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節課的時候頭突然疼起來
好意思,試探着問:“那你……是想要我的衣服?”
看着跡部景吾越來越黑的臉,燦很識趣的噤聲。
“啊。他們回來了。”燦向前探了探身。
他們是一小隊一小隊回來的。看樣子是分頭在找。
“說明淩晨一點了。”
“嗯?”
“幸村同學說,淩晨一點找不到你就都回來。”跡部眯了眯眼睛,“都回來了,他自己沒回來——你男人真是夠有責任心的。”
“以前就跟你說過吧,我們不是那種關系。”燦笑笑地脫下平底鞋。
“你覺得會有人信你這句話嗎?”
“我又沒逼你相信。”燦搖搖晃晃站起身,用力一扔。過了很久跡部景吾才發現她的鞋不見了。
“喂——喂……”跡部景吾跳了起來,“你又幹什麽啊?”他想說,她有時候真是吓人,“你把鞋扔了怎麽走路?不怕凍死嗎?”
“你擔心嗎?”她竟然笑,“換做我就不會擔心。”
真是怪物一個。到時候沒有鞋穿的是她,活該凍死的也是她,這和虐待自己有什麽區別?
——還是星野燦的心裏從來就沒有裝着她自己?
“鞋子什麽的,就算沒了也不會死人。對吧?”燦似有若無的笑容很像是櫻井真弓,“沒了什麽都不會死人的,我們還是會活下來對不對?說什麽痛苦的要死了——還是會活下來的,我們不敢死。”
“喂……”跡部感到胸口充滿壓迫,她不僅是心理健康不達标,是不是精神也有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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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爸爸,真的不管你了?”他試着委婉一點,到頭來還是覺得直來直去比較好。委婉只會讓千瘡百孔的心覺得更加羞恥。
燦的眼睛游移了一陣:“啊……但那個不重要,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我和媽媽。不過倒是我媽媽,她也不要我了,她從一開始生我下來,只是為了留住我爸爸的心……哈哈……”
狂暴的絕望的要哭出來的笑。電影裏精神失常的人經常是這樣。
“都把我當道具。我開始還覺得就算是私生女,也沒什麽,至少私生女有媽媽。原來媽媽生孩子是為了爸爸,目的沒達到,孩子什麽的,就沒用了——我媽媽去自殺之前把我放在朋友那裏,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懂吧,世界上唯一一個你覺得愛你的人,竟然可以像看空氣一樣看你,不管你是不是無依無靠,自己任性的去自殺?”星野燦冷冰冰地看着他,眼裏充滿的怨恨。
——世界上為什麽要有你這種人,所有人都要圍着你轉,所有人都會愛你,所有人愛你你都不想要?
——世界上有了你這種人,為什麽還要有我。
跡部景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只知道她一定經歷過許多,不知道她這麽不幸。那麽小的孩子懂事的想和媽媽相依為命,原來被媽媽戲弄了,竟然連自己的出生都是別有目的。
“我媽一直覺得,我如果是個男孩子,爸爸一定會回心轉意。可是……我毀了她的所有希望……是我把她逼死的……”
“那跟你沒關系吧……”他向前一步。
“她當然知道跟我沒關系。”燦笑得很難看,“可是她如果不對自己說是因為我不是個男孩所以爸爸才不要她,你讓她怎麽活?承認她男人從一開始都是在騙她?承認她愛的男人其實早有婚約,只是把她當做解除寂寞的替代品?承認他原來只是想玩一玩就糟蹋了她的一輩子?不,她不怕承認這些,她怕的是,越想越覺得自己愛上的男人原來是個人渣。他是她的支柱,她不怕支柱不屬于自己,就怕支柱其實是一個敗壞的東西,這時候她除了死還有什麽?”
跡部景吾漸漸的覺得,這個晚上真是個浩劫。他頭一次體會自己不屑的“平民命運”,原來平民命運這麽讓人無法忍耐。僅僅作為一個旁觀者就無法忍耐了。
“你知不知道luna?”
“月亮啊。”還想着她太小看自己了。
“那你知不知道lunatic?”
