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節課,燦在講臺上中規中矩地介紹了自己
你的、回大廳去吧。這裏好冷。”
跡部的心裏居然在那一刻空落落的。她為什麽又突然接受了他的提議?還是說她以不反抗來作為反抗,就為了造成他心裏的這樣的落差?沒錯,她贏了——她在證明,即使她聽從他的話,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在不知不覺中把他內心的篤定摧毀的灰飛煙滅。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問我為什麽給小景的戲分那麽少,還有人問我這裏到底誰是男一號……我說,當然是景吾~~~
至于為什麽我不怎麽讓他出場,也不安排什麽情節,這個問題我覺得燦屬于貌不驚人型的,當然沒有所謂的一見鐘情。或許是她的身上獨特的氣質吸引小景吧~~~
放心,我保證很快讓諸位把美麗的景吾看個夠~~~
☆、下篇(1)
【下篇】
1.
“我們還是聽你的、回大廳去吧。這裏好冷。”
這簡直就是在用她的不反抗來證明她的強大。他知道燦給了他一個挽回面子的機會——可是他竟然需要一個女人給出臺階才能下來。歸咎起來,這才是真正在摧毀他的自尊。
他不會認輸的。
星野燦被跡部景吾狠狠的抓着手腕,幾乎用拖的。
顯而易見,這就是他粗鄙幼稚的報複方式。也或許只是個開端,他以後的手段會有內涵一些?
她還是很期待的。
還是那麽的浮華的地方,燦置身其中仿佛失去了聽覺,只剩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旋轉,讓她覺得眩暈。
燦和跡部景吾攜手出現的瞬間,她感到了無數贊美和嫉妒的眼光。她微笑着看着所有自認為是美女的那些女子,她們來參加跡部景吾的舞會,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以吸引這位少爺的目光。她們愛慕跡部景吾俊麗的外表,迷戀他富可敵國的家世,喜歡他随處播撒的優雅,但是也就僅此而已。簡言之,她們不是熱愛他,而是熱愛與他在一起的感覺——就像現在的自己這樣,和跡部景吾充滿暧昧的站在一起,就能引起的衆人的妒忌,就會感到優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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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華服下包裹的,是一顆虛榮的心靈。所謂上流社會,不過淨是一些下流的想法。
“你可以輕一點嗎。你把我的手弄疼了。”燦微笑着低聲說。
他默不作聲。
燦明白,越是驕傲的人在被別人挫敗的時候就越是憤怒,而憤怒到極點不是爆發,而是沉默。不過她不擔心。像跡部自尊心這樣強烈的人,不親自撂倒她來報複的話就不會甘心,所以他不會用什麽下三濫的方式。
他打了一個響指,優雅的音樂聲戛然而止。樂手們靜靜地望着自己的雇用者,等待着他發號施令。
——還真是個任性的人。燦想。
迷人的相吸鐵石一樣的嗓音開始發出命令:“給本大爺Tango!”而後他用迷人的眼神看向燦,勾了勾嘴角,“我要和今晚最美的小姐共舞一曲。”
口中輕輕飄出來的一句話,仿佛戴上了沉重的鉛錘一樣,狠狠地把她的心墜了下去。燦睜大了眼睛。
“跡部景吾你要做什麽。”她壓低聲音,神色惶恐。
跡部的鼻腔中發出輕蔑而得意的“哼”的一聲,伸長胳膊,用力攬住了燦的腰,俯下了自己修長的身軀。
“你放開,我不會跳舞。”燦的口氣裏雖然未失冷靜,但她的言語足以說明一切。
他把頭抵在她的肩窩處,他們看上去就像是在擁抱。燦小幅度地掙紮。
