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節課的時候頭突然疼起來
繼續忙去了。
“早就應該覺悟嘛,要我勤快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走之後,我自言自語,又拿了一塊芒果幹放進嘴裏嚼,“哦,真是太好吃了。”
但我并沒有得意太久——幸村回來了。估計Kane跟他抱怨了什麽,他推門進來第一句便是笑盈盈的:“設計師又躲在後臺一個人偷懶?”
“我這是在養精蓄銳,出一臺發布會多辛苦呀。”繼續吃。
“你躲清閑還找這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幸村在我身邊坐下來,視線掃過我一眼,眼眸突然就冷了下來,雖然還是挂着微笑,卻看得我後背發寒,“你怎麽不穿襪子?”
想想現在是二月份,我突然就明白自己又犯錯了。趕緊眨巴眼睛裝可憐:“我……我錯了。我只是覺得……”
“讓我看看你會找什麽理由?”幸村的眸子眯得更緊,笑意卻不減。
——太吓人了。大部分時間幸村都是溫柔的,但是他一旦真的不高興,氣壓就低到喜馬拉雅了。和他做對手實在是悲慘的事——想到這裏我突然很可憐和他比賽的那些運動員,他打球靠的是腦子和情商……怕是一場球下來,跟我一樣吓都吓死了。
“我下次不會了!”我堅定地沖他眨了眨眼,非常真誠地許諾。
十幾年來,幸村都把我照顧得太好了:飯要按時吃、吃什麽、怎麽吃,就算他不在我身邊也會每天三次地打電話囑咐我;更別提一年四季加什麽衣服、生病吃什麽藥……我出差比較頻繁,他竟也是上機前一個電話、落地再一個電話地問候着。更有甚者,每次我在米蘭的時候Vicky那個鐵杆粉絲都受他指使過來監督我的起居,Kane恨不得連我每天穿了什麽衣服也要報告給他……我連煙都得偷偷抽!
真是一群叛徒!不止一次質問他們到底誰才是他們的同事啊!結果兩個人都告訴我,誰讓幸村長得帥呢?
“你身體不好,可不能再受涼了。”幸村說着,已經把棉襪套在了我的腳上,“我不在你身邊果然還是不行。不許再有下次,要不我就得考慮早早退役在家照顧你了。”
他擡頭看我,臉上盡是柔和的微笑。國中那微長的頭發現今已是短而利落的一頭碎發,原本白皙的膚色也因為常年訓練曝曬而黝黑,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十分陽剛;可是他帶給我的那種大海般包容和溫柔的感覺,卻是比從前更甚。我這才恍惚地意識到:精市,早已經是一位獨當一面的成熟男人了。
只是心裏卻是有點酸澀。他越是盡心照顧我的身體,我便越愧疚。像我這樣的狀況,還怕什麽受不受涼呢……
“我從進門到現在你還沒問候過我?”他似是看出我神色有點憂郁,便故意責怪地皺了眉頭,“哎呀好傷心,我老遠從美國飛回來——”
我一把摟過他的脖頸,輕輕吻了他一下,四目相對便是笑:“Wee back, my dear、dear、dearest.”(歡迎回來,我最最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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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眸子裏竟含着霧氣,突然扣緊我的後腦,又深深吻了下去。我有點驚訝,畢竟幸村是很少這樣動情的——但我還是配合了他。
“讓我看看,明天就要聲名遠揚的Miss Scarlett打算穿什麽登臺謝幕?”他放開我,似乎對明天的發布會來了興致。我便也不怕吓着他,徑自從沙發上下來,在旅行箱裏一通亂翻。一條剪裁別致的啞光黑色連衣裙直接扔進了他懷裏。
“怎麽樣,夠不夠性感?”我有點得意。其實自己心裏也明白,以我瘦骨嶙峋的身材是無論如何都穿不出性感的味道的。
他拎起來看:“ 好看,也大氣——但好像不是出自我夫人的手筆?”
