真看他,說話的口氣可不小,偏偏不惹人厭。
“好大的膽子,官府辦案,何時輪到你一個黃毛丫頭指手畫腳!快走!”
徐青青瞧出來這位孫知事并不是真的厭惡自己,忙行禮賠罪,哽噎求道:“當初是師父好心收留我們這些命苦的孩子,才讓我們有了家。師父于我們而言,是比親生母親更親的人。如今她遭人慘害,死不瞑目,我們若不能為她老人家報仇,實在愧對她的養育之恩,枉為做人。還望孫知事體諒則個,幫幫忙,求求您快點抓到兇手!”
徐青青說着就用帕子捂住臉,身體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憐。楚秋見狀,跟着一塊兒懇求。
孫知事嘆口氣,态度軟下來。他看看左右,小聲跟她們交底。
“這案子是簡單,奈何我這等小官管不了這事,還得羅通判來定奪。可如今上頭正忙,根本更沒空管這些。”
這時,忽有一名身着繡鷺鸶的青袍官服男子走過來,年紀三十左右,眼底烏青,面有倦色,看起來似乎很煩躁。他帶着幾名小吏匆匆而過,連孫知事上前行禮都沒看到。
人走過風拂來的時候,徐青青抽了抽鼻子,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奶味兒。
此人着六品官袍,衙門裏六品官只有一位,那他定然就是羅通判了。
衙門再忙,也不至于讓人晚上不睡覺。徐青青瞧羅通判這面色,八成是遇到麻煩了。
徐青青馬上表示她要去求羅通判。
“你不要命了!”孫知事立刻攔住她,無奈道,“實話告訴你們吧,三位親王即将抵達鳳陽,上頭都為這事兒着忙呢。別說平安觀的案子,整個鳳陽城都沒有這三位貴人重要。聽我一句勸,別在這時候添亂,小心吃板子!”
“羅通判家可是添了新丁?”徐青青忽然問孫知事。
孫知事愣了下,“你怎麽知道?前月剛喜得麟兒,是他第一個兒子,喜歡得緊。”
徐青青偷偷掏出二十兩銀子給孫知事,請他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幫自己。
……
日落西山,晚霞正好。
羅性終于忙完衙門裏的事情,拖着疲憊的身體歸家。誰知他剛下轎,便被兩名模樣稚嫩的小道姑攔了路。
“大膽!”羅府的小厮見狀,立刻驅趕。
徐青青仿若什麽都沒聽到一般,拿出搖鈴,伸長手臂故意在羅性面前晃了晃。
“新兒生,濁晦來,邪祟入。雖為母者剛,替兒擋災,但這髒東西若不除去,只怕會有性命之憂喽!”
徐青青說罷便收鈴,在小厮的驅趕下,轉身就走。
“且留步。”羅性叫住她們,用懷疑的目光審視徐青青,“照你的意思,內人如今這般是被邪祟所害?”
徐青青行禮,“正是,貧道今日偶然在衙門得見羅通判一面,便發現您身上有淡淡的邪祟之氣。”
見這道姑竟沒有故意裝神秘,坦白了他曾見過自己的事實,羅性倒覺得有幾分可信了。左右是個機會,讓她看看又何妨。
羅性直接帶徐青青去了後院妻子的寝房。這段日子她已經鬧了三次自盡,弄得他每天睡不好覺,生怕自己睡一覺醒來又死了一個老婆,剛出生的兒子沒了親娘。
徐青青進房後,就見錢氏戴着抹額,坐在榻上抹淚,不管旁邊的丫鬟婆子如何勸慰都沒用。
徐青青拿着搖鈴在屋子裏轉了一圈,表面上四處瞎看,實際上一直在觀察錢氏。
人不是在哭,就是在沉悶,臉上一點活人的精氣神兒都沒有。即便看到丈夫歸來,也沒什麽太多情緒波動。難怪孫知事說羅通判的妻子求死過好幾次了,瞧她這樣确實是沒有活着的欲望。
“孩子出生後沒幾日她就這樣,完全像變了個人。整日沒精打采,不是哭就是悶悶不說話,飯也不好好吃,怎麽勸都沒用,還會亂發脾氣。若說她兩句,便更想不開了,鬧着要自盡。”
羅性詢問徐青青可有辦法,不及徐青青回答,他先冷下臉來。
“不瞞你們,我以前也找過道士,做了法事,收了不少錢,人卻一點變化都沒有。今兒可是你們自己找上門的,若人能治好,一切都好說;若治不好,便治爾等冒犯朝廷命官大不敬之罪,等着坐大牢吧。”
楚秋聞言吓了一跳,覺得師妹這下惹大麻煩了。哪有那麽多神奇的道法,可以一下就把病治好的,便是有,也是運氣好,或是毛病小。師妹是懂些醫術,可瞧通判夫人這病可不輕,病源都找不到,怎麽可能立刻治愈。
“好,我試試。”徐青青無畏地對上羅性的雙眼。
羅性挑了下眉,很意外這小道姑的膽識。他擡手示意徐青青,請她開始。
随後,所有人包括楚秋,都被打發到門外。羅性帶着家仆就在外等着,大約過了兩柱香,仍沒聽見屋裏有動靜,他便去了西廂房等待,又過了半個時辰,天已經大黑了,他實在有些耐不住,問楚秋情況。