“你的反抗都無效,因為這是本大爺的地方。”他驕傲地低聲在燦的耳邊說。
“你打算讓我出醜。”燦咬着牙擠出這句話。
跡部狹促地笑,猛地把頭擡起來:“你說是,那就是吧。”
真弓在角落裏看着這荒誕的一幕,冷冷的笑了。
“你還真是薄情。”忍足嗔怪地說,“居然都不去阻止一下。相比你的朋友,你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娛樂自己。”
真弓頭也不回,敏捷地一笑:“幹嘛這麽居高臨下地故意貶低我呢,你不也是很想看這出戲嗎。我們半斤八兩而已。”
忍足狡黠地笑,沒有說話。
“得了。”真弓微笑,“她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我,我雖然具有很強的自我娛樂的精神,但是我不會把自己搭進去的。”
“那麽……”
真弓定定的回答: “侑仕,你知道嗎,有次她在看希臘神話,我問她有什麽可以分享的,她只說喜歡月亮女神Artemis。真的是很适合她呢。”
忍足輕聲念道:“Artemis?百發百中,卻終于因為誤把戀人Orion當做射箭的目标,射死自己的愛侶而孤獨終老,閉門自責一輩子——适合她?那果真不是什麽好事啊……”
真弓略帶贊賞的點點頭,目光愣愣的看着舞臺中央的焦點人物。
月亮的确聰穎敏捷,面對別人毫不留情,看誰也入不了眼,好像是一個鋼鐵戰士一般永遠屹立在戰地,鑄造着一個永生的身軀。可是她也總會遇到了某個人,在那之後,她有了悲喜、期待和失落,甚至貪生怕死,以至于連堅貞都可以變成犯罪。傷痛而神聖、智慧而驕傲的她最後也沒有得到自己的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2)
2.
“跡部,我必須要提醒你,”燦踮起腳尖,壓低聲音在少年的耳邊呢喃,“我出醜不要緊,你這個報複對我沒有傷害。可是,這是你的酒會——家教良好的少爺。”
“用不着你來提醒本大爺!”跡部景吾瞪圓了眼睛。
他已經怒不可遏了。不管是這一個星期以來這個女人的漠視,還是現在她所謂善意的提醒,在他看來都是對他的侮辱。他憎恨她的淡薄的口吻,憎恨她的知曉一切,憎恨她現在如此的冷靜分析。他最最憎恨的,就是她以這樣簡單而自我的姿态,淩駕在他辛苦維系的、無比完美華麗的富家少爺的形象之上。
就像是稻草人被啄食幹淨一樣的、卑微的感覺。本該和跡部景吾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那麽你現在,沒有退路了。”燦用她淺色的眸子淡淡的凝視着跡部景吾的眼睛。
他确實心慌。她不會跳舞,這該怎麽辦?沒錯,他在心裏原本是想報複她。可是就像她所說,這樣做的結果只會狠狠的還擊他自己。
他突然覺得心悸。并且這樣的感覺竟然更多是源于面前的這個女人——她那種平靜得如同湖面的眼光算什麽?她真的一點也不擔心麽?她真的單純在為他着想麽?不不。她只是借着這個幌子來掩飾自己的擔心……哪裏有人不擔心自己摔跤的!
可惡的是,就算他明明知曉這一點,也沒有辦法做出什麽不一樣的決定。因為她點到了要害——她是衆目睽睽之下的他的舞伴,而他是這場舞會的男主人。作為上流社會的紳士,怎麽能讓舞伴發生這種事。他會被這些看客作為談資,去議論他是如何沒有教養地去“欺負”一個不會跳舞的女孩子的。
“我們跳吧。”燦被跡部握在掌心裏的冰涼手指輕輕動了動,“我配合你就是。”
“你……”
——他一定又覺得這是在侮辱他了。真是無聊的自尊心。
“你有這個能力,不是嗎。就算我不會跳,你也可以跳得很好。我相信你。”
燦的眼神還是平靜。但是從未有過的深情。
深情得有那麽一瞬間,跡部景吾覺得自己甚至相信了她。
