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節課的時候頭突然疼起來
場來找她,燦很自然地遞過一條毛巾,他接過來擦汗。一套配合一氣呵成,默契得吓人。
“衣服披上。”燦把外套搭在他肩上,見他沒有要拉好衣服的意思,只好自己給他拽一拽,“穿上啊。天這麽冷會感冒的——诶……”
——跡部景吾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女朋友攬在了懷裏。她感到了他的氣息、因為劇烈運動之後每一個毛孔都張開着散發出的年輕的熱氣,還有他徘徊在她頸項間溫暖的呼吸。
“收斂一點啦你。”燦推推他的胸膛,卻因為他劇烈跳動着的心髒而微微臉紅。說也很奇怪,沒有成為跡部的女朋友之前她是那麽冷清的一個人,跡部幾次頗有些過火的挑釁她都像個女戰士一樣完美地還擊回去,也不記得體面不體面這回事。反倒是跟他成了現在這種關系之後……因為這種小小的“調戲”而臉紅心跳的時刻越來越多了。
一邊的忍足咳了一聲,隊員們選擇性失明一般把頭都轉了過去繼續練習。于是跡部變本加厲,臉湊到了星野燦的耳根。
她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推他:“你怎麽了呀你……”想也知道,瘦小的她根本推不動男朋友。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的頭發長了,挺好的。”
“哈?”
趁她驚訝之機,留下了猝不及防的一吻。星野燦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耳根和後頸一陣的濕熱。
臉更紅了……真是太可恥了啊。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
“以前倒是沒有開發出你這方面的潛能。”跡部有點滿意地笑着,“你害羞起來的樣子也挺可愛嘛。”
“托你的福,我還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害羞為何物。”沒好氣。
這天燦回去,看見歌野絢香在自己的寝室。
“怎麽過來了?”她脫下外套過去寒暄,“吃過晚飯了嗎?”
“我吃過了。”絢香答,“下午有一位叔叔來過,你不在,他就敲了我的門。”
燦的動作慢了下來。過了兩秒鐘她才謹慎地、以征詢似的口吻重複:“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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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位四十多歲、身材不高、看上去非常精幹的先生。”
星野燦猜想,大概是她父親來過了。聽絢香的口氣比較随意,并沒有什麽異樣,她也就松了一口氣。關于自己身世的那點事情,她仍然是誰都不打算說的。
“他留名字了嗎?”進一步确認。
“沒有,他只說請你明天晚上去矢島家一趟。”
果然。但是不知道什麽事情能勞她父親大駕,親自來學校找她——他應當是一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是她的監護人的。
“明天周三嘛……下午下了課再過去,不知道晚上幾點鐘才能回來呀。”燦故意理了理衣服,岔開了這個話題的重點。 但是歌野絢香還是很不解風情地問了一句:“那位先生是燦的親戚嗎?”
“唔……算是親戚吧……”她含含糊糊地搪塞過去,幸好歌野絢香也沒再多問。而她這一整晚一直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更不好的是——這種預感第二天成真了。
周三晚。
跡部景吾接到電話的時候有點驚訝,因為星野燦從來沒有打過他的手機——先于欣喜而出現在他腦海裏的是擔憂:她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才打他的電話?
“怎麽了?”
