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節課的時候頭突然疼起來
因為真田的隐瞞、因為燦的決絕,他們錯過了最後最好的一個扭轉敗局的契機。這之後命運把他們越分越遠,而正在場上奮力比賽的跡部景吾也沒有再給過他們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6)
6.
那場比賽的結果是,跡部贏了,冰帝輸了。這意味着冰帝失去了參加全國大賽的資格。
對于全國大賽,星野燦也是有所了解的。因為立海大自從她這一屆學生入校開始就一直都是全國大賽的冠軍,這是個很不可思議的戰績。從幸村、真田他們對全國大賽的執着看來,确實是很有分量的比賽。
“……輸了。”日吉輸給青學的一年級生的時候,燦長長地屏着氣,輕輕地呼了出來。雖然不是好的結果,卻感覺如釋重負。想想這關自己什麽事啊。
真田的目光始終沒有從球場上移開,一直到冰帝衆人都離場了也是。
“學姐不走嗎?”切原跳過來,“冰帝的人都回校了吧?”
燦輕輕地搖頭:“我不急,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們呢,回神奈川還是留在東京?”
“我們要回去的。”真田定定地看着燦,“星野,回去之後幫我跟跡部轉達敬意。”
“敬意?”雖然這是真田的風格,但是跡部的表現無論如何也配不上這兩個字吧。燦啞然,搖搖頭,“他不過是贏了一場比賽而已,而且明知對手有傷在身……”閉上眼睛,腦子裏都是跡部比賽的時候那恐怖的大笑。他看出了青學手冢的手肘有傷,居然還那麽不留情面地打持久戰、一直打到對方的手肘廢掉。當時柳在旁邊震驚地說:這樣下去,手冢的網球生涯恐怕要結束了。
她能理解跡部的好勝心和不得不贏的處境,但是不能接受他這麽草率地用別人的健康和夢想開玩笑。她談不上生氣,因為事不關己。她只是無法認同。
“因為對手如此地執着于網球、即便冒着不能再打球的危險也要上陣,所以更要認真地打好每一球。拼盡全力地去贏了對手、才是對對手的最大尊重。”真田察覺到了燦在想什麽,平靜地解釋道。
燦苦笑一下:“我就知道你會給我一些這樣的解釋。我不能理解你們的邏輯。不管你們把這些道理看得多偉大,在我眼裏它們就是歪理。什麽樣的‘尊重對手’都抵不過我親眼所見的、他廢掉了那人的手臂。既然尊重、還明知道對方的夢想,又何故讓他無法再打球呢?說來說去,他只是想贏而已。”
女孩把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地面上,突然覺得有些憂傷。少年人的夢想到底是什麽呢,是因為喜歡還是因為好勝,是真的尊重還是為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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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些自說自話的歪理,就可以傷害別人、斷送別人的前程嗎。
“話我會幫你帶到的。也幫我跟大家問好吧。”燦走之前留給真田這句話。
天氣真的越來越涼了。
不知道為什麽,輸了比賽的冰帝仍然是訓練的節奏。比賽之後的那個周末,燦早起去食堂買早飯,路過網球場卻看到有點不可思議的場景。那個隊服——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青學的。冰帝在和青學比賽?不是剛剛比完嗎?
“少多管閑事吧。”自言自語地準備離開,就撞上了忍足。
“不去看看訓練嗎星野小姐?”忍足迷人地笑笑。
三分鐘後,燦“被迫”跟着忍足到了網球場。
“那不是……那天和你們比賽的學校嗎。”燦終于還是想要求證一下這個問題,“他們來冰帝幹嘛?”
忍足意味深長地看看燦:“星野小姐這麽聰明,往下看看自己就會明白的。”
故弄玄虛。沒好氣地一笑,燦把目光扭了過去。場上是跡部和……一個很矮的小子,目測一下可能還沒有自己高。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上次比賽的時候最後一個出場的選手、打敗日吉的一年級生。
跡部不停地在扣殺、看上去一年級生幾乎無力招架。沒過多久就丢了不少球。
“要報仇也不用這樣吧……”燦摸摸嘴唇。比賽輸了就輸了、還特意把人家拉到學校來一個一個親自虐待過了才開心?跡部景吾真是夠誇張。
“現在心裏沒想什麽好話吧?”忍足知道燦在想什麽、倒也沒有介意。
燦盈盈地笑了起來:“忍足君真是說笑。我有什麽壞話可說呢?在忍足君心裏我就是這麽愛嚼舌根的人嗎?”