跡部景吾剛要脫口而出,卻倒吸一口冷氣——lunatic,愚妄、瘋狂、精神錯亂的。
“lunatic這個單詞的來歷和月亮是大大相關的。古時候歐洲人認為lunatic是一種被月亮剝奪了理智的精神瘋狂,這種情況下就算殺了人也不咎罪的。”燦看着月亮的神情變得迷失下去,“你發現沒有,我看月亮的時候話就格外多,而且什麽話都說……”
“原來你知道啊。”跡部景吾嫌棄似的把頭扭到一邊。
其實他覺得讓別人看見自己神情微妙的面孔會很丢臉。
“打擾你們了嗎?”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當跡部景吾想起自己是在屋頂上的時候,他差點栽下去。真是個不華麗的晚上——是淩晨。
“回來了?精市。”星野燦讨好地一笑,“讓你找這麽久,很累吧。”
幸村精市看看跡部,又看看燦,很是自覺的坐在他們中間:“還好,國二的時候找你那次比這個久多了。鞋子給你。”
是她扔出去的那雙鞋子。跡部詫異地看看燦又看看幸村。星野燦的眼睛裏簡直閃着光芒。
“原來你還記得。”她口中冒出這麽肥皂劇的一句話真讓人難受。
“你的事情,我沒有忘記的道理。以前不是說過嗎,不管離家出走多久最後一定要好好回來,回來了就把鞋子扔在附近,表示你在屋頂上。”幸村揉着她的頭發,眼神卻飄到跡部臉上。那種挑釁的幸災樂禍的目光。
他最終還是覺得,自己喜歡可以不說,但是自己喜歡的東西絕對不能屬于別人。如果一旦有這種苗頭,譬如似有若無的酸話,譬如知道了合宿到底是誰為什麽邀請立海大,譬如搶在自己前面招呼在佐藤和美臉上的巴掌,譬如搭在燦身上的那件衣裳,譬如自己到來之前兩個人在屋頂上微妙的距離,幸村精市也會示威。
——她的故事我都知道,你呢。
——我們之間有那麽多約定,你呢。
你算什麽你想要搶她。
跡部景吾感受到那種敵意,雖然他表現出思考能力很低的不知道為什麽,但是他受不了。
“你們兩個聊吧,我不打擾。”眼神鋒利起來,他很嫌棄似的瞥了一眼,匆匆的離開了屋頂。燦看着他,感覺他活像《傲慢與偏見》裏那個達西。
☆、下篇(4)
4.
“進屋去吧,天太冷。”
星野燦的目光定在幸村臉上動也不動,半晌才說了一句:“怎麽你和那大少爺竟說一樣的話。”
怎麽會一樣呢。幸村精市你說的話應該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才對。你說的話應該是最特別的才對啊。
燦被這個念頭纏着,險些垂下淚來。
幸村精市深深地低着頭。心有餘而力不足大概就是這樣,當他終于克服“害怕傷害她”的想法而願意表達一層更為特別的意思時,那層意思卻永遠辭不達意。
“燦我……”他很難得地着急。恐慌和不安像是藏匿的猛獸,在人終于肯于承認自己的軟弱時猛地跳出來,看熱鬧一樣的嘲弄你說,晚了。
晚了就是晚了。說不出口的辛苦像是一塊石頭,把她打磨再打磨,終于磨掉了所有的棱角,磨成了一個普普通通喜歡着別人的女孩;可是事實一旦磨得太過火,耐性和信心也會一并抹掉。
“我累了。”燦擺擺手,站了起來,搖搖欲墜。
“你當心!”幸村一把扶住她。
時間變成了石頭,凍住了兩個人的尴尬。破冰的時候燦輕輕推開了幸村精市的手,然後默默地錯肩而過。
“燦。”他還是叫住了她,但是不知道說什麽。
她不願意回頭。頭腦中閃過千百種可能他到底要說什麽,卻聽得幸村說了一句:“下次不可以這麽任性。這麽晚在不認識的地方亂跑,想過沒有有多危險。”
“我不怕。”燦冷冰冰地回答他。語氣有什麽關系,心裏的冷看不見就好。
“我知道你不怕,你告訴我你怕什麽?你連死都不怕是不是?”
