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節課的時候頭突然疼起來
穿得像街上撿來的一樣。”跡部景吾“好心”的提醒。
——當時怎麽就沒反駁呢?平時自己說不上是牙尖嘴利,可是也不是會吃虧的人。她和這個學校的人不在一個世界裏,這一點是很清楚的。越是抗拒就越被扯在一起,越是要掩蓋自己就被他窺探得越多,越是要冷淡相對,卻把自己變得像智障那樣尴尬。
要那樣自然地把自己劃在這個圈子之外還真是難啊。自己對幸村一向都有一種別扭勁,讨厭他那樣潛移默化地把自己改造成一個脫掉了銳利的爪子、沒有戰鬥力的女人;可是對跡部景吾這個另一世界的人反而屢次暴露弱點。燦突然明白自己之所以不幸福的原因是,對親近的人太苛刻、對無關緊要的人太寬容。如果能換過來就好了。
“少年,多思無益。”真弓伏在燦的耳邊,看出了她在“雲游”。
“真弓……”燦向後瞥着,“如果人已經很努力卻還是不能走在自己認為合理的路上,該如何?”
“是否不合理的就不正确?”
“當然是。”
“我不這麽認為。”
燦無言。
櫻井真弓一笑:“如果你實在很介意的話,順其自然就行了。”
因為是邀請同學的生日會,排場自然沒有上次酒會那麽大,更不會有渡邊修——不過就算要請他,他也在英國。
“不知道渡邊學長怎麽樣了吶……”燦坐在車裏,眼神卻駛向天空。
身邊的忍足推了推眼鏡,看着燦上下打量:“星野同學真是博愛,萍水相逢的學長也這麽上心。”
燦恬靜地笑一下,沒有多言。
車停在跡部宅門前。不到一個月,又來了一次。燦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下了車。卻見跡部景吾正西裝革履地等在那裏,優雅地向她伸出右手。
“你今天可真美,我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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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英氣逼人的臉,聽着他光怪陸離好像從中世紀劇場穿越過來的臺詞,燦突然覺得自己胃酸都要湧出來了,下意識地把只遮到大腿根的裙子往下拉了拉。
真弓向這面笑着瞄了一眼,搭着忍足的手:“渡邊修學長不在,燦你就姑且把今天的壽星當做男伴吧——女主角。”
忍足和真弓兩個人走進去,燦就尴尬的站在那裏,手搭在跡部景吾的手上。
“好小姐,你今天穿得真可愛。”跡部難忍笑意地看着燦,眼神裏明顯不是在說“你真可愛”。
燦低着頭無力地喃喃:“你是想說‘你今天穿得可真少’吧……”
“不,其實是……”他用一種莊重又嚴肅的口吻,“quite sexy.”
“謝謝!”燦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謝謝你終于能一眼看出來我是女的!”燦說完艱難地踩着高跟鞋快步離開,末了留下一句,“你今天要是還敢讓我跳舞我就把你衣服扒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2)
2.
不到一個月時間,她又一次走進豪華的跡部家宅。
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跡部是為了慶祝全科滿分——這麽無聊的理由,也只有悠閑的大少爺能想得出來。“悠閑”換一個詞,在燦看來應該就是“吃飽了撐的”。那天跡部景吾因為自己的刻意疏遠而覺得很不爽,于是強迫她跳探戈——不管她會不會。燦好心的提醒了他可能會面臨的窘境,并且幫他渡過了那個小小危機。
說不定那個傻瓜現在還在糾結星野小姐會不會跳舞。燦這麽想的時候,竟然呵呵的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一邊的跡部景吾依然是一臉被人欠了錢的表情。燦能明白,那樣驕傲的人總是不能允許這個世界上存在自己無法一眼洞穿、或者意料之外的東西。
“我笑有人以前犯傻。”目視前方,眼睛眯成兩條縫。捉弄一個情商并不高的人、尤其是一個情商不高但智商很高的人,真的讓她體會到好久不見的歡樂。
“你說本大爺?”聲音壓低。
“我可沒說是你。”燦嘻嘻一笑,擺出雙手投降的動作,踩着高跟鞋潇灑地走開。
跡部景吾看着她頓生疑惑,才不到一個月她倒是會穿高跟鞋走路了。
有點在燦意料之外的是,跡部這次補辦生日會,沒有請很多人。就只有真弓、忍足、網球部正選,以及……
“渡邊學長?”燦有些錯愕,“你怎麽還在日本?”
