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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出一聲。“數學。”

楊昱廷聽完神色淡然地說,“不知道。”

顧嶼皺眉,“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做沒做對。”楊昱廷語氣毫無波瀾。

顧嶼咬牙,他們兩個還真是像啊。

“那你把過程寫給我。”

語氣僵硬,且暗藏殺機。

楊昱廷聽完揚了揚眉,點頭道,“好。”

楊昱廷進教室把過程詳盡地寫在了A4紙上,然後給了顧嶼。

顧嶼接過去,随便看了一眼就被惡心到了,正反面都密密麻麻寫着運算過程,其中還配了好幾個函數圖形。

次方層次不齊的函數、導數的導數的導數……

顧嶼擰着眉,拎着那張紙攤開在圍牆上,正反面拍了個照發送了過去。

看着圖片由暗轉亮發送成功後,舒了一口氣,笑着對楊昱廷說,“謝啦,楊大學霸。”

“不謝不謝。”楊昱廷笑着說完,頓了頓,又說,“你那首原創歌寫的怎麽樣了?”

“寫完了,在修。”顧嶼說。

然後兩人就聊了一會兒原創歌曲的事情,大概兩分鐘後,顧嶼的手機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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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嶼一邊和楊昱廷說着話,一邊把手機掏出來一看,接着到嘴邊的話就生生斷截了。

“怎麽了?”楊昱廷看着顧嶼的臉色忽青忽黑的,疑惑地問道。

手機裏,第二人格剛發來消息,問他第三問的第二步是怎麽證明的……

WTF!

我他媽怎麽知道怎麽做!

顧嶼視死如歸地閉了閉眼,然後把手機塞回兜裏,拎出剛剛那張A4紙攤開在圍牆上,面不改色地說,“來吧,教我怎麽做。”

“……”

楊昱廷:我操?!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能說我寫的時候,全程姨母笑嗎!

希望你們看的時候,也是全程姨母笑就好了。

然後,我發現,我男主視角比女主視角更加得心應手是怎麽回事??WTF!

小劇場:

顧嶼:面上笑嘻嘻,心裏mmp。

☆、第 7 章

張與樂的疑問,最後還是楊昱廷解答的。顧嶼讓他寫下過程,又拍回去。如此往複,直到她真的懂了。

從頭到尾,他都只是答案的搬運工。

兩個人隔着他彼此交流着,而他什麽也聽不懂,只能傻傻地傳遞着信息。這樣格格不入的狼狽感,顧嶼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他的眼眸由銳利一點點沉潤下來,像是被沉入深深的海底,一種磅礴有力的深海暗流浮游在他心上,也湧動在他的眼底深處。

楊昱廷寫完最後一筆,擡起頭看到的便是這樣的顧嶼。

他面上褪去了平時冷漠的戾氣,雙眼沉沉,仿佛暗藏着某種力量,卻又似乎只是迷茫。

楊昱廷定定地望着他,張口想問點什麽,卻什麽也沒有問。

他嘆了口氣,把手中的A4紙遞了過去,“諾,寫完了。”面上一如既往地風輕雲淡。

顧嶼沒說話,接過去拍照然後就發送了過去。

半分鐘後,那邊發消息來了。

“謝謝你!我懂了!”

感嘆號看上去誠懇且激動。

如果是換做往常,顧嶼肯定會心情大好然後回一句不謝,然而此刻他卻低垂着眼簾,什麽也沒回複就把手機塞回了兜裏。

“謝了!”他扯着嘴角晃了晃手裏的A4紙,然後塞回書包。

楊昱廷看他哪怕笑也沒了平時的乖戾,擔心之餘又有些疑惑,但他依舊還是什麽都沒有問。

“先走了啊。”顧嶼對他揚揚手,就拎着書包離開了。

楊昱廷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

回到家後,顧嶼進房丢下書包,沒有碰吉他、也沒開電腦打游戲,而是把那幾張A4紙給一張張拿出來攤在桌上,坐下認認真真地研究起來。

考試的時候他壓根就沒看最後一道題,可以說全程他都是看眼緣,哪道題目看着順心,就做哪道。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認真的鑽研一道題,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坐在書桌前學習。

他揪着眉,轉着筆,一步步跟着楊昱廷給的A4紙推敲,每一步都做到最大限度地理解和推演。

大半個小時的折騰後,顧嶼當然……還是沒有弄懂。

不過可喜可賀的是,他卻從這次的絞盡腦汁中找到了一點兒學習數學這門科目的竅門。

趁熱打鐵。

顧嶼摸出了生物書和化學書複習了起來,明天早上要考的科目就是生物和化學。

化學式、細胞圖……總之什麽必考他就先複習什麽。

于是當晚,他破天荒地複習到了晚上十點。

顧奶奶進來喚他吃飯的時候,還被他這幅發憤圖強的模樣給驚到了,以至于之後連連跑進來給他端茶送水、把他當皇帝一樣伺候。

顧嶼都快要被他奶奶給煩死了,想發脾氣。可看到他奶奶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卻又怎麽也發不出來了。

最後只能頂着一張不耐煩的臉,無奈地吃完喝完他奶奶殷切端進來的水果牛奶。

第二天一大早,顧嶼就出門去學校了。

清晨的校園籠罩在淡金色的晨曦之中,長長的走廊,靜谧而陰涼的樹蔭校道,以及偶爾背着書包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的學子。

很莫名的,顧嶼第一次有了一種躊躇滿志的感覺。他借着這股子勁兒,緊攥着化學書一直複習到了開考前。

龍宇騰在考試前五分鐘的時候出現了,他拎着書包就要往考場裏走,剛走沒幾步,就看到了一旁的顧嶼。

他不經意間瞄了一眼,掃到他手上黃色封面的化學書時,驚得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我操!顧嶼,你他媽居然在複習!”

顧嶼一聽臉色瞬間變得有些不自然,他冷眼瞥了他一眼咬牙吐出幾個字,“關你屁事。”

龍宇騰樂了,笑嘻嘻地湊過來,掃了一眼課本上的內容,然後陰陽怪調地念了下書頁上的那一行化學式。

“二氧化矽和□□……”語氣抑揚頓挫,賤兮兮得令人牙癢癢。

顧嶼怒了,當場給了他一腳,“你他媽找抽啊!”

“我操。”龍宇騰吃痛地爆了一句粗口,然後又笑嘻嘻地撲過來勒住顧嶼的脖頸,嬉笑着瞎扯着一些閑話。

“哎呦別看了,我跟你說昨天我和達桑打游戲,他……”

他叽裏呱啦說了一大串,反應過來時,發現人家顧嶼壓根沒理他,而是低着頭認認真真地背着化學方程式。

他真心服了,望着他無奈地開口,“顧大學霸,快別看了吧,還一分鐘就要開考了。”

這次,顧嶼擡頭了,他看了一下挂在教室前面的鐘,發現的确只有一分鐘了。

他最後再掃了一眼書,然後抓了一支筆,拍了拍龍宇騰的肩,說,“走,進去吧。”

龍宇騰:“……”。

一打鈴,試卷就跟浪花似的一片片往後盛開。

顧嶼翻開試卷,抿着唇,神色顯少地有些認真。

他沒認真關注過以往的卷子,也就不知道這張卷子相較起來到底是難還是容易,總之他只是盡力地把自己會的都填上。

可能是因為付出了努力或者其它什麽原因,他很希望這一次能有個比較欣慰的回報。

像是某種證明。

然而事與願違,基礎嚴重缺失,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補回來的。大半兒的方程式記了又忘,最後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顧嶼望着試卷上那一大片空白,一種莫大的無力感卷席全身。