“幸村精市你有點過分了。”
“你想死就可以死想怎麽樣就可以怎麽樣是嗎?好,那你怕不怕我也死?”燦終于轉過臉去,感到幸村的眼睛裏明顯是冰冷的火焰。
“精市。”燦疲憊的翻了一下眼皮。
“你說,你怕不怕。”
“你不會死的。”她像是在靜靜地等待什麽,“就算你因為我而死,也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我,你愧疚活不下去是不是?我受欺負你為我打過架,我做錯事你教訓過我,我生病你照顧過我,我難過的時候你和我一起哭過,幸村精市你對我足夠好了,但是你就是不會像我希望的那樣為我死。”
“你希望什麽?”幸村的五官動也不動,臉上卻滿是悲傷。
燦深深地望進他的眼眸裏,突然含義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說殉情,你一定會覺得我瘋了是不是——哥哥。”
他一瞬間的恐懼,啞然地看她爬下屋頂。
哥哥。
房子裏已經擠不出半點光亮。這很好,免得一群各有主意的男人女人逼供她。明天早晨起床的時候,她可以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可以嗎。從來沒人教過她什麽,她從小什麽都靠自己判斷。你是個鐵打的人要堅強,不堅強也要打的堅強,打不堅強也要裝着堅強。她的身體裏就像有另一個自己,不停地給自己打着麻醉劑,不這麽說就走不了那麽遠。變得不能相信親近的人,越是親近就越容易被傷害;素不相識的人總要提防,提防他們的最好辦法是從來就不要把心交給他們。但是心已經千瘡百孔,不和別人分享那實在是很辛苦。
她曾經試着交給幸村精市,他委婉着既不推也不要。為什麽坐在旁邊看到月亮的人不能是他。
荒唐事。
為什麽會沒人要、為什麽會跑到神奈川去、為什麽會認識姓幸村的人……媽媽你這麽做有意思嗎是。你安排的對不對。
星野燦用背頂了一下牆。想要休息一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一個人受了這麽大罪怎麽就哭不出來,怎麽就還有閑心想那些情情愛愛的煩擾事。
房間門吱呀一聲開了,窗簾沒有拉上。胧明的月光很快就快換做晨曦。
“我很累。我很累很累很累。”燦像是屋子裏有第二個人一樣很正式的說話,說完她自己傻笑一番,心裏尋思真是瘋了。
可是她很快明白自己不是瘋了。一雙結實的手,一只按在她頭上,另一只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5)
5.
“我說,你真的沒必要堵我的嘴,我又不會叫。”星野燦坐在床沿上,兩條細腿悠閑地搭下來晃晃蕩蕩,就像蕩秋千一樣。月色胧明,她顯得只有那麽薄薄一片,骨架小得如同完全沒有發育的幼女,目光不知道要延伸到何處去。
跡部景吾怨恨地揉着自己的右手,嘟哝着“本大爺怎麽知道你不會叫”——天知道這小女子這麽單薄的身軀裏怎麽有這麽大氣力,咬起人來一點也不口軟。
“你活該。”星野燦想也不想地笑了起來,過于直接的表現會讓每個被她嘲笑的人都感到羞辱感。她有時候怎麽也看不透,有時候卻一看就透,可是說到底,這樣的變幻莫測正讓人覺得她真是難懂,“你不會用腦子想想嗎,像我這樣的人早就确信了不會有人來劫我財——劫色就更不可能了,我有什麽好叫的。要是我回來看見屋子裏多個人那沒什麽,你偏要堵我嘴,下手還這麽狠,再不咬你非憋死我。”
她話說的一字一頓那麽認真,卻不看他,又顯得那麽漫不經心。跡部景吾忍不住想問她,這個世界上,你到底有麽有把什麽事情挂在心上。
她總讓他感覺到世事如同一本渾濁的書而不忍去翻看,不能相信這個世界的存在。
“說正事,三更半夜你跑進來幹什麽。”她很精神,“說真的,我還真怕你圖謀不軌。”
“你不是說你什麽也不怕麽。”他揚起頭眯着眼睛。
“我說的是不怕正常人。要不怎麽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呢。”她終于肯看他一眼,雖然只是幽幽一瞟。
跡部景吾過很久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罵自己,燦看着他的表情放肆地在床上笑成一攤。她不知道,沒有一個女人——一個人,敢這麽明目張膽地咬他、戲弄他,這種連真弓都會有所忌憚的事情,她就仿佛駕輕就熟一樣做的理所應當。放在別人,一定要準備好随時付出代價,但是她心裏那種盲目的自信告訴她,就算自己再怎麽過分的玩,跡部景吾也不會把她怎麽樣。
她甚至覺得,他應該有點懂她。然後縱容她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喂,別發愣啊。你們男人半夜在女人卧室裏不出聲了,下面就準沒好事。”燦甚是輕佻地說着這些話,翻了個白眼,“不過我想,你和忍足那家夥應該有區別吧……那家夥看上去簡直就是來者不拒,有幾次我還覺得自己蠻危險——你應該不是吧?”
