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窗花就不用買了,買幾張大紅紙,我給你們剪,怎麽樣?”
“你會剪窗花噢?”
“會一點兒,剪幾個字兒圖兒應該還行?”
盛之梧小學時學過剪紙,這一點兒才藝讓他在初中高中乃至大學工作,每逢開什麽晚會,總負責生産貼畫兒。小學的盛之梧乖巧地參加着各種興趣班,剪紙、鋼琴、圍棋、跆拳道等等等等。那會兒他覺得,多學一門就能讓爸爸媽媽多開心一分,爸爸媽媽就不後悔在一起,不後悔擁有他。所以小學畢業時他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那麽懂事,爸爸媽媽為什麽還是後悔了,還是要分開。
方其文不知道這些,他只是佩服地想着,盛之梧這個大城市的人,怎麽什麽都會。
方其文想得出神,沒注意身旁有一群十歲左右的男孩推搡着跑過。突然有“嘭”的一聲響起,盛之梧眼疾手快把方其文往自己方向拉。
是小孩們在玩摔炮,用力摔在地上立馬爆炸的那種。方其文被盛之梧護着,幾乎在他的懷裏,臉紅得和過年氣氛挺配,支吾着說:“沒事,小孩子瞎鬧哩,不打緊。”
盛之梧把方其文松開,舒了一口氣:“還是要小心點躲着點,鞭炮不是能鬧着玩的。”
方其文重新走到他身邊,低着頭應:“記住哩。”
低沉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四周都是哄鬧聲,兩人的對話又開朗起來。盛之梧給方其文講自己在爺爺奶奶家過年的故事,方其文津津有味地聽着,算着,盛之梧初中時,自己剛出生哩。
偶爾有熟人和方其文打招呼,方其文很禮貌地回着。熟人向盛之梧投來探詢的目光,沒問“這是誰”盛之梧也就沒主動說,只是大方地微笑致意。
東西都買好後,方其文拎兩小袋走在前面,盛之梧拎兩大袋走在後面。盛之梧突發奇想,喊了聲“文文”,方其文腳步一滞,沒應聲,而後頭也沒回地加快腳步往家走去。
盛之梧在後面只是笑。
老遠就看到平臺上衣物飄啊飄,飄得人心也跟着蕩啊蕩。方其武起了床,得知盛之梧帶着好多吃的來了,等在院子裏,看見人影了樂得上前“叔叔”“叔叔”地叫。
方其文先到家,把東西放下又去接盛之梧手裏的東西,然後端了盆曬熱的水讓他洗手,就是不擡眼看他,又端來個果盤,果盤裏有柿餅棗糕還有剛買回來的紅棗桂圓等等。盛之梧洗完手拿了一片棗糕吃,特甜。
方其文方意如祝鈴秀三人能忙得過來,午飯便沒讓盛之梧插手。方其武在院子裏纏着盛之梧陪自己玩,方其文透過廚房的小窗喊:“小武,去把白球鞋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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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之梧想這倒是為自己開脫了,就怕小男孩兒不願意。誰知方其武樂呵得很,沖進屋拿着一雙沾着泥和炭灰的球鞋又沖出來,果然不再注意盛之梧,徑直往積雪堆跑去。
這下變成了盛之梧好奇地湊近,看方其武把雪一捧一捧地往鞋上堆,玩兒似的捶兩下蹭兩下再把雪抖掉,抖下的雪變渾濁了,鞋卻果然幹淨了。
盛之梧覺得奇妙:“你是在用雪洗鞋?”
婉轉的女聲從身後傳來:“可不是嘛。以前冬天,他們兄弟倆還專門穿髒鞋子去雪地裏踢球,踢完,鞋就幹淨了。”
盛之梧猜方意如在廣東打工,她說話帶上點廣東話的感覺,全然沒有方家村的口音了。
方其武叫了聲“阿姐”,盛之梧在想怎樣回話,想不出來就用慣常的笑應付了一下。這會兒隔壁院子裏走來個略魁梧的婦女,看見方意如後大嗓門喊着:“意如回來啦!”