他能記得對應的方程式大概寫在書的哪個位置,卻偏偏記不住最後氧氣配的是多少。

記憶模糊又飄無不定,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快要抓住了,卻又總是失之交臂。

“噗滋噗滋。”

身後忽然有一陣氣聲傳來,緊接着,一個小紙團被丢到了他桌上。

是龍宇騰,這家夥就坐在自己身後,每次考試都靠作弊,也經常會帶上他,所以對此顧嶼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他氣定神閑地掃了一眼講臺上的老師,然後暗暗地把紙團捏在手心裏,一點點展開來。

紙條很小,上面密密麻麻地寫着很多方程式,有些看不清。

顧嶼擰眉,舒展了一下皺巴巴的紙條,定睛打看,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兒。

然而就在這時,一雙手忽然從他身後伸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走了他手上的紙條。

顧嶼一愣,心陡然沉了下來。

年級主任正站在他身後,目光陰冷地盯着自己,眼鏡在蒼白的白熾燈下反射出森然的光芒。

整個考場都被他強大的冷氣場籠罩着,各個都把看戲的眼珠子在他們一老一少上來回瞅。

龍宇騰更是給了他一個抱歉的眼神,就低下頭再也沒擡起來過。

這個狗逼。顧嶼在心裏罵道。

“顧嶼是吧?”年級主任掃了一眼手裏的紙條,擡頭居高臨下地望着顧嶼,眼神冰冷。

顧嶼側過頭沉默地對上老師的視線,不偏不倚、不閃不避。

空氣裏傳出對峙的硝煙味。

然而年級主任卻并沒有被他的态度給激怒,依舊板着一張臉例行公事地宣布,“你不用考了!出去!”

語氣硬邦邦的,猶如審判死刑的法官。

就這樣,顧嶼被拎出了考場。

他一個人冷着一張臉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心裏煩到了極點。

現在離考試結束還有大半個小時,整一棟教學樓都像是莊嚴肅穆的教堂,所有人都執筆認認真真地答着題,就連龍宇騰那家夥都還留在考場裏。

只有他,像是被驅除出境的罪人。被灰頭土臉地趕了出來。

操。

顧嶼煩躁地繃着下颚線,一張臉冷得吓人。

這不是他第一次作弊,也不是他第一次作弊被抓,可卻是他第一次想好好考試卻被剝奪了考試的權利。

顧嶼走得飛快,很快就穿過走廊,到了對面的一二考場。

透過敞開的教室門,遠遠地就能看到坐在裏面排排低着的頭顱,一個個眼神肅穆,執起筆來都像是戰士。靜默而莊重,與他格格不入。

可是,她卻在這裏。

說不出的煩躁,顧嶼狂躁地撓了撓自己的頭發,猛踹了一腳橫在走廊中央擋路的椅子,随着哐當一聲巨響下樓了。

之後的考試,顧嶼幹脆都沒有去了。一個人翻牆出了學校,逃到了舊日,找樂隊那群人耍去了。

下午舊日人也不多,樂隊的人也沒來幾個,好在龍哥和達桑在。

這兩人是附近一三本大學的學生,整天游手好閑,但吉他卻十分厲害。兩人皆是長發馬尾,劉海飄逸,身穿花襯衫,典型地搞音樂的形象。

“呦,顧嶼,你咋來了?今天不是周一嗎?”達桑倒了杯雞尾酒放在顧嶼桌前。

龍哥喝了口酒,嘿嘿一笑說,“翹課了呗。”

說完,兩人齊齊猥瑣地笑了起來,也不知道笑什麽,估計兩人也是逃課來的。

顧嶼煩得狠,沒回答,而是擰着眉問,“打游戲嗎?”

達桑爽朗一笑,“打!怎麽不打!”

于是,那一下午,顧嶼都耗在了和達桑他們打游戲上。

全程他都沒怎麽說話,一個勁兒地殺人,下手果斷又狠厲。游戲高手達桑都被他吓了一跳。

甚至龍哥還在一旁一驚一乍地說,“顧嶼,你他媽開挂了吧!”

顧嶼沒說話,手指飛快躍動着,收割一個又一個人頭。

晚上八點多,達桑和龍哥都回學校了,顧嶼不想回家,索性就一個人留在了舊日。

天空已是灰藍色,沒有雲,也沒有星星。

華燈初上,舊日也開始迎客了,不少畫着精致妝容的女生和打扮潮流的男生從他身前走過,夜晚狂歡的氣息一點點熱烈起來。

耳邊全是嘈雜的音樂聲,顧嶼窩進沙發背裏,手疲憊地搭在眼皮上,聆聽着自己心髒的跳動聲。

煩躁的情緒宣洩後,變成了一灘死水,濕淋淋地浸泡在心髒裏,無從說起。

此刻,他迫切地想要抓住一個人,讓自己無處安放的心髒有個歸宿。

腦子裏隐隐有個答案。

他拿來擋着眼睛的手,摸出了手機,找到她的對話框點了進去,打字,發送成功。

——我可以和你說會兒話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明天要回老家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第 8 章

消息發出去的那會兒,張與樂就後悔了。

她承認她只是想借着問題目的機會和楊昱廷說說話,然而沒想到他們最後竟然真的只是問題目了。

她問,他答,沒有半點兒其它的話題,公事公辦的樣子。

甚至最後她為了緩和氣氛刻意發了一句‘我懂了!謝謝你!’,他都沒有回複,直到現在。

被冷落了。

像是被人潑了一桶冷水,這下一直躁動不安的心瞬間安靜了。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忐忑與心慌。

他是不是看出來什麽了?

這樣的問題一直糾纏着她,積壓在她的心底裏,隐隐作祟,又難以降服。

一直到晚上八點左右。

她伏在書桌前寫作業看書,忽然手機振動了一下,她怔了怔,趕緊拿起來一看,心跳陡然加快了起來。

他問,“我可以和你說會兒話嗎?”

這不是那種看不出分毫的‘在嗎?’或者“聊聊?”,而是一句‘我可以和你說會兒話嗎?’。

像是暗藏着某種低落的情緒,一下子撞進了她心髒柔軟的一角。

“好呀,”她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你心情不好嗎?”

“嗯。”

他回的很快,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可很莫名地,張與樂卻透過這一個字看到了楊昱廷低落的眉眼、聽到了他滿富磁性低沉的聲音。

臉有點兒燒,她忍不住把腳蜷縮到椅子上來。

——發生了什麽?不行不行,太唐突了,删掉。

——看看書聽聽音樂的話會好點兒。不行不行,感覺怪怪的,删掉。

張與樂編輯了好幾條,卻又都統統删掉了。正在她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的時候,對方發來了一條消息。

“你平時煩的時候會幹嘛?”

張與樂一愣,“我?”

“嗯。”

“我的話,有時候會看看書,有的時候會折紙。”

“折紙?”

