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親愛的樹洞
作者:二人格
【文案】
顧嶼家樓上住着一個學霸女,從小就被這個家長嘴裏的‘別人家的小孩’給壓得死死的。他很不喜歡她,覺得她整天戴着一副黑框框眼鏡呆板又無趣。
然而高二那一年,他卻無意中發現她居然給他寫了三年的郵件,密密麻麻。
字眼溫柔又理性,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
也是第一次,覺得她不那麽讨厭了。
只是——為什麽收件人寫的是楊昱廷?
靠……這個傻逼特麽居然發錯人了?!
一次陰差陽錯。
兩個孤獨的靈魂彼此相遇。
從此,不再流浪。
Ps:這不是一個純小言的故事,本人一直致力于在好看和內涵之間尋找一個适合的平衡點.
這是一個關乎孤獨與找尋的青春成長故事。祝願每個人都能找到和自己同頻率的伴侶共同渡過幽暗的歲月。
內容标簽: 花季雨季 青梅竹馬 小門小戶 成長
搜索關鍵字:主角:張與樂,顧嶼 ┃ 配角:楊昱廷 ┃ 其它: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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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篇基調比較偏正劇。各位看累了,可以換個輕松的。
歡迎去我的玄幻新坑《蘇爽人生》了解一下。
那篇是為了搞笑的。
對了,我的男主不窮,嗯,如果你認為他窮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啊我為什麽要強調這點?還不是因為要維持男主光環。哈哈哈。
【閱讀須知:這篇建議夜深人靜或者心平氣和的時候看。】
【本文開篇慢熱,作者筆力還不太深厚,很多想要駕馭的主題可能有些沒駕馭得好,見諒!】
夜晚,窗外的街道上只剩下昏黃的街燈在黑夜裏燃燒,樓下麻将館偶爾爆發出一陣陣的吵鬧聲,門外還傳來她爸誇張的大笑聲。
張與樂捧着手機窩在被子裏,一下一下地敲擊着屏幕。
無論這個夜晚如何瘋狂,多少人在狂歡,她的內心裏也依舊一片沉寂。
和之前一千零九十五個夜晚一樣,向秘密的樹洞裏投遞着自己獨一無二的心事。
“
不知不覺已經三年了,你駐紮在我的視野裏已經三年了。
三年前,你不認識我,三年後,你依然不認識我。
可我已經不再為此感到難過。
三年來,我給你寫過很多封郵件,雖然你從來沒有回複,甚至可能一次也沒有打開看過。
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
當它變成了我的習慣,當它融入我生活的一部分時,我感覺到了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平和與力量,它支撐着我穿越黑暗又孤獨的歲月。
就好像,你真的就陪在我身邊給予我溫暖。
但我知道其實你壓根就不認識我。
可是有時候我就會想,也許正是因為你不認識我,我才會毫無顧忌地跟你袒露一切。
我甚至有時候希望你可以一直不要察覺就好了,就這樣安安靜靜地伴我左右,讓我不再孤獨、不再彷徨。
哈哈聽上去似乎很玄乎的樣子,但其實我的做法和并YY沒有什麽本質區別。
但無所謂了,我想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懂我。
晚安。
楊昱廷。
”
張與樂從小就住在青花中學附近的老居民樓裏,這棟居民樓年歲悠久,據說是九幾年才建成的。
十六年來,張與樂一點點長大,也看着身邊的原住戶一個個搬走。如今這棟陳舊的樓裏住在的都是些落魄的租戶,來來去去,居無定所。
這天早上,整棟樓都還處于靜谧的蘇醒狀态,樓下的包子鋪和粉店就已經熱熱鬧鬧地坐了好一些人,紛繁嘈雜。
張與樂像往常一樣起床洗臉刷牙,然後收拾了一下昨晚她爸和劉叔喝完擱在餐桌上的花生米和空酒瓶。
昨晚他們喝酒到半夜,兩人醉醺醺地進行了一番商業互吹,一人故作謙虛,運用雖然但是的句型完美又委婉地表達了一番自己的牛逼,另一人則誇張地附和,“诶,老張你這就謙虛了,誰不知道你啊,這街坊鄰居都叫你張總啊。”
然後兩人胡吹海吹,喝得可歡騰了,但張與樂很清楚,無論是劉叔還是她爸,都不是成功人士。
“你他娘滴這點兒事都做不好還出來混什麽混?……你自己看看你這個月返了幾次工!……別他媽給老子找借口!……做不好就給老子滾!”
卧室裏傳來她爸怒吼的聲音,應該是又在罵哪個工頭。他嗓門很大,普通話也極不标準,用詞更是粗魯。
張與樂皺着眉嘆了口氣,默默地加快了抹桌子的速度。
半分鐘後,她背上書包匆匆出了門。
屋外的空氣還很清新,帶着絲絲的涼意,張與樂深深地吸了口氣,把手插進兜裏下樓了。
張與樂的爸爸張天國在她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就離婚了,原因是因為酗酒以及他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可偏偏他自己一直不認為這是他婚姻失敗的根本原因,他把原因全都歸結于她媽的唠叨。
哪怕之後的十年裏他所有的戀情都以失敗告終,他也仍然堅持着這一點。
他沒有錯。錯的都是別人。
他依舊我行我素。張與樂很讨厭他。讨厭自己的父親。
她正胡思亂想着,樓下101的防盜門就被人忽然從裏面狠狠撞開。
“碰!”
張與樂被吓得差點踩空了樓梯,穩住後才驚魂未定地朝那邊兒看了過去。
氣沖沖拽着書包沖出來的是一個和她穿着一樣藍白校服的少年,他眼神冷冽如冰,額角青筋暴起。
是顧嶼,樓下顧奶奶的孫子。
“顧嶼!你給老子站住!”門內傳來同樣怒氣沖沖的聲音,是顧叔叔,顧嶼的父親。
少年停在門邊,低垂着眼眸一言不發地盯着地板,嘴角帶着一絲譏诮的弧度,一副不屑又張狂的模樣。
顧叔叔指着他,惡狠狠地說,“你看看你什麽鬼樣子!啊!成天就知道鬼混!還頂嘴!你還知道什麽叫孝道嗎!”
“你說說你啊!每天不務正業,跑去酒吧搞什麽樂隊!是想當混混是吧?!那你還讀什麽書!幹脆不要讀了!像什麽樣子!”
顧叔叔處于一種極端暴怒的狀态。
“……看看樓上張與樂!人家怎麽就年級第一,再看看你,考了幾百名!”
張與樂一怔,腦子還沒轉過來,一旁一直低頭一言不發的顧嶼忽然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沖門內大吼了一句。
“那你他媽倒是認她去做你女兒啊!”
說完動作兇猛地把門狠狠地摔上。
碰!
門撞擊着牆壁發出巨大的一聲,整個樓梯間的欄杆都被震出了陣陣的悲鳴聲。
忽如其來的變故吓了張與樂一跳,呆愣愣地望着兩米之外正在暴走的少年。
世界安靜了一瞬,門內再一次隐傳來顧叔叔的怒吼聲,而門外的少年低垂着頭,一張冷峻的側臉暈在了初晨的光影裏。
渾身都透露着冷漠又危險的氣息。
他忽然偏過頭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
眸如寒星。
張與樂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顧嶼已經拽着書包怒氣沖沖地消失在了樓梯間裏。
背影挺拔且駭人。
她怔怔地看着,還有點兒懵。
她知道顧嶼看不慣她,可也是頭一次這麽直接地表達了對自己的厭惡之情。不過她并不在意,因為她也不見得就對他有什麽好感。
雖然,他們是青梅竹馬。
“這小子!他還摔門!蹬鼻子上臉了是吧!”門再一次被撞開,顧叔叔怒氣沖沖地就要上去追,身後顧奶奶忙拽住了他。
“哎呀,這都要上課了,再怎麽要教訓也等放學了再說吧。”
顧叔叔氣得大喘氣,他紅着眼瞪着門口,重重地哼了一聲,“等那小子回來,我要他好看!”