很久很久之後,當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的時候,燦在和跡部景吾面對面的喝咖啡時才說出了實話:“那個時侯,你以為我真的還在想如何用我看似不經意的姿态去挫敗你麽。你真是太傻了。我是不愛和人打交道、偶爾也喜歡給人難堪,但是還沒有到分不清狀況的地步。我是真的想幫你維護着你的讓人贊嘆的形象。因為我從心裏在羨慕你,我一直都羨慕你。你活得那麽簡單直白,你對任何事情的态度根本不必掩飾,你在活成一個熱血沸騰的你自己。可是我,我沒有那樣的資格去做真性情的人,我必須茍且和掩飾的活着。”
那個時侯,跡部景吾看到了他一輩子都沒有看到過的真摯眼淚。
她看着跡部景吾猶疑的臉龐,他的眼眸像是兩汪靜湖,可是想必大腦正在飛快運轉吧。
燦用她冰涼的小手輕輕握了握跡部的手指:“跳吧。”
他猛然想起他們學校天臺上的那個中午,猛烈的大風讓人睜不開眼睛。他卻唯獨看見她絕望而溫暖的眼光。
她到底是怎樣惡毒的,又是怎樣純善的。
她這樣,算是在打磨他棱角的同時,包容他的任性麽。
“失禮了。”跡部定定地看着燦,“那麽,我要開始了。”
“好。”燦淺淺地笑,是種無所畏懼的有光芒笑容。
著名的探戈舞曲《tango Por Una Cabeza》響起,跡部景吾在舞廳的中央熟練而又收斂的擺布着燦弱小的身軀。她對他來說是那麽輕,輕如一片羽毛,以至于他可以毫不費力的将她釋放、收回。
他們的配合默契的讓人下巴脫臼。那樣的默契甚至讓他覺得被她騙了,她是不是根本就是會跳舞的?但是他在瞬間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沒有主動做過任何動作,似乎真的只是任他擺布,但是又在被他擺布的同時,讓旁觀者覺得天衣無縫。一個會跳舞的人應該會本能地配合舞伴。
還是說她欺騙所有人已經成為了習慣,竟然連舞者的本能都可以克服?!
他這麽壓抑的想着,竟已至曲終。
“我們結束吧。”燦溫和聰穎的狡黠眼神讓跡部想起和馬龍白蘭度一夜狂歡的那個女人。她的眸子裏的光芒像是小野貓,在灰蒙蒙的塵世中灼灼的明亮着,加熱着她體內被絕望支撐的能量。
即使是用如此惡毒和羞恥的絕望堆積起來的這樣的一個人,萬般輾轉,一旦看到底,就真的被看透了。可是燦,她的演技要更好,她懂得最好的掩飾就是不掩藏。把相反的東西拿出來,和你骨子裏的東西混在一起,讓人永遠也分不清。她也因此變成一個極度的矛盾體。
燦最後從跡部景吾的懷裏旋轉而出,做了最優雅的謝幕。
她不知道此刻他的手臂裏,像是失去了什麽一樣空落落的。是一個用物質所不能彌補的洞。
他被自己的這種感覺吓怕了。
遠離舞廳但是卻可以把一切看得很清楚的一個地方,有一雙失望而怨毒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将修長美麗的手指緊緊握着,染過的鮮紅的指甲嵌進肉裏面,像是流下了羨妒的血液。
這人的身後,站着默默注視的渡邊修。
真弓在角落裏眯起貓眼——小小的月亮女神小姐,這可不像你呢。你的隐忍和成全從來都不會在殘忍面前占上風的。
——還是說,哪裏錯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3)
3.
——Artemis,傳說中冰冷高貴的月亮女神,總是喜歡站在原地狩獵別人。她娴靜優雅,卻又不斷的讓自己的殘忍占據上風;她成全女子的愛情,卻發誓終身不嫁。
燦在曲終的時候感覺到一片炫目的黑暗。是的,炫目的,黑暗。晃得她睜不開眼睛。那是來自上流社會上流人物上流的複雜眼光。
這幅畫面逐漸與記憶重疊了。她突然想要嘔吐。拼命控制之下才沒有失态地用手捂住口——但是背已經略略地有些前傾。
這樣微渺的趨勢仍然被跡部捕捉到了。他輕輕地牽牽她的手:“你怎麽了。”
“沒什麽。”燦溫和的沖他微笑,那是一種類似安慰的表情。
逞什麽強呢。還是說,拒絕被照顧的原則太強大了,強大到就算再難過都要翻過來顧及別人?