電話那邊是久久的安靜,要不是能隐約聽到她不均勻的呼吸聲,跡部就會懷疑手機根本是待機狀态。
“燦?遇到什麽事情嗎?”開始着急起來。
幾聲疲倦的吸鼻子的聲音,和微微顫抖的咳嗽聲……她是不是哭了?他還聽到車流和空氣的流動。
皺眉:“你在外面?在哪裏我去接你。呆在原地不要動。”外套都已經拿在了手裏。
“——別——不用了。”她似在咬牙,“跡部,我只是打電話告訴你……我們分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5)
1997年3月。星野燦覺得再也不會有更加寒冷的一年了。
燦一個人坐在海邊,大風吹得她的眼眶都紅了,但是眼淚卻流不出來。母親自殺之後,她早已想不到自己的人生裏還會有如此難過的時刻。
和跡部說出“分手”的那一刻跡部聲音裏的錯愕都抵讓自己清清楚楚感受到揪心的疼。好像有人在她的心髒上鑽了一口井一樣,汩汩地流出一陣一陣的血水。
“以後不要再這樣開玩笑了,一點都不好笑。”跡部努力的故作輕松時,聲音卻有點緊張。
其實他那時候心裏已經預感到了的吧,她并不是開玩笑的。難道只有分手的時候才知道心裏的感情其實已經不能抑制了嗎。
“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只是在一起試試看。如果我不能喜歡上你——我們就分開。”
電話那邊傳來跡部粗粗的喘息聲。那時候的跡部景吾心裏更多的是意外和憤怒,但如果在時隔十四年之後的2011年去問他,他會明白那時候自己心裏那委屈的哽咽:
“——星野燦,你為什麽不給我們多一點時間?”
分手之後的兩天,她沒有去上課、也不再住校、電話拒不接通,因為知道跡部肯定會找她。這兩天她都一直住在父親安排的房子裏。自己會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父親的恩惠,竟然是因為和男朋友分手。想起來也覺得有點諷刺。
櫻井真弓也打來過電話,她也沒有接通。她很清楚這個女孩是不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一個人待在住處的第一天總覺得那麽倉皇,後來她就打車出門,到雕刻時光找雒笛。到的時候雒笛正在鎖書店的門
“よっ。”她簡短地跟她打招呼,嘴裏叼着一根香煙,皺着眉吸了一口。
“你抽煙?”
“一直都抽。”雒笛讪笑,把煙頭在牆上摁滅扔進了垃圾桶,“你怎麽來了,今天不上課嗎?我正忙着搬家呢。”
星野燦避開了第一個問題,反問:“搬家?”
“是啊,開了幾個月書店,沒賣出去幾本書,再這麽下去要餓死的啊。這個店我已經盤給別人了,聽說要開一家咖啡館?——唔,好像是的吧。”雒笛顯得記性不太好的樣子。
“那你要搬去哪裏?”燦有點緊張。
“我嘛……”雒笛似要擡手吸煙,又尴尬地發覺煙已經掐滅扔掉了,悻悻回答,“搬去下一個地方呗。”
星野燦終于察覺到她的意思:“你要離開東京?”
“怎麽?舍不得我?”雒笛大方地笑笑,“也對,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本來就是無家可歸的人,這麽些年也都習慣到處走了。其實嘛燦,我發現,只要動起來人是不會餓死的。現在畢竟不是Scarlett所處的那個時代,你說是不?”
燦不經意地慘笑了一下。
“你男朋友呢?”
她真的很會問,一眼就看出她有什麽不對。
“我們分手了,昨天。我提出的。剩下的請你不要問了,好嗎?”
雒笛撅嘴,聳了聳肩。
“本來我是來告別的。我也要走了——沒想到被你先說了。”她笑得更荒涼了。雖然心裏悲傷的程度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期,但是離要死要活的程度還差得遠。畢竟十五歲的她已經經歷過了人生的很多不幸,也并不很在乎多這一點。
“你去哪?”
“我會神奈川。”星野燦用了“回”這個詞,仿佛那裏才是她的家鄉。父親已經同意讓她回去了,這是她第一次覺得父親也是在乎她的感受的,雖然只有一點點。
“我爸爸知道我在東京不會快樂的,而且于他以後也很麻煩。當時讓他把我接回來的那個傳聞——說什麽‘矢島株式會社的社長抛棄養女’,已經不攻自破了,我再回去應該也不會有人注意了。”
雒笛瞪大了眼睛:“你是被收養的?”
“通常別人會先驚訝于‘你爸爸就是那個有名的社長?’這樣的問題。”事到如今,似乎也不是很介意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這種背景。
“乖乖。”雒笛情不自禁蹦出一句中文。
“什麽?”
“不用在意,大概就是日文裏‘好厲害’的意思。”雒笛似乎無心追問她被收養的事情,“這是你們分手的原因?”