方意如喊了句“杜大媽”迎上去,杜大媽笑得臉上的肉堆在一起,誇道:“好久沒見意如啦,還是這麽俏!”忽然發現了盛之梧,表情真切地又驚又喜,問:“這個是……不會是……”
盛之梧想那個杜大媽大概誤會自己和方意如的關系了,他禮貌地等着方意如介紹自己的真實身份。可方意如什麽也沒說,只是甜甜地笑,好像沒聽懂杜大媽的遲疑與弦外之音,又好像故意縱着杜大媽誤解。
盛之梧有點兒煩厭這種暧昧态度,也不解一個家教出來的孩子性格差別可以這樣大。他剛準備自我介紹,祝鈴秀從廚房裏走出來了,杜大媽很快地上前拉住她小聲嘟囔,朝盛之梧這邊擠眉弄眼。失去介紹機會的盛之梧聽不見她在說什麽,只聽到祝鈴秀爽朗地大笑:
“不是的哩,是我們文文認識的,可有緣哩!不過……”
“不過”什麽盛之梧到吃午飯都不知道,兩個中年婦女之後的交談刻意壓低聲音以顯隐秘。杜大媽離開時的一句悠長的“看來我們家大城是沒啥希望咯”讓盛之梧想到就頭皮發麻,飯桌上話都少了很多。
倒是祝鈴秀比上次還熱情,小半在和方意如詳細介紹盛之梧,大半在誇自家閨女怎麽怎麽好。盛之梧不想領會醉翁之意,一直點頭笑着,不走心的那種,他有點兒想念方其文的拿不穩碗了。
方其文感應到了似的,不過這回沒砸碗,而是直截了當地說:“阿媽,盛……他下午好早就要回去的嘞,讓他早點吃完等下休息一下哩。”
這是趕集時盛之梧告訴他的,要趕淩晨的飛機,待會兒吃完飯就要回Z市。方其文記起阿媽抱怨過方家村到Z市的路都是坑坑窪窪的,想盛之梧開車來肯定也颠簸得很,小心地建議他吃完飯睡一下再回去。
這會兒方其文也不想聽祝鈴秀再談論阿姐,鼓足勇氣把話說出口,臉都憋紅了。方其文皮膚白,臉紅總是特明顯,盛之梧看了樂,故意逗他,客氣地對祝鈴秀說:“沒事兒,我不着急。”
方其文有點哀怨不解地看了盛之梧一眼,盛之梧瞧他這一眼瞧愣了。他想這小朋友怎麽這麽不經逗,太認真了。
不過祝鈴秀還是沒再多說話,她連連表示“正事要緊”,換了方其武開始大評特評各個菜的味道,盛之梧餘光裏瞟到方意如表情不太好看。
飯後盛之梧在院子裏晃了幾圈消食,覺得自己确實是有些困了,就采納了方其文的提議,睡一會兒再回Z市。方其文在廚房門口洗碗,聽盛之梧說要午休,很快地把手上泡沫沖掉往正堂走去,盛之梧看着被抛下的沒清幹淨的碗筷問他幹嗎,方其文聲音透亮:
“給你把火盆拿屋裏去,別凍到噢!”
08
方其文方其武的房間不大,熾熱的火盆放在空曠的中央,烘得整個房間溫暖舒适。
盛之梧睡得意外的好,可能是因為暖和,可能是因為疲憊。拉了窗簾的房間暗暗的,醒來的一剎竟然有點兒意識不到時間的存在,意識不到時間存在時,自己的存在仿佛特別動人。
盛之梧躺床上難得矯情了會兒,翻身才看到方其文坐在旁邊凳子上。他愣了一下,笑着開口問:“你怎麽在這兒?”
剛睡醒的聲音有點啞,有點撩人。方其文聽着這聲音,不好意思地解釋:“房裏放了火盆,有個醒着的人在,安全一點吶。”
“幾點了?”
“三點哩。”
盛之梧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久,“嗯”了一聲。方其文起身,說:“眼睛遮一下,我開燈啦。”
房間“啪”地明亮起來,盛之梧把胳膊擋在眼前,适應了會兒又塞回被子裏,眯着眼睛看方其文,這才看到他手裏拿着棒針,織着已大體成型的手套。
“哎,你會織手套?”
方其文很輕地應了聲,又很輕地說:“再等一會兒,就快織好了。”
“等一會……”盛之梧重複着,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你是織給我的?”
方其文擡頭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手上動作加快了:“這個是羊毛毛線,針腳密的,應該暖和的……你們是不是都戴皮手套?”
用了“你們”而不是“你”,盛之梧聽出他又在劃清界限了,笑着澄清:“不是……沒說你織的手套不暖和,我只是……挺,震驚?受寵若驚?”越澄越不清了,盛之梧索性坦白:“還從沒人給我織過東西。”
方其文沒有為自己是“第一個”開心,相反地,他有點兒難過。方其武方意如的手套圍巾、甚至方其武有一件毛衣都是他織的,竟然從沒人給盛之梧織過東西。
但盛之梧不難過,盛之梧很開心。他盯着方其文熟練的雙手,那手還生着凍瘡,微腫着看不出明晰骨節;他盯着交織的針線飛快穿梭的針腳,縮在暖和的被窩裏同方其文聊天:“可以問嗎,你姐姐在哪兒打工?廣東?”
“好像是廣東叭。沒什麽不可以哩。”
盛之梧遲疑:“打