——真是夠聰明。這麽自然就能轉移話題,再可以把話題進行下去倒是他的不是了。本來如果沒有恰巧碰到星野燦,忍足也正是準備去找她的。等她看到跡部比賽的時候,他再伺機給她解釋跡部和手冢比賽的事情,畢竟從那天之後,燦就對跡部表現得尤其冷淡。一方面猜測燦可能對跡部是有點上心的,一方面又看出燦确實不滿、也不能理解跡部那樣把手冢逼上絕路的方式。
唉,景吾,我只能幫你這麽多了……剩下的就看星野小姐的理解力和對你的讨厭那個更強了。忍足這麽想着,竟然笑了出來。
“忍足君看着晚輩①被欺負這麽開心?”燦斜睨一眼。
“星野小姐真的覺得景吾是在欺負晚輩?”
“我只相信我眼所見。”察覺到自己不小心洩露了情緒,燦便不再明說。
神還沒定下來,就被不遠處跑來的向日打斷了。他隔着很遠就一臉焦慮地沖忍足喊:“侑士!再這麽下去部長會不會體力不支啊!只是因為被手冢拜托不需要這麽賣力吧……”
燦下意識把目光投向了忍足,迷惑地看了看他。卻見忍足一臉高深莫測,好像告訴她“就是你能想到的那樣的。”
“被手冢拜托”,手冢不就是青學的隊長、被跡部打廢了手肘的那個人?
把向日的話連在一起。
得到的真的是答案嗎?
燦突然之間迷惘了。這個世界,到底什麽是真實的呢。尊重人和傷害人之間真的沒有界限嗎?作為敵人又可以受之所托?那眼前這個跡部又在對這個一年級生做什麽呢。報複?示威?特訓?
後來知道正确答案的燦吃了一驚。她想到了諸多的答案,卻不知道驕傲如跡部因為對手的一個拜托、拉上了整個冰帝正選隊伍給即将迎戰立海大的青學做陪練。
陪練。一支抹去了冰帝全國大賽資格的隊伍。跡部因為手冢的拜托而訓練那個一年級生、要讓他變成“可以戰勝真田的人”。最後,跡部也因為太過認真而脫力。
而手冢,跡部給他聯系了德國最好的醫院療養手臂。
結果都是一樣的——你贏了手冢,可是你們還是輸給了他們。這麽大費周章地做什麽呢。如果你輸給他、不要弄傷他、他依然可以迎戰真田,你也就不用在這裏像是受辱一樣地給這個小鬼陪練了。
燦站在瑟瑟秋風中,心仿佛都被吹涼了。
後來在一起的時候,燦猶豫着還是問了跡部。那時的跡部褪去了高傲的光環、滿眼溫柔,像是一切心裏裝滿夢想的少年人一樣。
“人生本來就是有很多事情的結果無法改變。但是因為無法改變就不去嘗試嗎。You are your experience,rather than the only result.(經歷而非結果造就自己。)”
那天早晨燦連跡部和越前的練習都沒看完就離開了,卻到傍晚才回去。她在蕭索的秋天中呆了很久、好像要把自己填進秋天的身體裏,然後她在在最後一片樹葉掉下來的時候,哭了。
①指越前。
作者有話要說: 以前看《網王》的時候,對于小景有些頑執的喜歡,有很多都來自于雙部之戰和之後他拉上球隊給青學做陪練。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因為對夢想的熱愛所以敬重自己的對手、所以願意去成全對手的夢想。如果世界是15歲的少年人的世界,那它永遠不會變得肮髒和世故吧。
所以像燦那樣絕望地長大的孩子,也因為受不了自私的世界上還存有的這樣一份單純和熱愛而哭泣。她心痛、羞愧、羨慕,甚至是帶些嫉恨。都是因為,他是她所憧憬的那種光明的樣子。
再多解釋就贅餘了。這一章的內容、燦那種心情,請讀者諸君自己體會。
☆、上篇(1)
作者有話要說:
【木蘭記】
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故欹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
——歐陽修《木蘭花》
【上篇】
1.