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他開玩笑地叫我“夫人”,也只是笑笑,不再糾正他。
“當然,這是我最喜歡的設計師的成衣。去年夏天她送我的。”我有點驕傲地揚了揚臉——這個設計師、以及她著名的曾是樂隊成員的父親,都是我崇拜的人。
幸村不置可否地笑笑:“那想必是走過發布會的有名的衣服。你自己的發布會卻穿別人的成衣上臺,這做法也……”
——這做法也太別致了點。
“難道我要穿的像平時一樣随便嗎?就算我願意,Julie女士也不會願意的。”聳肩。
“你可以穿自己設計的衣服,也不需要太隆重。”幸村提議。
我趕緊擺手:“得了吧,我設計的那些貨色,真不知道怎麽會有那麽多人看得上眼啊。他們的審美讓狗吃了?”
幸村笑起來。我對自己設計天賦的評價向來為負值,他也知道我之所以從事這一行只是因為有人欣賞,所以就順水推舟胡亂混口飯吃。我向來像根浮草一樣,已經沒有什麽超然物外的追求,亦是沒有什麽生活的樂趣,什麽都看不上眼。就這麽平淡的、日複一日地活下去,并且不以為有什麽不好。
對于這樣的我,幸村恐怕已經習慣了吧。
“诶,你回過家了嗎?阿姨好不好?”我突然想起來問他。想起來我與幸村阿姨也是很多年都沒見了。
幸村卻若有所思:“我剛下飛機就來這裏了。母親嘛……比起看見我,我覺得她更想看到兒媳。”
我有點驚訝。雖然幸村平時也會開玩笑叫我“夫人”、“太太”、“幸村女士”,但這樣含義鮮明的話卻是第一次說。霎時有點緊張,我緩緩想掙脫他的手,他卻不放。
“燦,發布會結束之後跟我回家吧……”
他湊在我耳邊輕聲征求我的意見。耳根傳來一陣麻酥感,心底湧上來的卻是疲憊。
重重地嘆了口氣:“精市,我早跟你說過,如果你願意就這麽順其自然的過下去,我們就保持這種關系。但是結婚是絕對不行的。你不是不知道——”
他的唇突然湊過來,把我還未出口的話堵回腹中。
“別拒絕我。
“我什麽都不介意……
幸村吻着我,喉嚨裏竟微微傳來了哭腔:
“燦,我十三歲開始愛你。十七年了。”
我眼眶發酸,終于沒忍住掉下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3)
2011年Julie的冬季成衣發布就這樣在東京開始了。
過去14年的冬天我都是在北歐度過的,所以緯度不算高的東京的溫度對于我已經是暖冬了。但即便如此……
看到女嘉賓們敞着大衣、光着腿出現在秀場外接受各方街拍的時候,我還是凍得一哆嗦。
原本我只是出來抽兩只煙透透氣,結果卻看到了這些“美豔凍人”的、或是女明星、或是名媛的女人們這樣為時尚獻身的精神。以前我從不出席公司的這種活動,這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的排場,真是有點意外。
想着Kane和Vicky可能已經在後臺忙得抓狂,我決定趕緊抽完兩只煙就進屋去,免得又被罵偷懶。可是到了後臺門口被接待人員攔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出來的時候忘了帶胸卡了,手機也沒帶。
——更糟的是,這些人都不認識我。
翻遍了全身仍是未果,我只好讪讪地對其中一位看上去有點精明的接待員說:“麻煩你去後臺叫一下Kane先生,讓他把我的胸卡帶出來……”
幾分鐘後,我看見了滿臉寫着不高興的我的助手走出來,恨鐵不成鋼地責備我:“你偷懶不幫忙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在我們這麽忙的時候添亂?”