跡部景吾沒有憤怒和責備——他不懂自己為什麽沒有自尊被侮辱的感覺,不懂自己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什麽。但是如果他說出來,任一個人都會告訴他,那叫做心疼。
“諸位。”他驕傲而異常體貼地大聲宣告:“我的女伴身體有些不适,我先陪她去休息,祝各位玩得開心。”
語音落下的瞬間,全場鴉雀無聲。瞬間過後,掌聲雷動。
跡部景吾,他們是在為你的紳士鼓掌,還是在為我的災難喝彩。她們的嫉妒似乎是黑暗的,可是我知道,那是淺薄的,只是微不足道的程度。
——我知道,我會遇見更加深重的黑暗。一定會的。
還是之前的那條走廊。還是之前的那束月光。
而且,還是像之前那樣,只有他們兩個人。
燦肆無忌憚地幹嘔起來。反應太劇烈。
“喂,你真的沒事吧。”他終于還是不放心的皺了皺眉,伸手去扶她。
“別,別……”燦從喉嚨裏艱難地發出聲音,擋掉了跡部景吾的手臂,“我自己可以的……我什麽都一個人……”
她的眼角隐約泛着淚光。但是她不看他。這樣的場合讓她不得不想到小時候。被收養之後,經常跟着養父一家出席這樣的酒會。那些旁人對姐姐的目光是谄媚的,對她則是嘲諷的——她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紀怎麽就分得清楚,可是那樣的惡意讓她退縮。
甚至有人故意将香槟酒灑在她白色的小紗裙上。她卻只能在原地瑟瑟地顫抖着,面對着他們做作的道歉,無法出聲。冰涼的酒順着她的腿淌下來的時候,髒了的仿佛不是她的裙子,而是這個世界。
為什麽呢。她做錯了什麽?
她的養父其實就是生父這一點,難道很多人都知道嗎?她被母親扔在孤兒院長大,讓他們這麽讨厭嗎?她妨礙了他們嗎?為什麽要投來這樣的眼光?
原來這樣是必須感到羞恥的啊。即使自己什麽也沒做錯,也是必須接受別人的道德審判的。因為她是父母兩人錯誤的合成品啊。可是沒有人會保護她的,沒有人會對她負責。就連父親也只是冷眼旁觀。
他應該也巴不得自己不存在吧,給他帶來這麽多麻煩。
——再也不要參加酒會了。不想再跳舞了。
真的好害怕。
……
今晚的跡部景吾,強迫她回到了這個世界。不管怎麽不情願,還是要直面她曾有過的、并将背負一生的羞恥感。很多個瞬間,她幾乎感受到了比小時候更加深重的敵意和歧視的眼光,一切甚至就是她小時候的樣子。她與誰四目相對的時候,好像那人會沖過來把酒灑在她身上,她已經感受到了小腿上冰涼的觸覺……
很想要逃開。
其實,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吧,不管她怎樣拼命僞飾自己。他不懂她用了怎樣的方法來掩蓋,不懂原先的她應該是怎樣的。他拼命想要知道這些,為此不擇手段。可是他忽略了一點——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能證明他就是贏了嗎。像現在這樣,強迫她去跳舞、讓她為難,卻還需要她來遷就自己,跳過舞之後她變成如此難過,這就是贏了嗎。
“星野……”他跨進一步,卻幾乎不敢與她說話。
“別,求求你……”她終是控制不住,哽咽起來,“……你別過來……”
“你怎麽了……”他一開口就後悔了。她想必是害怕觸碰才會隔離他的。
她緩慢的揚起頭,妝花成一臉的心碎。跡部景吾心裏的一個地方被隐隐地揪了起來,他有一種沖動,他想去抱她。下一秒鐘,他遵從了自己本能的驅使,用手臂緊緊的箍住了她瘦小的身軀。開始,她掙紮了一下。可是,身體突然就軟了下來。
他知道她在顫抖。但他不知道,她的記憶裏此刻有哪些東西在翻湧,她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不讓自己拒絕這一刻的懷抱。如果他知道的話,就一定會後悔這麽輕率的承擔下了讓她依靠的這個責任。因為很多東西,他根本就承擔不起。
這個女生的過去,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原本是這樣的嗎。”他的下颚抵在她的頭上,平靜地望着前方。眼眸中閃爍着安穩的光。
她在他懷裏輕輕搖頭,滾燙的眼淚染濕他的胸膛。
“我只準許自己在今天、現在這個時候,放縱一小下。”
她的小腦袋深深地埋了進去。
他們并肩坐在長廊的落地窗前。燦仍舊赤腳。
“跡部景吾。”她聲音悶悶地念他的名字,“你知道希臘神話裏的月亮女神嗎。”
“啊。”他沒有過多贅述,他知道她一定有話說。
“Artemis,其實不僅月亮女神也是獵神,非常漂亮,弓箭很拿手,身邊常伴着她心愛的弓箭和獵犬。她是太陽神Apollo的姐姐,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幫助她的母親把弟弟生下來。她是屬于夜色的,代表了夜間的一切——寒冷、寂寞、以及亡靈的道路。”燦的聲音飄飄的,“她還是未婚少女的守護神。她自己也是終身未婚,因為她殺死了自己的愛侶。
“海王Poseidon有個兒子Orion,他非常喜歡射箭,是個很好的獵手,還喜歡在海面上狂奔。月亮女神很喜歡Orion,他們相識了,并且彼此相愛,經常一起在叢林中狩獵。Apollo很讨厭Orion,也怕他姐姐會因為這段感情違背她在父親面前許下的願望——做一輩子處女,終身不嫁,于是他決意要除掉Orion .