接着陰着一張臉進了屋。
顧奶奶站在門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繼而視線一掃看到了站在旁邊的張與樂,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尴尬。
“啊呀,樂樂啊,上學去嗎?”
張與樂發現大人們似乎都喜歡問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但她還是盡全力地微笑得體面,“嗯,奶奶!”
顧奶奶有些勉強地笑了笑,猶豫了一會兒後開口,“樂樂啊,你得空幫我和我們家小嶼談談心,你看……”
老人家的眼神有些期盼。
“用機會的話我會和他好好說的,那奶奶,沒事的話我就先去上學了。”張與樂微笑。
“好嘞。”
張與樂禮貌地笑了笑,然後告別了顧奶奶。
雖然她答應了,但談心這種事她是絕對不會去做的,更何況對方是無敵讨厭自己的顧嶼。
恐怕到時候還沒開口就會被顧嶼拎着衣領子丢出門外。
不過,她很能理解他。
身為一個同樣讨厭父親這個群體的叛逆少年。她也聽膩了她爸嘴裏的那套仁義禮智孝道,因為那些只是用來約束和管制孩子的條例。
而施教者卻可以任意違背。
她無比憎惡這樣的雙标。
☆、第 2 章
快上課了,青花中學校門口前的街道上滿是穿着藍白校服的學生。騎自行車的、拎着早餐的、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
喧鬧又充滿了生機。
顧嶼冷着一張臉在人群中走得飛快,身上自帶一種肅殺的氣息,周圍的好幾個學生都朝他投去詫異的目光。
煩躁到了極點。他恨不得現在能有個靶子給他宣洩宣洩。
這時,肩膀上倏然橫出一條肥碩地胳膊,來者笑嘻嘻地說,“啧啧,谷歌!你咋一大早就這麽重的殺氣?”
是文聰,他們班的一傻逼。
顧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反手捏着那只豬蹄折了回去,湊到文聰耳邊一字一頓惡狠狠地說,“你、他、媽、不、要、叫、我、谷、歌!”
“哎呦呦。”文聰吃痛地唉叫着,眼神急切又哀求,“手、手、手。”
顧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丢開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文聰忙追上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顧嶼的臉色,吞了口水,問,“你這是咋了?一大早大動肝火的。”
顧嶼張了張口,一口氣就提在嗓子眼上,可就是出不來。
和家裏人吵架了。
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他也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一種莫大的煩躁感卷席全身,讓他無法跟任何人說起。
什麽時候開始,他失去了訴說的能力。
他的雙眼漸漸褪去冰冷,取而代之的是複雜。
“怎……怎麽了?”文聰看着他,眼神裏居然有些關切。
顧嶼失笑着扯了扯嘴角,看着文聰憨厚又蠢笨的樣子,重重地嘆了口氣,“沒什麽,快走吧文胖子,不然一會兒老太婆又要罰我們站了。”
說完勾着他的肩就朝校門口走去。
“我操!都七點三十五了!還有五分鐘,快快快!”文聰如是大吼。
兩人齊齊朝校門口狂奔而去。
然而他們還是遲到了。
兩個大男生一爬上樓梯,就望見站在教室門口陰着臉盯着他們的班主任,也就是顧嶼嘴裏的老太婆。
她眼神森冷又嚴厲,沉沉地吐了一句,“你們兩個,跟我到辦公室來!”
老太婆整整訓斥了大半個小時才讓顧嶼回教室,這時,早自習已經開始好久了,走廊上空無一人,整棟教學樓裏都回蕩着朗朗書聲。
一大早上就接二連三的被人各種貶斥,顧嶼心煩躁到了極點,擰着眉毛一臉不悅的樣子回了教室。
教室裏一半兒的人認認真真地背着書,一半的人則背地裏偷偷講着閑話,見顧嶼沉着一張臉進來了,皆好奇地竊竊私語了幾句。
顧嶼沒去管,自顧自地回了座位。
他的座位在教室的最角落裏,這也是老太婆給他和文聰設下的特別座位,一旁文聰見他回來了,忙擡起頭問他。
“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老太婆說了什麽?”
文聰比顧嶼先回來,老太婆沒有訓斥他多久,就讓他回來了,所以對于之後發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顧嶼不屑又煩躁地扯了下嘴角,“不就是那些呗,還能說什麽。”
“又說你搞樂隊的事?”
顧嶼一腳踩在桌下的橫杠上,一邊轉着筆,輕輕嗯了一聲,見文聰還要問什麽,便擰着眉岔開話題,“你一百遍班規抄完了?”
一提到這個,文聰整張臉就垮了下來,他雖然被訓斥的時間短,但是老太婆居然罰他抄一百遍班規。
他用圓珠筆狠狠地戳了戳桌上的本子,惡狠狠地說,“怎麽可能!我他媽半個小時都才抄了六遍!老太婆是想我死!”
顧嶼笑了一聲,轉過頭看窗外沒有搭話,整個人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文聰見狀,瞥了瞥眉,有些狐疑地問,“老太婆沒要你抄?”
顧嶼聞言譏诮地嘁了一聲,“怎麽可能不要抄?”
“那你還這麽悠閑?”
“啧,你話怎麽這麽多啊?” 顧嶼偏過頭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文聰本來還想說點什麽,見他不高興了,撇撇嘴低下頭抄去了,然而抄到一半兒又轉過頭對顧嶼說,“對了,剛龍宇騰來我們班要我問你中午去不去打球?”
顧嶼擰着眉,“不去,我想午休出去打游戲。”
“打游戲?那必須得加我一個啊!”
“你抄完了?”
“沒有。”文聰尴尬地嘿嘿一笑。
“那不就是了,快抄吧,中午之前要交。”
顧嶼說完,從書包裏掏出三支筆,一只只打開筆蓋,然後握在手裏就開始抄。
三管齊下。
“……我操?”
一旁的文聰看傻眼了,爆了句粗口,忙從文具盒裏翻出兩支筆,如法炮制起來。
抄的空隙間,顧嶼的腦子裏又回想起了那些難聽的話。
班主任說:你看看你,每天在這學校裏混日子,你說說你以後能有什麽出息!到時候回去啃老可別說你是青花畢業的!
他爸說:顧嶼!別以為你彈吉他能彈出個什麽出息,好好讀書才是正道,別整這些沒用的玩意。
他們都說,他的夢想是幼稚的。說他太過年輕,遲早要後悔。
操他媽。
顧嶼煩躁地頂了頂臉側,狠狠用在紙上劃了幾筆,直到劃出了流暢的線條。
下午午休有兩個小時,顧嶼文聰兩人交完罰抄的班規,就帶着一行人出了學校,去了一家學校附近的黑網吧打游戲。
然而打到正酣暢之時,顧嶼的號突然掉線了。
一股怒火往上湧,顧嶼忍,耐着性子刷新了一遍。
然而再一次登陸的時候,卻顯示密碼錯誤。
顯然是被盜號了。
顧嶼臉一下就黑了,他忍不了了,一股邪火就蹭蹭蹭往上湧,他從今天早上到現在就沒順過氣兒,再這樣下去他遲早要因為怒火太盛、爆體而亡,
“來來來,喝杯奶茶壓壓驚。”文聰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生怕這位暴脾氣的一爆發就把人家電腦給砸了。
顧嶼斜斜地掃了他一眼,眼神涼涼,翻譯過來就是,你他媽是白癡嗎?