天真是越來越冷了——每天寫日記的時候總是寫下這句話,燦心裏也有一種淡淡的凄涼感。可是它就是那樣一種真實的觸感,控制不住地要把它寫下來、也跟是否寫下來無關。無法回避。
這個世界多得是無法回避的事情。
期考成績出來,燦靜靜地看過然後轉身上了天臺。跡部看得還是挺準的,她挺喜歡一個人去天臺上坐一會。可是對于期考成績,跡部應該不會那麽開心吧——第一名:星野燦。
一打開天臺的門,突然湧進來的大風吹得她睜不開眼睛。東京的風大,可是天特別的藍。冷空氣鑽進她的鼻腔裏引得一陣咳嗽,卻讓她很高興,因為那種真實的、冬天的存在感。
“Hokkaido(北海道).”燦擡臉看着遠處,踮了踮腳。吶吶自語的時候呼出的氣一縷白煙一樣地出現又消散。無法掩蓋自己對北海道的向往。雖然一次都沒去過,卻好像已經迷上了她。想去看劄幌的流冰,想去看冷冷的色調裏溫暖的、金黃色的梧葉,想看日起日落之時支笏湖粼粼的波光、燦爛的雲霞、朦胧的山姿……她如果站在那裏,只怕是連死都會想死在那裏。
“你想去北海道?”背後傳來抑揚頓挫地聲音。這種時候,好事分子經常要出現的。也不能抱怨他打斷了自己美好的冥想,這些都是沒辦法的事情。
燦回身輕輕一笑:“怎麽,跡部同學想要資助我?”
“如果是呢,你要不要?”他一挑眉。
“當然要。求之不得呀。”
“那你呢,作為回報……”跡部靠得近了一點,笑着壓低了嗓音,“你能給本大爺點什麽?”
“那我還是不要了……”燦趕忙擺擺手。
跡部景吾一陣大笑:“把你緊張得。放心吧,本大爺可不是那種沒氣量的人。何況,你身上也沒有值得本大爺取走的東西。”
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有些傷人。
“咳咳——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本來想這樣說的。卻因為對這樣的道歉太過生疏而被打斷了。
“是啊,大少爺你除了倒貼的女人,什麽都不缺——我明顯滿足不了你這唯一的需求。”燦看上去很認真、一字一頓地說。
還是那麽刻薄。因為那種認真的表情還把這種刻薄襯托得更無意。
“你這女人,嘴巴怎麽這麽不饒人?”跡部想了想,只能這麽苦惱地回答。
“你又不娶我。”燦一臉“你操心什麽”的茫然表情。
真是——特別的回答啊……跡部覺得自己的面部有點抽搐。但是他看看燦出神的臉,突然就笑不出來。她的皮膚在深秋淺淺的日光裏顯得那麽蒼白,棕色的眼睛裏也有一絲溫和的向往。星野燦的全身上下,都在晴朗的天空和淩亂的風聲中顯得脆弱、單純,并且無比幹淨。她活在黑暗裏,但是一直用微弱的目光輕輕地凝視着光明。
“月末學校要修學旅行。一起去吧。”
本來是要發出一個“诶?”的聲音的。轉過去看,少年的臉上卻是嚴肅認真又理所應當的表情。她一時啞然,竟然就那麽定定地看着,什麽都說不出來。
跡部景吾有一種不容置喙的魄力,叫做“雷厲風行”。
“什麽啊……”真弓知道消息之後失望的看看燦,“景吾這家夥竟然要抛棄我們去北海道逍遙!本來說好一起去普吉島!而且而且——你倆發展的也太快了吧?我不是說從你倆認識開始……你們明明上個星期比完賽之後還互相不理睬的!雖說是我把你們撮合到一起的,可是可是!你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看着真弓在一邊抓狂的八卦,燦早就習慣并且懶得解釋了。只是燦突然猶疑。自己真的本不該和他們有什麽交集。不是屬于一個世界的人。可是現在這是什麽情況?星野燦和跡部景吾要去北海道修學旅行?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昨天跡部景吾卻把機票活生生地拿到她面前。
Then ,that’s a deal.