我知道是自己做錯,只好吐了吐舌頭不敢反駁。匆忙跟在Kane身後進去,趕緊讨好似的問他:“對不起嘛,下次不會了。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這家夥向來吃軟不吃硬。果然,他在我前面重重地嘆了口氣:“Scarlett,認識你都十年了,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付你。你去把你要穿的衣服換好吧,什麽都不用你幫忙。”
我一直在想他的下半句是不是“你在這裏就只會添麻煩”這一類的話。
正想着,手裏還拖着曳地長裙、拿着眼影盤的Vicky慌慌張張地跑過來:“Hey Scarlett,幸村先生剛剛來後臺,在休息室等你呢。”
“哦,我馬上過去。”
我理理衣服和頭發,照照鏡子,覺得自己臉色有點蒼白,實在是不太好看。于是跑到離我最近的化妝師那裏賠了個笑臉:“先生,請你給我刷兩下腮紅吧。”
說着我就很不要臉地湊了過去。
Kane在一邊目瞪口呆,苦笑着說:“跟模特搶化妝師的設計師還是真少見……”
“你管我呢。”我得意地撅嘴。
推開休息室的門,幸村正在裏面看雜志。身邊坐着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男孩,竟和他一樣是那樣紮眼的發色。
“精市?……”我小聲叫他。
他擡頭來看我,又笑着對身邊的小男孩說:“涼介,叫舅媽。”
我一愣:“這……是小舞的孩子?”
我沒想到,我十四歲離開神奈川就再也沒有見過的幸村舞、那個比幸村小三歲的妹妹幸村舞,如今已經是孩子的母親了。
大概四五年前,我做的畫稿可以不用經別人修改了,Julie女士開始試着采用一些我做的紙樣。因為我的設計和Julie主流的華麗大膽的風格不太相符,她用一段時間為我拼湊了一個小的系列,小規模地發售了一段時間,沒想到反響很好。甚至有主流時尚雜志為這小小一套成衣撰文,說Julie的風格越來越多元化,這一套顯然是簡潔、風雅又充滿想象力的設計。
直到後來我的一件衣服選作了雜志封面,Julie女士意識到或許該讓我一個人試試了。今天我終于如她所願,以主設計師的身份、帶着我做的衣服為Julie做一季的成衣發布。
最後一名模特走回後臺的時候,我聽見臺下此起彼伏的掌聲——獻給我的衣服。在這個圈子呆的久了也是習慣,有時候人竟會成為幾塊布料的附屬品,再華麗的外表也掩藏不住內心的空洞。
“加油Scarlett!”Kane誇張地給我打氣。
幸村也是稍微用力地拍了我的肩:“去吧。”
我有點僵硬地點頭。只是去臺上亮個相而已,不知怎麽我居然有點緊張。
“感覺自己好長時間都沒有見過這麽多人了……”我苦笑着打趣,稍微調整了一下身上那件偶像送給我的裙子,轉身上臺。
臺下隐隐傳來小聲的議論,不知道為什麽上臺謝幕的不是Julie女士而是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女人。
T臺上玲珑精致的各色燈光,晃得我一時睜不開眼。我像是一個長久躲着黑暗裏的影子,在光明中現了原形,好像整個人都是赤||裸的,暴露在所有人審視的目光下——那樣的緊張感和羞恥感。我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心底卻突然湧上一股不安——
好像有什麽在盯着我。那樣犀利、震驚、帶着恨意的目光。我一時間慌張起來,匆匆亮相,匆匆下臺。
“感覺如何?”幸村在後臺等我,笑眯眯地問。
我喝了一口水,僵硬地開玩笑:“Maybe stage fright.”(我可能有舞臺恐懼症。)
幸村并未多說,只是手很快地把外套披在我身上:“快去把裙子換下來,穿暖和點休息一下。”
“精市,你幫我跟Kane講一聲,我不太舒服,不想去參加慶功酒會了。你替我去好不好?”我抓緊身上的衣服,也顧不上這樣做是否合适,只想快點擺脫我站在舞臺上的時候感受到的那種異樣。
“好。”即使是無理的要求他也從不懂得拒絕我。
我瞥見幸村旁邊眨着靈動的大眼睛盯着我的小男孩,笑眯眯地蹲下來:“舅舅一會兒有事要辦,小涼介跟我一起玩好不好?”
涼介一點也不怯場,突然抓住我的衣角問我:“舅媽帶我玩什麽?”
小家夥主動喊了“舅媽”似乎讓幸村很開心。我心裏卻是一沉——我已是跟他說了這麽多年、不能結婚,但是讓幸村放棄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見我不說話,涼介又問:“舅媽你是外國人嗎?”