“嗯,”張與樂有點兒害羞,但還是半自嘲地說道,“挺小學生的,但我真的挺喜歡的。”

“它會讓我在特別煩躁的時候冷靜下來,給我一種寧和的力量。雖然它看上去真的很小學雞。”

張與樂發完,有些緊張地笑了。

她是小學的時候喜歡上折紙的,玫瑰、千紙鶴、五角星、兔子……這些她基本都會折,一直到現在都還喜歡。

很多同齡人都不大理解她,甚至她記得初中有一次,她無聊得在顧奶奶六十大壽的宴席上折起了紙。顧嶼經過時掃了她一眼,然後用他那冷冰冰的眼神向她傳達了一番他濃濃的鄙夷之情。

“你會折千紙鶴嗎?”他忽然這麽問道。

張與樂愣了一下,說:“會啊。”

這次,對方沒有馬上回複,張與樂盯着手機屏幕,很好奇他為什麽忽然提起千紙鶴。

幾秒後,他發來了消息。

“我不會。”他說。

“小學的時候上手工課,我同桌教了我一整節課我都沒能學下來。”

張與樂愣了愣,然後發了笑臉過去。

他卻好似有些害羞了,說,“你別笑,是真的。”

“我記得當時全班就我沒學會,一張紙被我搞得醜不拉幾的,我那傻逼同桌還拿着我勉強折出來的玩意到處遛彎嘲笑我。”

“之後,我就特別讨厭手工課。也特別讨厭折紙。”

張與樂莞爾,問,“那你喜歡什麽?”

“吉他。”他幾乎是秒回。

“吉他?”

張與樂詫異地問道,她記得楊昱廷明明是彈電子琴的啊……她疑惑極了,難道他其實也會吉他?

她一邊暗自猜測着,一邊等待着對方的回複。

然而隔了一會兒他才回複道,“就最近在學吉他,所以現在比較喜歡吉他。”

這樣啊。

張與樂了然地點點頭。

結果他畫蛇添足一般又發來了一條。

“但我其實還是最喜歡電子琴。”

張與樂:???

她有些蒙圈了,不由連連失笑,不懂他到底想說什麽了,于是只好轉移話題。

“其實,我有一段時間也挺想學吉他的。”

“你想學?” 果然這次他沒再糾結了,回得飛快。

“嗯,就覺得挺帥的。”

“emmm那你手大不大?”

張與樂一看放下手機,聽話地舉起手在眼前翻轉着看了兩下,然後又拿起手機問他。

“怎樣才算大?”

“emmmm,”對方應該想了一會兒,說 “要不你拍個照看看。”

張與樂一愣,端着手機遲疑了半天沒回複。

她很抗拒和楊昱廷有過分的接觸,尤其害怕現實中被認出來。雖然私心裏她很想很想靠近他,可實際上她并不期待他們之間有故事。

那需要她冒險地跨出安全區,可她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相應的代價。她只是隐隐覺得那會讓她很難受。

她終究沒有那個勇氣。

“只要手的照片。”他補充着發來一條,估計是察覺到了什麽。

想了來一張手的照片他應該也看不出什麽,張與樂放心了回複,“好,你等一下。”

說完,她警惕地避開書桌上寫着字的作業本,給手來回拍了好幾張,最後頗有心機地挑了一張好看點兒的發了過去。

像個選妃的女子。她在心裏嘲笑自己。

張與樂,你真沒出息。

過了大概十幾秒,他回複了。

他說,“你手好小啊。還沒我的一半兒大。”

張與樂紅了臉,有些不自在地把手塞進了衣袖裏。

“你這樣只能練尤克裏裏了。”他繼續說。

張與樂紅着臉問,“尤克裏裏是什麽呀?”

“就小一點的吉他。只有四根弦。”他說。

話語描述有些抽象,張與樂并不能準确地知道那是什麽。

他大概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又發道,“我給你找下圖。”

說完隔了幾秒,發了一張尤克裏裏的圖過來。

圖片裏一個萌萌的小男孩抱着一個原木色小小的‘吉他’。還真的是小型的吉他。

張與樂笑了,“好萌啊。”

“嗯,一般手小的都學尤克裏裏。”

“那你會嗎?”

“會啊,”他頓了頓,然後似是意有所指地添了一句,“不過我手挺大的,不怎麽方便。”

末了還配上一個不懷好意的表情。

張與樂很清楚這意味着什麽,卻還是配合地發了個[哦這樣啊]的表情過去。

然後果然,他發來了一長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就是在嘲笑她,逗她。哪怕她看得明明白白,心髒也還是控制不住地開始瘋狂跳動起來。

她紅着臉憋了半天,最後什麽也沒說。

倒是他也不管她回沒回,一個勁兒地發:“哈哈哈哈哈哈。”

嚣張的嘲笑肆意,像是某種秘而不宣的挑逗。

挑逗。

張與樂怔怔地擡起頭,看了看對面玻璃窗面上反射出的自己。

鏡面中的女生,眼神發亮,臉上還挂着尚未褪去的笑容,怯怯地暗含春光,活脫脫一副春心萌動的樣子。

你太沒出息了,張與樂再一次恨鐵不成鋼地暗自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顧嶼:寶寶心裏苦。有苦還說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真的一點兒也沒構思,可是寫的時候,他兩就順其自然暧昧了。唉天河之作啊。

最後,推一推我自己的短篇,《少女病》,那篇我嘔心瀝血修改了好多次,質量自認為比這篇好,可以去看看,總之,很貼近高中生活。

☆、第 9 章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的速度很暧昧,考試卷都基本講評完了,成績表也沒能出來個影子。搞得一衆人憑借着估分到處打探消息,刺探敵情,獲取自己可能的排位。

張與樂也沒能幸免,她一向成績穩定在前三,也時不時地拿過第一名,因此是全班公認第一蘇雅婷的頭號威脅人物。

幾乎每一次考試,無論大考校考,蘇雅婷都會跑過來問上一問她的成績。

這一次也不例外。

周四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而倒數第二節課卻是化學課。

他們班的化學老師是出了名的強迫症患者,安排一節課的內容就必須一節課上完,所以試卷講評一節課沒上完,她又硬生生延長了二十多分鐘。反正下午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不占白不占。

于是這麽好的一節自習課就被毀了,化學老師一走,教室裏就開始嗡嗡作響起來。

接水的接水,上廁所的上廁所,講話的講話。……誰讓化學老師連帶着下課時間也占用了呢。

然而在這鬧哄哄的教室當中,張與樂卻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教室裏靠後不大起眼的一角,伏在課桌上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地把卷子上自己不熟悉或者掌握的知識點謄到了筆記本上。

字跡娟秀工整,活脫脫的印刷體。配上紅黑藍三色水性筆的交叉使用,整個筆記本看上去賞心悅目。

看得張與樂心情大好。

然而就在這時,忽然有個人從側面撲過來,抱住了她的胳膊。

手一抖,原本精美絕倫的筆記本上就平白多出一道劣跡,她嘆了口氣放下筆,側過頭來看向罪魁禍首。

是蘇雅婷。

她的位置和自己離了十萬八千裏,還在上自習她都能那麽急切地橫穿過整個教室,跋山涉水地來到自己的面前,張與樂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麽了。

“你數學考得怎麽樣?”果然,蘇雅婷語氣十分低落地問她,亦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哭喪自己考砸了,然後每一次都比自己考得好。到最後張與樂都忍不住懷疑她到底是太過謙虛,還是從自己這裏找存在感。

張與樂緩緩吸了口氣,臉上努力地笑得自然且友善。

“就那樣吧,肯定沒你考得好。”她一字一句都說得很慢,怕洩露了壞情緒。

當然蘇雅婷那大神經也沒察覺自己的異樣,只聽到了自己說沒她考得好,就眉頭一豎開始反駁。

“怎麽可能!我給你說!我這次考得特別差!數學選填就錯了五道!”