“我不去了。”真弓離開後,燦把機票退回給跡部,“把機票退了吧。退不掉的話,錢我會還給你。”她說這話的時候垂着眼簾。從沒有這樣心虛過,因為從沒有陌生人對她如此盛情。
是,跡部算是陌生人。原來拒絕陌生人的美意是這樣局促的感覺。
燦能感到跡部在抑制着怒火。他那樣的人主動邀請別人、又被拒絕了大概覺得很沒面子。而且自己還說了“還錢給他”這種話。不是不知道他會有種羞辱感,只是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她自己會覺得哪裏不對。
跡部沒說話,也沒有收回機票。
“對不起。”燦把頭更低了一些,口氣裏沒什麽情感。跡部沒有反應,燦只好倉促地拉過他的手,把機票塞進他的手裏,沒想到手卻被反握住。
他不是沒握過她的手。最開始好幾次燦激怒了他,他會粗暴地抓她的手腕,但是這次他力道不大,甚至是小心地。燦微微發愣。
“你心裏除了幸村,沒有位置再留給其他的人和事了嗎?”跡部景吾眯了眯眼睛,壓低嗓子。
“別亂說了。”燦狹促地扭過頭。不再去待他特別,是早就想好了的事情。
“那你心裏裝着什麽?”
“和你無關吧。”
跡部突然松手抓住了燦的肩膀:“是不是本大爺靠近一步、你就要愈加往後退?!有些事情你就不能順其自然嗎?對一切都這麽抗拒你覺得好過嗎!”
燦對這些話很不耐煩。甩開他的手,擡起眼是跡部從沒見過的淡漠眼神。燒得像是一把死灰一樣。
“你什麽都有人替你做。有身份、有家庭、有錢,你什麽都有。所以你什麽都不懂。你以為我消極生活,但是你不知道為什麽。你心安理得的時候,我在想怎樣才能不把自己逼瘋怎樣才能活下來。所以你有什麽資格評價我?”
說着說着,竟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眼眶微熱。
本以為可以心平氣和漂亮地說出這些話的。
本以為,早就習慣并且默許了的。
“‘寄人籬下’這個詞你應該只在書上看過吧。但是我卻知道是什麽感覺。一個小姑娘,因為是私生女所以從小就被人指手畫腳。她五歲,媽媽因為被抛棄自殺了,她被送到孤兒院、然後被親生父親領養,可是她的名字永遠只能是養女。全家人都知道她是父親的留下的野種,沒有人去責備她父親,而她卻受盡白眼,好想是她想要破壞別人家庭……她一個人長大,以為終于可以離開囚籠,小心翼翼地自己活着,卻被抓回來——你是不是覺得,這是個小說,哈?”
星野燦嘴角勾起一個生硬的笑容。一切看上去那麽諷刺。
她轉過去緩步離開。
“——想讓本大爺退機票,你想都別想。
“這張機票會一直改簽到你想去北海道為止。
“不過是等你而已,這麽容易的事情,本大爺……無所謂。
“——我喜歡你。”
☆、上篇(2)
作者有話要說: 軍訓終于回來了……十幾天的日子作者我度過了最不講衛生的時光= =真的是脫了層皮……但是一向很抗曬的我沒怎麽被曬黑。
回來更新了~周一就開課了,開始我在高數中掙紮的日子。不過我總比那些要同時學高數大物大化和C++的女生幸福多了……表示這個學期沒有專業課~連宏觀經濟學都木有啊~~
2.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燦聽到身後傳來這句話的時候,就好像感到有一群鴿子從身後掠過,呼啦呼啦地把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裏帶走了一樣。一剎那好像身體完全放空了,只剩下一個柔軟的殼子。腦海中是一片白色的茫然、白鴿、她穿着白色的衣裙,失神地站在原地。
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覺得他在開玩笑,而是有一個聲音響起來:幸村精市,為什麽不是你。
但她已經不困擾了,只是對宿命的安排覺得悲傷,泫然欲泣。而此時的這種悲傷,已經與幸村無關了,只是因為命運那根紅繩動也不動地懸在那裏,她遠遠地望着、對自己說:那就是你,誰都可以随時剪斷。
像一朵雲彩一樣綿軟地給命運下跪的悲怆感。
“咳咳……小燦,你再不停手這花要淹死了。”渡邊修在旁邊尴尬地咳了兩聲,同情地看着燦。