“算……是吧……”我尴尬地笑笑。國中的時候我長得只是有點“另類”,離開至日本之後反倒是越來越像我媽媽,連身高也是猛增。亞洲的這一半血統在外型上體現的越來越少。
“舅媽漂亮嗎?”幸村抱起涼介來,笑問。
涼介點頭。
“那想不想讓舅媽嫁給舅舅啊?這樣她就永遠都是涼介的舅媽了。”
“想!”
看他童言無忌,我卻啞然失笑。
“乖,先去裏面自己玩好不好?我跟舅舅說幾句話。”我把涼介送進屋去,似有若無地對幸村說,“涼介長得有點像你呢。”他看上去那麽像小舞,發色和眼睛也是跟幸村很像。
幸村的臉色卻一下就沉了下來:“我不喜歡孩子。”
我低下頭來,慘笑:“精市……我到底要怎麽勸你,你才能聽話呢。”
“如果你說的是結婚,那就不用勸了。我不會聽你的。”幸村仍舊微笑着,聲音卻壓着怒意。
我不再多說,進屋去陪涼介。
涼介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帶他拼魔方,他才三四歲竟然就能沉下心來學。我看着他好像看到小時候的幸村一樣——他一定也是這樣溫和又專注的個性。
大概玩了一個小時,涼介說想去上廁所。我便帶着他出去。酒店燈火通明,但一路上都沒有一個人,估計都去參加慶功酒會了。我把涼介帶到最近的一個衛生間。
“舅媽陪你進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涼介認真地拒絕了我,轉身進去了。
我不禁一笑。
如果這麽可愛的孩子是我的兒子……我趕緊搖搖頭抹掉了這個想法。
衛生間對面就是懸空走廊,我踏進去,看着十幾年沒有見過的東京夜景……好像一下被帶回了五歲的夜晚。母親剛剛自殺,我剛剛被父親收養、第一次參加了所謂“酒會”。那時我也是這麽站在高樓的落地窗前,俯視着腳下一片喧嘩的繁榮夜色。
我想着那時,想抽支煙。摸了摸外套口袋卻沒找,這才發現穿的是幸村的衣服。
“Scarlett小姐——還是我該叫你星野燦?”
身後突然傳來動聽而冰冷的音色。聽到的瞬間,我像是遭到雷擊一般全身都僵住了。我機械的轉過身,終于明白在T臺上謝幕時那陣沒來由的恐慌是什麽——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軀迎着我的視野走過來,臉上挂着冷靜又戲谑的神色。眼角的那顆淚痣還是那麽奪人眼珠。
……跡部景吾!
我設想過千萬次再見面的情形,卻沒想到是這樣的一種。我竟抑制不住地發抖,整張臉繃得酸脹不已。我努力平複的情緒,臉上盡量表現出疑惑:
“不好意思,你是哪位?”
“Scarlett小姐?Julie的設計師?丹麥籍?歐洲人?”跡部景吾像是聽到笑話一樣,戲谑地一笑,“沒想到日語倒是說得很好嘛。”
我聽着他的諷刺,心頭一驚。Damn it!剛剛那麽緊張,脫口而出的竟然是日文。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看他咄咄逼人的陰冷神情,我連涼介都忘了,倉皇地要離開。
他的大手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或許是他只摸到了一把骨頭,我感受到了他不經意地手抖。
“不好意思先生,我不認識你。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既然Scarlett小姐說不認識我,那我來證實一下如何?”