“最重要的是,我英語作文還跑題了!物理最後一道大題還符號搞錯了!我真的氣死了!”

她的語氣特別嚴肅,仿佛發生了什麽大不了的大事。

張與樂心疙瘩一下,卻依舊面不改色,極力地保持微笑。

“沒事,這次數學比較難。”

然而她卻并沒有安慰到蘇雅婷,她依舊愁眉苦臉地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終于,還是沒憋住,問,“那個你數學選填……錯了幾個啊?”

語氣和眉梢眼角處都是掩藏不住的微妙。看來之前鋪墊了那麽多,還是想問這個啊。

張與樂看着她嘆了口氣,慢慢地沒有再笑,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八個。”

蘇雅婷一愣,随即僵笑着說,“啊……沒事沒事,這次數學比較難。”

噗。

張與樂被氣笑了,有些無奈地說,“你安慰人也不走點心啊,拿我安慰你的話安慰我?”

蘇雅婷刷的一下臉都紅了,撓着臉支支吾吾半天沒說話,最後小心翼翼地問,“張與樂,你是不是生氣了?”

張與樂一愣,說,“沒有。”

她只是心裏不舒坦罷了,可能是嫉妒不甘心或者純粹的不爽,但并沒有到生氣的地步。

“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反正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覺得自己考砸了,想找人說一說。跟他們說,他們老嘲諷我裝逼,所以我只能和你說。”

蘇雅婷極力地想要解釋。

“我覺得你應該會懂我,因為我們兩成績差不多,但是他們就會覺得我們裝逼,你懂嗎,就是……”

“我懂,”張與樂點點頭,語重心長地說,“你就是想說,你和他們不一樣,你考砸了的标準也和他們不一樣。可他們卻按照自己的标準來定義你是否考沒考好。所以你很困擾。”

蘇雅婷聽完眼睛都亮了,激動道,“對!就是你說的這樣!”

“你總結得好好哦!你為什麽不去學文科呢……”

張與樂笑笑沒說話,回過頭抄完筆記的最後幾筆,就把本子塞進了課桌。

而蘇雅婷還在她耳邊巴拉巴拉地大肆贊揚她的文字功底。

張與樂頗有些無奈地嘆息。

她從小到大都沒什麽朋友,有的基本都是那種一起吃飯一起上廁所然後畢業就一拍兩散的同學。她沒有和任何人有過較深的交往,也很少很少吐露心思。她身邊的人也都默契地維持着這個安全距離。

然而,蘇雅婷是個意外。

她們初中就是同班同學,剛開始并不相熟,那時蘇雅婷的成績也遠不如現在好。

後來忽然有一段時間,蘇雅婷開始頻繁問自己題目,也是那段時間,她的成績突飛猛進一躍進入班級前十的。

而她們的關系就像成績表上她們名字之間的距離,靠得越近,關系也就越近。

不過全程張與樂都處于被動狀态,她依舊還是那樣無動于衷,對秘密緘默不談。

只是偶爾,她也會因她感到一絲絲溫暖。

當然也只是一絲絲。

張與樂清楚地明白,她們始終不是朋友。

雖然在這個學校她看似和蘇雅婷最熟,可張與樂知道,蘇雅婷卻并不和自己最親密。

她天生對人熱情,除了自己以外,她還有很多很多說得上話的人。

不差她一個。

“叮咚——”廣播裏滋滋地忽然傳出一道聲響,吓了全班同學一跳,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下面播送一條處分。”

班上的人一聽就來勁兒了,紛紛豎起了耳朵。

“經查實,我校高二七班顧嶼同學在期中考試期間徇私舞弊,影響極壞。為嚴肅校風校紀,懲戒本人,警示他人,我校決定,給予顧嶼同學嚴重警告處分,撤銷時間……”

張與樂一愣,随即又見怪不怪地很快恢複平靜,餘光裏瞄到原本還在自己耳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蘇雅婷忽然停了嘴,出神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

“啊,”蘇雅婷一驚回過神來,“沒事沒事,就感覺聽過很多次這個人被處分了呵呵。”

不知怎麽的,張與樂覺得她臉上的笑容有點兒假,但她并不打算多問。

如果她有秘密,那麽蘇雅婷也一定有。

過了幾分鐘,老師攜帶着成績表進教室了,一下子将班內的氣氛引爆直高潮。

老師一貼在牆上,周圍的同學就一擁而上,蘇雅婷也飛快地跑了過去鑽進人群沒影兒了。

教室裏像是在搞營銷活動,一派人聲鼎沸。

“诶诶,幫我看看!”

“我靠,你他媽別擠我啊!”

“別吵了,我幫你看了,三十三!”

……

張與樂一直沒動,壓着心裏的焦躁,翻出了抽屜裏的簡愛,剛翻了一頁,手就抖了一下,只因為那邊傳來了一聲。

“這一次第一名又是蘇雅婷啊。”

不大不小,剛好鑽進她耳朵裏。張與樂頓了頓,然後繼續面不改色地翻了一頁。

果然是這樣,可還是有些不甘心啊。

高二七班。

下課鈴剛響,文聰就屁颠屁颠地跑到顧嶼課桌前,一手撐着課桌邊沿,一手啪地把手裏捏着的成績單甩在桌上,大聲嚷嚷。

“诶诶!顧老板!你也太牛了吧!三個鹹鴨蛋了居然還沒倒數!”

顧嶼黑着臉從書裏擡起頭,惡狠狠地說,“你他媽給老子滾成不!”

文聰大笑,“是真的,這次居然還是我墊底!”

“我操、我本來以為,你第二天都沒去考,怎麽着我他媽也應該比你強,結果我他娘的還是倒數第一,就和你差一分,狗逼了。”

顧嶼冷眼瞧着文聰滿臉肥肉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一陣腦殼疼,壓根不想搭理他,瞥了他一眼就低頭繼續看書了。

文聰見顧嶼不理自己了,大聲說道,“你咋又不說話了。”

說完,伸長了脖子把他那顆碩大的腦袋湊過來瞧了一眼,就着書名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

“理、想、國?”他念完疑惑地皺了皺眉,然後特別天真地問,“理想國是什麽書?玄幻嗎?有沒有後宮?”

“……”

顧嶼煩躁地閉了閉眼,幾乎是咬着後牙槽說道,“你他媽有點文化成嗎?”

文聰還是笑,傻白甜似的,繼續說,“管他呢,我可跟你說,你目前可是處分榜上的紅人,處分次數位列年級第一,開心嗎?”

顧嶼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深吸了口氣,猛地起身給了他一腳,直踹得文聰嗷嗷做豬叫才終于解氣。

踹完,他沉着臉,把書耍地丢進書包裏,甩在肩膀上就出了教室。

滿身的煞氣看得文聰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小心髒,我去,他又哪招惹他了?

一打開家門,顧嶼就有些洩了氣。

客廳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夕陽透過窗簾在屋內投射下斜長的影子。

他頹然地嘆了口氣,換鞋、拉開門進房間、随後随手扔了書包,最後直直地仰趟在了床上,目光沉沉地望着天花板。

光暈中少年發色被映得偏淺,眉眼褪去凜冽,迷茫得像個孩子。

半晌,他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消息發送過去,“你會不會瞧不起成績很爛的人?”