“某天,Orion正在海面上飛奔的時候,Apollo用金色的光罩住Orion把他隐藏起來,使任何人都看不出Orion的本來面目,然後就去慫恿喜歡射箭的姐姐把遠處的金色物體當作靶子。Artemis當然不知道這是Apollo的陰謀,射出一支箭,正中愛人的頭部……”
“——後來她知道了自己射死的是心上人Orion,于是陷入絕望之中,日夜哭泣。為了永遠珍藏對Orion的愛情,她請求宙斯把Orion升到天上,希望自己乘坐銀馬車在天空奔跑中随時可以看到。宙斯接受了她的請求,把Orion變為天上的星座——獵戶座。女神守住了誓言,終身不嫁,她要永遠在夜空中陪伴着Orion.”
“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沒。”燦露出一個歡樂的笑容,“只是我隐約覺得——我會有比她更加悲慘和無可奈何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4)
4.
燦一身疲憊的回到宿舍的時候,大概是淩晨兩點鐘了。屋子裏一片漆黑。燦伸手摸到門廳的開關摁下,屋子裏刷的一下被光填滿了。
燦靠着牆緩慢滑到了地上。
她有一點累。不想走到卧室了。
她還有一點不平靜。這一夜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燦回來了?”絢香從廚房裏彈出小腦袋。
“呀。”燦吓了一跳,但是還是克制的壓低了聲音。
“吓到你了?”絢香搖着輪椅出來。
“啊……沒什麽。”燦像是被放開了似的,“你怎麽過來了。這麽晚不睡。”
絢香嘟起嘴:“別小看我嘛,我會堅持到燦回來的。”
——這個小丫頭,什麽時候叫“燦”不加“姐姐”的。若不是看在她還坐着輪椅的話,燦就跳起來好好教訓教訓她。
有時候想想,歌野絢香可能是唯一能讓燦趨向女孩子正常化的人。她身上的天真和快樂是燦從小都不懂的,也根本沒有見過。燦因此對她存有一種平凡的母性。
可是絢香接下來的話就讓燦有一種這孩子明顯已經不天真的感覺。
“吶,燦……”絢香調皮的湊過來。不,那應該不能被叫做調皮。那孩子明顯是有目的的,“燦是不是在和跡部學長交往?”
燦想沖到街上随便找輛車撞死自己。
看燦面無表情,絢香露出一種近似藐視的表情:“別騙我了,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麽了呀……”燦兩眼無神。
“還要瞞我啊……”絢香瞪着眼睛,“我可是看到了他送燦回來哦。”
“怎麽,你也認識他?”
“有誰不認識他嘛。”
“哦。”燦強打着精神站起來,她已經開始犯困了。按理說她是一夜只睡三個小時都沒問題的人。
“你怎麽一點解釋都沒有啊?”