跡部景吾惡狠狠地把我鎖在他和牆之間,健壯有力的手臂讓我無法掙脫。
“你想幹什麽?!”出口的聲音是顫抖的。很久很久以來——或許已經久到我記不起,我都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恐懼。
“現在知道害怕了?”他左手扳起我的下巴,嘴唇就粗暴地湊了上來。
我大腦一片空白,眼淚吓得流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4)
襯衣的扣子被他粗暴地扯開。
那一刻,恐懼像電流一樣在我的身體裏迅速流竄,我覺得我要尖叫出聲——但是嘴卻被他死死堵住,只剩幾聲支離破碎的嗚咽。
不行……
我要完了……
脖子和胸膛都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我的身體好像在變僵硬、變得不受我自己的控制,而被他随意擺布。視線已經渙散,什麽也看不見……
無盡的黑暗。
狂亂的夜晚。
……外面下雨了嗎。
雒笛……
跡部突然離開了我。我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邪佞的笑聲:“怎麽?現在星野小姐記得我了嗎?說起來,Scarlett——這不是你國中時候就在用的英文名嗎?真想不到星野小姐竟然是這麽長情的人,畢竟在對待感情方面,您還是相當擅長喜新厭舊和人間蒸發的嘛。”
心突然就“咯噔”一下,好像從高處自由落體一般。好難過……這就是他對我的評價嗎……好像五髒六腑都疼痛起來了。我無意識地發出了聲音,努力把全部的氧氣都吸進來,但是肺就像是漏的一樣,怎麽都覺得氣短。
他扳住我的下巴,滿意地笑着:“認識我了?”
我咬緊牙關,忍住羞辱的眼淚:“No.我不認識你說的星野小姐。”
跡部沒有發怒,反而哈哈笑了兩聲,又一次把我逼向了牆角:“好,很好。既然你這樣貴人多忘事,我有的是時間等你慢慢想起來。”
絕望感又湧了上來。這樣的粗暴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嗎?
“你再這樣無理我可要叫人了!”我拿出僅存的一絲理智大聲喝他。
“如果你覺得這裏還有其他人的話,随便你。”跡部表示毫不介意。
該死!
“Scarlett小姐是不是在想,我怎麽會出現在你的發布會上?”他冷哼一聲,“報歉得很,我也不是故意要來的,但我的未婚妻一直很喜歡貴品牌的設計,所以我只好向朋友讨要了兩張邀請函。看來我們注定是要再見面的。你說,這是不是孽緣呢,啊嗯?”
跡部的臉逼得更近了。我突然感到自己下半張臉傳來的涼意,伸手抹了一把,盡然早已經是涕泗俱下。
我就這麽怕他嗎?從前可不是這樣的。真是諷刺啊……
“哦,你瞧我,都忘記給Scarlett小姐發喜帖了。”跡部慵懶地笑着,“馬上我就要跟未婚妻小葵小姐結婚了。她就是我15歲時候那位相親對象呢,沒想到我們的緣分這麽長久。你瞧,人生真是意想不到,是不是?”
小葵小姐……呵。這樣的親熱。也對,她是他的未婚妻,這是理所當然的。
“星野小姐怎麽看上去滿臉的失望呢?”
我趕快繃緊了臉:“對不起先生。我說過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說的什麽星野小姐。請讓我離開,不然我就要報警告你性騷擾了。先生既然會出現在我的發布會上想必也是位體面的人物,應該不想把事情鬧大吧?況且您都快結婚了……”
“哈哈。”跡部狂躁地笑着打斷我,細長的眼眸眯了起來,“星野燦,真是想不到這麽多年不見,連你也學會威脅人了?可是我像是會被威脅的人嗎,啊嗯?”
“所以,您還想對我這個素不相識的人做什麽?”我死死地咬着“素不相識”四個字,膽子漸漸大起來。只要他不對我做那樣的事……那我就是不怕他的。如果他的目的是來刺激和侮辱我,随便他吧。
“涼介!”我忽然看見剛從衛生間出來的涼介。這一叫分散了跡部的注意力,我趁機避開他,沖過去抱起孩子。
“媽媽帶你回去吧,走廊太冷了。”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靈感,開始自稱是涼介的媽媽——這樣或許可以讓跡部放棄糾纏,他總不至于對一個孩子動手吧?
我暗中觀察着跡部,他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
“這是你的孩子?”他緩步走過來,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憤怒的荒野上。我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怎麽,先生有什麽意見嗎。”
他才是一個三歲多的孩子,我實在很難保證他不會穿幫。于是我只好狠心地用力捏住涼介的手,涼介覺得疼了,放聲大哭。
我倒是松了口氣,他顧着哭,就沒有精力來揭穿我不是他媽媽了。涼介涼介,一會我一定給你道歉,給你買好吃的……
跡部神色很緊張地盯着我懷裏的小男孩,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我心裏一陣苦笑:這孩子長得這麽像幸村,他還能得出什麽結論呢。也好,趁早讓他放手吧。
忽然間他臉上帶着一股不可思議的戾氣:“這是……幸村的孩子?!”