“沒事,關聯的郵箱能把密碼找回來。”龍宇騰說。
顧嶼點點頭,壓着火氣點了登陸下方的一行小字找回秘密,然後輸入了關聯郵箱,最後登陸了郵箱。
郵箱的已收件顯示了好幾千條,顧嶼沒仔細看,也沒放心上,反正他也從沒有查閱的習慣。
他過濾似的忽略了那鮮紅的提示數字,直接點了進去。
第一條郵件——**游戲密碼找回。
他把鼠标移了上去,正要點,忽然就不經意間掃到下面清一色格式标題的郵件主題。
【201*年*月*日】致楊昱廷。
楊昱廷?
這不是他們班班上的那個誰誰誰嗎?顧嶼記得他成績很好、不怎麽愛說話,經常會面無表情地穿梭在學校的各種角落,像個幽靈。
對他唯一的記憶是,之前邀請他當他們樂隊鍵盤手替補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一個‘好’字。
除此之外,他們幾乎沒有交集。
可是現在有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家夥把發給楊昱廷的郵件發到他這兒來了。
他媽哪個傻逼?
顧嶼瞄了一眼發件人,點開一看,是個昵稱叫做第二人格的家夥,性別顯示為女生,也不知道是不是女裝大佬。
他暗自想着,摸着鼠标的手開始往下滑,心裏有些想笑,想看這個人到底發了些什麽玩意,會不會是情書什麽的,那可就太烏龍了。
于是他懷着一顆看好戲的心一路滑了下去,然後,他笑不出來了。
他輪着鼠标往下滑了很久很久,從最新的昨晚上發的一直翻到了一年多以前,都還沒有翻到底。這個人到底發了多少?
顧嶼皺眉,擡眼看了下圖标上那鮮紅的數字。
一千零九十五。
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兒被這個有些驚人的數字給觸動到了。
“你幹嘛啊!找回密碼沒有?”文聰見他盯着屏幕發愣半天沒動作,忙催促道。
顧嶼一愣,回過神兒來表情嚴肅地說,“我現在有點事兒,你們先玩。”
說完,他随手點開了一篇郵件。
“
楊昱廷,你覺得夢想有實現一說嗎?
……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會為夢想的實現劃定一個标準,比如,某個比賽的排行、粉絲的數量、銀行卡裏存進去的有多少個零……
他們似乎都以為夢想是一個需要攀登上去的頂峰、一個必須要抵達的彼岸,可其實我覺得夢想是一種反比例函數趨近于x軸的無限逼近。
沒有誰可以完美地實現它,可在一定程度上你又接近了它。
因為喜歡,因為熱愛。
被夢想選中的人,往往都別無選擇,就像是《月亮與六便士》裏抛妻棄子漂泊到巴黎去追求意義的那位畫家,掙紮着、幸福着。
他們追求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目标。
然而那些曾經自以為很有夢想的大人,在歷經美夢破碎後,勇氣被消磨,變得誠惶誠恐。
然後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對年輕人說,唉你們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于是,大家對夢想有了懷疑。
可我始終相信,你不會。
夢想的瑰麗惑人前行,
無論未來的方向在哪,
總有天會逼近我們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定會。
晚安。楊昱廷。
”
作者有話要說: 一千多分之一的概率,顧嶼都在合适的一天剛剛好點了最合适那一篇郵件,可見緣分天注定。
嗯,這絕對不是因為劇情需要。
絕對不是。
這就是緣分。
沒錯!
☆、第 3 章
下午放學,張與樂早早地就收拾了書包準備回家了。
夕陽映紅了半邊學校,大部分學生都已經回家了,剩下的學生有的在教室裏收拾書包,有的拿着掃把任勞任怨搞衛生,還有的把書包丢在籃球場邊上在打籃球。
整個校園沉浸在餘晖裏,祥和又吵鬧。
張與樂捏着雙肩包走在走廊上,躲過正在拖地的同學差點橫到她腿上的拖把,往樓梯口走去。
經過高二七班後門時,視線習慣性地往教室裏瞄了一眼。
只一眼,就已經在她的腦海裏彙聚成了一帶膠卷。
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個幹淨清爽的男孩子,他在一片空濛的光塵中微微低着頭收拾着書包,臉隐沒在陰影裏,只剩下一道清隽的輪廓。
自帶唯美的濾鏡,整個畫面朦胧得像是漫畫裏被光影風格的少年。
“诶,楊昱廷擦黑板了。” 一個胖胖的男生在教室那頭叫他。
他擡起頭沒什麽表情地應着,“哦好。”
哦好。
張與樂不動神色地收回視線,抿唇安靜笑了笑,心裏有一種別樣的情緒在滋生。
明明對話場景都無比瑣碎無聊,可是每一次她都偷窺得津津有味。
就好像,透過這些細碎的畫面,她能看到他的全部,以管窺豹。
她一直致力于此,借以拼湊出全部。
張與樂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踩着細碎的陽光走過一小段走廊,到了七班的前門。
正當她要越過去下樓的時候,裏頭忽然晃出一個人,高高大大的,單手拎着書包垂在腿側,是顧嶼。
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很快又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拽着書包就準備走人,隽朗的面容上一片冷漠。
這時,教室裏有人追出來問他,“你下午又不去打球?”