燦這才回過神來:“嗯?……啊,對不起。”看看因為自己失神而水漫金山的花盆,燦心裏特別歉疚——畢竟植物是善良無罪的,對吧。
“唉……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多休息休息吧。”渡邊嘆口氣,“這幾天你都精神不太好似的,別勉強了。”
燦勉強笑了一下,沒說話。
“你跟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不一樣了。”
燦一愣。她本來是什麽樣子的?犀利、涼薄、避世,不是很愛和人争辯,除非必要。
現在呢。現在在渡邊修眼裏她有什麽變化呢。于是忍不住問了,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
“燦比以前更像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了。會關心我、幫我去追Vivien,會去參加跡部的聚會,會去看他們比賽,也會像現在這樣有恍惚有喜怒哀樂。以前的燦雖然很酷,但是對人情方面好像完全不在意。
“現在——是個有血有肉的生動的女孩子了。
“我曾經以為,我和和美是不可能的。她那麽高高在上、嬌慣、向往自由,而且她漂亮自信,從小就有很多男孩子追。和她比起來我簡直就是個酸腐的書生,我知道我們最後會結婚,可是我從來沒有奢求她能愛上我。
“可是你讓我去英國找她。我們那麽小心翼翼,就為了從一段我們想象中沒有愛情的婚姻中保護自己、不被對方傷害。我們不是不信任,只是不确定對方的想法是相同的。現在想來彼此都和傻瓜一樣,明明是相互喜歡的,卻不停在心裏催眠自己的心情。好在我們有了彼此都期望的結果。
“所以,哪怕人生有一點點使你幸福的可能,都不要因為害怕未知的傷害而去刻意地拒絕吧。”
渡邊修微笑得很出神,就那樣淺淺地看進了燦的心裏。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充滿光明感,對她布施着光輝。只是現在的光輝比從前染上了更多的幸福和堅定。
“我會更努力完成學業,然後考上東大。”渡邊修明朗地笑,“想繼續學生物而不是繼承家業這件事情,和美也支持。如果感情能夠支持和包容對方的夢想,那可能就真的能稱之為愛了吧。”
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夢想和歸屬,真是太好了。
燦欣羨地凝視着渡邊的光輝,感覺着自己心裏那個空洞越來越大。
其實只有兩天沒有人來打擾燦,她卻覺得難得清閑,好像平靜了很久很久。那就是她長久以來希望得到的無人問津的生活,不再有剪不斷的破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安靜地看看自己喜歡的書,澆澆花,順手畫幾筆畫,都讓她無限滿足,一切都好像剛剛好的樣子。直到某天傍晚跡部景吾來找她吃飯。
那時燦一個人坐在一間空教室裏自習,小小的黑影浸在柔軟的夕陽裏。跡部進來,在她書上打下一片投影。
“我不餓。”燦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他,只想出了這個理由。
“不餓也要吃一點。”跡部一點都不生氣,伸手就要去拉她,卻發現星野燦有閃躲的跡象。想讓她不抗拒真是太難了。
“你在害怕什麽?本大爺又不會對你怎麽樣。只是請你吃個飯而已。”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燦有點急躁地合上書,“你離我的生活遠一點不可以嗎?我沒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吧?”
跡部動也沒動,面無表情地看着燦。
“……對不起。我有些急了。”燦局促地攏了攏頭發,臉都漲紅了,“我太不禮貌了。”
“我不缺你的禮貌。”跡部緩緩地開口,“本大爺既然喜歡你,就不需要你裝得客客氣氣。”
燦啞然。喜歡,他怎麽能把喜歡說得這麽輕易呢。這可是她從來都不敢開口的奢侈的話語。
“你喜歡我?”