“不,是因為分手我才想回去。”星野燦看了看遠方有點陰霾的天空。現在回去,她該怎麽面對幸村呢?那次他做手術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連電話聯絡也沒有。而她和跡部在一起的這件事又該怎麽解釋?——我喜歡你但是和他在一起了,對不起。這樣的道歉,需要嗎?
幸村精市……她還仍舊喜歡他嗎?
還是喜歡的。但是卻覺得和跡部有了很深的羁絆,離開他會覺得心痛。這和當時離開幸村、離開神奈川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她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因為戀愛而變成一個這樣溫柔的人,會去照顧她之前認為的“無聊的自尊”,會盼望他來關懷自己,會期待每一次見面,連給他做一次早餐都變得那樣美好。
為什麽呢。跡部和幸村——自己會喜歡着兩個如此不同的人。
“如果你不想回神奈川,可以和我一起走哦。”雒笛好像洞穿她一樣,“看你的表情,似乎對神奈川沒有什麽期待啊。”
“哪有的事。”燦的手輕輕拂了一下,“跡部周六比賽,我想最後再去看他一次比賽,你覺得這樣做好嗎?”
雒笛眯了眯眼睛,有點遺憾地笑笑:“根據我寫了這麽多年言情小說的經驗來看,很不幸地告訴你——你好像是很愛他。”
1997年的3月29日。
這天早晨起床之後,星野燦一直在住所坐立難安。昨天明明已經想好的,去看他的比賽呢……
——可是,到了這一天,竟然不敢了。在星野燦的記憶中,她還很少對什麽東西感到恐懼。她受到無數過作為私生女會受到的非議、承受住了母親自殺的事實、在收養院裏度過了那麽多漫漫長夜、看過了父親和身邊人冷漠的臉……這些都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過的經驗。
她取下了手表,看着自己左手手腕內側醜陋的傷疤——她那麽小就不怕死了。
而今她已經,連活着也不怕了。可是竟然害怕去見他一面。這些天的跡部始終沒有放棄打她的電話,她不想聽到那折磨人心的鈴音,索性将電池都拔了出來。不想被任何人找到。
任何人都不要來煩她了吧……
如果今天不去看他一眼,以後是不是永遠都沒機會了呢?東京,她以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或許很多年以後——不,一定會的。他那樣優秀的一個人,以後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一定會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那時候,他還可以再看見他。偷偷地看見他。再過很多年,她會指着屏幕上的這個人告訴自己的孩子:“吶,這個叔叔是個很好的人呢。”
他好到拯救了你們的母親那顆年紀輕輕就已經死掉了的心,即使知道自己可能不會得到任何回應。他那樣一個養尊處優的人、那樣一個驕傲的人……燦想到了北海道的津島女士,那家樸素的家庭旅館裏的燈盞散發着橘黃色的光;想到大通公園那一路上璀璨的白色燈樹和這個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想到三個月前的聖誕節、她答應同他一起時他孩子般的狂喜;想起校園祭他給她辦的、屬于她一個人的畫展……原來不知不覺,跡部景吾已經給了她多麽美好的現實和幻想。她再從回憶中抽身時,發覺自己淚流滿面,脖頸一片濕涼。
于是猶猶豫豫地她還是去了。到達體育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她帶着帽子裹着圍巾,捂得嚴嚴實實的,偷偷地藏在觀衆席的最後,根本無心去看其他人的比賽,只等跡部出場。
跡部的對手竟然又是越前龍馬——燦記得這個小鬼,冰帝關東大賽以後去給青學陪練,被跡部打得無還手之力的那個一年級生,但是後來聽說他贏了真田。
想到這裏,星野燦的心都揪緊了。如果跡部輸了這場,冰帝還是要被淘汰的。這是他放棄了尊嚴得到的參賽名額……
她竟然開始幼稚地祈禱了。這是她很久以前就不再做的事情,因為早就發現自己的人生是不會因為拜求神明就出現一點點的喜劇。她就這樣一個人,坐在冰冷的臺階上,沒有人回頭看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地,從下午坐到了黃昏。
——而跡部和越前竟然還沒有打完。搶七局的比分打到了100多……這恐怕是現實世界裏聞所未聞的事情吧。從搶七局至現在,燦的心就随時要跳出來一般地亂撞,因為知道每一球都可能致勝,每一球也都可能是死局。更讓她擔心的是,跡部看上去已經疲憊不堪了。然而卻是——越前龍馬卻疲憊的倒了下去。看上去像是在也不會起來了……
贏了嗎?!