不是應該去英國了麽?兩天不見渡邊修倒是顯得更腼腆了。
“不是‘還’在日本。”真弓擺擺手一笑,“是人家告白成功,已經回來了。”
渡邊修似乎更不好意思了,只是臉上的笑容漸增。
這位待自己很好的學長,燦看出他已經收獲了明朗化的幸福。真好真好,自己也算沒有白白被佐藤和美利用一次。
“你告白了,佐藤小姐是怎麽說的?”燦決定調侃他一下,“還是直接用行動表示?”
“沒說什麽……就是……”低頭。
燦一下興奮起來:“咳咳,看來有內容。你們幹什麽了?約會地點轉移到什麽地方,馬路?公園?還是卧室?”
這麽下去這個生日宴會恐怕“晚節不保”,跡部景吾一把拉過星野燦:“這是你該問的嗎,啊嗯?看你穿的挺淑女的,能不能矜持點?”
燦拉拉很省布料的裙子哈哈笑起來:“我穿的就很不矜持了,裝什麽淑女啊——再說了,你就不想知道一下你的堂兄堂嫂有何突破嗎?”
忍足呷了一口酒,語焉不詳:“真要繪聲繪色地給你們描述一下細節,怕是就要有人把持不住了。不過,明早渡邊就可以有一個表弟妹。”
星野燦和跡部景吾一臉“你腦子讓門夾了麽”的表情,默默地看着忍足。而全場沒聽出弦外之音的,大概只有渡邊修。
因為第二天是周末,一衆人都在跡部宅玩到很晚。星野燦更是玩得太灑脫又喝多了,差點當衆寬衣解帶。
跡部景吾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一臉嫌棄的看着喝多了一個勁兒傻樂的人。
“跡部你快把她帶走……”向日岳人緊張地看着燦,“我可不想看瘦不啦叽的裸體……”
跡部景吾看滿座的驚悚表情,心想這女人真是玩得夠大的,把她扔給了真弓。
“你讓她今天住這裏吧。”櫻井真弓很誠懇。
“哈?”跡部一臉“你發燒了嗎”的表情,“本大爺從來都不留宿女人。”
“喲喲喲,我小時候你沒留宿過我?”
跡部眼睛一眯:“你不是住在別的房間嗎?”
“星野燦也住別的房間啊——喂,你剛剛該不會是覺得她要和你住一起吧?”真弓詭谲地一笑,“我不管,我可不想讓喝醉的人吐在我車裏。反正明天是周末,沒問題的,就這麽辦了。”
櫻井家的大小姐就這麽安排了星野燦的夜宿問題。
“原來她是食肉動物嗎。”忍足看着燦,輕輕一笑。真弓挂在他身上在他臉上一吻,補充:“星野燦嘛,白天食草,夜間食肉。你說我要是把她鎖在跡部景吾房間裏會怎麽樣?”
“她會找個白天殺了你。”
“可是至少晚上會感謝我吧?況且景吾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
“喂,真弓。”忍足突然慢慢地回轉過頭,前所未有地盯着真弓,“你應該知道她回從神奈川來之後的一切放縱,都是因為幸村精市。”
“幸村?對,幸村傷了她的心。這麽說也許太矯情,可是這出戲明顯就是兩個互相喜歡的人因為為彼此顧慮太多而互相傷害、最後累心得沒心情在一起了麽。”
“你明知道她喜歡幸村還這麽做……她可是你朋友,這麽做要遭天譴的哦寶貝。”
真弓一笑,這次吻在忍足嘴唇上:“想這麽多可不是我櫻井真弓的風格。”
——吶,星野燦。最初只是想看你演戲,才硬要把你卷進我們的圈子。我以為我們很像,一樣任性、吊別人胃口、帶點放縱不羁和瘋狂,但是現在卻發現我們是兩種不同的人。我任性是為了取樂,你任性卻是為了與“任性”相反的“克制”、克制你因為不幸而湧上來的悲傷感。
你與幸村也許是互相喜歡,但是你們、至少是現在的你們,并不适合在一起。你們同樣是為對方顧忌太多的人,顧忌太多反而容易傷害自己。這樣的你們就算在一起也不會幸福,最終愛情會被布滿傷痕的心所侵蝕殆盡。你們都多思、不夠簡單和直白,只有當一方成為能夠簡單的人時,你們才能一起生活。
至但是少現在,我得把你丢到景吾房間裏面去,你可千萬不要怪我。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3)
作者有話要說:
3.