終于發現,這個女人在白天和夜裏是不一樣的。白天她顯得拘謹生疏,夜裏變得恣意放肆。或許這給人完全相反的感覺,但是跡部還是覺得那在本質上相同。
一定是相同的。是悲傷摻合着瘋狂。瘋狂由悲傷而來,又被悲傷所保護着、提醒着,所以才會有不會感到內疚和迷惑的瘋狂。他感覺到有一瞬間時間變成了靜止,他真的有一種想抱她一下的感覺。
想什麽呢。他簡直要哈哈笑出來,除了忍足誰對星野燦有興趣,那簡直就是神經病。興許幸村精市就是個神經病。
他倒是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神經病。
“你到底來幹什麽的啊……”燦高高的把兩條腿舉起來,再狠命地摔下來砸在床的側沿上。她這麽做的時候尖尖的下巴緊繃着,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在維持面部的沒有表情。
“我怕你自殺。”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一瞬的錯亂很快被玩世不恭的笑容替代:“你有那麽好心?再說本小姐才不幹那種傻事情,只有整天閑着無事可做的小姐們才會想——自殺……”
還沒來得及抑制,聲音就跑了調。她已經沒時間掩飾自己的狼狽了,她分明做的那麽好的,一整個晚上、除了自己忘了克制而落跑之外,她都裝得那麽好。
落跑是因為,就算是她這樣的人也沒有反應過來會有人碰這塊好久沒有人揭起來看的傷疤,因為長久以來誰也看不出來,她也就放心。所以佐藤這句無心的話殺得她措手不及。
長久以來的靜寂如果還是靜寂下去,那它就可以獲得永遠也不被關注的結局。誰一定要向靜水裏擲石頭,誰一定要沾開窗戶紙去看誰,誰一定要只因為被好奇心驅使着就去讓誰痛苦不堪。
誰一定要讓誰把僅剩的“再見”那句話都忘掉。誰一定要讓誰把連一句“再見”都沒有的那天記起來。
星野燦以為她可以有自己的活法,只要安分守己就可以。但是誰也不讓。
“你哭了?”
她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把身體轉過去,蜷成一小團。
他又不知道說什麽好。說什麽都不太好。
“你說的不錯,我真的會自殺的。”眼淚因為黑暗得以自在地往下掉,“幸村精市那個混蛋,他到底懂不懂為我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他以為我活得很開心嗎。我哪裏疼他戳哪裏,我裝什麽他撕什麽,他正義,他扮演上帝,那我是什麽啊,我一輩子等着被他拯救,是嗎……”
“我試過自殺的,但是是小時候試着玩的。不懂事,對周圍的事沒什麽感覺,就是覺得自己應該很絕望,所以就想自殺試試看。”
“吞了很多安眠藥,意外的除了比平時多睡了兩個小時之外,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好像從那個時候開始真正感到自我厭惡,因為會對自己說了——你怎麽不去死啊,這樣的話。”
過了很久都沒聲音。
“——別撒謊了。”跡部景吾突然用力把她扭過來,攥住她的手腕,解開她很寬的手表帶。燦爬滿淚痕的臉還沒有做出表情,手腕內側像蟲子一樣盤踞着的可怕傷疤讓真相昭然若揭。
“你騙我做什麽。什麽安眠藥,是割腕吧。”他殘忍地說,“沒感覺、試着玩……都是亂說的,分明是自己熬不下去了對不對?”