“不去。”
他停也沒停,吐了兩字,就拎着書包拐進了樓梯間。
留下一道肩寬平直的背影。
“……靠,又沒人打球了。”前門的男生聳拉着一張臉嘀咕了一句又退回了教室。
張與樂笑笑,然後也拐進了樓梯間。
出了教學樓,張與樂遠遠在人群裏看見大步往前走的顧嶼,他一邊走一邊反着手把書包背回了背上,然後扯了扯被壓住的衣領,繼續走。
背影看上去都透着一股子少年特有的乖戾與冷漠。
張與樂忽然想起自己初中的同桌蘇雅婷曾特別羨慕地對自己說,“好羨慕你啊,還有顧嶼這麽一個男主标配的竹馬,要是按照言情小說的套路,你将百分百成為女主或者女配。”
當時,張與樂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但她其實很想說,她什麽也不是,她只是路人甲。
像剛剛那種見面不打招呼、裝眼瞎就是他與自己這個路人最常見的相處模式。
顧嶼走得很快,三兩下就不見了人影。
但是張與樂注意到,他走的不是回家的方向,估計又是和一群人上哪玩兒去了。
她撇撇嘴,沒多想,拐進小巷子裏往自家方向走去。
她家離學校不遠,只有一站公交的距離,走路大概只需要五分鐘,她一邊走一邊想東想西,很快就到了家。
走到樓下的時候,剛好碰到買菜回來的顧奶奶。她攔住了張與樂,說,她爸和顧叔叔出去喝酒了,要她上他們家吃飯。
張與樂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是由于顧奶奶菜都買好了三個人的份,也就不好推脫了,只能尴尬着一張臉被顧奶奶給領進了門。
顧奶奶家的家裝還保留着零幾年的老舊風格,餐桌布都還是那種最經典款的白色镂空樣式的。但整個屋子都被打理得十分整潔。木質地板雖然老舊,卻一塵不染。
顧奶奶在廚房裏洗菜,她坐在客廳裏發呆,偶爾和顧奶奶扯兩句閑話。
她在大人面前一向都是很乖巧的樣子,并不是刻意,而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她從小就是別人眼裏的三好學生,家長嘴裏的別人家的孩子,她每去一次別人家做客都無一例外會被拿來當做正面教材去教育人家的子女。
而這一切都得歸功于她爸張天國。
如果說自己是個明星的話,那麽張天國便是那個利用一些資源将她名氣炒起來的經紀人。
他經常出去大肆宣揚吹噓自己有個會讀書的女兒,然後在別人羨慕和誇耀裏獲得在別的地方獲取不到的虛榮。而那些家長則只是借着她的名頭來鞭策自己的子女。
沒人問過張與樂,她自己是否願意。
就連張奶奶聊到興頭上的時候,也會忽然停下來重重地嘆了口氣,對着她感慨地說,“我們家小嶼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張與樂只是安靜地笑,想起了今天早上顧嶼看向自己的那道凜冽的眼神,還有那句咆哮。
“唉,小嶼自從他爸媽離婚後就天天和他爸吵架,攔都攔不住。”顧奶奶一邊剝蒜,一邊開始陷入了苦悶的回憶。
“你說他小時候多乖一孩子啊?怎麽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張與樂沒搭話,臉上保持着禮貌的微笑,心裏卻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顧嶼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爸媽剛離婚,小學二年級的她被張天國托付給顧奶奶照顧了一個暑假。
記得是八月中旬的時候,顧嶼忽然被顧叔叔送過來住了一個禮拜。
那時,顧嶼并未搬過來和顧奶奶住,而是跟她爸媽住在市中心的新房子裏,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回來看望一次。
張與樂記得,那天她怯怯地躲在門後面偷看着這個從轎車上下來的男生,穿着黑色的短褲和兒童T恤,腳踩着一雙很幹淨很幹淨的板鞋。
他抱着一個當年很火爆的PSP,笑意盈盈地和奶奶說着話,一副好孩子的模樣。
然而進了屋等奶奶走後,就恢複了很拽的模樣。
他先是冷酷又輕蔑地掃了她一眼,然後就開始窩在沙發上玩他的游戲機,一句話也不說、把她晾在一邊。
總之,整個人臭屁的不行。
從小她就對他沒好感,顧奶奶居然說他小時候乖?
“我還記得啊,小嶼小時候還打水給他爸洗腳哩,他爸還樂得不行,到處跟人說這事。”
噗。
張與樂樂了。
顧奶奶沒和她聊多久,顧嶼就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餘晖漸漸隐入夜色,廚房裏傳來油入鍋後爆炒的滋滋聲,一陣陣飯菜的香味飄逸而來。
張與樂正坐在客廳裏背單詞,背到一半兒的時候,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
她心一抖,她知道尴尬的場面馬上就要降臨了。
顧嶼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拎着校服外套從昏暗的走廊裏走了進來,臉上的表情寡淡卻總透露着一股子盛氣淩人的冷漠,瞬間讓客廳裏的氣氛冷了下來。
他一進來就看見了坐在茶幾前面背單詞的張與樂,先是一愣,然後擰起了眉毛。
毫不避諱的目光直直地釘在她身上,讓張與樂不自在極了。
雖然早在四十多分鐘之前,她就預見了這樣尴尬又冰冷的場面,但真正面臨的時候,她還是很不舒服。
“你怎麽在這兒?”顧嶼毫不客氣地問。
“我……”張與樂正想解釋,顧奶奶就端着一碟菜從廚房裏跑出來,對顧嶼說,“诶回來了?小嶼,奶奶今天多做了幾個菜,你爸和張叔叔出去喝酒了,我就要樂樂上咱們家吃個晚飯。”
顧嶼聽完,松開了擰着的眉毛,面無表情地輕輕嗯了一聲,單手撐着牆壁換了拖鞋,就朝他房間走去。
經過的時候,視線瞟到張與樂手裏的英語書,表情有一瞬間變得有些輕蔑。
裝模作樣。
他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的緣故,顧嶼從進了房間後就沒出來過,只留下一扇緊閉着的房門。
張與樂偶爾背單詞的間隙會擡頭看一眼,總莫名其妙地覺得那扇門和他主人一樣盛氣淩人又臭屁,一樣有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張與樂覺得很是有意思,索性收了單詞本看起了新聞聯播。
大概播了那麽兩條新聞後,顧奶奶炒完了最後一個菜,沖那道臭屁的房門喚着顧嶼要他來吃飯。
張與樂沒去管,而是跑進廚房幫忙盛飯,顧奶奶本來還不認,但架不住張與樂堅持。
于是她又感慨,“樂樂真是懂事啊。”
“……”
吃完飯回到家後,張與樂就開始做作業,一直到晚上十點多,她爸也還沒回來。
張與樂對此很滿意,沒有張天國在家,她自在得多。
十一點的時候,張與樂洗完澡上床準備睡覺了,她習慣性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登陸了那個只有楊昱廷一個人的小號。
她正尋思着今晚要寫什麽,然後就被彈出來的一條消息給怔住了。
“你是誰?”
樓下顧嶼的房間內。
少年單手枕在腦後靠着床沿,黑暗之中一雙眼睛黑亮得猶如夜空的星子,他偏頭靜靜地看着窗外稀疏的樹影與月光。
而手側正好放着一本嶄新的書籍——《月亮與六便士》
腦中回蕩着郵件最後的那句話。
夢想的瑰麗惑人前行,
無論未來的方向在哪,
總有天會逼近我們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是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
我一直很想說自己寫小說是沒套路的,然後蘇雅婷那句話就暴露了整篇文的小言本質。
果然青梅竹馬什麽的才是最大的套路。
啊不管了,下一個。
小劇場:
顧嶼:他媽這個女的用一種看兒子的欣慰表情看着我是怎麽會事:)。
☆、第 4 章
“你是誰?”
心跳陡然加快。
張與樂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機屏幕裏的那淡淡的三個字,腦子裏一片空白。
心慌、甜蜜、羞恥……頃刻間全部一股腦兒卷席而來,最後化作了一張要笑不笑的臉挂在張與樂臉上。
激動中她動作飛快地在手機屏幕上打下一行字,然後就卡住了。
我是——
我是?我是誰呢?
張與樂忽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向他說清楚自己是誰,因為楊昱廷根本就不認識她。就算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他估計也不會知道是誰。
更何況,她并不願意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真正接近楊昱廷的勇氣。
她承認她膽怯又心慌,一瞬間沖上大腦的血液又一點點冷卻回流了下來,理智再一次回籠。
她捏了捏手心,把視線後移定在了窗外婆娑的樹影上。
三年了,她加了他三年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給予自己的回應。
是因為忽然發現列表裏多了自己這麽一個陌生人、還是因為他看到了那些郵件?