——這孩子也是個八婆。燦微微嘆口氣:“有什麽好解釋的,就随便送送啊。”
“那他怎麽不送別人啊!他明顯是喜歡燦嘛!”絢香急了。
“那是因為其餘去舞會的人家裏都有司機跟來……但是我的司機,啊不,你的櫻井學姐,和她們家那位忍足學長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先走了,還順便拐走了我的男伴渡邊修。”
是的,是的。時鐘撥到一個小時之前,燦還在和跡部景吾饒有興致的在無人走廊裏看月亮,兩個人保持着一句話都不說、只是肩并肩坐着的狀态整整五個小時。但是當燦突然有些睡意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這一點都不浪漫。兩個人回到大廳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管家非常恭敬地轉告他家少爺說所有人都被櫻井真弓小姐遣散了。
“什麽?她算什麽人?遣散我的客人?”跡部當時比生氣更多的是驚訝。
“啊少爺是這樣的……櫻井小姐說是去找過您了,您說您和這位小姐今晚有些事情,不會再露面了,所以和大家說酒會由她代為宣布結束。”管家說着說着,語速就變慢了。
很明顯,管家口中“這位小姐”指的就是星野燦,但是燦迅速抓住了這句話裏的關鍵字,什麽叫“今晚有些事情,不會再露面了”?燦簡要的領會了一下背後的要義,很想馬上不省人事。
不過看的出來,跡部景吾當時也是挺吃癟的——被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小女朋友給耍了,但是他又不能公然說什麽。真弓跟燦說過,跡部夫婦在他們兩個人還小的時候就交代過所有人,櫻井真弓在跡部家就當自家小姐一樣對待。
讓跡部景吾覺得更加不好意思的,恐怕也是因為真弓的那句說辭。
其實他是個挺單純的人。燦覺得自己要笑了。
接下來就是跡部景吾非常不情願的親自開車把燦送回宿舍——這是個上流社會紳士在自己主辦的社交活動對女士造成不便時該有的善後禮節。
然後就變成了歌野絢香眼中的那個鏡頭。
“真的沒有嗎……”孩子的語氣中明顯透着失望。
下一代長舌婦就是你。燦在心裏無奈,嘴上卻說:“你的思維也太簡單了。我困了要睡……”
“诶,可是燦還沒吃東西吧?舞會上幾乎都沒法吃東西的……”
“啊,不餓。可是真的是很困啊……”燦臨走前管家遞給燦一杯溫果汁,說是真弓看燦跳完舞之後不舒服,囑咐着給她走的時候喝——果汁?燦突然覺得後背發涼——媽的,該不是讓櫻井真弓那女人下了安眠藥了吧?!
可能按照真弓的預想,那藥應該是更有效力的,她不知道燦比一般人的困意要少得多,如果放在別人身上,那不就代表……燦要睡在跡部景吾的車上?接下去的故事就和普通的八點檔一樣,女主角因為誤服安眠藥怎麽弄也弄不醒,開車送她回家的男人因為進不去女生宿舍只能無可奈何地把她抱進家裏。有可能的話一個踉跄兩個人摔做一團,這時候再有一個見證人,比如歌野絢香。啧啧,多完美的緋聞和鬧劇啊。
櫻井真弓,不管你打的到底是什麽算盤,我都已經有些厭了。不想再陪你玩了。
燦擡頭看看窗外開始翻出晨曦的天空。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燦在心裏浮現出幸村精市微笑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下篇(5)
5.