發完,他伸長了手,舉高手機,出神地盯着手機屏幕。

餘晖透過枝丫的縫隙照射進來,覆蓋在眼皮上,留下暖暖的一層薄膜,浮游的光塵在他鼻尖跳躍。

“叮咚——”

這時,手機忽然響了一下,手機屏幕下面冒出來一條消息,他湊近一看。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會。”

顧嶼一愣追問,“為什麽?”

“不為什麽啊。”對方回答,語氣看上去理所當然。

“你不會覺得他們浪費時間沒志氣嗎?” 他想也沒想直接問。

“難道你是這麽想的?” 對方似乎有些詫異。

顧嶼忙反應過來自己的立場,趕緊解釋,“不是。”

他頓了頓,“我就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這次,對方沉默了,過了大概半分鐘,發來一長串。

“其實我覺得好學生也不見得多有志氣,大多都只是被老師推着走,真正有想法有抱負有志氣的人鳳毛麟角。”

“關于你說的那些壞學生,我其實并不怎麽了解,所以也沒什麽資格去說什麽。”

顧嶼怔怔地看着,心像是被什麽觸碰了一下,迅速柔軟塌陷了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對方忽然又發來一條。

“但偶爾,我也會覺得他們挺幼稚。”

……操。

心情急轉而下,一口氣提上來差點沒嗆死他,顧嶼舔着牙床臉色變得異常古怪起來。

他憋了半天兒,最後還是很不甘心地問。

“為什麽?”

她回的很快,“感覺吧。”

什麽破感覺。顧嶼暗自腹诽。

“大概是覺得他們太任性,不怎麽尊重別人。”

顧嶼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氣地咬牙切齒,他哪有!

他擰着眉煩不勝煩,最後索性丢開手機,坐起來瞪着對面的牆發呆。

神色明滅不定。

他……真的有嗎?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第八章,我寫崩了女主,在此之前,我沒有想過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有的只是一團霧氣。經過一天的思考,也和基友聊了之後,她出現了。然後,我發現她真的真的是個很令我心疼的女孩子。

大體上,她是個很文靜的女生,瘦瘦小小,和顧嶼說的一樣,看上去木讷呆板不愛說話。

但其實,從她的文字可以看出,她是個內心柔軟卻又理性的人。但她同時卻也偏激的一面,比如家庭方面。

她看事情比同齡人要透徹,很多事情都明白,卻又不一定能做到,就比如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放縱自己接近楊昱廷。

雖然她深知,這是場飛蛾撲火。所以才會恨鐵不成鋼地罵自己沒出息。

隐忍,她的性格裏寫着隐忍兩個字。

然而隐忍和木讷無害的外表下,卻又有銳利分明的是非觀。甚至是偏激。

總之,我敲心疼她。(那些站男男的不要想了。)

所以為了不崩盤,我搶救了一下險些失控的第八章……

因此今天顧嶼才是:寶寶心裏苦,有苦還說不出。:)

最後的最後,希望小天使能給點評論,不然我生怕我哪天寫崩盤了,而不自知,還在自個萌自己的。

☆、第 10 章

到家門口了。

張與樂立在門邊低着頭最後看了一眼手機,确認他沒有再回複,索性也收了手機。

掏出鑰匙、插孔擰鎖、開門。然後怔住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進錯了房間。

空氣裏充斥着濃濃的煙酒味,客廳內滿滿當當或坐或站着七八個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原本就逼仄的房子越發顯得舉步艱難了起來。他們舉着酒杯大聲嚷嚷着,餐桌上雜亂無章的擺着骨頭殘骸和擱置的飯碗。

一陣煩躁感湧上心頭,張與樂暗自吸了口氣,然後努力地笑了笑,沖一衆叔叔們問了個好,語氣是她标準式的乖巧。

那些光着膀子的男人們皆大笑,向她投來赤、裸、裸打量的視線。

其中一個一直盯着她的男人忽然咧嘴谄笑着說,“張總,這是你女兒吧!長得蠻漂亮滴啦!”

語氣輕浮,心像是被某種爬行動物給纏住,想逃卻無法逃離。

張與樂壓着浮游在心底裏的情緒,木着臉放完了書包,就随便在餐桌上找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盡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

“長得像你哩,水靈靈的妹子,張總好有福氣!”

她聽到周圍的那些男人在附和。

“有福氣嘞!一看這妹子,就跟她爹一樣是個聰明的!”

“……”

沒有一句真話,她只覺得桎梏般的難受,看着吹捧聲中得意得找不着北的父親,感覺到濃濃的悲哀與無力感。

她爸經常請這些工地上的工人來吃飯,明明自己就是個窮光蛋,卻偏偏要打腫臉充胖子,裝成一副大款的樣子請人家吃山寨宴席。

她很不喜歡他這種行為,絲毫不顧及家裏還有一個女兒就帶着這樣一群男人上家裏來吃飯。然而無論她怎麽反對,張天國依舊我行我素。

她深深地懷疑,張天國之所以這麽做就只是為了滿足于別人谄媚地叫他‘張總’那一瞬間的虛榮心,就像他誇大其詞地炫耀自己成績好一樣。

可偏偏他又不承認,口口聲聲地是為了事業。

騙子。

“聽說你妹子超會讀書吧?”一片拍馬屁聲中,有人這麽問道。

張與樂沒說話,面無表情地埋下頭吃着自己的飯,耳朵裏全是聽她爸得意洋洋的大笑和牛皮,一如既往。

他添油加醋地将她從小到大的一系列事情誇得天花亂墜,然後在衆人的驚嘆聲中說得越來越離譜,越來越誇張,甚至最後居然還說了一句。

“我妹子成績那是真的好,現在在她們學校是年級第一名嘞!”

年級第一。

這幾個字像是驚雷一般在腦子裏轟然炸開,張與樂猛地從飯碗裏擡起頭冷聲說道。

“我不是第一名。”字字句句斬釘截鐵。

這句話一出,整個房間像是按了靜音鍵一般,消了聲。衆人神色各異,氣氛尴尬得詭異。

而對面坐着的張天國,正眼神陰鸷地盯着自己。

過了十幾秒,身旁的一個男人反應過來,忙打圓場,“诶诶,我曉得,是之前一次月考考了第一,青花中學前幾天還考了一次吧?我女兒前幾天還跟我說嘞,那個數學考得好難滴!”

話音一落,衆人也反應過來,紛紛跟着附和,幹笑着岔開了話題。

誰都知道尴尬,但誰都沒有點破,極力地粉飾太平,一直到飯局結束。

吃完飯,那群人就早早離了席,留下了滿客廳的狼藉,風雨欲來山滿樓。

張天國陰沉着臉坐在沙發裏,虎視眈眈地望着張與樂。

張與樂卻仿佛沒看見一般,面無表情地收了碗筷就往房間走,這時,身後傳來張天國陰冷的聲音。

“張與樂!你給我站過來!好好跟我講講你今天是什麽意思!”

她腳步一頓,随即回過頭沒什麽表情地望向沙發中央面色鐵青的父親,心裏有火焰在燒。

“你現在是越來越得意了是吧!誇一下你還誇不得了!不要太你自己當回事兒!要是沒有我,你以為他們會誇你?!”

張天國繼續咆哮,張與樂一聽眼神陡然冷了下來。

“誰要他們誇了?想被誇的是你自己吧!”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流暢得令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你什麽意思!”張天國氣得直瞪眼,轟然起身湊過來,指着她的鼻子低吼着,惡臭的唾沫星子噴了她一臉。

她微沉着臉後退了一步,沒有說話。

“我生你養你!怎麽!現在跟別人說一下你成績好都說不得了!我發現你現在牛逼得不行啊!跟你媽一個德行!”