她覺得自己很快就要失去耐心了。跡部竟也站在球場上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越前龍馬竟然又緩慢地站了起來。
一記ACE球——跡部,仍然動也不動。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燦感覺自己周身都是真空的,她一個人慢慢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回放着剛剛過去那一幀鏡頭……就這樣,結束了?
跡部景吾對那記發球毫無反應。他大汗淋漓,目光呆滞,手中緊握着球拍,甚至在這一球之後的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燦越來越不安,非常想要跑下去看他怎麽了。直到不知道前排的哪個冰帝的隊員喊了一句:“跡部……失去意識了?!”
是嗎?……即使失去意識,也要握緊球拍、以站立的姿态在球場上、像個君王一樣面向自己的夢想嗎。景吾,網球對你而言,是這樣重要、關乎尊嚴的東西嗎。
星野燦心裏充滿苦澀。可惜命運不眷顧,他已經三次輸在了青學手上。從幸村身上她早已知道一個人能對夢想執着到何種地步,但她從沒想過,這世界上還有千千萬萬的人也在為之跋山涉水、翻山越嶺,這其中便有無奈的跡部景吾。他是天之驕子,所以注定會走一條“成功”的道路——至于那是不是他想要的,沒有人會在意。幸村可以肆無忌憚地追求夢想,可是他呢?總有一天,會有誰記得年輕有為的跡部家的獨子曾經對網球充滿執着呢?
那時的他,還會是這般神采飛揚的模樣嗎?
“喂!小鬼!你要幹什麽?!”前排傳來宍戸暴躁的聲音,燦方才回過神來。只見剛剛還在另一邊球場的越前龍馬輕巧地跨過球網,手中一把剃刀,臉上是有點邪佞的笑。
燦“蹭”的從座位上彈起來。他要幹什麽?他難道……
“雖然趁你失去意識的時候動手挺失禮的,但這是賭局吧,ne,跡部?”越前笑着走到跡部面前,而失去意識的跡部景吾無法回答。
“說好的,輸了的人要剃光頭——你還差得遠呢。”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再一次讓他尊嚴受犯?為了打進全國大賽,他已經承受了多少次的屈辱?多少次他只能看着勝者的勳章被別人取走,自己只能品嘗失敗的苦澀?這個小鬼,連這點尊重都沒有嗎?
“給我住手!”星野燦可能一輩子都沒有這麽大聲地喊過,怒氣沖沖、底氣十足。霎時越前停下了動作,前排的人也都回頭尋找這個意外的聲源。她那麽緊張,感到自己的心突突地跳。比賽總是有輸有贏,跡部景吾輸了就輸了,她相信他會坦然承認自己技不如人。但是他在這條路上付出的不比任何人少,憑什麽不能得到最起碼的尊重?!
星野燦飛奔下樓,跑入場中。她瞥見了櫻井真弓。真弓灼灼的目光看向自己,似乎沒想到她會出現。
“嗯?……你是誰。”越前懶懶地問。燦輕輕看他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她因為奔跑而起伏的氣息還沒平複,卻無比平靜地摘下帽子。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只是希望你留一點基本的尊重給你的對手。我知道你們有約在先,你要頭發是嗎?我的和他的,對你來說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小鬼或許是被她的平靜鎮住了,也可能是比賽打了太久反應有點遲鈍。燦很容易地從他手裏奪下了剃刀,在越前錯愕的目光中,燦帶點棕栗色的頭發落在了地上。
“我是女生,所以剃我的頭發你或許會更有成就感?你需要我剃成光頭嗎?”燦對越前冷嘲熱諷,說得他一時語塞。
“呃……哼。不用了。”少年別扭地把臉別到一邊。
燦把剃刀扔回給越前,轉身看着跡部。這張臉……大概是最後一次看了吧。她擡起手,輕輕地碰了碰他,眼神也變得溫柔。最後還是咬牙走了。
——一定要趁他恢複意識之前離開。
“我今天來過的事、還有剃頭發的事,都不要告訴他。拜托你們好嗎。”她走到場邊,低聲懇求冰帝衆人。
這頭發是因為成為你的女朋友所以才留起來的,現在算是還給你了嗎?