星野燦一覺醒來,覺得自己世界觀都扭曲了。
好想大罵一句“Shit!這是什麽場景!”
跡部景吾看看星野燦這一臉表情就知道她心裏沒說好話。
“我怎麽穿成這樣?”
“你怎麽這麽看着本大爺?”
兩個人兩句話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女生臉上是憤怒,男生臉上是鄙視。
這樣的場景真的很适合男女掐架——如果燦此刻是旁觀者的話,一定會這麽想。但是,一個沒提防就變成了當事人。至于是誰讓她角色錯位的,用膝蓋想也知道。
在僵硬的時間裏兩個人像仇人一樣對峙。女生被一層一層的床單緊緊裹着,而且……裹得像個繭一樣圓滾滾的……
男生卻居高臨下,若無其事地看她。
“我怎麽弄成這樣!”燦試着坐起來,最後發現自己只能滾起來。
“本大爺沒辦法把你弄出房間!”
星野燦的怒氣突然隔空停頓了一下似的。她的問題和這個回答之間有什麽關系嗎?
兩小時前。
跡部景吾結束生日宴會送走一衆人。櫻井真弓再一次誠心的和他表示自己已經把星野燦妥善安排到了一樓的客房、明天早晨會來接她。跡部半信半疑,又想到這種事情真弓總不會拿來開玩笑吧,就放心回了房間。
想起喝酒的時候星野燦笑得一臉猥瑣的要把衣服脫了。她不脫就夠暴露的了,誰知道她裙子裏面是不是什麽都沒穿。幸好自己攔得及時,不然……
想想竟然感到有點生氣。推門進去倒在床上,突然驚悚的一幕發生了,一條白花花的大腿直接砸在他肚子上。
現實有時候就和電視劇一樣狗血。
比如一個女的喝的不醒人事躺在一個男人床上這種事情,電視劇裏面是常有的。不過更常見的一種版本是:男方和女方至少有一個人是知情、并且有意的。至于具體情況是男的誘騙還是女的勾引,又或者根本就是倆人一拍即合,視情況而定。
但是這該死的是什麽啊!女的暈暈乎乎男的被吓了一跳,竟然是兩個人的共同好友安排的!
用盡各種方法還是叫不醒這個女的,還被她無故揮舞的胳膊抽了一巴掌之後,跡部景吾忍無可忍,直接到浴室放水、把星野燦扔進了進去。
在“不信這樣你還不醒”的憤怒中過了一刻鐘,星野燦還是沒動靜,跡部景吾腦袋裏又一次浮現出電視劇裏有人在浴缸裏溺死的鏡頭……
Shit!他條件反射一樣朝着浴室門奔過去,差不多是把門撞開的。
結果看到的是星野燦泡在浴缸裏像個傻子一樣張着嘴睡覺……
跟櫻井真弓打電話沒用,人就是她扔進來的、她可能再擡回去麽?跟這個植物人一樣的女人又沒法對話——但是他也不能把她扔出去啊。客房?他不想這麽晚在自己家裏鬼鬼祟祟地把一個渾身濕透還沒穿多少衣服的女人擡到樓下去。讓仆人做?雖然少爺不用給仆人解釋,但是想到他們心裏會出現什麽畫面,就有一種名節不保的隐憂。
最後還是決定先用床單把她裹起來好了。快11月了,這麽泡在水裏久了會感冒的吧。
男女有別,他也不方便替她擦幹,于是直接用床單給她裹了起來。床單很薄,很快就濕透了,于是不停地裹……跡部景吾一面做一面想不通自己怎麽會做這麽荒謬的事情,一層一層像包禮物一樣給她糊上去。等再反應過來時候,已經結結實實地給裹成木乃伊了。
無意中瞥見她手腕上張牙舞爪盤踞着的傷疤。上次在神奈川已經看過一次,可是突然了無防備的一看還是覺得刺激了視覺。漆黑漆黑的,好像時空都被煮在了一個盲點裏,無論怎麽移動視線,還是覺得看不見。忽然就意識到,自己看見的只是一個殘忍的故事;于星野燦而言卻是真實的人生。她是這樣一天又一天的啃食辛苦的滋味,才能把痛苦全部咽進肚子裏。她只能在黑夜裏大笑,因為只有黑夜能給她安全,只有黑夜裏,別人才看不到她自己吞下的那漆黑黑的一團。
他這麽看着她,突然湧出了一種充實感。他把她包裹的嚴嚴實實,她得以這麽安穩的睡在他的視線下。也許她最需要的并不是別人給的愛護、肯定,而只是這樣安穩的一隅,一個人能平靜的度過就好。這麽想,也就不再那麽生氣真弓的胡來。
這麽看着看着,星野燦就很沒情調地醒了過來,然後就一臉“你是變态嗎”的表情地瞪着自己……
所以雙方因為不明白對方的心理,把對話演變成了:“我怎麽穿成這樣?”和“你怎麽這麽看着本大爺?”而事件的重點,兩個人都忘掉了……
“真是恩将仇報啊,嗯?”跡部景吾眯起眼睛,“本大爺好心怕你感冒才給你蓋上被子,你是不是在想我有什麽不良癖好?”