她瞪着眼睛看他一陣,低下頭去遺憾的笑着。她或許只是有些遺憾。
我是說或許。
你或許想他怎麽看的比幸村還多。
你或許想,也許他看懂了很多但是不願意說。
你或許想,他也許是明白她的。
我是說,或許。只是或許。
我哪裏看得懂你,星野燦。
“你的秘密,”跡部向她的位置挪了挪,他從沒有這麽小心翼翼過,“我不會給你說出去。”他怎麽還有閑心說這話。這幾個星期因為這女人出的事情還算少嗎?就在剛剛,他還擡手給了和美一巴掌,打得他至今來不及想那是怎麽回事。
——碰到星野燦之後就沒有一件事情搞得明白的。
“你這算是安慰嗎。”她苦笑了一下。
他突然很想開口說什麽,但是頓了頓有什麽也沒說。不該說什麽的,他根本不能體會她,那說什麽別的呢。
“那就算是吧。”遺憾遲遲難以消退,他終于選擇了同樣的一個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6)
6.
[耶稣對尼哥蒂姆說:你需要重生。]
星野燦的《聖經》翻在約翰福音的第三章。飄窗開着,午後的風突然把書頁吹亂了。她無奈,只好重新去尋找那一頁。
但是心被風吹亂了。
他們現在幹什麽。整個上午是誰給他們準備食物。櫻井真弓為什麽沒上來嘲諷她。佐藤和美是不是已經回東京了。
——星野燦你是不是愛多管閑事了。她突然笑翻在地板上。
“你還看這個?”真弓進來的時候沒有聲音,但是并沒吓到燦。因為她猜時間差不多她快來了。就像是小游戲一樣,兩個人僵持,先熬不住的一定是櫻井小姐。
真弓光着腳進來,她笑盈盈地拾起地板上的《聖經》遞給燦。
“看着玩的。”燦坐起來接過書,“我可不像文藝青年,明明不喜歡還時不時就‘拿着《聖經》到麥田裏去’好像自己很有情調……要麽就俗但是你喜歡,要麽你不喜歡但是真高雅,自己又不喜歡又裝高雅,兩頭都占不着,演給誰看啊,哈哈……”
“你今天笑得特別多。”真弓表情很怪的在她旁邊坐下來,“你不餓啊?昨天晚飯也沒怎麽吃,今天早飯午飯也沒吃,真熬得住。”
“你又沒來叫我吃飯。”
“叫你你會下去嗎?”
真弓很認真地凝視她的眼眸,燦慢慢地低下頭去。
她還是了解她的。她一定也想問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了。可是她到底沒問——當然,或許她早就已經問過了知情人。
第一次發現秋天的午風是暖的。站在白色的飄窗前能看到掉落的青黃的葉子、神奈川藍色的海。星野燦知道這可能是一個很俗套的描寫,但是,就這樣吧。
“和美做的飯哦。”真弓抱着膝蓋看燦,“作品天晚上似乎被你惹怒了,今天說什麽也要來做飯,誰知道你根本就沒打算跟她搶——是不是就算我們都餓肚子你也不下樓來?”
“是。”她很誠實。
“我給你拿點吃的東西吧。”
“不餓。不用去。你就陪我坐一會兒。他們都去幹什麽了?”燦就像是小學生練習造句一樣,把一些句子放在那裏等待拼成一篇作文。
真弓已經有些了解這個瘋瘋癫癫的女人了。她也不願意做徒勞無功的事情,只能聽話坐下來,一一回答她零碎的問題。
但是她很快發現自己這是縱容了惡魔。在又一天早晨星野燦仍然沒有下樓吃早餐的時候,櫻井真弓明白了她這是要絕食。
“我去給她送上去吧。”幸村精市默默地盛飯菜。
和美沒好氣地笑了一下:“有你這樣的男朋友,星野小姐真是好福氣。是不是可以随便絕食随便割腕都不用擔心啊,反正有人給她臺階下。”
跡部景吾被“割腕”兩個字驚得眉尖一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和美不過是随口一說。怪就怪在她每次随口一說都能随口到要害去,她就應該到美國留學,将來直接進聯邦調查局随便做個什麽都好,世界都能随口到和平。
只是沒想到幸村精市把碗筷放了下來。一邊立海大的隊員目光黑壓壓的看着自家部長,幸村精市很少這樣,他這樣了就是很生氣的意思。道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我想給燦把飯送上去之前,我應該和佐藤小姐談談。”
渡邊修剛要站起來就被和美不動聲色地按在椅子上。想想幸村也是有分寸的人,決然不會亂來。
“我正樂意。”佐藤和美笑得很滿意的樣子。
冰帝和立海的隊員坐成兩個小陣營面面相觑,似乎在問為什麽誰都沒有發現敵情仗就已經打了起來。
跡部景吾一臉“本大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的表情,很堅決地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把整盤的菜端到樓上去,只留了一句:“本大爺送上去”。
誰也沒看懂這到底是怎麽了。這件事比上一件更奇怪。
跡部景吾輕輕敲門,沒人應。
“你不開門我自己進去了。”他還是耐心地聽了一陣子,确認自己不會像電視劇裏那樣被當成流氓打出來。
飄窗開着,冰涼的風湧進來。星野燦只穿着很薄的白色衣褲在牆腳縮成很小一團。跡部景吾把碗筷放在地板上,到窗戶前。
“神奈川是很漂亮。”他像是文不對題的學生,沒來由的一句話,“但是你到東京來,為什麽?”