“我就跟你說這一件事,你能不能不要老上升到其它地方?” 張與樂不耐煩了。

“你還頂嘴!”他惡狠狠地瞪着她,一雙充滿了血絲的眼睛幾乎都要爆出眼眶。

“老子上升什麽了?老子養你難道說你幾句還說不得了?不要以為你讀了幾個書就了不起了,不尊重你的父親,你狗屎都不如!”

說不通,也無法溝通。

張與樂很憤怒很憤怒,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宣洩出口,然而她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張天國不僅不會理解,還會變本加厲地呵斥自己頂嘴不孝道,繼而罵她個好幾晚上。

痛苦又絕望,張與樂閉了閉眼,轉身進了房間,任張天國在她身後無盡地謾罵。盡力讓自己做到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

他說,沒有他,她什麽東西也不是。他說,不要以為讀了幾個書就狂,她還沒這個本事。

一字一句,直戳她的脊梁骨。

眼淚漸漸漫上了眼角,她咬緊了牙關。

一些平時被她上了鎖的回憶,這一刻全部化作妖魔鬼怪朝她張牙舞爪地撲了過來。

童年裏永無止境的争吵、無數次搬進來又被趕走的阿姨、永不停咒罵殘忍又惡毒、被踹壞的門板與破碎的酒杯、以及無數次被眼淚吞噬的夜晚。

最後定格在了她爸吹牛時那張虛榮的臉。

年級第一。

張與樂恍然想起了高一的那個傍晚,她在樓下遇到顧嶼時,他的那句嘲諷。

那時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到了見面不說話的地步了,然而那天顧嶼在經過她的時候,卻意外地吐了一句話。

“呦,年級第一。”

他說的時候最後的一個字微微上揚,語調似是陳述句又似疑問句,滿滿的惡意與嘲弄。

她記得她當時氣得發抖,還沒反駁什麽,顧嶼就看也不看她的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眼神冰冷又諷刺。

那時她覺得莫名其妙極了,然而現在想來,原來真相是這樣。

那晚張與樂已經不記得最後的謾罵是什麽時候結束的了,只記得早上睜開眼的時候,眼睛腫脹不堪。

然後當天開始,她爸就開始了和她的冷戰,亦如之前的每一次。

除了用冰冷的眼神淩遲自己以外,就是刻意不和她說話,也斷絕了零花錢,甚至好幾天不回家吃飯,夜不歸宿。

幼稚又病态。

張與樂很是無語,也很是覺得好笑。可同時,也覺得深深的厭倦。

無數次,她想要擺脫這樣神經病的家庭,可也無數次感受到了無法擺脫的宿命。

像是身出一片潮濕陰冷的泥沼地,越是掙紮,就越是難以逃脫。

就這樣,張與樂又度過了日日夜夜沒有什麽分別的半個月,這半個月裏,她除了寫作業讀書之外,就是和楊昱廷聊天了。

楊昱廷和她想象中的差別很大,但意外的,她卻覺得這樣的他更真實。

有煩惱,也有自己深刻的思考與見解。

和他聊天的時候,是自己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雖然有時候會有些暧昧不清。

他主動找自己的次數比她的次數要多,張與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關注這些,可正是這個發現卻讓她開心了許久。

他說,他也經常和父親吵架,他覺得他父親很自私,誰也不愛,就愛他自己。

她說,我懂,我深有體會。

就這樣,他們彼此溫暖,彼此陪伴,彼此傾訴,像是兩株共生的藤蔓,相依相長。

直到十一月的某個傍晚。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傍晚,天黑得很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就徹底灰暗下來,街道上人影模糊。

張與樂坐在門外的樓梯間等了很久,張天國也沒回來。

早上出門時她忘記帶鑰匙了,因此現在她進不去。原本她是可以打電話給張天國問問的,可他們現在卻剛好處于冷戰時期,張與樂不想低頭。

于是,一直等到現在。

然而一直等到樓下飯菜味都消散過後,張天國還是沒有回來,張與樂開始有些着急了。

如果張天國今天夜不歸宿的話,那她今天只能夜宿街頭了。

無家可歸。夜宿街頭。

張與樂有些不敢想了,心徹底慌亂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這時,樓上忽然傳來一陣高跟鞋聲,一個阿姨提着包從樓下走了上來,看到坐在樓梯上的她時詫異地愣了一下。

張與樂覺得有點兒丢臉,忙站起來,假裝如無其事地朝樓下走去。

外面雨已經停了,樓道裏黑影交錯,像是一只只張牙舞爪的怪物。

張與樂出居民樓了,開始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馬路上,也走進了昏黃的街燈下。

暖橙色的光芒在瀝青路面上投射下一個個朦胧的光圈,身後有小孩子穿着溜冰鞋滋溜地劃過,緊接着一位年邁的老人追了出來,嘴裏喊着慢點慢點。

張與樂背着書包孤零零地站在路燈下,靜靜地目送那一老一少遠去,忽然眼淚就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

她忙擡起頭,深吸了一口氣。

張與樂,沒什麽好難過的。她告訴自己。

這時,一個籃球忽然咕嚕嚕滾到自己腳邊,張與樂一愣,擡頭望了過去。

暖橙色的光暈裏,一個身穿寬大校服外套的挺拔少年正朝自己走來,眉眼隽朗凜冽。

是顧嶼。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一章寫的有點爛……自我感覺,各位小天使快給我點意見。

☆、第 11 章(修)

下過雨的街道像是一面黑漆漆的鏡子,倒映着兩個對立相望的人。

顧嶼看到她詫異地愣了一下,随即又恢複了漠然的樣子,邁開步子朝她徑直走來。

一步一步,英挺的眉目從模糊的光暈中一點點清晰起來。

張與樂心一緊,忙後退一步,別開了視線。

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通紅的眼眶。

難堪、狼狽。

她現在只想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苦也好,笑也罷,只要沒有人就好。可惜,從樓梯間的阿姨到現在的顧嶼,哪一個都沒讓她如願。

風冰冷地吹,帶着陰濕的水汽。

顧嶼在離她一米左右的距離停了下來,看也沒看她就彎下了腰。

餘光裏,他單手就夠住了籃球。

動作熟稔又幹脆,單手一拍,然後手掌迅速托起被彈起來的籃球。是籃球場上經常看到的撿球技巧。

這讓張與樂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曾經蘇雅婷就苦練過很久這個動作,雖然最後她勉勉強強學會了,但最開始她用力過猛拍得籃球險些砸到臉上的笨拙模樣她現在都還記得。

有點兒想笑,卻笑不出來。

“诶,小嶼!你回來了!”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顧奶奶略顯驚訝的聲音。

顧嶼動作一頓,抱着籃球直起腰來,朝張與樂身後的奶奶看了過去,詫異地問道,“奶奶,你怎麽出來了?”

“奶奶在家等你回來吃飯等好久了都沒見你回,想着現在去你們學校找一下,結果你就自己回了。”

奶奶佝偻着背快步朝他們走來,語調輕快。

顧嶼擰眉,“我不是早上跟你說了晚上不回來吃嗎?”

“哎呀,”奶奶走到他跟前停住,笑了笑,“奶奶可能忘了!”

顧嶼有些無奈,拍下兩下籃球,邁開腳就準備和奶奶回去,可就在這時,他聽到奶奶詫異的聲音。

“诶樂樂?你怎麽在這兒啊?還沒回去?”