“還有,我們分手的事情,我不想解釋、也請你們不要胡亂猜測。”不管是說自己甩了跡部還是跡部甩了她,都會有損他的顏面和風評,雖然他可能對這些不很在意。
“燦……”真弓有點擔憂地看着她。很少見堅強如她,目光這樣的悲傷落寞。
“真弓,一定要照顧好他。我回去會把手機打開,你有急事可以聯系我,但如果沒有——我們就這樣告別吧……”
她再也沒有逗留,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只是沒有想到在體育場門口,遇到了幸村。四目相對,竟都是語塞。
“你……身體好了?”突然很想哭。
幸村點頭。
“恭喜你。我要回神奈川了……這次不用住在你家。父親已經同意我回去,所以也給我找了住處。”咬唇,“或許我們又要成同學了。”
“燦……”他上前一步。
燦卻後退一步。幸村既然來觀戰,就一定看見了她為他剃頭發那一幕。她不想解釋,只是跟自己也沒法交代。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麽差勁的人,會同時喜歡着兩個人嗎?
“吶……我還有事,我先走了。”眼淚已經要奪眶而出,她飛速地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倉皇而逃。好累。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對她不可嗎?她還不夠慘嗎?
倉促地回到住處已經是天黑,疲憊不堪地倒在床上,最近發生的事情真的太多了。東京……再過幾天就要離開了吧,永遠都不用再回來了。不用面對自己的回憶和母親的回憶了。昏昏沉沉地睡着、又醒來,如此往複,也不知道到了幾點,手機突然想起來,迷迷糊糊地接了電話,瞬間清醒地起床。匆忙穿好外套,拿上鑰匙就出了門。
雒笛一個人在雕刻時光,這應該是她在這家店裏的最後一晚,明天這家店就會有別人來接手了。
已經是淩晨三點,她還沒有睡,右眼皮一直不停地跳着,攪得她睡不着。而她又一貫是很迷信的——這樣不好的征兆,她得醒着提防。
三月底的東京還是有點冷啊。
她披上披肩走到窗邊——下雨了。淅淅瀝瀝的,路面上一片潮濕。她看着一片模糊的玻璃,傻傻的想要伸手去拭,突然想起這些雨水是在窗戶外面。
有些事終究還是觸不可及。
“真是傻瓜啊……”雒笛吶吶自嘲。
就在這樣的一片寧靜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是星野燦,但她竟又不想去開門了。右眼皮跳了一晚上,她不希望這與這個女孩子有關。
敲門聲一直沒有停,但越來越無力。
雒笛還是起身去開門了。外面還下着雨。
出現在她視野內的星野燦,懷中抱着一團被褥一樣的東西。雨把她淋得很濕,她看上去狼狽不堪。緩緩的擡起頭,看着比自己高出一頭的雒笛,燦勉強擠出一個慘兮兮的笑容:
“雒,你帶我走吧。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節算是寫吐血了,5000多字……最近兩年更新很慢的本質原因都是,這節的內容寫不出來,導致前面一直删删改改。其實這之前和這之後的內容我是早都寫好了的。
很抱歉改了OVA13的情節,這是我從初中一年級開始就有的執念。那時候的我對越前要剃跡部頭發的事情怨念至深,所以一再在心裏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文裏改過來(笑)。今天為了寫這一節,我又把OVA13看了一遍,突然覺得那時候不管是我、還是小景、越前,實在都有點中二病啊……現在想來,越前也是頑皮可愛的——作為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反而是我讓燦去替小景剃頭發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比起被一個女人保護,小景肯定更願意被剃頭啊。