蓋上被子?這是捆上被子吧?!不過燦在跡部措辭不當的幹擾下迅速抓住了重點:
“怕我感冒?”
“你在浴缸裏一身水,不感冒才怪!”
“我怎麽會在浴缸裏?”
“……”跡部景吾剛欲大聲分辯就急剎車。’是我把你扔進浴缸的’這種話是不能說的吧……
突然發現說到最後理虧的還是自己,可是始作俑者明明是櫻井真弓啊!想想都覺得頭疼:這個女人的名字應該叫“突發狀況”。雖然不清楚她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自己一直不華麗的出問題,确實都是在她轉學過來之後發生的。
見跡部景吾一臉惱怒的不說話,燦也就噤聲了。
“天亮了真弓會來接你。”跡部能理解一個女孩子淩晨醒來發現自己裹得像個蠶繭一樣的在男生家裏是什麽心情,星野燦沒有大喊大叫暈過去他就謝天謝地了,“你就在這裏睡吧,我出去。”
“這是你的房間?”燦迅速的反應過來。
“不然呢?”
燦搖搖頭:“既然是你的房間,該出去的是我。”
她掙紮着起身,把床單一層一層拆下來,像剝一顆繭一樣,越往裏面越是濕淋淋的。
天已經不再黑得很死。黑得混沌的天空裏逐漸煮出了一縷晨曦。在這樣的神奇境遇裏,抽絲剝縷的不只是繭一樣的床單。瘦瘦的被包裹的她,臉埋在潮濕的頭發裏,掙紮着想要走出不屬于自己的保護層。
跡部景吾靜靜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為什麽你總是把自己搞的這麽辛苦。”
“我不辛苦……這些事情只要習慣,就不會再辛苦了。”燦笑得慘兮兮的。那個短暫的笑容像是結疤的傷口一樣突兀的出現在本該平潔的地方。
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怎麽可以借用?一旦借用就會覺得很好很溫暖,不想再離開,而她怎麽配得上習慣?習慣別人給的,摔下來的時候就會更加慘。她已經不能再摔了。只消再摔一次,她辛苦維持的完整就會粉身碎骨。
燦從不自信自己有很好的自控力、那種開始了還能斬斷的自控力。唯一方法是控制自己不要開始。這個很容易,只要從一開始就在心裏暗示自己讨厭、然後遠離就可以了。
“你真的不能試着對別人任性嗎……”跡部景吾的語氣是很少有的不确定。他實在不能認為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女孩子這樣克制和鎮定是什麽好事。從來都不靠近、很少以還擊的方式使自己不吃虧、遇到意外事件總是用別人想不到的小衆方式解決。別人嚴肅而惡意地整她時,她嬉皮笑臉地收拾別人;該她撒嬌任性鬧脾氣的時候,永遠都漠然又神經質的放過機會。
良久,燦不動聲色地避開跡部景吾搭在肩上的手。
“有些東西是不能開始的。這樣的道理不用我說你能明白的。我是什麽人、有怎樣的家庭、心理是不是健康性格是不是健全,你就算不知道全部也知道大概。我只能是現在的我,這是我摸索了十幾年才發現能讓自己不辛苦的自己……如果我變了……”
燦雙眼無光的看看跡部,死氣沉沉地搖搖頭說:
“我會不能活。”
☆、下篇(4)
作者有話要說:
4.