“你需要本大爺怎麽證明?”跡部向前一步。
“我……我不用你證明……”燦連忙擺擺手往後退。乖乖,她就随便問了一句,他就直接略過她的意見想要“證明”,這男人也太直接了。
“你有什麽不信的?”跡部眯了眯眼睛。其實他心裏有點郁悶,他有過的“女伴”很多,可是他從沒說過“喜歡”。其實,他也無從定義喜歡,讓他說出口的只是星野燦的特別。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經歷着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複雜的感覺,讓他想繼續跟她待在一起。
“——你懂什麽叫喜歡嗎。”燦停下來嘆了口氣。他說出口的話讓她覺得不像走了腦子,她也想象不出來這樣的少爺,會有單純喜歡的感覺。
“你只是掌控欲太強而已——跡部,你了解我嗎?其實只是因為我的一切都不在你計劃內,你就覺得你必須要控制我,那不叫喜歡。”
“那你和幸村那樣磨磨唧唧、自虐一樣地難受,那叫喜歡?”跡部的哲學非常簡單,不下定義、不受拘束,有感受就講出來、就去做。但是這麽樸實的哲學确實讓燦一怔:她和幸村,難道不是互相折磨着嗎?眼看着對方因為自己痛苦,這就是喜歡?
“不想那麽多你會死嗎,女人?喜歡你不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嗎?有那麽複雜嗎?本大爺說喜歡你,你聽着就是了,沒事亂琢磨什麽!”跡部有點急,眉頭緊颦,突然一個箭步跨上去,把燦拉進了懷裏。
星野燦瞪着眼鏡,又是一片空白。
她忘了那天被抱了多久、忘了她是怎麽回到寝室的,只記得他們最後并沒有一起去吃晚飯。她被緊緊地锢着,只感受到少年手臂上肌肉的輪廓、和窗外灑進來的暖橙色的夕陽。
☆、上篇(3)
3.
歌野絢香最近經常看見星野燦一臉食不知味的茫然,吃着吃着飯就慢慢不動筷子了,盯着桌子發呆;要不就是講話的時候她的回應越來越慢、最後說着話就神游去了。歌野絢香憑着自己的直覺判斷——星野姐姐戀愛了。
說起來女生的八卦神經真是強大的可怕。歌野絢香此時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完全陷入一個人的假想狀态,而有的事情一旦有了主觀的判斷,就會滿意地發現無數的事情都好像在朝着能驗證判斷的方向發展,就連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也能給翻出來——歌野絢香一想起低調得不得了的星野姐姐經常跑去看網球訓練,參加了跡部會長的慶祝宴、生日會、還被他親自送回來,他們還是同班同學……就覺得自己臉都要燒起來一樣的興奮。
“小八婆。”每每看到絢香的眼睛泛着興奮詭異的光,燦就知道她的八卦心又一次準确無誤地在在地平線上将要噴薄而出。也只能這樣無奈地嘆口氣然後繼續看書。
說起來,跡部景吾最近倒不怎麽來煩她。見面的時候他倒是不失禮數地點頭致意,燦卻幾度局促窘迫地快步走開。
——能算是“表白”嗎…… “我喜歡你”這種話,他怎麽就能說得這麽輕易呢。這類的問題對星野燦來說就像水閘在奔湧的江河上轟然落下:就算前面想得行雲流水,只要一碰到感情問題也能百分之一百二精準的卡住。這種勢如疾風一樣地敏感程度,讓她覺得自己簡直把全部智商都用在了這個戛然而止上。每次真弓稍有意問她的時候,她就叫苦不疊地喊停。
“我不想讨論這個問題,也沒能力讨論這個問題!”她揉揉太陽穴急欲奔走。
“那你就準備這麽吊着景吾?”