“原來先生認識我丈夫。”我眯着眼睛笑了一下,看見涼介一直在哇哇大哭,我順勢補了一句:“我就不要求先生對你剛才的莽撞行為道歉了,可是你吓到了我的孩子,請你讓開。”
“星野燦,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跡部突然怒去沖天地抓住我的肩膀,“從前我對你不夠好嗎?!你為什麽連句解釋都沒有就離開我?!又回去找幸村精市?你這女人心思未免也太狠毒了一點,玩弄兩個男人的感情嗎?我把心都掏給了你!只要你要我連星星都能摘給你!——”
“可我不要星星。”我冷眼看他。出口又覺得這樣是不是等于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想掩飾過去,“這位先生,我說了不認識你,請你不要再糾纏了。”
他神色有短暫的懈怠,我趕緊抱着涼介離開,哪知他又來抓我的胳膊。
涼介哭得更大聲了。
“你休想走!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我掙紮之際,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你想要什麽解釋。”
跡部怔了一下,看向聲源。而我不用看也聽出是幸村的聲音,只是沒想到Kane也跟在他旁邊。
謝天謝地。
“幸村?”跡部似乎沒想到幸村會在這裏。
“真是好久不見,跡部君。聽說你要結婚了,恭喜吶。”幸村平靜地微笑着,話裏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跡部收斂了自己方才的失态:“不及幸村君幸運,事業一切順利,而且已經娶得如花美眷、連孩子都這麽大了。”
幸村沒有任何異常的反應。他這樣聰明,一聽便知什麽結婚和孩子都是我扯謊騙跡部的。
“Scarlett,你跟Kane先回去吧。我跟跡部君十幾年不見了,要單獨聊一聊。”
“什麽話不能當着幸村太太的面聊呢?”跡部笑着看向我,顯然不想讓我走。
我根本不想接話茬,只走到幸村面前吻了吻他的面頰:“孩子餓了,我帶他去吃東西。”說完便安慰啼哭不止的涼介,跟在Kane後面離開。
“涼介不哭不哭,還疼不疼?都怪舅媽,舅媽錯了。”一路上我都愧疚地輕拍孩子。剛剛為了讓他不要說漏嘴,我只能捏他的手把他弄哭。
“你餓不餓?舅媽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
小家夥不回答我,兀自抹着淚。
我果然是不具有哄小孩的天賦啊……低嘆一聲。忙了一天又發生這種事,實在是很疲憊。我把涼介放在地上,無奈地看了Kane一眼。Kane卻趁着這個空檔見縫插針地追問我:
“那個男人是……跡部景吾?”
我真的已經感到很累了,不想說話,只夠力氣輕輕點頭。
Kane突然不甚明了的笑了一下,眼睛裏浮現出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寒冷的目光:
“本來我還因為不能親手教訓欺侮你的人而遺憾呢。現在我放心了,既然是他——幸村先生應該不會手軟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5)
我走出酒店大樓的時候已經是夜幕低垂,銀座已是華燈齊放。熙熙攘攘穿着時髦的男女自我面前走過,我好像游離到身體之外,眼睜睜地看着這條繁華璀璨的夜色星河,心裏卻是這樣一種哀戚的空蕩蕩的感覺。
這樣凜冽的冬天。這樣獨特的屬于東京的味道。
原本定的房間就是在開發布會的會場樓下,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Kane自然不放心讓我繼續住在這裏。
“我幫你另找一家酒店吧。”Kane安慰的眼光落在我身上,“Scarlett,你看上去很累了。”
我垂下眼睛擺擺手:“沒事,東京你也不熟,我自己去上野那邊找一家酒店就好。”
“上野?”
“啊,不是太遠。”我凄切地擠出一個凍僵的笑容,“那裏交通方便,萬一跡部找過來,我也方便逃跑嘛。”
“還有力氣開玩笑呢?”Kane的手掌附在我的額頭上。
我沒有理他,而是看着懷裏乖乖的孩子:“涼介想回去找舅舅還是跟舅媽一起走?”
