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我家不種,阿爸阿媽都做活去了。不過還是有好些人家種呀,稻田油菜田都不在這片。”
盛之梧左右望望,确實沒看到稻子,也沒看到油菜花,各家的地裏都是各異的菜。方其文回到桶邊,把小鋤頭小鐵鏟放進去,盛之梧看了笑着問:“怎麽這麽小的……農用工具?”
“有可大的哩!今天用小的就可以。”
“南瓜種子……你們家都種哪些菜?”
“一般的菜都種哩。”
“比如?地裏現在種的?”
“喏,那邊的是苋菜,那邊的是,架子上是黃瓜……那邊還有一點果蔗……”方其文一處一處說着。
“你們自己種辣椒嗎?”
“還沒到時間哩。過幾天等太陽烈時要曬種子咯。”
“豆角?”
“豇豆嘛?也還沒到時間嘞。這個也要上架子的,架子上沒那麽空哩。”
盛之梧又想起自己吃過的:“胡蘿蔔?”
“這個我們只種一輪。夏末再種。”
“芹菜?”
“夏末哩。”
“那空心菜呢?我記得這個夏天特別多,是現在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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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就播種!這個長得快,可以種好幾撥。”
盛之梧聽他熟門熟路,有點兒佩服:“你這段時間是都要忙種菜嗎?”
“差不多哩。播種、移栽、施肥、除蟲……各菜都不一樣的。要上心。”
“累嗎?”
“還好哩!”方其文哈哈笑了,“去年第一次做的時候覺得可累,也好麻煩呀。今年就還好,都熟悉些。”
“你第二年就能把這些都記住?”盛之梧有點驚訝。
“咳,也不是都記住。記不住的再問阿爸阿媽嘛。我們在農村長大的,從小見着這些,也容易記住嘞。”
方其文拎起塑料桶,滿臉的汗。他本來想去河邊洗臉,擔心盛之梧會嫌棄他随意,就決定回家打井水洗,這會兒招呼着:“走叭。盛之梧,回家。”
盛之梧在想應該不是每個從小在農村生活的少年都能熟練記着各種菜的栽培方式,他覺得還是方其文聰明,也用心。他又大致推斷出方其文至少從去年春天起就沒有在讀書了,心裏一陣惋惜,聽到方其文喊他回家時還沒緩過來,一愣,反應過來接了句:“哎。”
盛之梧想幫方其文拎桶,方其文不僅嘴上拒絕,人還走得離盛之梧遠了些,怕他把桶搶去似的。不寬的土路上一個人走左一個人走右,盛之梧回憶起自己好像每次都想幫方其文做點什麽,每次總要被他拒絕。
方其文就是樂意自己做事,這會把桶拎着來回晃,倒能看出小孩心性。他小孩模樣地提醒盛之梧:“你還沒說今天怎麽有空來哩!”
盛之梧看他高興,自己也還蠻高興:“到家就知道了。”
方其武已經起床了,圍着橫空出世的蛋糕轉來轉去,聽見腳步聲先喊了聲“哥”,扭頭看到盛之梧恍然大悟地嚷:“叔叔!蛋糕可是你帶來的!可漂亮嘞!”
方其文走近看到一個甜美的包裝盒,頂上用金色緞帶紮了個蝴蝶結,是村裏沒有的精致。他有點迷惑:“為甚帶個蛋糕來嘞?”想了想,“你今天過生日嘛!?”
盛之梧挑了挑眉,有點兒作為壽星的幼稚的驕傲。方其文又問:“二月二十二?”
“嗯?不是三月二十二嗎?啊……你說陰歷?”
方其文點點頭。
“我沒過過陰歷生日……我想想,陰歷好像是二月初二,龍擡頭那個。”盛之梧笑了,“這麽說今年兩個生日隔好遠啊。”
方其文沒在想“龍擡頭”,他說:“我們這邊‘二月二’也是花朝節哩,百花過生日。”
盛之梧笑得更開了:“我和百花一起過生日,這麽榮幸。”
方其文看他笑,覺得他比花好看,是花榮幸。
方其武在邊上聽半天,聽半天才明白今天是盛之梧的生日,迫不及待地喊:“盛叔叔生日快樂!蛋糕現在吃嘛?”