“我沒有吊着他。”燦突然沉默下來,像是措辭了很久才開口,“不對,應該說我們之間根本就不存在‘吊不吊着’的問題。先不說我覺得這有多荒謬——他不可能喜歡我。”
真弓突然也覺得無力:“你為什麽不能相信他?”跡部景吾,從小被人捧在手裏、心高氣傲。外人看上去他家教良好、性格疏離、舉止得當,不乏人追捧和愛慕。可是真弓了解他——他何時得到過真正的愛?他像所有家裏事業做得很大的孩子一樣孤獨,沒有父母陪伴、面對着谄媚虛假的笑容。而那些女孩子,也無非是愛慕他的外表、家世,愛慕和他在一起能得到的羨豔眼光。這樣好的跡部景吾、這樣孤獨的跡部景吾,好不容易拿出他的真心,星野燦竟然像是聽了句玩笑話一樣地斬釘截鐵:他不可能喜歡我。
燦目光移向窗外,看看仿佛被突如其來的的冬天凍住的冰藍色的天空:
“真弓,喜歡別人對我來說是件太重的事情,我喜歡一個人簡直像是耗盡了所有的生命一樣,掙紮又依賴、又愛又恨,離開他我覺得像是被抽空一樣恍惚和麻木,可是每次片刻清醒都感到‘這怎麽會是現實’的恐慌,拼命奔跑,想把那些鬼一樣的恐懼甩在身後。
“但是同樣的事情跡部卻看得輕如鴻毛。他能随便的換女朋友、和她們做任何事情。他每次分手之後的早上醒過來能想得起她們的臉嗎?我一想起來就覺得心慌不已:怎麽可能、怎麽可以有人是這樣的呢?他的感情是這麽廉價的沖動、那我的情動又算什麽?”
真弓錯愕。她知道燦的成長與別人不同、她涼薄如玉、她少有真情,卻不知原來她曾經像風燭一樣瘋狂地把心交了出去,燃燒殆盡之後就把什麽都無法再上心。于她來說,愛太少,分量卻太重。交出去了就什麽都不剩了。
可是跡部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她看得出來的,她自小玩到大的這個小少爺對星野燦是在別人身上從來沒有的上心。他也惶恐、他也因為沒有被愛所以不懂得愛人、他能付出的愛也很少,只是他們又太不一樣。一個忍受着孤獨直到遇見了她的太陽,交出去什麽的都不剩;一個為了填補空虛身邊莺燕不斷,卻守着心怎麽也找不到一個值得愛的人。
“景吾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花花公子。”真弓直到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微弱的辯解,“你不了解他。”
燦輕輕一笑:“是啊。我們互相不了解——兩個不了解的人根本不可能相互尊重和認同,談什麽喜歡?他不過是看不過眼我和別人不一樣而已,又或者是同情我的身世不堪。”
啞然。燦竟然如同成年人一樣,将愛情分得這麽清晰又莊嚴。但是她知不知道,感情不是泾渭分明的?你越是潔癖一樣的把愛情的成分提取出來就越是難以得到幸福。真弓輕輕在心裏嘆口氣,卻不得不無奈地承認,星野燦的早慧遠遠超出了她能觸及到的範圍。
“不管過去怎麽樣,你該有新生活……你就不能給他個機會嗎?”
“機會是給的嗎。”星野燦苦笑,“這分明不是一個程序,我說給它就開啓、我說不給它就阻止。心這種東西,根本是無法控制的啊……”她說完突然覺得一陣眩暈,淚就要垂下來。
無法控制。那要怎麽忘卻。
因為刻意回避着跡部景吾,燦已經有一陣子沒去天臺吃午飯了。她想起來天臺上那只胖貓就覺得很挂心,雖然知道它不會笨到餓死在那兒也不動、認識自己之前它分明也活得好好的,可是……
果然是看不見就覺得沒有安全感。
下午放學後,鬥争再三還是上樓去了。她有和跡部景吾面對面的覺悟。
和預感一樣。貓不在,人在。
“你總算是不躲着我了。”跡部深吸一口氣,頓了很久才開口。
燦垂下頭一陣。想想:也好,都說清楚也好。方才把頭擡起來看他。
其實對于跡部,她這份泰然自若和不徐不疾是初識的時候就吸引到他的地方。看過了燦的沖動、絕望、悲傷和簡單的快樂的時刻,她終于回到了最初的姿态。
“跡部,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我什麽都不能給你。”燦目光直接地看進他的眼睛裏,她的瞳仁卻隐藏在凹陷的眼窩裏讓他無法捕捉。
“哈?”少年明朗的眉目挑了一下。這姑娘的思路還真是蠻特別的,“本大爺和喜歡的人表白怎麽好像在逼良為娼一樣?”
“原來你不是啊。”她呲笑一聲。
跡部眯起了眼睛。聽到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确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