張與樂有些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一切都仿佛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深夜。
自己懷揣着一顆随時都要跳出來的心髒抖着手指頭,加上了他的QQ號——她是通過蘇雅婷的QQ空間摸索到他的QQ號的。
當時,她記得自己填驗證消息的時候,就是此刻的心情、做賊一樣的心情。
只是,那個時候楊昱廷的QQ號只需要答對了問題就可以加上了。
他問,洞穴裏的影子。
回答是:虛假。
(出自《理想國》的洞穴喻。)
她深刻地記得,當她看到這個問題的一剎那,怦然心動的感覺,一種‘啊果然他和我是一類人’的歸屬感。
可是,現在楊昱廷卻問自己是誰?
腦子裏又浮現出放學前看到的他,那個餘晖的微光裏他靜靜而立的模樣,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察覺了吧。
只是他發消息的時候,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呢?
門外傳來門落鎖的聲音,是張天國回來了。張與樂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十一點四十九了,她還在胡思亂想。
她皺着眉看着那條詢問,直到手機屏幕暗了下去,都沒有絲毫動作。
張與樂發現,她已經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了。腦子裏一團亂麻,回憶摻雜着在一起擾亂了張與樂的思緒。
她開開關關,最後索性把手機關機丢到了床下。
閉眼睡覺。
第二天學校。
高二七班的走廊上學生們追逐打鬧,三五成群地聚在外面聊着天,教室裏也三三兩兩地紮堆玩耍。
教室的角落裏,顧嶼一人大刀金馬地坐在座位上玩着手機,雙腿微微跨開,上身懶懶地撐着桌面。
他擰着眉,刷新刷新再刷新。
然而那個叫做‘第二人格’家夥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已經一天了。
從昨天他問了她是誰後,已經一天,她還是沒有回複。
顧嶼觀察過了,這個人幾乎是一天一封郵件,但是昨晚她并沒有發郵件過來。
很顯然,她看到了自己的消息,卻當做沒看到。
他‘啧’了一聲把手機啪地扣到桌子上,撐直了腿向後一靠,臉色不耐極了。
這時,身旁的文聰忽然把手機舉到他眼前,拍着他嚷嚷道,“喂喂喂!你這狗屁驗證問題啊?”
顧嶼把臉往後一拉,皺着眉掃了一眼,轉過頭問他,“怎麽了?”
“我大號被盜了,這不開了個小號想加你嘛,你看看你這什麽蛇皮問題,我都錯了好幾次了。”
“得了得了,你給我。”顧嶼接過文聰的手機,給他輸入了答案又還回去。
手伸到一半兒,他動作一頓,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個發錯郵件的家夥是怎麽加上自己的?
他忙把手機塞回文聰手裏,動作的急促整得文聰丈二摸不着頭腦。
“你幹嘛?”
顧嶼沒理他,而是霍地把椅子往前一挪,掏起手機連着發了好幾條消息過去。
“你到底是誰啊?”
“你怎麽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
“那些郵件都是你發的吧?”
“回話啊!我知道你看見了別給老子裝瞎子!”
“喂喂喂喂!”
抖動窗口。抖動窗口。抖動窗口。
顧嶼徹底和那人較上勁兒了,眼神裏更是顯少的認真與執着。
洞穴裏的影子是虛假的。
這是他過世的爺爺曾給他講過的一個故事。
“喂喂喂,”文聰忽然狂捅他,壓低着嗓子說,“你可別玩了,老太婆進來了,快收起來!”
顧嶼一愣,下意識把手往桌子下一壓,擡頭看了看,見老太婆進了教室,又低下頭去借着課桌的阻擋作用繼續抖窗口。
面上表情淡淡,絲毫沒有做壞事的自覺。
“大家都先進來,講個事兒!”班主任站上講臺,用手拍了拍桌面,大聲說道。
聞言,教室外的忙趕回教室,一時間騰挪椅子的聲音此起彼伏。
半分鐘後,教室安靜了下來。
“下周一就是期中考試了,這次考場布置要把所有課本全部搬出去,你們能搬回家就搬回家,不搬地就放辦公室。”
“一會兒後面三個大組留下來搞衛生!”
後面幾個組包括文聰在內皆倒吸了一口氣,齊齊哀嘆起來。
班主任板着一張臉繼續說,“地板要刷,衛生委員記得去買洗衣粉和刷子,這窗戶也要用擦了,對了還有這上面的燈管。”
班主任擡頭看了一下燈管的高度,皺了皺眉,“這麽高,得找兩個高個子的男生啊……”
說着,她愁着一張臉環視了一下全班。
滿教室的人黑壓壓一片都睜大着眼睛望着她,她一眼望過去,就看見教室最角落裏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些什麽的顧嶼和靠窗位置寫題的楊昱廷。
兩人都是大高個兒,在人群中極為紮眼。
班主任思忖了片刻,開口喊道,“楊昱廷、顧嶼!你兩行不行?我看我們班就你兩最高!”
顧嶼下意識地擡起頭,面無表情地望着前方。
全班也都紛紛回頭,将視線彙聚在他們兩個男生身上。
“我操,這個老太婆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早上還罵了你一頓。顧嶼,醜拒她。”文聰壓着嗓子在顧嶼耳邊嘀咕着。
顧嶼沒理他,而是偏頭看向另外一個人,楊昱廷,這個他以前從沒有正眼瞧過的超級學霸。
此刻,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課桌上,還沖老師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一股子正兒八經的氣息讓顧嶼一陣不自在。
他皺眉,困惑極了。楊昱廷這個家夥到底哪點兒吸引了那個女的?
難道女生都喜歡這款裝逼型的?
“顧嶼?”班主任見他沒回應拔高了音調不耐煩地催促一聲。
顧嶼回過神來,懶洋洋地應道,“知道了。”
很快,教學樓裏就充斥着拖動桌子的聲音,震耳欲聾,一片人聲鼎沸。
高二七班空蕩蕩滿是水漬的教室裏,只剩下兩張課桌,上面立着兩個高高大大的少年。
“喂。”顧嶼率先開口,神色頗有些不自然。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找楊昱廷說話。平時,哪怕兩人坐在一起都不會說半句話,但這一次不一樣,他覺得對于郵件這件事情必須跟當事人說點兒什麽。
“有事兒?”背對着他的楊昱廷略有些驚訝地挑眉,回望了他一眼。
顧嶼不自在地錯開視線,煞有介事地咳了咳,說,“咳,就……有人暗戀你來着。”
楊昱廷詫異地望了他一眼,他并不是驚訝于這句話的內容,而是驚訝于說話者。
在他的印象裏,顧嶼對除了音樂以外的事情都不太感興趣,也不會放在心上,永遠都是一副淡定又無所謂的模樣。
然而眼前的顧嶼,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說,有人暗戀自己。
他有些詫異,但很快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樣子,說,“怎麽了?”
“你知道她是誰嗎?”
顧嶼問的很直白,直白到楊昱廷都不知道他在問什麽。
楊昱廷一臉疑惑,“什麽?”
“就……”顧嶼神色變得有些古怪,憋了半天沒憋出一個字,最後徹底地洩氣了。他有些煩躁地擺擺手,“算了,沒什麽。”
說完,他頓了頓從桌上跳了下來,又問道,“對了,你這個周還去嗎?”
他問的是樂隊。
“去。”楊昱廷依舊面無表情,依舊言簡意赅。
顧嶼笑了,“夠意思!”