盛之梧看方其武猴急樣兒,說:“吃。等你哥把東西放好就吃。”又專門說給去放東西的方其文聽,“今天中午不用再準備別的菜了。就按你們原先準備的,再加這個蛋糕,夠飽了。”
臨近中午,青天白雲都明晃晃,關上門門縫裏也有光鑽進來,沒法營造一個黑暗的環境點蠟燭許願。盛之梧索性把門開開,想着小朋友們蛋糕吃得開心就好。
蠟燭是數字“2”和“9”,方其武“叔叔”“叔叔”叫個不停,方其文又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不住地瞄盛之梧,想确認他真的是29歲。
盛之梧要吹蠟燭的當兒被方其文攔住了,方其文說還沒有唱生日快樂歌。其實方其文家三個小孩每個過生日時都只煮碗面條,沒有蛋糕沒有許願更沒有生日歌。但他以前參加過村裏有錢人家小孩的生日聚會,壽星戴個尖尖帽子被圍在中間,周圍的人給她唱歌。
方其文想,盛之梧沒有尖尖帽子,但可以有生日歌。
盛之梧挺意外,也挺驚喜。初中之後他過生日基本是狐朋狗友一起,一群人唱生日歌鬼哭狼嚎跑調的跑調破音的破音,他還沒有過一個人單獨給他唱的經歷。
方其文沒看着盛之梧,盛之梧認真地看着方其文,看他又臉紅了,憋了會兒後開口: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10
“你弟這麽能睡?好像他不在吃飯的時候除了上學就是睡覺。”
“年紀小嘛。多睡睡,長個子哩。”
兩把椅子又被搬到院子裏,柚子樹棗樹都青綠色兒。方其武十五歲未滿已經比方其文高出個頭發尖,還大有往上猛竄的趨勢。盛之梧估摸着方其文現在一米七多點兒,雖然年紀也還小,但經年累月都在做家務幹農活,夥食又不算好,大概再長不了多少。
盛之梧本來想順着問方其武初中畢業準備做什麽,像一切長輩慣常問的那樣,可他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尴尬——問出不繼續讀書令人惋惜,問出繼續讀書或許會戳到方其文痛處。他輕輕嘆了口氣,換了話題:“你姐又去打工了?”
“嗯吶。”
“也就休息了個過年。”
“嗯吶。”
“你爸媽這樣去Z市打工,是不是也幾乎不休息?”
方其文乖巧坐着,兩只手疊着搭膝蓋上:“嗯吶。阿媽想做新房子,要攢錢噢。”
“新房子?像那邊那棟一樣?”盛之梧指着不遠處一棟四層的樓房。樓房側面抹勻着水泥,看不出內部紅磚的痕跡,正面貼着帶花紋的瓷磚,二樓有個突出的小陽臺,陽臺欄杆都是歐式的。
“嗯吶。”方其文點點頭。
農村的這種變化幾乎是不可阻攔的,農民們從木頭老房子搬進磚瓦房,再搬進樓房,從種兩季稻子到種一季,再到把田荒廢掉。這是他們在時代下的選擇,無可非議。
只是盛之梧私心會覺得有些可惜,或是無奈。他看着四處亂跑的雞群問:“我們下午做點什麽……我怎麽覺得雞少了?”
“過年殺了兩只呀。”方其文小聲地建議,“要不要去山上玩噢?”
“山上?山上有什麽嗎?”
“映山紅該有花苞哩,筍已經被挖過一撥,我前幾天也挖了些來……山上,村裏小孩沒處去都喜歡去山上咯,應該好玩!”
盛之梧心裏又有點兒不是滋味兒,聽方其文說的,他大概沒像其他孩子那樣把山當作玩樂的地方,去那兒都是挖筍撿柴。
“那就去山上吧。不用和方其武說一聲?”
方其文看了起身的盛之梧一眼,也起身,把兩把椅子搬進屋:“不用哩。他醒了也自己去玩的。不用打招呼噢。”
山前有挺長一段田間小路,路邊長滿矮草,路的左右是一塊塊方正的農田,盛之梧猜這是稻田。小路窄,方其文走前面,他跟在後面;雖然不知道山上是否像方其文說的有趣,但這段小路已經讓他身心愉悅。
山前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山上就全是樹木雜草了,郁郁蔥蔥,遠了看不明晰,近了就能看到被葉襯着的豔紅花苞,豔得紅得人納悶為什麽遠處沒看見。山上的路明顯一開始沒有,的确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方其文不時回頭,确認盛之梧還跟着;遇到陡坡時擔心盛之梧跨不上來,看到他輕松模樣才想到,他的腿可長哩。
山不高,兩人沒怎麽停留看路邊風景,一鼓作氣到了山頂;山雖然不高,但在山頂還是能把方家村全貌看得清楚。方其文也是第一次登頂,興奮地指着遠處:“你看,我家哩!”
盛之梧長舒一口氣:“是呀。”
方其文手垂下,仰着一點頭看盛之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