白晃晃的晨光穿過窗縫射進來。跡部景吾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昨晚星野燦從離開房間之後,他一直混沌中醒寐不安。他從來沒有過那樣的體驗:竟然要自己去選擇醒着還是睡着、哪個能稍稍讓自己平靜一些。星野燦轉身之前了無生機的眼光是那麽空洞、空得像是快要破曉時卻怎麽也煮不出來的兩個黑夜。她讓他察覺到了那種突兀的、從零到零的命運,避之不及。
他下床把床簾拉開,晨曦的顏色霎時染透了整間卧室。他眯着眼睛在光明裏站了一會兒,看上去就像一個高貴靜默的貴族詩人一樣。他和光明看上去是那麽般配。作為世界的寵兒一樣存在着。
跡部洗浴過,擦着濕淋淋的頭發下樓,漸漸聞到一股烤魚的香味。他的早飯都是西餐,從來都沒有這一道。
“起床了。”星野燦從廚房探出頭來,有點尴尬,“抱歉……我有點餓,你家裏沒有人,我就私自用了廚房。”
跡部景吾愣了一下,随即大手一揮:“随你。”他不太在意這種事情,如果她覺得自在的話。
突然冒出這種想法,自己也吓一跳。
“怎麽是烤魚。”太害怕自己腦海中聲勢浩大的念頭,他急于說點什麽。支支吾吾。
“偶爾也想吃點豐盛的。味道很好,一會兒你也吃一點。”
“哼。”他輕輕把頭扭向外面。吃個烤魚、還偶爾,就把她得意成那樣?這女人平時都吃點什麽啊?飽受貧困饑餓的畫面馬上浮現出來,他趕緊搖搖頭趕走它們。
“你昨晚……睡在哪兒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客廳。”
“什麽?!”那麽多空房間不會自己找一間嗎?
“‘客’廳嘛,給客人用的。”燦倒是滿不在乎的笑笑。
“哪有你這樣解詞的?”
她不再說什麽,專心的做烤魚了。
很多年之後,跡部景吾還是會記起那個秋天的早晨。星野燦很從容坐在自己對面,兩個人一起安靜地吃着烤魚和味噌湯。他時不時微微擡頭瞟她一眼,她穿戴整齊、在落地窗折射過來的一把碎金子一樣的陽光裏,從未有過的乖巧和好看。那魚那湯真是好味道。
“你這做料理手藝是跟誰學的?”他開口問了突然有些後悔。這個問題對他顯然不是很重要、他只是想要贊美一下她的廚藝。可是燦的身世他卻是知道一些,他可不想再聽到這個女人的什麽苦情戲了。
“幸村媽媽。”
她總算沒給他一個尴尬的答案。燦慢悠悠地咀嚼的樣子也比昨晚要自在許多了。他心裏松了一口氣——想起來,這個女人總有本事讓他心中不是滋味、做事畏首畏尾,她顯得自在開心一點,他就好像要謝天謝地一樣。
“看得出來,幸村的确對你很照顧。”跡部輕哼一聲。
“我蒙受了他全家的照顧。”
“還真是好人啊。”
聽得出跡部話中帶刺,燦放下筷子看看他,笑笑地問:“怎麽,人家照顧我,你好像有點意見?”
“我謝謝他!”跡部一瞪眼,狠狠地把筷子伸向了魚,剩下的魚肉一下散了。
燦“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啊……”跡部看上去又苦惱又無奈。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昨天晚上好像馬上就要尋死的架勢、吓得他一夜難眠,今天早晨又這麽賢良淑德地做早飯、胸懷寬廣得不得了的樣子。
“你怎麽這麽幼稚啊。”她眨眨眼。
“你再說一遍!”這下真是控制不住了,他真是借她膽子了啊!
“你看你看,一句話就能把你點着,你不是幼稚是什麽。”
“星野燦!”跡部幾乎要掀桌子了。要是別的女人,他昨天晚上就收拾了。
燦剛欲争辯,就被門口的女聲打斷了——“喲喲,小兩口一大早就吵架了啊。”
櫻井真弓笑嘻嘻地走過來,拍拍跡部的肩膀:“晚上剛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早晨就翻臉不認人了?溫柔一點嘛。”
“誰占她便宜了!”“誰讓他占便宜了!”