他原本以為,要月考這個大學霸要抛棄他們這兒一大幫子人呢。
與此同時,張與樂也在搞衛生。
她苦哈哈地刷了大半個小時的地板,出學校的時候都已經快七點了。
天空半黑不白的,校門口平時總是熱熱鬧鬧的小吃街這會兒也沒什麽人,一時間看上去有些凄涼。
張與樂跑到最近的小攤子上買了一份肉夾馍,擺攤子的是個老大爺,平時也經常見張與樂來買,又因為快收攤了,所以那一份兒給肉量特別的足。
張與樂笑着跟大爺道謝,轉身時視線撞進了一雙深如幽潭的眼眸。
心跳陡然加速,而後大腦才反應過來,那是楊昱廷。
他插着兜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往那邊兒肉夾馍的攤位走去。
張與樂怔然地定在原地,身上的溫度蹭蹭往上漲,也錯失了跟楊昱廷說,‘那個攤位要收攤了’的最佳機會。
直到顧嶼甩着校牌從對面晃晃悠悠地走過來時,她才緩過神來。
顧嶼身上挂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背對着昏黃的路燈,一雙眼眸黑亮黑亮的。
“喂楊昱廷,買好沒?”他走到她邊上站定,朝前面的楊昱廷問了一句,然後微微偏過頭有些莫名地望了一眼她,估計是覺得她愣愣地站在這兒的樣子挺傻逼的。
“沒有了。”楊昱廷有些遺憾地走回來。
“那走吧。”顧嶼說完,兩人就并肩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期間誰也沒有看張與樂一眼。
很快,這一方路燈灑下的光華裏又只剩下張與樂一身。
張與樂緩緩回過頭,朝楊昱廷的方向看了過去。
夜幕低垂的街道上,兩個高高大大的少年并排而行,一個步子散漫随意,一個姿态端正。
即使隔了那麽遠的距離,張與樂也能準确無誤地确認出哪一個才是楊昱廷。
這是她多年來從無數的背影裏練就的火眼金睛。
曾經無數個枯燥無味的日子裏,她就明目張膽地跟在他身後,肆無忌憚地偷窺着,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心慌。
這是三年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他問,你是誰?
這句話戳破了所有她為自己營造的安全堡壘。
無論他是否知道自己是誰,只要他察覺了自己的存在,她就失去了原本的泰然和心安。
回不去了。
張與樂曾經在最難過最失意的時候,發過一篇很長很長的郵件給楊昱廷,聊以慰藉。盡管她知道楊昱廷從來都沒有查閱郵箱的習慣。
可她還是發了,帶着某種不明不白的期許。
就像是那些在網上匿名寫博文的人,明明有些話不想被看見完全可以塞進日記本裏,卻非要在網上發表出來。
矯情又矜持,所以只有匿名才是最好的方式。
一方面抒發了自己的表達欲,一方面又給了自己對于某些事某些人的期待——也許哪一天你心裏想的那個人就會看到了。
張與樂一開始也是這麽期盼着,剛發出去那會兒,她每天都坐立不安,既後悔、又心存希冀,以至于她每隔一小時就要神經質地檢查一下收件箱。
然而每次都只有一堆的廣告和收費提醒。
她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感到深深的失落。
本來寫之前張與樂就一個勁兒告訴自己他不會看到的,然而當事實真是如此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難過。
只是這些悲傷并不是張與樂全部的難過,還有很多其它更令人心煩意亂的煩惱糾纏着她,于是在一個混亂而絕望的夜晚裏、她的第二封郵件誕生了。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緊接着就有了第三、四乃至五六七八次。
漸漸地,期許越來越淡,抒發的欲望反倒從次要變成了主要。
三年來,無論怎樣的痛苦與迷茫,張與樂都從中找到了方向。
對于張與樂來說,成長是一片險象疊生的荊棘林,她于其中踽踽獨行、孤獨又絕望。
然而這樣一個秘密樹洞的存在,卻讓張與樂莫名獲得了向上生長的力量,就好像楊昱廷真的陪伴在她身邊。
可是,楊昱廷卻用冷冰冰的‘你是誰’打破了她三年來用文字營造出的所有錯覺。
他從來不認識自己。一直以來,你都只是一個人。
張與樂忽然感到深深的孤獨,一種從靈魂深處散發出的孤獨。
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給他寫郵件了。雖然不知道楊昱廷到底有沒有看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問她是誰,但張與樂清楚這些紛繁冗雜的問題都不是最重點的。
重要的是,她寫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支教後天就結束了,就可以回家了!
五六章在修改中,我盡快!
☆、第 5 章
就在張與樂為寫不出來而暗自神傷時,她再一次收到了來自‘楊昱廷’的消息,時間是在她回家之後。
張與樂目送楊昱廷和顧嶼走後,就一個人捧着肉夾馍吃了一路,回到家時早已吃不下東西了,更何況她爸還在餐桌上邊喝着酒邊和電話裏的人大聲地高談闊論。
一點食欲也沒有,張與樂随便塞了幾口做做樣子,就回了房間。
打開書包、翻出課本、攤開、坐好……然後她忍不住又打開了手機。
是想看自己有沒有被删掉、還是看他有沒有最新的反應?
她不清楚,也掰扯不清浮游在自己心髒裏那不清不楚的期待是什麽。
然後她就看到了彈出來的十幾條消息,其中居然有一半兒是窗口抖動……
張與樂有些詫異,在她心裏楊昱廷并不是一個如此外露情緒的人,可是為什麽他居然一連串發來如此多抖動。
她瞥了瞥眉,指尖往上滑了滑,就看到了那幾個醒目的問號。
“你到底是誰啊?”
“你怎麽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
“那些郵件都是你發的吧?”
“回話啊!我知道你看見了別給老子裝瞎子!”
“喂喂喂喂!”
莫名地,張與樂臉忽然有點兒燒。
看上去他似乎很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是誰,語氣裏都是滿滿的熾熱和執着,跟第一次冷漠又淡淡的三個字完全不同。
如果說,第一次問自己是誰可能僅僅是出于好奇心或者是抱着一種玩笑的心态嘲笑她,那麽這一次便真的是在意自己了。
那是不是說明那些郵件真的寫到他心坎裏去了呢?
張與樂暗自想着,臉不由一點點地紅了,心跳也跟着不規律地跳動起來,大概臉紅心跳便是如此吧。
張與樂摸了摸燒燒的臉,悻悻地吐了吐舌頭,在手機裏打下一行字又删掉,最後删删改改,只發了一句。
“那個就……我也看過理想國。”
發完,心跳又變快了一些,張與樂深呼吸,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捧着手機一面百無聊賴地刷着新,一面在房間裏轉悠,轉悠着轉悠着,最後躺在了床上,腳不自覺地在半空晃動着。
嘴角微微勾起。
其實,從頭到尾,她還是期待着被他看到,被他歡喜吧,雖然她并不奢求其它。
可是還是很開心。抑制不住地開心。
舊日清吧。
灰黑白色調昏暗的酒吧,長長的吧臺,臺下錯落分布的酒桌上,坐着些許客人,大多都打扮潮流,每一個都笑容張揚,嘴邊的雞尾酒在燈光下散發着瑰麗的光芒。
廳內正中央逆光裏的舞臺剛剛謝幕。幾個打扮潮流前衛的人拎着各自的樂器裝包從舞臺上走了下來,鑽進了身後的小房間內。
這便是顧嶼所在的樂隊——當地有名清吧裏的主樂隊,一共二十幾個人,各個年齡階層都有,但并不是每個人每場都回來,一般最常來的便莫過于顧嶼和他的一幫夥伴。
其中就包括同級的龍騰宇和楊昱廷。但今天龍宇騰沒來。
十幾個人在前面嘻嘻哈哈地亂作一團,插科打诨,偶爾開一兩個葷段子爆發出一陣大笑。
顧嶼背着吉他和楊昱廷走在後面,兩人并排走着,時不時聊兩句。
說來也神奇,兩人同班那麽久,也沒玩到一起去,現在居然在一天內忽然玩到一起了。
“我靠!龍哥!你特麽又被女票甩了!”前面忽然有人爆出一聲。接着便是龍哥氣急敗壞地低吼聲,“你麻痹給老子閉嘴!”
