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感

第36章 （過去）

他們下午4點左右到的，顧念開了門把他們讓進來，去廚房倒了三杯水端過來，看到葉乾拿了兩個抱枕墊在林卉羽的腰後面，他把杯子放了，在他們對面坐下來。

一時間沒有人開口，顧念在等他們說要談的事情，直接問有什麽事的話林卉羽肯定會發脾氣，他也不想在這種時候讓她動氣，說實話他都不知道現在哪件事還能讓他們找他談話，還是從錦市開車過來。

葉乾先打破沉默：“顧念啊，學校一切都還好嗎，和同學相處的怎麽樣？”

他知道這是為了打開話頭的客套：“挺好的。”

“哦。”葉乾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笑的有點尴尬。

顧念無意如此，他只是習慣了這樣說話，他也不想氣氛變得更奇怪，想起之前忘記問的事，開口道：“我回來的時候水電都可以用，是你們交的物業費嗎？”

剛說完葉乾和林卉羽的動作都有小幅度的變動，看起來和他們要談的事有關，不過他實在想不出來。

這次是林卉羽開口了：“你爺爺走了後，物業就把我的電話留着了。”

顧念點點頭等她繼續說。

“他把房子留給你的。”

“房子？”顧念不明白。

“嗯，他病着的時候就和我說了，手續還是你葉叔叔幫着跑完的。”

他沒接觸過這類事情，猜測了一下：“·····你們要用這個房子是嗎？”

林卉羽點頭，手摸着肚子，看起來有些疲勞：“嗯，懷了你弟弟之後你葉叔叔就辭了職，打算出去做點事情······開始效果都還好，只是最近政策發生了變化，資金卡在裏面動不了，現在又正是需要用錢的時期······”

她沒再說下去，但顧念大概聽懂了：“是要把這個房子賣了，是嗎？”

葉乾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不是不是，只是抵押一下，顧念啊，叔叔現在确實是周轉不過來了，等政策松動些一定把房子給你贖回來。”

林卉羽像是看不下去，扭着頭看向窗外一言不發。

顧念沉默了兩秒：“是需要我簽字還是什麽？”

葉乾大喜，終于松了口氣：“要簽要簽，跟我去趟銀行就可以了，實在那邊催的緊。”

他聽明白了，他們趕到臨市來原來是因為銀行就在這邊：“我、去收拾下行李可以嗎？”

“什麽行李？”

顧念喉結滑動了一下：“······不是要抵押了嗎，我還放了好多東西、在裏面。”

葉乾還沒反應過來，林卉羽受不了的開了口：“抵押是抵押，人還可以住在裏面。”

顧念握了握拳，那就好：“現在去嗎？”

葉乾拿着電話站了起來：“現在也可以，我和那個小夥子打個招呼。”

顧念跟着葉乾去銀行簽了一系列手續，還按了好幾個手指印，他都不知道爺爺在生病的時候已經做了這樣的打算，一般不是都會留給他爸爸的嗎。最後又有兩個銀行的工作人員跟着他們一起回到房子裏拍了幾張照片，拍完葉乾又開車送他們回去。林卉羽剛從廁所出來，手撐着腰走的有些遲緩，他走過去把她扶到沙發上坐下，想到剛剛的問題，直接問她：“爺爺為什麽不把房子留給爸爸。”

林卉羽頓了一秒，表情有些僵硬：“怎麽突然想到問起這個？”

正是因為好多年不曾提過：“······是因為爺爺生病他也沒回來看過嗎？”他想知道為什麽，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結。

這次林卉羽沉默了更久，顧念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安靜的等着。

“······你爸爸他，”雖然語調正常，可是才說了幾個字她的眼圈就紅了。

“······”顧念看着她沒說話，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剛去S市那年······”她沒再說下去，又轉過頭看窗外。

顧念坐了很久，久到他都聽到隔壁家阿姨買菜回來開門的聲音：“······他死了嗎？”

林卉羽沒回頭，只是肩膀不易察覺的抖動，他看着她變得有些臃腫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他想，她還是一個孕婦，他是不是該去安慰一下她，聽說懷孕的人情緒太激動會有危險，可是他動不了，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直到葉乾回來按亮了客廳的吊燈：“怎麽不開燈呢？”他剛解決掉一件大事，語氣聽起來無比的輕松。進來看見氣氛不對，以為他們因為房子的事吵架了，小心的問道，“怎麽了？”

顧念垂着頭沒說話，林卉羽的沉默足以說明事實就是他猜的那一個，然而沒有聽到她親口說出來他都還存着一絲僥幸。

林卉羽入定了一般，看着窗外一動不動，葉乾在兩人身上左右望了一眼，還是走到林卉羽身邊攬着她的肩膀：“到底怎麽了？”見她不吭聲又看向沙發另一側，“顧念？”

顧念擡起頭盯着林卉羽的側臉，固執的想得到一個答案：“他死了嗎？”

林卉羽下巴抖動嘴唇微翕，轉頭瞪着顧念，突然激動起來：“是！他死了！你非得現在問是吧！”

葉乾聽懂了，放在林卉羽背上的手靜止了兩秒又繼續給她順氣：“醫生說了別激動的，小心身體。”林卉羽轉過去趴在他肩頭小聲抽泣起來。

顧念坐在對面看着他們，像坐在電視機前看別人的故事一樣，沒有絲毫的參與感，甚至有種奇妙的羨慕，他們這樣也不錯，他想。

林卉羽哭了一會兒才停下來，可能是因為懷孕的關系，她靠在葉乾身上，疲憊又虛弱的樣子，葉乾和顧念打招呼：“我先把她送下去。”說完扶着她往外走。

幾乎是關門聲響起的瞬間，顧念猛地往洗手間沖去，趴在馬桶上吐的昏天暗地，到酸水也吐不出來的時候，胃裏的抽搐才停下來，他按了沖水鍵直接後仰靠在牆壁上，沒有力氣站起來，就這麽坐着。

葉乾在車裏安撫了一陣林卉羽，上樓想找顧念再談談，但無論如何敲不開門，以為顧念故意的，他也不想擾鄰，在門口站了半天，發了條短信給他才走。’顧念，首先謝謝你幫叔叔這麽大一個忙，你放心，一旦周轉過來叔叔一定立刻把房子贖回來。關于你爸爸的事，你知道你媽媽的個性，當時你還太小，她怕你承受不了所以才沒告訴你的，大人的事以後你慢慢就會懂了，她現在懷着孕身體又不舒服，希望你多體諒體諒她。’沙發上的手機嗡嗡震動了兩下，屏幕亮起，一會兒又熄滅。

顧念是半個小時後從洗手間出來的，他拖着步子走到沙發邊躺下，望着天花板的方向，眼睛對不了焦，只覺得很累很累。手機震動了兩聲，他打開看到上面顯示有兩條未讀信息，一條是運營商發的，提醒他即将欠費，一條是葉乾發的，剛剛吐過一通，他看到前面的內容時已經沒什麽感覺了，直到看到最後一句，臨市公墓西六0756號。

外面的天光已被黑暗全部吞沒，客廳裏的吊燈發出暖黃色的光，鄰居家的飯香穿過窗子縫隙飄散開，傳遞出一片溫情。沙發上的人蜷着身子，手縮在胸前，臉色慘白，被冷汗浸濕的短發貼在額頭，淚水小溪一樣從緊閉的雙眼淌下，嘴唇小幅度翕合：“爸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眼淚順着眼角流向太陽穴，滴落在沙發上立刻被吸收掉，最終洇成一片。

落在地上的手機顯示着撥號的界面，傳出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用戶是空號，請查證後重新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