燦是撫着脖頸上挂着的銀指環醒來的。
真弓的藥并沒有多大效力,其實燦早就知道的。
燦從五歲的時候開始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就開始知道,不管是安眠藥或是鎮定劑什麽的,對她的狂躁型失眠都徹底的無能為力。
所以,櫻井真弓,你的小把戲沒耍成。燦在心裏平靜地笑着,慢慢坐起身。想想住在隔壁的歌野絢香可能還睡得很熟。燦仿佛在一片白茫茫的模糊晨曦中凝視着她的睡顏,沒有絲毫防備的放心表情。
燦微微皺起眉頭——這個世界對你這麽不公平,你為什麽還活得毫無怨恨。
為什麽。
為什麽。
——你憑什麽。
她和自己不是一樣的嘛。一個身殘,一個心殘。所以她們應當是一樣的下場啊……可是,為什麽她們又是截然相反。她有什麽資格活得這麽快樂……
讨厭絢香。憎恨她。燦并沒有察覺自己當時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猙獰和恐怖。猛然清醒過來的時候,燦癱在了地上。心裏溢滿羞恥。
【我在想什麽呢……】
絢香是這麽好的一個孩子。這麽光明的一個孩子。
她在窗根下逆着光坐着。臉深埋在手臂裏,把自己縮成了很小一團。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
她為自己羞恥。但是那連羞恥都無法掩蓋的荒涼的痛覺,已經生生的吞噬了她的心髒。
公寓裏,渡邊修醒得比燦還要早。
也可以說,他根本就沒睡。
在舞會上遇見那個女人根本就不在他的預料之內。當他看見她優雅哀怨的尖利身姿和從小就沒有變過的染成鮮紅色的指甲時,自己像是被人當頭狠狠的打了一棍。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可是她回來,不是為了他。
淩亂的碎發,蒼白的皮膚,紅腫的眼睛,被粗暴的抓開的白襯衫上的紐扣。渡邊修哭過了。
他也承認他輸了。Vivienne愛的永遠都是那個男孩子,不管自己站在她身邊多少年,不管自己在名義上來得多麽名正言順。
God makes you so peaceful, love makes you strong……
可是,我如果得不到上帝的寵幸,得不到愛呢……
渡邊修望着窗外微亮的夜空,面對暧昧不明的光芒再次流下眼淚。
跡部景吾回到家之後已經疲憊不堪。他想着一夜沒有出現的真弓不知道又在暗中搞什麽鬼,想着星野燦那些冷靜殘酷的說辭和她不堪忍受的眼淚,想着那支滿是對自己的嘲諷的tango.
今晚他讓她足夠的失态,足夠的暴露本性。
但是他沒有得到預期的滿足感,他只有心疼。
【憤怒只會洩露你的心虛。別不承認了。】
【好了,別這麽做了吧。你這麽努力的,是想要證明什麽呢?證明所有的女人都要圍着你轉?證明我并不特別?還是證明你的感覺根本就是錯的?】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不是嗎。就算我不會跳,你也可以一個人跳得很好。我相信你。】
【我說了,你可以做到。】
【別,求求你…… 我很難受,你別過來……】
【我只準許自己在今天、現在這個時候,放縱一小下。】
【我隐約覺得——我會有比她更加悲慘和無可奈何的未來。】
……
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汩汩細流,不斷劃過心田,沒有重創,但是越想就越是讓人難過。他都做了什麽呢。難道他要的就是今晚這樣模糊隐沒的悲傷嗎。
他做錯了,從他一開始針對星野燦的時候就錯了。他該知道的,每個隐忍的人必定有不想為人所知的傷痛。她那樣的隐藏,想必是有着自己的過去。
星野燦說的沒錯。他這麽努力,究竟是想證明什麽。
單純的想知道她的真面目嗎?那麽他成功了,星野燦已經被他的出其不意擾亂的很多次倉促的扯下面具。“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跡部景吾為了這個問題,從一開始就在傷害她。他其實一直都看見星野燦拼命地在挖洞,她手忙腳亂誠惶誠恐地在洞裏埋進了一些東西。她臉上濕着,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她很辛苦,一面緊張的埋,一面又要做出鎮靜平和的微笑對着其他人——很怕被發現。而他,跡部景吾,活像一位神明,一位殘酷的神明,心中早已了然,卻還在時不時的逗弄她,翻開那被掩埋的一個小角,打亂她原本就很辛苦維持的節奏。
然後他再從神明回到凡人,一個人流淚,一個人為平凡的毫無關系的女人,默默心疼——他承認了,他在心疼她。不想再強迫,不想再得知,不想再索求。
少年想讓她可以快樂一點。至少不要在流露出那天在天臺那種泛着淚光的眼神。
他一直睜着眼睛,在看到第一抹曙光的時候,這樣下定決心。
同樣的淩晨,三個人都帶着不同的悲傷。
只是他們還都不知道,此刻他們認為是不公或是殘忍的上帝,其實是多麽的溫和而善良。而後他将和他們所開的玩笑,可就不止如此而已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篇(1)
醉花記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上篇】
1.
“你昨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