接着一大幫子人就跟着哄笑起來,扯着嗓子喊着騷話起哄。
顧嶼失笑,也附和着喊了兩句。
這時,兜裏的手機忽然振動了兩下。顧嶼斂了斂神色,把手伸進兜裏掏了掏。
“我先走了。”楊昱廷淡淡地開口,面上一如既往的沒有絲毫波瀾,面癱似的。
“好。”顧嶼點點頭,掏出手機一邊解鎖一邊走到後臺較為角落的沙發上坐下,放下吉他,看到手機上彈出的消息框時,詫異地爆了句粗口,“我靠。”
身邊的人都肆無忌憚地開啤酒大吵大鬧着,只有近處的人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顧嶼沒管,動作急切地點了進去。
“那個就……我也看過理想國。”
顧嶼的眼睛亮了亮,這個人終于回自己了,可是她為什麽又沒有說她叫什麽,還有……這個理想國又他媽是什麽啊?
學渣顧嶼皺着眉想了半天兒也沒想起來這是個什麽玩意,最後只好百度了一下。
“《理想國》是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公元前427-公元前347年)創作的哲學對話體著作。全書主要論述了――”
操。
顧嶼看着百度百科上的介紹不由嘶了一聲,鎖了屏幕,坐直了身體向後窩進沙發背,臉色一言難盡。
過了幾秒,這個面色古怪的少年又解鎖,回了一句。
“所以你到底叫什麽啊?”
對面沒有回複。
顧嶼擰着眉,以一種詭異的神色盯了手機屏幕好幾分鐘,都沒見對方又絲毫反應,他暗自操了一聲,索性鎖了屏,混入前方喝酒聊天的大隊,嬉笑了起來。
插科打诨、咧着嘴角笑得肆意張揚,然而其實看得出來,哪怕他笑着,眼神都有幾分心不在焉。
果然,又過了一會兒,他又拿出手機,發了一句。
“行吧名字不想說就別說。”
“男女?”
“性別總行吧?”
一秒、兩秒……
顧嶼沒耐心了,正打算繼續催促說點啥,那邊回複了。
“女。”
看到這個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顧嶼沒由來的心一跳,當場愣了幾秒,反應過來時,忙問。
“所以那些郵件都是你寫的?”
“嗯。”
顧嶼沉吟了幾秒,有些不知道問什麽,但又不想就此結束聊天,于是又問,“那個理想國講了影子?”
這次,那邊隔了一段時間才慢吞吞地回複,“嗯,你不是看過嗎?”
顧嶼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咬牙暗自在心裏操了一聲,然後面不改色地回複,“看過。”
發完他哂笑了一聲,他當然看過。他現在可是大學霸楊昱廷啊。
“我一直覺得理想國是本挺好的書,裏面的比喻裏,我最喜歡洞穴喻。”
“我們所看的所感知的,大多都是本體經由世界觀投射下來的影子,唯有通透的人,才能接近真相。”那邊忽然發來一大串。
看到這兒,顧嶼臉上似嘲諷的笑一點點淡去,最後什麽也沒有了。
我們看到的大多都是本體經由世界觀投射下來的影子。
因此影子是虛假的。
顧嶼有些怔忡,他堅決不承認,那一刻一直以來無法無天的自己居然生出了一種沒有讀過書的羞愧感,見鬼了,怎麽可能。
他擰着眉,鬼使神差地發了一句,“你應該成績很好吧。”
對方似乎也沒意料到他會忽然這麽問,隔了一小段時間,回複,“一般般吧,你比較厲害。”
知道她說的是楊昱廷,顧嶼忽然有點兒煩躁,有些不爽地問,“我問的是你。”
“我不知道。”
顧嶼皺眉,“什麽?”
對方又沉默了一會兒,沉默到顧嶼幾乎失去耐性,才回到,“我不知道成績好的标準在哪兒?”
“年級前一百。”顧嶼幹脆利落地給了她一個标準。
“那應該算吧。”
學霸特有的謙虛氣質撲面而來,顧嶼卻第一次沒有反感。
他繞開那邊越來越吵的人群,立在牆角一個字一個字地打着,“你是青花的吧?”
“嗯。”
“哪個班?”
對方又沒有回複,這一次顧嶼反應很快,“又不能告訴我?”
“嗯,”對方頓了頓,“對不起。”
顧嶼沉默了一會兒,回複道,“沒事。”
可話雖這麽說,他臉上的神色卻還是淡了下去。
顧嶼到現在也還沒弄明白自己對這個女生古怪的執着來自哪裏,他只知道他很想接近她和她聊天。
總之,他就是沒由來地想要抓住這個人,借以撫慰內心某種不清不楚的情緒。
當然,他也這麽做了。
之後,他又跟查戶口似的,了解了一番這個網名叫做‘第二人格’女生的所有信息。
在輪番的提問中,他還原了這個陌生的女孩。
她是個和自己同級的一個學霸,名字未知,班級未知,喜歡看書,經常去圖書館,比自己小半年……
零零碎碎的信息加在一起,最後竟然在腦海中拼湊出了她的樣子。
顧嶼嗤笑了一聲。他在幹什麽啊?
與此同時,另一邊。
張與樂捧着手機,把臉埋在被子裏,嘴角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勾起。
心像是被浸在蜜水裏,甜蜜又心慌。
她擡起頭,扒拉兩下,又把聊天記錄從頭看到尾,一字不落,一個漂浮半空的 心髒終于又一點點回落胸膛。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熱的臉頰,翻開被子鑽了進去,閉上眼準備入睡。
腦海裏忍不住回想起了視野裏出現過無數次的那張清隽臉龐,國旗臺下領着衆人講話的楊昱廷、走廊上身姿挺拔走在前頭的身影、街角模糊的背影、他的藍白球鞋藍白書包、以及今天在肉夾馍攤前的擦肩而過。
一張一張,都是張與樂用記憶剪輯而出的畫冊。
遙遠又觸不可及。
然而,就在今天,自己居然和他說上了話。隔着屏幕、兩人在這座城市不知名的角落彼此聊天。
光是這麽想着,張與樂就已經非常開心了。
像是從上帝那兒偷來了蘋果,只能暗自地開心,惴惴不安地開心、患得患失地開心、難過地開心。
一顆心像是懸在璀璨的空中。
沒有過去,也不用思考未來,僅僅只需要現在。
張與樂壓抑着雀躍的心,暗暗對自己說,一會兒就好,她就放縱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了!第六章明天改!