——畢竟那時候我也是十二三歲的年齡,很容易因為維護喜歡的角色而憎恨主角(……望天,誰沒年輕過= =),現在我都快二十一歲了(……媽蛋我真的老了= =),自然換了視角。可是今天我還是選擇完成我少年時候的這個願望,也讓我和這些陪伴過我的少年們好好敘舊吧。
這個故事其實有點苦情的,從人設上就看出來了。現在想來這些少年本該神采飛揚的活在他們的世界裏,繼續簡單、快樂地生活,或許有青澀的戀愛、有煩惱的學習,何事惹塵埃呢?如果是現在我才開這個文,我是不會選擇這樣寫的,但——那個年齡我畢竟有那個年齡的想法,也沒什麽好後悔的~現在的我所做的也不過是秉承自己“不棄坑”的諾言繼續把這個文寫下去、也替那時候的我完成一個夢想吧。
從下章開始要進入新的時間軸,大概跨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後。因為前面删改了很多,時間軸也需要調整敘述會變成第一人稱,至于敘述者——暫時保密吧~(笑)
☆、下篇(1)
作者有話要說: 這已經是14年後的2011年了~參商記的下篇,是開篇的參商記上篇之後的事情,敘述人稱也采用和參商記記上篇一致的女主第一人稱~
參商記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長。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杜甫?《贈衛八處士》
【下篇】
1.
我曾經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再回東京了。
剛下飛機、腳踏上東京的機場地面的那一剎那,一股不真實感湧上心頭。
“Be nice,hey——Scarlett. Be nice,OK?”Kane拎着大包小包從我身後趕上來。我站定,他則笑哈哈地繞到我面前,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戳在我的嘴兩邊,輕輕往上一提:
“笑一個。”
“無聊。”我輕輕拂開他的手。
“不要這麽緊張嘛。”
“誰緊張了?來個東京而已!”我有點憤怒,許是因為內心的情緒被他窺破。
Kane有點不置可否的表情,小聲說:“你不想來東京幹嘛還答應Julie女士呢?”
我簡直被他氣得笑了:“那你知道我不想出名,上大學時候幹嘛還把我引薦給你這位了不起的表親呢?”
“你當時也同意了呀,你說我可以把你的設計稿帶給她看的。”小聲嘟哝。
“可你當時沒告訴我你的表姨媽是大名鼎鼎的Julie!”我不客氣地朝他吼回去。Damn it,當時要是早知道會被介紹到這號人物手下幹活、還要被迫接受這種抛頭露面會出名的“美差”,打死我都不會讓Kane把我的畫稿拿走的。
Kane拍拍我的背安慰:“好了好了,來都來了,我還沒來過日本呢。你得帶我好好玩一玩。”
可是如今的日本變成了什麽模樣呢。我沉默下來。當時離開的時候是1997年,我還只有15歲。這一晃十四年都過去了。
“你的表姨媽把成衣發布會得地點選在東京,也是夠邪門的。”我搖搖頭。日本離意大利、法國這樣公認的時尚之都畢竟還是有差距的,Julie女士今年特意在日本搞一個發布會,看來是打算進軍東亞市場了。
我跟Kane打車到發布會的地點,在銀座的一棟飯店大樓裏。一路上看到的風景真的大不同,恍惚間好像我離開的這十四年只是一個夢。夢醒之後,摩天樓拔地而起,立交橋盤根錯節,寬闊的馬路上走着和十四年前完全不同的人,我看得眼都快花了。
“So many things have changed in Tokyo.(東京變了好多。)”我自言自語,卻被那司機聽了進去:
“小姐以前來過東京?”