意料之中的沒反應。
“你知道幸村為什麽不把你當女朋友?”
眼睛眨也不眨。
他就繼續說下去:“你就比真弓家裏那個七歲的妹妹還要瘦,你都快瘦成一堆骨頭了知道嗎?你讓別人怎麽把你當女人——我說,你是蠟像嗎?”
他能料想,她必定是很固執的一個女子,只是餓了不到兩天,他還是覺得誰都會軟下來吧?他沒考慮一個六歲就學會了割腕的人,該是像蒲葦一樣柔韌不折。
“算是本大爺求你了行不行,你吃點東西,你餓死在這你爸媽來管我們要人怎麽辦?”
“你把心放回肚子裏,我餓死成一把灰也沒人來找你要人。”燦突然開口,讓跡部景吾明白是自己說錯話了。
“你那天晚上不是沒事了嗎,怎麽又鬧絕食?”他說起話來急得好像他是她哥哥一樣。
燦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竟有點撒嬌意味地說:“那天晚上沒事,現在變卦了。”
跡部哭笑不得。她竟然是任性,只是任性才這麽做的。
可是她是因為早就接受了這個世界上一切光怪陸離的事情所以不再感到難堪。她只是覺得自己這時候似乎應該吵鬧一番才不失尊嚴。
只是覺得,偶爾也該扮演一次弱者,不然別人就會太理所當然的來挑戰她。
“我餓了。”
“那還不快吃。”跡部因為被戲弄了感到很懊惱。
“喂——”燦像只貓一樣懶懶地看着他笑,跡部景吾感覺後背發涼。
“你給我端過來,我沒力氣了。”
像是被畢加索扭曲了的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上篇(1)
解環記
更深人去寂靜,但照壁,孤燈相映。
——周邦彥《關河令》
【上篇】
1.
入秋以後,整個日本都顯出一種溫和的、悲傷的凋落感。幸村精市從小就想過,是不是除了北海道,只剩下神奈川這麽一個慘兮兮的秋天。
他帶着和美走了很遠。像是一直走到了那天他和燦散步的地方。佐藤和美緩步在後面跟着,兩人保持半米的距離,誰也不說話。
“就到這裏吧,佐藤。”幸村精市停下腳步,轉過身靜靜地看和美。他驀然發現秋光下的和美竟然和屋子裏那個不留情面的濃妝女子判若兩人,連染成栗色的頭發都給人明淨的脆弱感。風浮起她單薄的衣衫,水藍色牛仔褲下不斷隐現的修長鞋跟看上去搖搖欲墜。
——正所謂光天化日。這麽高而寥廓的秋天之下,什麽都是欲蓋彌彰。
“不知您叫和美出來是什麽用意?”她卷曲的睫毛扇了幾下,在眼睛下面投射出深深的陰影。
一副不用被看見的表情,到最後自己都會忘了是什麽表情。和美那天晚上在真弓家吃過飯之後,去向渡邊修求援,卻不料那男孩子也早已遺忘了自己的初衷。他們就像是在水面上漂浮的兩根有生命的木頭,如果自己不拼命找機會靠岸,誰也不會把他們當人類救起來。為了求生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包括把別人打下水、在落水人利用自己漂浮的同時,找個機會。
可是現在,何處是岸。既然連方向都沒有,就連累個把人下水好了。
“我只是想請佐藤小姐,不要再針對星野燦了。”幸村轉過身,他颀長的身軀遮住了一片光。
和美微愣。在同一個圈子混了快要十八年,哪裏肯有人如此直白地道出難能可貴的真心話,更不要提什麽保護和誓言。她終究還是能明白,明白的不僅是星野燦是個多麽特別的女生,也知曉她們卻是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在自己的世界裏只有婉轉迂回、暧昧不清,畢竟在這麽光怪陸離的世界裏,誰敢說誰和誰一輩子交好、誰和誰一輩子是敵人?商場如戰場,就像大不列颠那位前首相所言,國家之間只有永恒的利益,其它,都不作數的。如此,商家巨賈們都懂得為自己留後路,哪有人肯把話說死?