跡部和燦幾乎同時朝真弓吼過去。
“你倒是給本大爺解釋一下,昨天晚上是怎麽回事嗯?你不是跟本大爺保證說已經把她放在客房不用我管了嗎!”
真弓一臉事不關己地說:“不小心送錯房間了。你們昨晚過得還盡興嗎?”
盡興?……燦冷笑一下。她這都是什麽詞啊……
“這魚看上去不錯。”真弓忽視了他們直奔食物。
進入了十一月,天氣越來越涼了。燦還是心心念念地想去北海道,好在寒假也快到了。真弓最近沒時間騷擾她,因為網球部在準備關東大賽。沒想到平時游手好閑的櫻井理事做起準備時頭頭是道。
——關東大賽……立海大也會參加吧。嘆口氣。
“你也在啊。”跡部景吾在燦旁邊坐了下來,“你挺喜歡往天臺跑嘛。”
“透透氣。”燦看見他驚訝了一下。
沉默了一陣,燦轉過去:“我先走了。比賽加油。”
跡部景吾回頭只看見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下篇(5)
5.
關東大賽沒多久就到了。冰帝很穩妥的一路高歌猛進,所以真弓和跡部他們最近都心情很好的樣子,燦也樂得他們不來煩自己。但是這樣的寧靜只持續到了和青學比賽的那天。
真弓果真是百般的磨人、一定要燦陪着自己去看比賽,理由是“今天的對手真的是冰帝的克星、姐姐心理素質不好我怕自己會緊張的暈倒在場邊,到時候他們還得忙着照顧經理這比賽自然比不好,你也不希望這樣對吧……”
“所以你叫我去是替他們照顧你嗎……”燦扶了扶眼鏡。
“不用,你照顧好景吾就行了。”真弓正色道,“今天他恐怕會遇到死敵呢。”
燦撇撇嘴:“關我什麽事。我說你啊,別總把我和他扯在一起知道不?你喜歡開玩笑也要有點收斂……”
“呀呀,你這麽說的話,景吾可是會傷心的~難道,你們那一夜溫存都不作數了嗎?Oh no!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真弓迅速地切換進舞臺劇模式、非常入戲地嬌憨欲泣。
從那晚燦被丢進了跡部的卧室之後,真弓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臆想裏,每天旁若無人地腦補孤男寡女三更半夜把門一鎖發生了點什麽的鏡頭——她非常确定他們一定已經發生了意義深刻的事情。櫻井家小姐不八卦則已,一八卦就必定脫缰。不過相對于她會時不時地故意揭別人傷疤、每天不提“幸村”就跟要她命一樣,燦反而覺得這樣輕松得多。
她有時真的說不好真弓是怎麽想的。作為朋友她很殘忍、一定要把別人的故事榨幹了她才高興,也不管那故事提起來多麽傷人。但是她有時候又幼稚善良得不得了。
“算了算了。”看在真弓最近沒惹自己不開心的面子上,“跟你去了。”
那天的天氣倒是很好,只是真弓一直拉着燦的手在冒冷汗。
“你冷?”燦側臉去看真弓的時候,真弓咬得嘴唇都白了。真是沒想到她還能有這樣緊張的時候,畢竟她看上去永遠都是一臉對什麽都不上心的表情。
“別緊張。”燦輕輕拍拍真弓的背,“會贏的,跡部他們那麽努力訓練,肯定不會有問題的。”話說到這個份上才明白自己有多不會安慰人。“金誠所至,金石為開”,這種話她早就不相信了,竟然還拿來勸別人。
“你有夢想嗎。”真弓冷不丁地問了這麽一句。
“怎麽突然這麽問。”燦尴尬地笑。從幸村把那個跳躍着的黃色網球送給她的那天起,“夢想”這個詞就和“幸村”有着脫不開的了聯系。
“輸了這場的話,他們就沒辦法去全國大賽了。”真弓眯了眯眼睛。她的臉浸在陽光裏,不知為什麽卻讓燦覺得冰涼,好像陽光也是冷色調。“我和景吾一起長大,很了解他了。他就算再驕傲自大、再目中無人——
“站在夢想的面前他也一樣只是一個少年啊。”
燦定定地看着真弓,心裏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仍是沒有說話。