“啊……”我費了點力氣才切換成日語狀态:“我是在日本長大的,東京和神奈川都呆過。”
司機似乎對我日語講得很順暢感到吃驚,聽了解釋卻眉開眼笑:“是這樣呢。東京這些年的确變化很大呢。”
——大到我這個一直獨居在丹麥郊外的人一回來,好像穿越到未來一樣。畢竟歐洲的城市不常有這樣現代的高樓,越是繁華的地方往往老建築越多,無處不透着複古的味道。
我們到的時候,負責舞臺美術的同事已經做得差不多了。其中一個和我關系不錯的叫Vicky的意大利女生,笑嘻嘻地迎上來:“你總算來了,再拖兩天是不是讓我們替你把模特也選了?”
我抱了她一下問好:“你們都這樣能幹,我還以為我只要等着模特穿上我們的衣服呼呼地在臺上走一圈就行了。”
Vicky被我逗得哈哈笑,又靠過來神秘兮兮地問我:“幸村先生也一起來了嗎?”
Vicky對幸村的仰慕,我是一貫知道的。她很多次買票去看他比賽,買不到的時候便很聰明地來找我,央求我把自己的VIP賣給她。幸村往往看到他給我預留的座位上坐的是我這位可愛的女同事,一來二去他們也算是認識了
于是我故意翻了翻眼睛,委婉地回答:“我但願他趕得上後天的發布會?”
“太棒了!”她抱着我跳了起來,“你說,後天他會不會跟你求婚呢?畢竟後天對你來說是那麽特別的日子,你就要成為一名有名的設計師啦。然後就會有人挖出以往Julie發布會上的成衣有哪些使你參與設計的……親愛的,你就要成名啦!”
我一愣,馬上又尴尬地笑笑:“別瞎猜啦。”
如果幸村和我求婚?……天吶,想不出。Vicky很久以來都認為我和他是情侶關系,可我們是嗎?幸村是職業運動員,常年在美國訓練;我則全年往返在米蘭和哥本哈根,一年到頭聚少離多。好不容易見面的時候,我們也會牽手、擁抱,偶爾接吻。少有睡在一起,也從不逾矩,好像只想在北歐那不見日光的寒冬裏相擁取暖。
幸村與我,是這樣理所應當的親密着、而又沒有太親密的關系。我們可以沒有顧忌地談很多私密的事情,但就是不能談到要害,彼此心裏的傷疤從不去揭。這樣的關系可以發展成夫妻嗎?我想着,卻是慘笑。
“嘉賓的名單都确定好了?”我趕緊驅散心裏不快的想法,也是怕別人看出什麽。
“嗯,發出去了請柬,回複也都确認好了。Scarlett小姐你就放一百個心吧!”Vicky拍拍我的肩膀。我卻突然生出一種別扭:自己已經身處東京——不知道為什麽會适應得這樣快,但我似乎已經形成了很明确的信息——我在東京。有種莫名的怒意,好像在這裏我就應該被叫做“星野燦”,而不是“Scarlett”。
原來竟然對日本有着這麽強烈的牽絆。連一個十幾年沒用過的名字都這樣在意。
并未多說——這些同事還沒有熟絡到必須知道我有一半日本血統的地步。
“交給你辦我當然放心了。”我笑笑,“下午就可以面試模特試穿了,然後今晚我們把衣服改出來,祝我們後天發布會一切順利吧。”
☆、下篇(2)
2.
整個發布會的準備過程我幾乎沒怎麽花心思,除了面試模特、确定妝容以及最後對衣服的微調,其他都是坐享其成。所以當Kane每次忙得焦頭爛額卻看見我連襪子也不穿、以各種扭曲的姿勢賴在沙發裏吃芒果幹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會處在暴走狀态。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Scarlett,來幫幫忙吧。我要累死了!”
他要忙的事情确實很多,比如幫忙做T臺效果、确認嘉賓、安排模特走臺、跟化妝師确認各種繁瑣的事情、聯系媒體、三番五次把新設計好的座位圖紙拿給我看再被我否定重做……連給模特們準備的禮物都需要他确認。他對自己一向很嚴格;而我,對他的要求更嚴格。
于是——
“這芒果幹是泰國産的诶,好好吃,你要嘗嘗嗎?”我笑眯眯的伸手遞給他。
他痛苦地捂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