顧嶼腳步一頓,回過頭就看到他奶奶還站在原地歪着脖子一臉關切地看着張與樂。

顧嶼皺了皺眉,收回籃球抱在腰間,掃了一眼路燈下那瘦瘦弱弱的身影。

從他的角度,剛好只能看到張與樂的側臉。

她彎曲着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眼眸低垂着盯着地面,看上去和以往沒什麽不同,然而她擡頭的那一瞬間,眼睛裏卻似乎有光芒閃爍了一下,像是眼淚。

他一怔,愣在了原地。

半響,他開口,“奶奶,我先回去了。”

說完允自抱着籃球消失在了路口。

“怎麽了,樂樂?”顧嶼走遠後,顧奶奶走近她又問。

語氣裏的關懷與溫柔讓張與樂被壓制的情緒翻滾沸騰起來,她哽咽了一下艱難地開口。

“我……”

嘴裏剛蹦出一個字兒就說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忘帶鑰匙回不了家。

這句話就卡在嗓子眼裏怎麽也出不去。她說不出口,也不想說。

就這樣她倔強地沒有開口,然而眼淚卻不受控制地一點點漫了出來。

顧奶奶被吓了一跳,忙走近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問,“樂樂啊,你這是怎麽了?跟奶奶說說。沒事啊~不哭,不哭啊。”

她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樣安慰着自己,動作輕柔得一下一下撫着她的背,這讓張與樂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聲。

像個小孩子一樣,哭得委屈極了。

“不哭不哭啊,有什麽事,就和你顧奶奶說說啊!沒事的!”

顧奶奶的安慰給了她勇氣,她哭得抽搭搭地開口,“我……我就是忘帶鑰匙了。”

終于說出了口。可莫名幼稚的話語,讓她有些臉紅。

“那打電話給你爸了嗎?”顧奶奶聽完忙問。

張與樂搖了搖頭,硬邦邦地抿着唇不說話。

顧奶奶見她這幅倔強的樣子,心裏什麽都明白了,顧嶼平時和他爸吵完架也是這幅德行,犟得跟一頭牛似的。

她嘆了口氣,說,“那你先到奶奶家坐一會兒,奶奶幫你打電話問問,可以嗎?”

張與樂低着頭想了想,最後有些難為情地、輕輕地點了點頭。

到顧奶奶家的時候,顧嶼正坐在沙發前用抹布擦拭他的籃球——剛剛在馬路上滾的時候滾了一圈泥。

顧奶奶招呼她先坐着,就去房間裏打電話了。

張與樂目送顧奶奶進了房間,才有些拘束地坐在沙發的另一側,盡量和顧嶼保持安全距離,當然顧嶼也很默契地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當彼此是空氣。

但很神奇的是,張與樂已經不再覺得尴尬、難捱。

以往她和顧嶼單獨相處時,她總覺得十分不自在,分分鐘就想走,可這一次沒有,大概是神經被自己折騰累了、麻木了。

又或者是,今晚有了着落,已不再需要憂心。

總之,此刻的她算是有了閑情逸致打量起顧奶奶的家來。雖然這并她不是第一次來。

坦白說,顧奶奶的家雖然古樸,但一直以來都是她心中家的理想模樣。

茶幾上的水果、顧爺爺遺像前正袅袅燃燒的香、鞋櫃外顧嶼常穿的那雙球鞋、電視機裏甜美的廣播音……無一不彰顯着濃郁的生活氣息。

不像她家,冰箱裏長黴、洗碗池像個臭水溝、連電腦前面的仙人掌的盆栽裏都插着好幾根煙頭。

張與樂由衷的羨慕,也由衷地感到極不自在。

房間裏隐約傳來顧奶奶打電話的聲音,語氣聽上去不怎麽愉悅。

“她是你的女兒……回來送個鑰匙你都不肯你還當什麽父親……天國啊你這樣子不行啊……怪不得樂樂連電話都不想打給你!……”

聲音刻意壓低後,還是在安靜的客廳裏格外明顯。

張與樂垂眸,一顆心像是被人拽着拉進了冰冷的潭水深處。

果然,她就知道。

就在這時,顧嶼忽然站了起來,拍了拍手,抱起籃球彎下腰單手丢了出去。

張與樂一愣,眼睛下意識地追着籃球看了過去,然後随着它一起一路滾進了顧嶼的房間。

裏面黑漆漆的,借着客廳的光剛好看到擺在牆角的一把吉他。

原木色,啞光,挺好看的。張與樂暗自在心裏評價。

“你和你爸吵架了?”一旁的顧嶼忽然出聲道,但不知為什麽聽上去像是個陳述句。

張與樂一愣,沒有說話,顧嶼又自顧自地接着說。

他嗤笑了一聲 ,“沒想到你們這種好學生也會和爸媽吵架啊。”

說完也不管她回不回答,徑直就朝冰箱走去單方面結束話題,神色平常又似譏诮。

張與樂皺了皺眉。

房門忽然被打開,顧奶奶從裏面走出來對她說。

“樂樂啊,我剛跟你爸打了電話,他說他出差了,下個禮拜才會,這幾天你就在奶奶家住吧。”

顧嶼和張與樂皆是一怔,張與樂忙站起來,說,“奶奶,我還是去找鎖匠開門吧。”

顧奶奶很不贊同地诶了一聲,走來過拉住張與樂的手,苦口婆心道。

“樂樂啊,換鎖很麻煩的,你又沒帶身份證,這附近也沒個鎖匠,你就安心在奶奶家住幾天啊,奶奶還盼着你幫我教教我們家小嶼做作業呢!”

這話一出,張與樂就看到一旁還在喝水的顧嶼猛地被嗆了下,心微微一沉。

顧嶼明顯的嫌棄,讓她自尊心開始隐隐作祟起來。

她視線死死地盯着鞋櫃下的那雙球鞋,極力地壓抑着顫抖的聲音假裝鎮定地說道,“奶奶,我還是回去吧,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顧奶奶卻沒有察覺,異常熱情地說,“沒事兒!我這兒小嶼堂姐去年留下來的衣服,你就湊合着穿一下,實在不行,我看看顧嶼初中的衣服行不行,校服晚上洗了,一晚上應該也能幹。”

顧嶼的校服。

顧嶼則瞠目結舌,張與樂一震。

“奶奶我——”

“樂樂啊,你就別客氣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家多不安全,回來還要自己做飯吃,多麻煩啊,你就安心在奶奶家住吧!”

說着顧奶奶不由分說地推着還想反駁的張與樂上了餐桌。

“好了,你先吃飯,這都快八點了你肯定餓壞了。先吃啊。不要想太多,有什麽咱們一會兒再說。”

張與樂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麽,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卻也同樣掙紮着沒有動桌上的碗筷。

的确她似乎別無選擇,沒有身份證不能開鎖,她爸就更別指望了。只是寄人籬下的感覺真不好受,何況這兒還有個一直看她不爽的顧嶼。

顧嶼也的确是絲毫不在意張與樂那千轉百回的心思,拎出一罐可樂,關上冰箱門,就直言不諱地朝顧奶奶問道。

“奶奶,你确定我的校服她能穿?”

他初中都一米七八了,而張與樂……目測一米五?