“舅媽不跟舅舅一起嗎?”眨巴眼睛。
孩子的眼睛總是特別的亮。我看着他,心頭一緊:求求老天爺,不要讓這孩子在世上受到任何傷害,讓他健康平安的長大吧。
“舅舅一會兒就會來找舅媽,然後把涼介送回家,好嗎?”我看向孩子的時候覺得自己眼角都是溫柔的。涼介猶豫了一下,還是表示信任的點了頭。
“真乖。”我在涼介的額角親吻了一下。這個孩子仿佛穿過了我心裏的羊腸古道,觸到了藏得很深、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到了新的酒店安頓下來,Kane又返回銀座去善後。那些衣服第二天都要運回米蘭,各方薪酬和費用的賬目也都要他去結。
“跟着你這些年我都快變成十項全能了。”
“你該感謝我。”我假裝聽不懂他的諷刺,“哪天你不想做衣服了,也會有很多人想聘你坐私人助理的。”
“借你吉言……”
“記得告訴精市過來接孩子。”
Kane不耐煩地看了我一眼:“知道啦。”
Kane走後,我打電話到前臺給涼介叫了晚飯,又陪他玩了一陣。除了累并沒有感覺到異樣。但我知道,我只是還沒有消化今晚這一切——我的反應還是這麽慢,和十四年前一樣。我想再過幾天,當我再想到今天遇到的這個滿臉戾氣的跡部景吾已經他可能會對我做的事的時候……也許幸村又要帶我去看心理醫生了吧。
重逢的姿态有千萬種,我也曾無數次想過這一天,我是會哭還是早已釋懷。但設想歸設想,我始終以為人海茫茫、世事倥偬,我不會真的再遇見他。沒想到今晚,我竟然畏縮得連自己是誰都不敢承認,實在是可恥又可笑。
大概九點多的時候,幸村來了。我一開門就感受到他身上冷風的氣息。把他的外套接過來,給他端了一杯熱茶,問他:
“冷不冷?”
幸村溫柔的眼眸看向我,牽起我的雙手放在他的面頰上。
“好涼。”我微微皺眉,“進屋暖一暖,一會兒把涼介送回家吧。小舞應該着急了。”
“我給她打過電話了,一會兒過去。”幸村抱起外甥,親了一口,又對我說,“你早點休息吧,今天一定很累了。送完孩子我回來陪你。”
“好。”我确實覺得很疲憊。
幸村長久地凝視着我,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低下頭去。
“你不問問我跟跡部聊了什麽?”
他終究還是說了。
我輕嘆一聲:“對今晚這件事,我不想顯得很在意。”
“可是我在意。”
我愣在原地,看見他莊重嚴肅的神色,眼神中是他比賽棋逢對手時那樣的認真。
心裏有點沮喪,不知道該說什麽。他一定是生氣了,他陪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愛護我、照顧我,甚至三番五次的暗示想要娶我,而我竟然還是在再見到跡部的時候心虛得不敢承認自己就是星野燦。
原來我竟然一直沒有從有跡部景吾的記憶裏走出來過……
“對不起。”我愧疚得鼻酸。我知道幸村待我的好我是一生也報答不了,可是除了道歉的我什麽也想不出來。
他冰涼的手捧住我的臉:“燦,我永遠也不需要你說對不起。我從來不想獨占你,唯一的願望是你不要再受到傷害。今天晚上這樣的事情我想想都害怕……”
我的大腦裏頃刻翻江倒海。原來幸村說他在意,是今晚我被跡部欺侮的事——幸村精市從來沒有因為讓我痛苦的事情吃醋過,他怕是也從沒有指望我能把跡部從我腦海裏徹底抹去……
心裏的愧疚越發膨脹起來,淚水終于從眼眶裏滾落。
“Seiichi, I don’t deserve the things you do……”
幸村輕嘆着把我攬進懷裏:“Yes you do. You do deserve everything.”
送走幸村和涼介,終于只剩我一個人。覺得有點冷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