真弓真的不是在亂操心。四場比賽下來,冰帝一勝兩負一平,接下來的跡部非贏不可、這樣才僅僅能打成平手。
“哎不行不行,我不能看了我得去別處冷靜一下……”真弓一臉虛弱地捂着胸口,詐屍一樣“蹭”地站了起來。燦看她臉色煞白,也站起身欲跟上,不料真弓動作生硬地一把把她按了回去。
“你、你替我看……你要是走了,萬一景吾有個三長兩短……你還是照顧他吧。”真弓直勾勾地盯着燦。
燦看她一臉戰戰兢兢又義正詞嚴的表情,又好氣又好笑。
“她幹什麽去?”燦目送着真弓走遠,跡部突然出現在觀衆席前,引得冰帝來看比賽的女生連連尖叫。
“她去衛生間。”這種關鍵的時候,燦自然不能告訴跡部說“真弓緊張怕你會輸”,“你的擁趸真是多啊……”聳聳肩。
“哼。”跡部把目光投向別處,“一群母貓們。”
燦沒想到他對這些女孩子是這種評價,畢竟他換女朋友(雖然他從不承認自己有女朋友)的速度并不是一件在道德上值得稱贊的事情。
“你對女生就是這麽看的?”燦流露出一點生氣。因為自己父母的原因,燦最讨厭纨绔子弟視女人為可抛棄的玩物那種态度,這不是得了便宜賣乖嗎。
“也不是所有女人。”跡部的眼光突然收回來落在燦的臉上,意蘊深長地笑了一下。
總歸是擔心這麽和大衆情人聊天太容易招罵、這時候談這些也太偏離主題,燦擠出一個笑:“祝你好運。”
“本大爺可是從來都不需要運氣那種東西。
“——放心吧,憑本大爺的實力,絕對會贏。”
他平日刺耳的自大此刻突然很讓燦安定。
默默地心說:果然是統領了兩百隊員的人啊……
開局的時候,跡部景吾真是一點便宜都沒占到。他打球時那種甚至可以用“兇惡”形容的表情,看得燦都有些驚訝——即便是不止一次看過他訓練,也從沒見過他這麽專注好戰的樣子。她心裏忽然有種很別扭的感覺:她并不希望跡部輸掉這場比賽,而且在他丢球的時候會感到緊張。
她想讓他贏。
這種念頭冒出來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因為在立海大的時候她從來都沒對幸村的比賽有過這種捂着胸口默默祈禱的盼望。不過她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她根本從來就沒想過幸村會輸、甚至她都很少去看他比賽。
她這樣失了一會兒神,擡眼的時候瞥到了球場對面的立海大隊服。沒帶着眼鏡,她看不清楚是誰。猶豫了一下還是離席繞了過去。真田、柳和切原。三人看到燦表現出不同程度的驚訝,切原更是喜笑顏開地快跳起來。在學校他一直都太“活潑”,并不是很受師長的照顧,不過燦對他而言卻是一位很好的學姐。
“幸……”燦開口的瞬間又把話收了回去。說好了的,他們之間就這樣不再逾矩,她不能再對他太特別了。
“部長很好。”真田搶在幾欲出口的切原面前,“他只是今天有些事情所以沒來看比賽。”
面色凝重的真田好像刻意地強調着什麽一樣、旁邊的切原也是欲言又止地看看燦低下了頭。星野燦始終告誡自己不要過多地有不該有的關心,所以對這些異樣也沒怎麽上心。
她不知道她的一個不上心,徹底扭轉了她和幸村精市之間的關系、或許還扭轉了她整個人生。只要她多追問幾句,她就會知道幸村現在正在醫院的病房裏靜看雲卷雲舒、內心裏滿是冰冷的絕望。絕望是一種巨大的力量,能催生無數的可能性,其中就包括男女之情。她會不顧一切去醫院看他,也許平時沉靜的幸村會沖出那些不必要的多慮,也許已經死心的星野燦會明白死心只是個謊言而已,也許他們就可以走出疲累的束縛、惱人的思慮成為男女朋友,也許多年後的他們就可以簡單幸福的結合、生兒育女……
但是生活的殘酷之處就在于,它從來容不下那麽多的“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