而顧奶奶卻絲毫沒體會到他的意有所指,語氣格外的平和。

“這不是沒辦法嗎,褲子挽一挽應該也能湊合一下,我看你們這些年輕人不都經常大冬天的挽着褲腳露出腳脖子嗎。”

“……”

顧嶼竟然有些無法反駁,憋着一口氣看了看一臉堅持的顧奶奶,又看了一眼聳拉着眉眼低着頭不知道想寫什麽的張與樂,最後煩了。

“行行行。”

說完,拎着可樂罐子就往房間裏走,剛走沒幾步,身後顧奶奶又說。

“你喝可樂怎麽不給人家樂樂也拿一瓶啊。”

顧嶼腳步一頓,徹底煩了,他不耐地舔了舔牙床,然後折回來徑直走向餐桌,直接把自己手裏的那罐啪地扣在了桌上。

“給,祖宗。”他說完,直起身就回了房。

語調輕飄飄,嘲弄極了。

張與樂怔然,相似的語氣恍惚間又想起了顧嶼那次的那句,“呦,年級第一?”

兩者比起來,這次顯然要溫柔得多,可卻還是一樣的不客氣。

“诶!這又怎麽了。”顧奶奶皺眉責備了一聲,轉過頭視線追過去卻撞上了顧嶼已然關上的房門,只得看無奈地嘆息,“這個孩子……”

張與樂僵笑了兩下沒說話。

桌角旁的那罐可樂瓶還在冒着冷氣,盛氣淩人得就像是顧嶼。

張與樂冷下臉,有些憤然地伸手拿開了那罐‘來者不善’的可樂。

舒坦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篇基調比較偏正劇。

各位看累了,可以換個輕松的。

歡迎去我的玄幻新坑《蘇爽人生》了解一下。

那篇是為了搞笑的。

☆、第 12 章【修】

顧嶼洗完澡後就沒出過房門,哪怕顧奶奶叫他上書房寫作業,他也沒出來。

原因不言而喻。

張與樂知道該如此,卻還是忍不住憤憤然,一個人生悶氣。

他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

憑他爸的那個謊言就夠了。

張與樂微微彎了嘴角,諷刺地笑了。

顧嶼沒有錯,錯的是她爸。

晚上,張與樂睡得很不安穩。

夢境和現實反反複複,極淺的睡眠讓她總之頻繁地醒來,又睡去,像是不斷湧上來又湧下去的海浪。

偶爾清醒過來,她也不敢動一直僵硬着身體,害怕吵到同睡的顧奶奶。

空氣中飄蕩着不同于她房間的陌生氣息,充斥着顧奶奶身上特有的老年人陳舊的味道。

不适應。

張與樂很不适應。

因此,第二天便早早地就醒來了。

醒來的時候,還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反應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昨天睡在顧嶼家。

想起這一點,張與樂怔了怔,回頭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床——顧奶奶已經不在了。

顧奶奶昨晚讓張與樂和她睡在一間房間,顧奶奶睡得早,張與樂寫完作業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睡了。

現在早上張與樂起來,顧奶奶卻已經不見了。

張與樂嘆了口氣,爬起來看了眼鐘,才六點,但睡回去肯定也睡不着了。

想了想,張與樂還是決定去洗漱,拿了昨晚顧奶奶給她備的牙刷和毛巾就去了廁所,免得一會兒還要和顧嶼強占廁所,能盡量避免見到他就避免。

然而,同在屋檐下,根本就不可能做到這點兒。

早上七點左右,顧嶼的房門開了。

他眯着眼睛晃了出來,看到坐在客廳裏看書的她,愣了一下,顯然也是一晚上睡糊塗了,現在才反應過來。

他收回視線,接着又晃悠悠地進了廁所。

“早餐在微波爐裏。”他淡淡地丢下這麽一句話。

張與樂一愣,才驚訝地反映過來他是在和自己說話,有些不可置信,隔了好一會兒才遲疑地發問,“顧奶奶去哪兒了?”

“跳舞去了。”

廁所裏傳來他含含糊糊的聲音,估摸着應該在刷牙了。

張與樂怔怔地摸着書頁的邊緣,有些詫異地發覺她此刻和顧嶼的相處模式居然沒有想象中的尴尬和争鋒相對。

張與樂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她愣了一會兒才丢開手裏的書,進了廚房。

然而她左右找了好一會兒也沒找到微波爐,于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轉過身遲疑地問道,“那個,顧嶼,微波爐在哪兒?”

顧嶼聞聲從廁所裏冒出半個頭來,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那個櫃子裏。”

“哦。”

張與樂不動神色地掃了一眼顧嶼沾着泡沫嘴角,然後回過頭打開了那個櫃子。

顧嶼說的沒錯,早餐就在微波爐裏——一大盤包子。

她用手小心的碰了碰,确認不燙後給它端了出來,放在客廳的餐桌上,又折回去拿筷子和碗。

她先拿了一雙,走了兩步,想了想還是又反回去再拿了一雙。

誰要她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

“我給你拿了筷子。”她想了想沖廁所裏喊了一嗓子。

回應她的是一串水聲,以及兩個不鹹不淡的字。

“謝了。”

顧嶼洗漱完出來,在張與樂詫異的目光中,又進了廚房端起了豆漿機,然後拿了兩個大杯子倒了兩杯豆漿出來。

他端出來遞給了張與樂一杯。

張與樂簡直有些受寵若驚,“謝謝。”

然後沒有不客氣,顧嶼就安靜地坐在了對面,一言不發地喝了口豆漿,然後再咬了一口包子。

氣氛出乎意料的融洽。

之後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話并不算多。

吃完飯後,兩人就很默契地錯開了上學時間,也就很成功地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張與樂先到學校,學校裏此刻也正處于漸漸複蘇的萌态。

走廊外打掃衛生的打掃衛生,教室裏的抄作業的抄作業,熱鬧非凡。

教室後面掃地的龍宇騰甚至還拿着個掃把去捶他前面男生的屁股。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環境,讓張與樂從昨晚一直繃着弦終于松了下來,像是重回人間。

昨晚的遭遇簡直像是夢一樣。

可惜,終究不是夢。

課程緊鑼密鼓,很快一天就結束了。

張與樂按往常地習慣回家,途徑一樓的時候,看到顧嶼家門是開的,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哦,她現在住這兒。

晚上洗完澡吃完飯後,她便窩在書房寫作業了。

而顧嶼依舊沒有出來。

只是這一次,張與樂再沒被影響到心情,寫作業寫得很快,大概九點多便全部寫完了。

這時,她才隐隐聽到顧嶼房間裏有吉他的聲音傳過來。

斷斷續續,循環往複。

撇開張與樂對他的偏見不說,顧嶼其實彈的還是挺好聽的。

于是在顧嶼第三次彈奏起同一個旋律的時候,張與樂沒忍住打開了音樂軟件,點擊聽歌識曲。

但很遺憾,沒有識別出來。

晚上十點左右,張與樂有些困了,收拾東西拉開門走出了書房,準備上個廁所再去睡覺,結果卻迎面撞上了剛洗完澡出來的顧嶼。

他套着一寬松的深灰色毛衣,從水汽缭繞裏走出來,一手撈着毛巾舉在腦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濕漉漉的頭發。

濃墨一般的眉毛微挑,毫不避諱地看着她。

張與樂忽然有些尴尬,鬼使神差之下,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剛剛彈的吉他曲叫什麽呀?”

問完她就有點兒後悔了,正愁着怎麽尴尬而不是禮貌地離開時,顧嶼出聲了。

“你聽到了?”他停下擦頭發的動作,似乎有些認真地問道。

張與樂愣愣地點頭,“……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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