楚秋自然不知道,只好支支吾吾地勸羅性稍安勿躁。
羅性懷疑瞪一眼楚秋,思來想去覺得不對,蹭地起身去敲門詢問,半晌沒聽見屋裏有動靜。他踢門入內,卻見屋內空無一人。
羅性大怒:“來人!給我——”
“夫君。”一記溫柔地女聲傳來,還伴随着嬰孩的恩恩啊啊聲。
羅性驚訝地朝東邊的夾道瞧去,錢氏正含笑抱着孩子從夜色中走過來,徐青青滿面笑容地跟在她身邊。
“娘子,你……”
“夫君,你請來的高人好厲害,她念了幾句咒,陪我去後花園散了邪祟,我便好了。這段日子我怎麽都想不開,心裏堵得難受,甚至想死,現在豁然開朗了。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活着,伺候好夫君,養育好兒子。這段日子,連累夫君受苦了。”
錢氏愧疚地跟羅性道歉。
羅性激動地抓住錢氏的胳膊,觀察錢氏如今的樣子,目光有神,嘴角帶笑,特別是她看兒子的眼神兒,充滿了愛意,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漠,視若無物。
“好,好,你好了就好。”羅性太高興了,不顧場合地抱住了錢氏和孩子。
羅性随後跟徐青青道謝,命管家封一百兩銀子與徐青青作為謝禮。
徐青青拒絕了,拱手肯請他為平安觀的案子做主。
錢氏已然知道徐青青的難處,幫忙說情,請丈夫幫她這個忙。
羅性沉吟片刻,為難道:“此事需報與知府允準才可,但現下知府早有令,以迎接親王事宜為首要,其它事任誰都不準提。這樣,等過段日子有機會了,我便幫你們在知府跟前提此案。”
再過段日子,劉靈秀早不知逃到哪裏去了,現在是通緝她最好的時候。
徐青青動了動眼珠兒,請羅通判聽她一個提議。
“聞聖上派三位王爺來鳳陽,意在讓他們歷練。既是歷練,勢必要領事做。道門遭劫,被人縱火燒死了四人,在鳳陽可算是大案了,嫌犯也很明顯。
此等簡單好辦又能得名兒的案子,何不讓給王爺來?等案子結了,我平安觀一定辦一場隆重的法事,為國祈福,向王爺道謝,讓天下人都知道王爺的英明神武。”
羅性眼睛一亮,“如此說與知府,倒是個好辦法,不過可不保證他一定會答應。”
徐青青應承,依舊道謝。
因天色晚了,徐青青和楚秋便留宿在羅府。
倆人一個被窩,楚秋便好奇問徐青青,錢氏身上到底有什麽邪祟。
“哪有什麽邪祟,你知道我的,其實根本不懂道法。她其實是心病,生了孩子後想不開。我試着用了師父留給我的善言咒勸解她,她竟真聽得進我的勸解,果然好了。”
次日,徐青青和楚秋一早就來跟錢氏道別。
錢氏叫人備了錢財禮物送與她們,都被徐青青拒絕了。
“惟道是修,救度危苦,是我們修道人的本分,夫人日後肯跟人多說說平安觀的好就行。現在道觀遇劫,出了這麽大的命案,我擔心以後會沒了香火。”
“徐道姑神通廣大,普濟衆生,定能興盛平安觀。以後我會月月去觀裏上香,也會帶上我的好姐妹們。”
徐青青見目的達到,笑着謝過錢氏。
“對了,羅通判怎麽這麽早就去了衙門?”
“唉,別提了,燕王爺今晨突然抵達鳳陽,打得他們措手不及,還不知道他此去會是什麽結果。”
錢氏略有些擔心,如今皇帝派秦王、晉王和燕王三位王爺來鳳陽,無異于是給地方官派三位祖宗來。
前兩位王爺喜好明顯,只要投其所好即可,還算好伺候。偏偏這燕王是位捉摸不定的主兒,聽說他在來鳳陽的路上,已經把三名迎接他的官員拉下馬,抄了家。
……
鳳陽府大堂。
錦袍男子身長如玉,負手立于堂前,雕着五爪龍的方形白玉佩墜在他腰間微微晃動。
羅通判等人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大氣不敢出,更加不敢看那個橫躺在地中央、慢慢血流成河、終于咽了氣的中年男人。
屋內的血腥味兒越來越濃,四下靜得落針可聞。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諸位兄臺有沒有看到本文的封面?畫的是不是很好?青泠泠的房頂,深邃的窗戶,朱紅廟門,如此美好……本來房子前面畫的是祭臺,塗色完之後,覺得當成牆也不錯,挂上之後,越看越像是一條面包,一根成色非常完美的法棍!
真是個有靈魂的畫手,才華控制不住地溢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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