☆、第 6 章
那天晚上,顧嶼和張與樂聊到深夜,全程都是顧嶼丢出問題,然後張與樂回答。偶爾張與樂也會主動問一些問題,但次數并不多。
總而言之,氣氛并不算熱絡,聊天體驗感可以說是極差,可是兩人偏偏卻都不撒手,半死不活地吊着,直到深夜,才暧昧不清地說了晚安。
之後,兩人就沒聊過了。
周末的時間裏,張與樂忙于複習,而顧嶼則天天泡在樂隊裏。兩人各自在自己的世界裏忙活,表面上和過去沒有什麽差別。
但兩人卻都默契地多了一個習慣,那就是點開企鵝,刷新、刷新再刷新,然而每一次似乎都失望而歸。
張與樂小心翼翼地不敢主動,所以只好奢望對方主動。
顧嶼沒追過人,找不到理由主動,也沒掰扯清自己的想法,于是就不清不白地拖着。
就這樣周末渾渾噩噩地過去了,到了周一,期中考試。
擺成考場的教室和平時不大一樣,所有人都自覺地啃着複習資料臨時抱佛腳,而顧嶼則趴在桌上睡覺,整個教室都呈現出和以往不同的死氣沉沉。
直到距離考試只有十分鐘的時候,教室裏的人才動了起來,紛紛收拾手裏的東西準備去各自的考場,教室外的人也要進來準備考試了。
這時,顧嶼悠悠轉醒,眯着眼睛打了個哈欠,拎起書包順着人流走出教室。
下樓時龍宇騰從身後冒出來累着了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嬉笑道,“十七考場?”
青花中學的考場是根據前一次月考成績分劃的,而像顧嶼和龍宇騰這種成績次次吊尾的人,每次幾乎都雷打不動地呆在最後一個考場,也就是十七考場。
“嗯。”顧嶼懶洋洋地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反問,“你上周怎麽沒去舊日?”
“複習啊。”
“……”顧嶼擡眼涼涼地瞥他一眼,“你他媽少糊弄我。”
龍宇騰咧嘴嘿嘿地笑,然後跟顧嶼說起了游戲。
“跟你說,我昨晚挖到了好多魔剎石,天!後面打得賊幾把爽!靠,文聰那逼操作賊騷……”
龍宇騰說起游戲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勁兒地逼,嗓門又大,經過的學生都紛紛側目。
顧嶼精神不濟,沒怎麽回應他,只是偶爾龍宇騰說道興處時會回應似的扯着嘴角笑笑。
三分面子,七分敷衍。
就這樣到了考場所在的樓層。
十七考場和一考場隔的不遠,一條走廊的距離,顧嶼經過一考場時,還能看見走廊上站了一群拿着資料複習的好學生們。
其中,顧嶼一眼就看見了張與樂,個子矮矮的,又瘦又小,挂着空蕩蕩的校服站在圍欄邊,馬尾短短地下擺微微翹起。
她把書包抱在身前,一手捧着書,一手握着水杯,下巴抵在杯蓋上看書。
顧嶼掃了一眼,就不動神色地移開了視線,再一次打量了一圈站在走廊上複習的學生,視線透過門口略過教室裏坐着的人。
所有人都看了個遍,卻似乎并沒有一個人像是她。
“看什麽?”一旁龍宇騰見他沒反應,疑惑地順着他視線看了過去,卻只看到了滿走廊來來去去的學生。
“沒什麽。”顧嶼說着把書包甩到肩上,繼續往前走。
龍宇騰聞言挑挑眉,也沒多想,大步追上去攬上顧嶼的肩,繼續說游戲了。
顧嶼也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然而視線卻不時地打量着去往一二考場的每一個人。
她說,她是年級前一百。那麽她此刻一定就坐在這兩個考場之中。只是,他不知道哪一個才是她。
他不知道她長什麽樣,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此刻他卻能如此确切、清楚地透過考場的排位感知到她的存在,莫名的,連帶着這兩個他從未在意過的考場也變得面目可親了起來。
這算什麽?愛屋及烏嗎?
顧嶼扯了扯嘴角,收回視線。
考試對于顧嶼來說,沒什麽意義,一場接着一場,他揣着一支筆跟着衆人進考場,又跟着衆人出來。
他既不複習,也不對答案。做題也只是看心情。
終考鈴一響,他就晃出教室和龍宇騰到走廊上扯犢子,偶爾打量一下對面稀稀拉拉走出一二考場的人。
就這樣,第一天的考試一晃就結束了。
最後一科考完,顧嶼就拎着書包回了教室,教室裏亂糟糟的,搬座位的搬座位,對答案的對答案,不少人圍在一起抱怨數學的最後一題很難,甚至有人開始讨論起了題目的解法……
不過,這些都和顧嶼沒關系,他回到自己座位上,拽出椅子坐了下來,習慣性地摸出手機,然後習慣性地點開了企鵝,刷新。
馬上就彈出一堆的消息。
一直以來,顧嶼的QQ就從不缺人聯系,幾乎每一次打開都會有一大串新消息,約游戲的、唱k的、打球的、樂隊的……偶爾還有一些莫名其妙前來搭讪的。
這一次也一樣。
在一大堆紅色的消息提示中,顧嶼手指不斷往下滑,把所有消息人都掃了一遍,最後定格在了一個白色頭像上。
沒有消息,果然。
顧嶼微微嘆了口氣,捋了捋袖子,上半身後仰靠在了椅背上,微微側頭看向後門口。
餘光裏,楊昱廷被一群人圍堵在座位上,講着什麽,估計是在讨論題目。
顧嶼再次嘆息,往前坐正,解開鎖正準備打一盤游戲,就被最新的消息提示給怔住了。
——第二人格。
是她?她居然主動找了自己。
顧嶼猛地扶着桌沿坐好,眼裏有些不可置信。
愣了幾秒,他壓下心裏的詫異點了進去,然後整個人跟着靈魂一起僵住了。
“你數學最後一題會做嗎?”
……我靠?!
顧嶼咬着後牙槽,臉色變得異常古怪。
“大兄弟!今晚約游戲不?”文聰拖着桌子回來,剛坐下就勾着顧嶼的脖子喊道。
“別吵。”顧嶼有些暴躁地甩開他的肥豬手,忽地起身朝楊昱廷的位置走去。
文聰一臉懵逼地望着他的背影。
楊昱廷那一桌正如火如荼地讨論着數學最後一道題目的解法,各路學霸各抒己見,聊得熱火朝天。
忽然,人牆外圍多了一個身姿挺拔的黑面少年。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原本還紅着臉叽叽喳喳不停的學霸們瞬間安靜下來,神色各異地打量着這位莫名其妙出現的圈外人,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顧嶼不自在極了,偏偏卻只能裝成平常那副酷酷的樣子,丢下一句,“楊昱廷,出來一下。”
說完歪頭大步出了教室,也不管身後丈二摸不着頭腦的衆人。
教室外也是一片兵荒馬亂,搬課桌的聲音聲震四方,來來往往的學生吵個不停。
“找我什麽事?” 楊昱廷跟出教室,面無表情地問道。
顧嶼煩躁地舔了舔唇,沒說話,擰着眉打看着周圍,神色古怪。
楊昱廷皺眉,猜測道,“樂隊的事嗎?”
“不是!”顧嶼忙打斷他,迅速得有些激烈,楊昱廷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攤着一張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顧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幾次欲言又止後,煩了,破罐破摔地說,“最後一題會做嗎?”
楊昱廷愕然,他怎麽也沒想過顧嶼會找他問題目,不由詫異地問道,“最後一題?考試嗎?什麽科目?”
“嗯。”顧嶼滿臉不耐的神色,從鼻子裏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