而星野燦,不管多麽狼狽,卻始終擁有自己無法涉足的的那種直接、那種誓言、那種愛慕。幸村精市待她,深厚如磐石,不需要言辭相贅,就憑他這麽直接堅定的請求,她知道了,他們都是為了彼此而單純到不願為自己留那條後路的人。
“我懂得你們商家子女,都有資本來飛揚跋扈,但是我也希望你能懂像燦那樣的孩子是沒有退路的。今天你可以毫不費力地擊倒她,只要你願意。但是你還是得記着她是一個人,她通透脆弱就像個玻璃人。你不間斷地去刺激她,她很快就會碎的,那就是你毀了一個人。但是這女孩子可不會逆來順受,從我認識她那天開始,她就是個破罐破摔動辄就魚死網破的脾氣,你當心玻璃的碎片也是能殺人的。”幸村精市認真地看着和美,和美倒是覺得這話不用他說。
“如果我說,我從來沒想針對她,您相信嗎。”
幸村啞然。她沉默的真摯讓他無法相信她在說假話。
“您說的那動不動破罐破摔的女人,不只是星野燦,其實也是和美。”佐藤和美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水,沿岸坐了下來。
“從生下來的那一天,和美就注定了不能任性也不能撒嬌,不能有自己喜歡的男孩子,不能對家裏的決定不滿。有一個秘密我沒和外人說過,但是我覺得可以告訴您——”和美定定地看着幸村精市,“和美沒有兄弟姐妹,因為母親當時很難懷孕,結婚好多年才有了我。可是當B超結果我是個女孩兒的時候,我父親竟然命令媽媽去把我打掉,理由就是繼承人如果是女孩子的話,企業遲早也要嫁給別人家。”
佐藤和美的兩個瞳孔映着兩條河,河水像是眼淚一樣悲傷的流動着。
“我總是盡力地嬌縱、盡力的花錢、盡力地讓別人知道我過的多舒适,因為我知道,家人是寧可後繼無人也不願意把女兒生下來斷送企業的人。我很小就回英國,和星野一樣,破罐破摔,直到遇到修。”
“修是很溫柔的人,處處忍讓我。剛知道自己要和他訂婚的時候我本能的排斥了,就算自己很喜歡他也要和他作對,為了給他添麻煩而給他添麻煩……他都很照顧我。最歉疚的一次是我和星野燦一樣落跑,他到處找我一直到淩晨,荒郊野嶺,他掉到了河裏。他不會游泳啊……後來問他怎麽上來的,死活都不肯說,但是我知道,他一定……非常的辛苦。”
“等等。佐藤小姐說了這麽多,我尚且聽不出來聯系。”
和美慘兮兮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的境遇其實很像。只是渡邊修,他沒有你的堅定、他讓我産生危機感、他對所有人都這麽溫柔讓我覺得他其實不愛我……我可以跟您說實話,這些天,我不願針對星野燦,但是我必須針對她,我要利用她弄明白一些事情。那天景吾打我一個耳光,我很生氣,而你保護星野燦對比之下的修的吞吞吐吐讓我很傷心。你知道生氣和傷心的區別吧。她和你、和景吾這麽多天的表現讓我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